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35章 (3)

有重罰。”

絕圣和棄智心知一時半會勸不了,橫豎滕娘子回房了,再急也只能等明日,兩人只得悻悻然起:“師兄,我們今晚去小佛堂的話,滕娘子們三個誰來照應。”

“今晚我睡在此。”

兩人本已走到門邊,忙又跑回來:“師兄,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說話間看向條案,赫然發現是一疊寄附鋪的票據,上頭典當的幾乎都是珠寶釵環。

想看看典當人是誰,然而右下角本該署名的地方,卻落著殷紅的指印,他們想想就明白了,那人并不識字。

“師兄,哪來的當票,這人為何要當這麼多首飾?”

藺承佑沒理會這話,絕圣和棄智訕訕把目挪往別,桌上另外有堆箋紙,一張張翻過去,依次是樓里十位都知的契,最上頭寫著魏紫娘子和姚黃娘子的姓名籍貫。

這也就罷了,藺承佑手里那張紙上寫著的,卻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師兄,這個田允德又是誰?”

藺承佑挑了挑燈芯,把燈弄亮些:“前頭那家彩帛行的店主。”

絕圣和棄智一凜,這位店主去年就患頭風病亡了。

“這個戚氏又是誰?”

藺承佑:“田允德的發妻。”

死丈夫小妾的那個?”絕圣困道,“師兄,你不是在查青芝的死因麼,怎麼又查起彩帛行的店主夫婦來了。聽說彩樓半年前才開張,這對夫婦卻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又是“聽說”。

藺承佑斜瞥二人一眼:“你們在樓里待這幾日,小耳朵是不是一刻都沒閑著?”

兩人不敢吱聲,師兄還在氣頭上,再說下去恐會罪加一等。

“方才啰嗦個沒完,該說話的時候又啞了,都聽說了什麼,說來聽聽。”

絕圣神一振:“師兄,上回我聽卷兒梨說,店主死前已經病了幾個月了,去世當晚有數位醫作證,死因無甚可疑。倒是那位田夫人,一貫的貪財兇悍,縱算丈夫病亡,也不大會自尋短見,可是后來法曹來查過幾回,終究沒查出什麼。”

棄智也聲道:“還聽說這位田店主極為懼妻,明知小妾是被夫人死的也不敢發作,田允德因此嚇病了,老說看到小妾的鬼影在院子里徘徊。”

藺承佑自顧自提筆在紙上寫道:

田允德,卒年四十歲,章丘人,祖上販貨為生,因營財無方,一度家道消乏,丁卯年恰逢河南荒,舉家遷往長安,其妻戚氏為了維持生計,把嫁妝如數抵出,田允德用這筆資財購了繒彩,由此做起了帛彩行當。

戚氏,卒年四十一歲,章丘人,丁卯年隨夫來長安。

絕圣道:“丁卯年?豈不是十年前來的長安?我聽萼大娘說,這家彩帛行只販賣上等絹彩,多年來生意興隆,說起長安城的布帛行,人人首推田老板這家。我還以為田老板是家有累財才能把生意做得這樣大,沒想到他十年前才起的家,師兄,這算是白手起家吧。”

棄智搖搖頭:“不算吧,要不是田夫人鬻了嫁妝,田允德也沒有做買賣的本錢,怪不得他那麼懼妻。”

兩人一面說,一面好奇環顧四周,此樓雖館,但大部分陳設是彩帛行留下來的,單看樓里的亭臺軒闌,先前也是考究,短短十年能奢僭至此,也算是不容易了,可惜夫婦倆說死就死,偌大一份家財,一夕就散盡了。

藺承佑任他二人嘀嘀咕咕,提筆又抄下第三個人的籍貫:

容氏,越州人,母為越州織娘,父不詳。寅丙年田允德赴越州購,重金聘下容氏為妾,同年六月,容氏隨田允德回長安,十月墜井而亡,卒年十六。

棄智面有不忍:“原來那小妾姓容,說來也是可憐人,嫁來不到四個月就跳井了。對了,青芝說跟容氏是同鄉,難道青芝也是越州人?”

絕圣目在條案上逡巡,很快就找到了青芝的名字:“不對不對,青芝是滎人。真奇怪,為何說自己與容氏是同鄉,不小心弄錯了,還是故意撒謊?”

