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塔》作品相關 (2)

西五所的名冊歸歸攏,殉葬的人當天就要上路,別到時候手忙腳不著頭緒。”

閆蓀瑯應個是,“督主放心,這事兒今天已經在籌備了。先帝從葬六十八人,這一輩兒不能越過次序去。暫時擬定六十人,屆時花名冊子呈您過目,該添的或是刪減的,聽您的示下。”

他嗯了聲,抬手扣披風上的鎏金領,漠然道:“以往隨葬都有定規,什麼品階幾個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事要辦得漂亮,恰到好才不至于翻船。我前兒還想著歇一歇來著,眼下看來是不能夠了。批紅這頭短了,廠衛那頭更要兼顧起來。這當口還不比平時,蠢蠢的人多,撒出去的番子探回來一車消息,不拿幾個做筏子,東廠在他們眼里了吃干飯的衙門。”

東廠直接命于皇帝,四潛伏,監視各地員一舉一。比方有一回詹事府幾位同知和贊善大夫賭錢,前一晚臺面上多輸贏,第二天皇帝笑談間就出來了,嚇得文武百噤若寒蟬。大難迎頭襲來倒還罷了,這份時刻遭到窺伺的恐慌才直懾人心。皇帝病危,東廠的活兒卻不能停,越到這種時候越是風聲鶴唳。閆蓀瑯是他的心腹,知道他辦事一向狠辣,否則年輕輕的不能坐上這把椅。既然執掌東廠,干了就是一輩子。這種職權不容你卸肩,結了那麼多仇家,哪天下臺就意味著活到頭了。

至于他說的辦得漂亮,自然是指后宮的向。皇帝晏駕,一大幫人要跟著倒霉,腦子活絡的都不會坐以待斃,走后門托人,不管是錢財收還是人易,不說完全秉公辦事,至面上代得過去。這頭干凈了,才好留下名額填塞那些原本不該死的人。兩邊勻一勻,遮蓋過去了,差事就辦下來了。

閆蓀瑯諾諾稱是,“圣上只有榮王一子,督主是要勤王?”

他一手挑著燈籠緩緩前行,聽他這麼說微側過頭瞥他一眼。昏暗的火照亮他的半邊臉,似春白雪又冷冽骨。油靴踩過水洼,朱紅的曳撒下擺起一連串弧度,膝瀾上金線繡制的蟒首面目猙獰,他卻馨馨然一笑,“勤王?這主意倒不錯,興許還能借機洗刷我的惡名。只可惜我名聲太壞,這輩子是當不好人了。”

他模棱兩可的話閆蓀瑯一頭霧水,即便是最信任的人,他也從不把心里的想法同他們說。他們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按他的吩咐行事就行了。

“東廠的人進不了宮,萬歲龍馭上賓之時還得司禮監出力。喪鐘一響即刻派人把守住承乾宮各門,不許任何人出,到時我自有道理。”行至延和門前他頓住了腳,接過曹春盎手上油傘讓他們回去,自己獨個兒往貞順門上去了。

貞順門是太監把守,過了橫街,對面由錦衛駐防。肖鐸地位顯赫,們遠遠看見他來了忙落鑰。閆蓀瑯目送那影逶迤出了琉璃門,扭頭看曹春盎,“你聽出什麼來了?”

曹春盎吸了吸鼻子,仰臉笑道:“督主的意思讓您別顧著撈銀子找對食,好歹莫留什麼把柄人拿住。”

閆蓀瑯照他后腦勺上打了一掌,“小兔崽子,爺們兒是說這個麼?”

爺們兒?缺了子的茶壺自稱爺們兒,不嫌磕磣麼?曹春盎皮笑不笑地應承:“是是是,我說差了。”他攏著兩手往他傘下,“督主吩咐事兒,咱們照著做,準錯不了。那什麼……他老人家最近總鬧頭疼,置了府第也不常回去。依我說,什麼都有了,就是缺了位干娘。咱們太監雖凈了茬,心里還拿自己當男人看。有個知冷熱的人照應著,沒準兒頭疼的病就好了。我聽說上的香氣包治百病……嘻嘻,閆監應當是最知道的。您別顧自己,也給督主看著點兒呀!”

