《簪中錄》第295章難挽天河(4)
皇帝盯著那張陳舊的先帝手書,臉上的搐,青紫的臉加上的,顯得極為可怖。他看了許久,才又合上眼,靠在后榻上,低低地笑出來:“王宗實,朕早說過,隨便撕碎燒掉,誰……又敢追究先皇臨死前寫的東西哪兒去了?或者,給那個張家一把火……連這東西一起燒掉,就一了百了……你偏偏覺得他還有用,不肯下手!”
“臣不敢相信……這不可能!”王宗實低聲嘶吼道,“世間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法門,能將兩層墨剝開,恢復下面的字跡?!”
“王公公,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您是太輕信自己的見識了。”黃梓瑕說著,又輕嘆道,“只是陳太妃未免太過可憐,當夜在殿中服侍先帝,必然也知曉了此事,于是便被沐善法師下了攝魂,先是出面將詔賜給張偉益,后又瘋癲發狂,一世也只清醒得片刻,給鄂王留下了警誡。只可惜,卻適得其反!”
“居然還清醒過來了?”王宗實臉上出慘笑,問,“干了什麼?”
黃梓瑕深吸一口氣,緩緩將手中的黃麻紙收卷起來,說道:“太妃給鄂王留下了一張涂,與被涂改后的詔相差無幾——想必,那該是陷瘋狂之前腦中最深刻的景象。雖然瘋癲,但還因為詔而覺得夔王會再次爭奪皇位,因此提醒鄂王擔心夔王,怕他被卷這朝政斗爭之中。卻不料,鄂王將這些話當母親對夔王的控訴,再加上他自己又確實喜歡年長的一位子,因此而越發促他對夔王的猜忌與怨恨。在陷瘋狂之后,只一味鉆牛角尖,也不管其中不合理之,至死不悟。”
皇帝指著手中那張手書,口嗬嗬作響,不語調地問:“怎麼?你拿著十幾年前的先帝詔來,想要干什麼?如今的天下,已經是朕的天下,難不……四弟還以為,自己能翻出什麼大浪來?”
“臣弟并無所求,只是陛下對臣弟,防范得太深了。”李舒白筆直站立于階下,仰頭淡淡說道,“自臣弟在徐州平叛之后,陛下既想要借臣弟制王公公,又生怕臣弟有二心,在臣弟上了無數詭異手腳,實在沒有必要。”
皇帝只冷冷一笑,扶著王皇后慢慢坐下來,靠在榻上,緘口不語。
“陛下在臣弟邊安排人手,時刻關注向也就罷了,為何還要賜下一張詭異符咒,令臣弟時刻活在惶之中,不得安生呢?”
皇帝只冷冷牽著角的,出一個似是笑意,又似是怨恨的神:“朕怎麼聽說……那是龐勛惡靈所化,要尋你報復?”
李舒白注視著他,聲音沉緩:“陛下心積慮,令人在臣弟旁控這符咒,莫非,就是為了在此時,讓臣弟為眾人口中惡鬼,又控鄂王指認,親手殺了我們兄弟?”
“不!朕……并不想殺了你們。”皇帝聲音干,猶如朽爛的樹被劈開的啞聲,“朕從小,最羨慕,最嫉妒的,就是你。舒白……你聰明,可,盡父皇寵。朕十歲便被丟到了偏窄的鄆王府,而你……你長那麼大了,父皇依然舍不得你出宮,每次我進宮,看見你坐在父皇懷中時,我回去后,都要大哭一場……”
他面上扭曲,蜷,仿佛自己現在還在孩,還要痛哭失聲。王皇后輕他的脊背,低聲他:“陛下,切勿太過激,請紓懷些……”
“然而朕終于當上了皇帝,一是朕娶了王家的子,二是……二是朕看起來懦弱無能,比你,好掌控許多……對嗎?王公公?”他的目,直直地盯著王宗實,聲音嘶啞。
王宗實一不地站在那里,下繃。許久,才向他施了一禮,說:“陛下多心了。”
“哼……”他也不在乎,只喃喃道,“父皇臨死前,是要傳位給你的,所以,朕登基之后,理應馬上就殺了你……可是,可是朕下手了嗎?朕沒有!朕就想看著你這輩子無聲無息腐爛在夔王府中,讓父皇在天之靈看一看,他寄予厚的這個孩子,會多麼窩囊地一輩子跪伏在朕面前,就這麼過一輩子……哈哈哈……”
他笑得凄慘,氣息奄奄,到最后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口依然在嗬嗬作響。
黃梓瑕默然向李舒白,卻見他只是抿雙,目盯著階上的皇帝,一言不發。
“朕還記得,龐勛之,節度使不聽調配,你居然上書請往替朕征調。好啊……朕就看看你如何調配群狼,最后死的凄慘!朕以為,你會莫名其妙就死在外邊,卻沒想到,你回來了……你意氣風發的日子就此開始,大唐皇室也自此開始氣象一新。就連王宗實,都開始忌憚你,勸我早日收拾了你……朕偏不!朕以為,自己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坐山觀虎斗,看你們斗個你死我活,朕便可以坐觀其,垂拱而治……”
王宗實冷冷看向李舒白,默然不語。
王皇后抱住皇帝抖不已的手臂,低聲道:“陛下,您切勿太過激,臣妾還是扶您先到后殿休息吧……”
皇帝振臂想要拂開,然而他手臂無力,又如何能甩?只有呼哧呼哧地衰弱氣,喃喃道:“但朕沒有想殺你……朕用那一個符咒,就是想讓你害怕,讓你恐懼,希有個東西可以讓朕控制住你……四弟……若是你和其他人一樣,相信命運,相信鬼神,甚至,會因為恐懼而向朕求助,一切,不都好了嗎?”
李舒白看著皇帝那雙死死盯著自己的昏渙目,慢慢地抬手朝他行禮,說道:“請陛下恕罪,臣弟此生,不信鬼神。”
“你,還有一個黃梓瑕,你們看著一個一個預言真,依然不信邪……”皇帝的手無力地垂在榻上,竭力握拳,卻始終因為力竭而無法屈曲五指,他只能徒勞地瞪著他們,聲音模糊得幾乎聽不見,“四弟,你若是不這麼倔強……若是甘心愿信了命,低下頭……朕何至于,會與你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那麼,七弟呢?”李舒白緩緩問,“七弟對陛下一向敬有加,他又妨礙到了陛下什麼,為了對付我,陛下連他都愿意舍棄?”
“朕不愿舍棄!”他聲音抖,想要嘶吼卻已經沒有力氣,只能一字一字從自己口出破碎的字句來,“是他三番四次……向朕請求,要舍棄一切,去王詰的輞川別業閉門修行……朕怎麼可能答應他?他……是當朝王爺,就算修行,也得在……王府……”
“是老奴勸服了陛下,應允鄂王要求。”見他實在已經無力說下去,王宗實便淡淡說道:“當時陛下龍不豫,正在憂心如何安排夔王殿下。蜀地兩次刺殺不,反倒搭上了岐樂郡主,夔王殿下您,可令我們到十分棘手啊。所以我們便在估您回京之前,給鄂王服下了魚卵,又安排下種種機關,終于功讓鄂王答應在天下人面前揭發您的罪行,說起來,也算是著實不易。”
話已至此,所有一切已坦誠公布。李舒白長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日自鏤空雕花窗外斜照進來,殿暗與明亮迥異。
他們站在稀薄的日之下,而帝后卻坐在最為幽暗之。殿的宮燈中,燭火已經相繼殘盡,再無一線站在他們上,令他們的面目都顯得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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