棄智怔了一晌,面古怪起來:“不論是不是撒謊,絕圣你不覺得奇怪嗎,青芝是在彩樓開張之后才來的,那時候容氏都跳井一年了,二人素無集,怎會見過容氏呢。”

絕圣歪頭想了想:“這也不奇怪,別忘了青芝自小就跟隨沃大娘,沃大娘是平康坊頗有資歷的假母,青芝常在坊中走,難免路過彩帛行,沒準青芝在一兩年前就見過容氏。”

藺承佑彈了彈箋紙:“嘮叨夠了沒?回頭看看夜,都什麼時辰了。”

絕圣和棄智磨磨蹭蹭捱到房門口,想起葛巾因為不肯跟卷兒梨同住鬧了一場,忽道:“師兄,我們早就想問了,上回來彩樓的時候,葛巾娘子臉上的傷口還很新鮮,是人為還是厲鬼所傷,一眼就能看出,葛巾娘子明明是被人所傷,師兄為何說是被厲鬼抓傷?”

藺承佑笑道:“好,還算有長進,明知我故意說錯,卻也沒冒冒失失指出來,要不你們說說,我為何要這麼做?”

絕圣眼睛亮亮的:“師兄怕說出真相會打草驚蛇吧,師兄,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害的葛巾娘子了?我猜是那十位都知里的某一位,因為嫉恨葛巾娘子搶風頭,所以才毀容貌。”

棄智道:“可是今晚那廟客說,葛巾出事的時候賀老板都已經查過了,十位都知均不在后苑。”

“不是還有丫鬟或是婆子嘛,自己不在場,可以指使底下人手。我老覺得魏紫娘子和姚黃娘子最可疑,畢竟廟客也說過,別的都知雖出,卻無當上花魁,魏紫和姚黃可是只差一步就能定下名分了。師兄,我猜得對不對?”

藺承佑不置可否。

絕圣就當自己猜對了,興地拍拍口:“讓我想想,我們從金公子手里救下葛巾娘子時,早把房間里的陳設看過了,房中除了靠著床的那扇窗,就只有房門了。出事那晚葛巾娘子很早就歇下了,‘厲鬼’直奔床頭抓壞的臉,如果真是人扮的,它是怎麼潛進房里的?”

藺承佑鼓了鼓掌:“有長進,你們再好好想想,依照當晚的條件,那‘鬼’是怎麼潛進葛巾房間的?”

“難道撬了房鎖?可臨旁就住著別的娘子,就算它不怕葛巾娘子聽到,也可能被廊道里的人撞見呀。

棄智面一亮:“會不會是從窗口爬進去的?”

旋即把腦袋耷拉下來:“不對,水榭里的水不算深,園子里來來往往都是人,半夜爬窗口,隨時會被人瞧見的。”

絕圣在房里轉了兩圈,這間房與葛巾那間的格局差不多,只是略小些,他困著房門:“莫非它提前藏好了葛巾娘子房門的鎖鑰?可是從門口走到床邊,還有好長一截路,它就不怕葛巾娘子突然醒來麼,陡然驚起來,不等它抓壞葛巾的臉,就會有人趕來了。”

藺承佑一邊提筆蘸墨一邊提醒他們:“你們方才說葛巾房中都有哪些什來著?”

絕圣和棄智怔了怔:“一扇窗、床、門。哦對了,還有鏡臺、條案、矮榻、茵席、屏風。”

兩人眼睛越瞠越大,忽然齊聲道:“床?當時那人躲在葛巾娘子的床底下?”

藺承佑嘖了一聲,耳朵道:“就算猜對了,也用不著一驚一乍的。”

“真猜對了?”絕圣和棄智激地抱作一團。

絕圣又道:“床可不是誰都能鉆進去的,魏紫娘子,鉆起來大概有些費力,依我看是姚黃娘子,個子小,就算在床下躲上一個時辰,也不會被人察覺的。”

棄智推搡絕圣一把:“你怎麼又繞回魏紫和姚黃上去啦,不是都說了,們那晚沒在彩樓嘛。”

藺承佑看了眼夜:“差不多了吧,再說下去該天亮了,別只顧懶,快去干活。出去的時候別喧嚷,省得人說青云觀的小道士沒規矩,要讓我聽到你們說話,明日再多抄一百遍《符經》。”