閆蓀瑯白了他一眼,半大小子懂個屁!再得意的人兒,想起自己的殘疾也難。要人容易,可得過得了自己這一關。天天在眼里,時刻提醒自己下邊缺了一塊,換了沒臉沒皮的人也就算了,像那位這麼敏細,不定心里怎麼想。給他塞人,誰那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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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

第二天天放亮,辰時三刻云翳漸散,纏綿了一個多月的雨突然結束了。

天地洗刷一新,空氣里有新泥的芬芳。似乎是個好征兆,一切的不順利都該煙消云散了。抬頭看穹隆,高高的、寬廣的,音樓還在驚訝天這麼藍,六宮的喪鐘就響了。

幾乎同時,十幾個換了喪服的太監手托詔書進了乾西五所。風吹他們襆頭下低垂的孝帶,死板的馬臉像閻羅殿里討命的無常。打頭那個往院子里一站,扯著公鴨嗓喊話:“人都出來,有旨意。”

這旨意是什麼,不言自明。擔心有人和稀泥,下一抬,后的侍分散出去,把屋里的人統統趕了出來。

低等宮妃不像那些品階高的,有獨立的寢宮。們通常幾個人共用一間屋子,東西五進的院落各住滿了人,從頭所到五所,湊起來足有四五十。

音樓隨眾人到殿外候旨,推推搡搡間匍匐在地,聽臺階上司禮監太監宣讀手諭,容很簡單,也不需要過多代——“大行皇帝龍歸天,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從死”,就完了。

這樣的命運雖然早預料到了,真要赴死,又覺得像是墜進了噩夢,怎麼都醒不過來了。

四周圍哭聲震天,音樓跪著,里酸無力,伏在地上起不了。前兩天還心存僥幸,總以為皇帝尚年輕,至還有幾年活頭。誰知道這才多久,居然真的晏駕了。

腦子里茫茫一片迷霧,什麼想頭都沒有,知道自己剛滿十六,離家進京應選,空得個才人的名號,還沒咂出做娘娘的味道,就要隨那未曾謀面的皇帝一道去死。

是遲遲的人,快樂來的時候覺不到大快樂,悲傷突襲也不知道哭。耳邊呼嘯的是尖利的嚨,到害怕,害怕得渾發抖,手腳都僵了,寒意從四肢百骸滲攀爬,筆直/進心坎里。

“哭什麼?這是喜事兒,是祖上積德才有的造化。隨侍先皇,朝廷自有優待。往后家里人了爵,念著娘娘們的好,也不枉一場養育之恩。”司禮太監不倫不類的開解不能平息人群里的驚恐惶駭,誰都沒拿他的話當回事,他也不甚在意,對著袖子吩咐,“來呀,伺候娘娘們換裳。誤了吉時。誰也擔待不起。”

簇新的白布散發出一種瀕死的臭味,腰子門外涌進來一幫尚宮局的人,抖著領展開了早就備好的孝服。大半的人被敕令嚇走了魂,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換服了。那些尚宮手大腳上來擺弄們,上花紅柳綠的褙子,摘了頭上錦繡堆疊的釵環,右衽叉,腰上帶子狠狠一收,一個就料理妥當了。

音樓被推得團團轉,勉強站住了腳四下環顧,所有人都不甘,每張臉上都是痛苦和絕,卻沒有一個起反抗的。這可悲的年代,掙扎也是徒勞,該死還得死。慷慨上路家里能得蔭蔽,要是不那麼愿,最后白白犧牲,什麼好你撈不著。

所以得笑著去死?打了個寒,本來還盼著家里哥哥侄兒進京能來探探,現在倒好,只要逢年過節祭拜祭拜就。隔山海也不打一抬腳就過去了。可是殉葬者的魂魄會被鎮住吧?也許封在墓里,永不得見天日。

不知道李人怎麼樣了,沒在聽旨的人堆里。因為不住一個屋,去找閆太監后就沒過面,音樓也沒再見過。也許他們相談甚歡,李人已經搬出乾西五所,住到閆太監的所去了。強權之下不得不低頭,給太監做對食聽起來很悲,但總算保住一條命,音樓也替慶幸。

死要做個飽死鬼,就像上刑場前有頓斷頭飯一樣,這是人世間最后的一點施舍。宮門大開著,尚膳監進來一溜太監,兩兩搬著一張小炕桌,殿外的空地上鋪好了毯子,把那些炕桌整整齊齊擺好,請宴辭。這種時候誰能吃得下飯?音樓回頭看,彤云還在邊,宮不用去死,還可以扶上春凳,伺候把腦袋放進繩圈里。

看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彤云哭得撕心,“主子……主子……”

到這會兒才覺得鼻子發酸,臨終言帶不出去,對爹娘再多的牽掛也不過是空談。還好家里有六個兄弟姊妹,死一個,痛了一陣也就過去了。

“箱籠里有四五兩銀子和幾樣首飾,我用不上了,都給你。”想想,還是覺得應該說點什麼,“我這算不算死于非命?將來還能不能投胎轉世?”

彤云安,“您這是殉節,閻王爺見了您也會客客氣氣的。”言罷又淌眼抹淚,“我您想轍的,您不聽,落得眼下這田地倒好麼?”

也不想死,被著上吊不是好玩的。要想跟李人一樣,得有路子,至人家相看得上你才行。這人生來桃花運弱,君恩不著,連太監都沒一個對示好的,想想實在失敗。

事已至此,沒什麼可說的。坐下來喝了口湯,還沒咽下去,司禮太監高唱:“是時候了,娘娘們擱筷子移駕吧!”

音樓聽見嗵嗵的心跳,一聲聲震耳聾。彤云來攙里沒力氣,半倚在上,歪歪斜斜跟著隊伍往中正殿去。

那個殿,歷來是朝天們蹈義的地方。大約屈死的太多了,甫一踏就覺寒刺骨。宮妃們瑟著,站在門前往里看,正殿狹長幽深,從另一頭的窗屜子里進來,投在青磚地上,離人那麼遠,照不亮腳下的路。殿房梁因為吃重大,比別壯許多。上邊縱橫掛著五十八條白綾,都打好了結,和底下踩腳的五十八張小木床一起,組了別樣恐怖的畫面。

春季風大,吹過房檐的瓦楞,嗚咽的低鳴像悲歌,骨悚然。終于有人住門框尖起來,“我不要死!救救我!”眾人方回過神,哄然了,又是新一的悲慟哭嚎。

影里走出個人,素素服款款而來。在離門三尺遠的地方站定了,拔的條兒被素面曳撒一襯,下半顯得尤其長。

他有張無懈可擊的臉,角抿得的,有些倨傲,可是眼睛卻出奇的溫暖。長的睫,微挑的眼梢,若不是腰上掛著司禮監的牙牌,真要以為他是哪家爺,尊養高樓,才生得這樣一副冰玉骨。

所有人都在哭,他的表里沒有憐憫,那雙溫暖的眼睛依舊溫暖著,還是出于習慣。他掃視每個人,視線調轉過來時與相接,探究地一停頓,后的秉筆太監魏立刻上前在他耳邊提點,他眉頭一挑,略點了點頭。

“都住。”他提高了嗓門,寒冷的聲線在一片噪雜里穿云破霧,“哭是如此,不哭也是如此,傷了心肺,大行皇帝不高興。宮人殉葬,歷來有優恤。追加的贈謚在我手上,宜薦徽稱,用彰節行,這是早就擬定的,眾位娘娘就節哀罷!”語畢轉,對啟祥宮送來的順妃滿滿行一大禮,“吉時已到,請高娘娘上路。”

一聲令下,眾人被帶到條凳前,邊上站兩人,一個相扶,一個等著凳子。音樓的心都是木的,死到臨頭反而平靜下來,就那麼一霎的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

那些不屈的還在頑抗,又有什麼用?無非被死死制住送上春凳,繩扣往脖子上套,也不給半點息的機會,腳下一空,蹬踢幾下,無聲無息地走完全程。

音樓沒敢瞧別人,穿過繩環看見窗下高案上擺起了香爐,那個一縞素的人優雅地吹火眉子點香,白潔的手指在下近乎明。

綾子扣上的脖頸,前塵往事都散了,看不見后山上青翠的茶園,也看不見父親心引進院子里的龍泉,只聽見司禮太監的聲音,像隔著宇宙洪荒,凄惻地長:“娘娘們上路了,好好伺候皇上……”

肖鐸再回頭時,差事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他瞇眼看,真是一副奇景,剛才還聲嘶力竭的人,現在都沒了靜,掛在半空中飄飄無所依附,死了就清靜了。

“下面的事你來辦,棺木都停在殿外,要一個個仔細查驗,驗明了就蓋棺吧!”他掖了掖鼻子,有些人斷氣時會失,這里味兒不大好,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匆匆囑咐魏一聲,又瞥了眼那個提前放下來的才人,掖著兩手邁出了門檻。

才到廊子下就看見裘安疾步過來,他也是司禮監的人,眼下派在謹殿伺候喪事。呵腰到近前,作揖了聲督主。

肖鐸腳下頓住了,背手問:“怎麼?”

裘安道:“沒什麼要事兒,福王殿下打發我來瞧步才人。督主您忙,我進去問魏就得了。”

“瞧什麼?都裝棺了。”見裘安目瞪口呆,他皺了皺眉道,“死不了,樣子總要做做的。你去回福王殿下一聲,就說我自有定奪,請殿下放心。”

裘安應個是,復退了出去。

他站著思量了下,人進去給魏傳話,盡快把棺材運到欽安殿里讓閣過目。到時候謚號一分派,這個小小的才人掙個太妃的名號,往后名正言順長居宮中,也就遂了福王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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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樓閉

往南徐行,遠遠看見漫天的白幡,喪事都張羅起來了,宮城外把守的也都是他的人,這會兒該干正事了。

踱到承乾宮前,宮門外站著錦衛,上飛魚服,腰上繡春刀,釘子似的佇立兩旁。看見他來,呵腰請了個安。閆蓀瑯原在正殿外的臺階上徘徊,見他現,忙抱著拂塵上來迎接。

他朝殿門上看了眼,依稀能聽見邵貴妃的呵斥啼哭,“不消停麼?”

閆蓀瑯應個是,“貴妃哭鬧不休,要上謹殿服大行皇帝的喪。”

他扯了下角,“服喪?貴妃娘娘對大行皇帝果然深意重。”一面說,一面繞過了影壁。

承乾宮是個兩進院,歷來作為貴妃的寢宮,建筑規格很高。黃琉璃瓦歇山頂,檐下還有龍和璽。這里和別的寢宮不一樣,梨花尤為出名,整個紫城只怕找不出第二能與之比肩的了。

今年下了太久的雨,花期都遲了。他站在樹下看了陣子,枝頭花苞不,連著再暖和上三五日,應當都要開了罷!開了好,太過朗的殿宇有了和的點綴,才不顯得寂寥。

他提著曳撒上了月臺,剛走兩步就聽見邵貴妃砸擺設的靜,還有拔尖的嗓子,“肖鐸來!”

他整了整儀容邁進門檻,下腳盡是破冰似的脆響。低頭一看,一個青花瓷梅瓶被摔得碎,瓷渣子從落地罩一直飛濺到了殿門前。金帷幕旁站著個人,素裝素容,哭得眼皮發紅。三步兩步近前來,厲聲質問道:“皇上晏駕,為什麼不準我去瞧他一眼?這會兒當家的人走了就沒了王法,你們好大的膽子,敢本宮!”

只管發泄,肖鐸靜靜聽說完才接口,“臣是奉命行事,還請娘娘恕罪。”

“你奉的是誰的命?皇后我的足,憑什麼?以往仗著是皇后,到眼下誰又怕誰?”邵貴妃,睥睨著眼前這權宦,“肖廠臣,我一向敬你是聰明人,沒想到你聰明反被聰明誤。榮王殿下是我的兒子,你卻站在皇后那邊,分明不拿我放在眼里。我勸你瞧清現況,助我一臂之力,往后自有你的好。要是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待殿下繼位大寶,這筆賬必然和你清算!”

半帶威脅的話對肖鐸完全不起作用,服個也許讓走得爽利些,多此一舉,卻肖鐸徹底輕視起來。邵貴妃的智謀在人之中算不足的,心思全花在皇帝上,天時地利的時候不知道拉攏人,滿以為有了一紙詔書就握住天下了。籬笆扎得,野狗鉆不進。可邊何嘗有個幫襯的人?獨拳打虎,給個帝位,也要榮王有命去坐才好。

他懶得看,挑干凈的地方走,到地屏寶座上坐了下來。腕上佛珠,垂著眼睫道:“貴妃娘娘這話,臣不敢領。大行皇帝薨逝,宮里的駐防最為要,我領著朝廷的俸祿,自然要辦好自己的差事。至于榮王殿下繼位這種話,我勸娘娘說為妙……以前戚夫人作過一首《春歌》,非但沒能盼來兒子救,反而把趙王如意給害死了。”

邵貴妃聞言一震,“你這是什麼意思?皇后還要學呂太后不?可惜了,呂雉尚有一子,趙皇后卻膝下空空,拿什麼來同我比?”邊說邊審視他,忽而一笑道,“我原還想你這種人,許些錢財權力就能收買的,看來我小瞧了你。也是,你和皇后的,旁人自不能比。聽說你行走皇后寢宮,如無人之境。別的太監找對食,宮里挑揀之余,了不得沾染個把妃嬪。你同那些奴才果然不同些,一躍就躍上了皇后的繡床,廠公好大的威風呵!”

邵貴妃冷嘲熱諷了一番,自己心里自然用了,邊上人卻聽得冷汗直流。有些事做得說不得,這一通夾槍帶棒,可以預見接下來的結果會是怎樣的了。

肖鐸表沒有大變化,站起道:“皇上歸天,娘娘悲痛,臣都知道。只不過臣辱算不得什麼,皇后娘娘的清譽卻不能隨意玷污。”

冷哼著打斷了他的話,“一個下賤奴才,和本宮唱起高調來!皇后要依仗你,把你奉為上賓,我這里可不把你當回事!認真說,你還在我宮里伺候過兩個月,那時候算個什麼東西?打碎了一盞羹湯,本宮一個眼,你還不是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干凈了!所以奴才就是,皇上才一駕崩便來限制我的行,你們反了天了!”

一旁的閆蓀瑯幾乎要打起擺子來,邵貴妃活膩味了,居宮中的婦人沒機會見識他的厲害,聽總聽說過吧!這麼明正大令他難堪,看來要另外準備一口棺材了。

果不其然,肖鐸一向和氣的臉變得郁,邵貴妃得意之還未褪盡,他突然手掐住了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就像折斷一支蘆葦,人的刀子終于永遠閉上了。他松開手,貴妃癱倒在地,仰面朝上,眼睛瞠得大大的,還留著難以置信的驚惶。

他厭棄地撲了撲手,對閆蓀瑯一笑:“這下子朝天恰好夠數,也用不著再心煩那個活過來的怎麼料理了。貴妃娘娘一片赤膽忠心,唯恐大行皇帝仙途寂寞,執意伴駕奉主。此此心,令人欽佩啊!打發人替娘娘盛裝停床,明兒大殮再將梓宮送進謹殿,全了貴妃娘娘的愿,也就完了。”又一瞥殿早就嚇傻的宮太監,無限悵惘地嘆了口氣,“既然瞧見了,活口是不能留的。都送下去,侍奉貴妃娘娘吧!”

他撂下句話就出門了,后面的事自有錦衛和司禮監承辦。只是臟了手,他有點不痛快,隨意在香云紗的罩上蹭了蹭,調過眼一看,榮王就站在廊子那頭的花樹下。大行皇帝唯一的脈,今年還不到六歲,一重孝,一張懵懂無知的臉。

他走過去,半蹲下沖他作揖,“殿下請隨臣進坤寧宮,皇后娘娘在等著您。”

榮王忽閃著大眼睛看他,“我要找我母妃。”

肖鐸哦了聲,“貴妃娘娘在梳妝,咱們先過坤寧宮,回頭上謹殿守靈,貴妃娘娘就來了。”

榮王思量半晌,點了點頭。他怕跌跤,到哪里都要人牽著,看見肖鐸琵琶袖下細長的手指,自然而然夠了上去。他有一雙溫暖的手,榮王不知道,那雙手剛剛扼斷了他母親的脖子。他覺得很安心,在大總是安全的。因為有父皇,父皇是皇帝,所有人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三跪九叩。他抬頭看那人的臉,“肖廠臣,他們說我父皇賓天了,什麼賓天?”

肖鐸牽著他的手走出了承乾門,紅墻映著一高一矮兩個影,十分和諧的一幅景象。他說:“賓天就是以后再也見不著了,殿下如果有話對皇上說,就得上太廟,對著神位祭奠參拜。”

“那父皇能聽得見嗎?”

“能聽見。”他低頭看看他,這孩子才沒了父親,又沒了母親,其實也甚可憐。他把聲音放了些,“殿下以后一個人住在養心殿,會不會害怕?”

榮王咬著細想了想,“我有大伴,孫泰清會陪著我。”

孫泰清是從小看顧榮王的,大概是太監里唯一對榮王忠心耿耿的了。不過現在人在哪里?說不定已經飄浮在太池的某個角落了。

“如果孫大伴不能陪著殿下呢?”小小的發冠下掉出一縷的發,他拿小指替他勾開,“殿下當如何?”

“那我就不住養心殿了,我去找我母妃,住在的寢宮里。”

一陣風吹過,宮墻桃樹的枝椏欹出來,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肖鐸走了神,喃喃道:“這樣……倒也好。”

殿里搭廬帳,梵聲順風飄到這里,他牽著榮王進了景和門。

皇后早候著了,只等榮王一到就要率眾哭靈。見他進來低聲問:“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他給一個微笑,“回娘娘的話,全照娘娘的吩咐辦妥了。”

他向來有把握,只要答應的事,沒有一樣辦不。皇后滿意地頷首,復垂眼打量榮王,眼神復雜,像在打量一只流浪的犬。到底這孩子還有用,勉強對他笑,攜起他的手,緩緩帶他往前朝去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大行皇帝沒有留下詔,誰做皇帝,尚且還要一通好計較。他是監,國政大事經手不假,但這種時候還得以大行皇帝的后事為重。發喪、舉哀、沐浴、飯含、斂、發引,都要他一一施排。至于前面怎麼鬧騰,他也懶得管了,總歸不是榮王就是福王。榮王小,本不是福王的對手,別說做皇帝,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福王麼,大行皇帝的兄弟,日夜想過皇帝癮,野心不小,能力卻很有限。瞧著福王當初對他有過一飯之恩,助他登上帝位也沒什麼。反正不管他們哪個極,他的地位都不會搖。東廠的須早就深深扎進大鄴的命脈,那些“坐皇帝”,須臾也離不開他這個“立皇帝”。

立皇帝,真是個木三分的大罪名!他也佩服那個取名的,言果然皮子厲害,意圖不大好,但是說得很形象。他褪下腕子上的佛珠盤弄,沿夾道往欽安殿方向去,邊走邊想,等宮里的事忙完了,就該整治那些彈劾他的人了。換了新皇帝,更要來個開門紅,也好讓朝上的祿蠹們瞧瞧,東廠依舊如日方中。

進天一門的時候曹春盎過來迎他,細聲道:“干爹,那位步才人醒了。”

他嗯了聲,“閣的人查驗前醒的還是查驗后?”

曹春盎笑道:“時候掐得正好,剛擬定了封號,典簿宣讀后沒多久就醒了。”

“倒是個福大命大的。”他轉過頭問,“那這會兒閣打算怎麼置?”

曹春盎道:“正要請干爹示下呢!閣的意思是定下的名額變不了,既然連徽號都上了,務請才人再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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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意

肖鐸上中路,嗤了聲道:“這些酸儒就會做樣文章,論起心狠手辣來,不比東廠遜。”

皇宮大,每一都有它的用途。比方欽安殿,專門供奉真武大帝,每逢道家的大祭日,宮中的道道眾便按例設醮供案,帝后妃嬪也要來拈香行禮,作用和家廟差不多。既然是家廟質,停靈就是常事。寬敞的大殿里按序排著五十八口棺材,一黑漆柏木。只不過五十七查驗過后都封了棺,唯有一半開著,里頭坐著個糊里糊涂的人。

閣似乎拿這個大活人沒什麼辦法,都掖手在一旁看著,見他進門拱手作揖,呼他肖大人。

他還了禮,轉看那位棺中人,別過臉問魏,“怎麼出了這樣的事?先前在中正殿都驗過的,眼下是個什麼說法?是你們辦事不力,沒瞧明白?”

忙道:“回督主的話,收殮前都照您的示下仔細查驗過,確定無疑了才往欽安殿運的。活人上吊,假死也是有的。或者顛騰顛騰,頭上松了,半道上能夠回過氣兒來。這種況當時驗不出,不過并不見。”

肖鐸聽了蹙眉,“萬幸還沒往前頭發送,要是在那兒出了岔子,不知道人看我的笑話呢!”

說著細細審視眼前這張臉,稱不上絕,但似乎比頭回見又順眼了許多。有的人很奇特,第一眼不覺得出眾,但第二眼能讓你驚艷,這步音樓就是這樣的人。致致的面孔,了驚嚇過后愕著一雙眼,楚楚可憐的模樣很有些韻味,難怪讓福王惦記了那麼久。

“怎麼辦呢……”他沉半晌,“要不就封棺吧,和外頭隔斷了,過不了多長時間也就去了。”

聞言,臉上的表簡直崩潰,勉強掙扎出聲:“大人,上斷頭臺也是一刀了事,沒有補一刀的道理。”

他沒接話,踅過閣的人,“諸位大人以為如何?”

東廠辦事滅絕人,活人封棺令人發指,學究們聽得駭然,“這樣手段未免激進了些,換個法子倒不無不可。”

死還是得死,不過死法有不同。肖鐸心里冷笑,同樣是死,手段差異,結果還不是一樣!這些文人就裝腔作勢,瞧著人作嘔。

“才剛娘娘的話,大伙兒也聽見了,我倒覺得說得有理。既然死過一回,就不該人死第二回了。天不收,塞,不是讓閻王爺為難嗎?”他,“把人從名額里剔除也就是了。”

這回文們不干了,“殉葬者宜雙數,如今五十八變五十七了,怎麼?”

肖鐸道:“這個不打,我剛從承乾宮過來,貴妃娘娘和大行皇帝鶼鰈深,先前乘人不備,懸梁自盡了。這會兒已經換了冠霞帔小殮停床,等明兒大殮過后梓宮再殿,這麼一來人數仍舊不變,非要再死一個,反倒變單數了。”

眾人面面相覷,皇帝晏駕,正是帝位懸空的時候。按理說貴妃應當全力扶持榮王,這當口說死就死了,里頭貓膩大家心知肚明,不過不宜道破罷了。這也是個震懾,東廠可不是隨意能駁斥的。這位提督面上和善,干的事萬萬沒有那麼彩。左不過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江山換人來坐,只要批紅還從他手里過,誰也不能奈他何。

“既這麼,那就把名字劃了吧!”翰林學士托著票擬道,沾了墨剛要下筆,被肖鐸抬手阻止了。

“劃倒是不必劃,娘娘既然蹈過義,也算對大行皇帝盡了孝心的,不能平白在棺材里躺那一遭。”他略頓了頓,側看票擬上的徽號,“貞順端妃,我瞧不錯,就這麼著吧!”

他搖一變,了天底下最公正無私的人,閣學士怔半天,遲疑道:“肖大人,古來沒有活人追謚的,您瞧……”

他有些不耐煩,蹙眉道:“閣老未免太不知變通了,娘娘的徽號誰還放在?同大行皇帝的宮眷一道稱太妃,進泰陵守陵也就是了。”

音樓之前在房梁上吊過,腦子鈍鈍的轉不過彎來,說到再死一回才清明了點兒。坐在棺材里聽他們你來我往,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掌印肖鐸,大有些意外的覺。

進宮時間不長,見到的太監很多都拱肩塌腰。因為底下挨過刀,當時怕疼沒有死命抻,到后來就留下后癥,佝僂一輩子,再也站不直了。這位權宦卻不同,他姿拔,和那些大臣沒什麼兩樣。要說區別,大概就是臉蒼白些、長得標致些、態度也更強勢些。

世人常說司禮監掌印沒人,他領導下的東廠無惡不作,誰落到他們手里,剝皮、腸,管你后悔來這世上。音樓一直以為肖鐸是個面目猙獰的人,然而中正殿第一次見到他時,除了疏離,并沒有到很恐懼。可能真正的惡人反而長著偽善的面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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