絕圣棄智縱是百爪撓心,也不得不走了,出來后才回過神,師兄不許他們在廊道里說話,是防著他們去找滕娘子。

兩人了眼滕玉意閉的房門,明日一定要同滕娘子說明白,省得滕娘子誤會師兄是存心的,可就怕說了滕娘子不信,畢竟和師兄打過好幾次架了。

***

這時滕玉意已經在房中重新洗過澡了,先前跟藺承佑打了那一架之后,不安的怪氣瞬即平復,上非但不再發熱,反而清涼舒爽,臉上本來,如今也無恙了。

看來今晚不會發作了,滕玉意在房中轉了轉,之前只顧著飛奔跳,過后才到乏累,眼看時辰不早了,打算先歇一覺再說。

哪知睡到半夜,又被熱醒了。

滕玉意在黑暗中睜開眼,只覺得臉頰得出奇。

該不會要長熱瘡了?睡意頓消,下意識向臉頰,一時不出什麼,急忙找出火折子點燈,移到鏡臺前一照,果然看見自己臉頰緋紅。

一口氣,怪不得藺承佑愿意把克化的法子告訴,程伯料得不錯,兩下筋骨遠遠不夠,除非盡快習練出一套功夫克化藥湯,這熱瘡隨時會冒出來。

熱瘡是一粒都不能上書屋功夫了,但如何學、何時學,還得程伯替拿主意。

一面暗罵藺承佑,一面搖玄音鈴,確定門外無邪祟,便敲了敲墻壁:“程伯。”

“娘子。”門外很快有人低聲敲門。

滕玉意整理好冠,拉開門低聲道:“幾時了?”

“子時了。”

“藥又發作了,捱不到明早了,連夜學起來吧。”

程伯本打算派霍丘給滕紹送信,萬料不到滕玉意竟主提起要學功夫。

他喜憂參半,老爺一直盼著娘子學些防的招數,怎奈娘子死活不肯學,今日這一遭,算是因禍得福了。

他和霍丘均為軍營出,武功學的是剛猛的路子,一個善拳法,一個善刀法,常用的那些招數均需強勁力支撐,娘子毫無基,就算教上一年也未必能上手,商量一番下來,程伯決定從最基礎的程家拳教起。

滕玉意卻有些遲疑:“有沒有簡單點的劍法?我已經習慣用小涯劍了,往后用小涯劍防的話,懂劍法要比不懂的強。”

“那就只有克厄劍法了。”程伯拔出匕首,當空挽了個劍花,“說是劍法,其實也能套用匕首或是短刀,只有十招,空靈古拙,娘子,房里不夠寬敞,隨老奴到園中去吧。”

主仆三人怕驚擾旁人,躡手躡腳出了房門。

深沉,鄰近闃然,彩樓上下都已眠,輕手輕腳到了園中,遠遠瞄見前方有株蓊郁的槐樹,程伯和霍丘近前屏息察,并未察覺異樣,便對滕玉意說:“娘子,就到樹底下練吧。”

滕玉意抬手正了正幞頭,又把袍角起來掖在腰間,馬上要正式習練功夫了,居然有些張。

“開始吧。”

程伯輕咄一聲,左手負在腰后,右手游龍般往前一推:“娘子看仔細了。”

霍丘頗懂規矩,并不多瞧程伯的劍,而是轉過去,留神周遭的靜。

滕玉意看那招式平平無奇,只當簡單得很,等程伯比劃完十招,默默在心里過了一遍,程伯每一招都做得極慢,過后歷歷分明,拔出小涯劍,依樣做了起來。

哪知才三招就支撐不住了,骨頭仿佛要裂開般,一熱汗活活痛了冷汗。

“我看沒必要學這麼難的。”佯作輕松,邊肩膀邊說,“我頭回學功夫,宜從淺近的招開始,這劍太怪,換一套更容易上手的吧。”

程伯早料到娘子會耍賴,小時候便是如此,大了更頭,誰也拿沒辦法。

“這已經是最淺近的劍法了。”他一本正經道,“只有十招,無需騰躍,而且全是近搏斗的招,三日便有調順真氣,換作別的劍,幾乎都要輕功做底,要練出個樣子來,說要半年。”

滕玉意嘶了一聲,真等半年過去,臉上大約全是熱瘡留下的疤痕了,無奈之下抬起胳膊,再一次比劃起來。

程伯打定主意要借這個機會幫滕玉意門,因此極為嚴苛。

“肩要平,腰要穩,這樣不對,老奴再給你過一遍。”

“等等,等等。”滕玉意勉強出一笑容,“程伯,胳膊用得著抬這麼高嗎,平刺出去也能得手對不對。腰沒必要放這麼低吧,明明直著子也能踢呀。”

忽聽樹梢上有人輕笑了一聲,滕玉意一悚,下意識抬頭,程伯和霍丘飛而起,拔刀喝道:“樹上何人!”

樹葉簌簌響,樹上的人似乎了個懶腰:“今日我算是上書屋功夫也能討價還價。”

藺承佑?滕玉意驚詫不已,程伯和霍丘武功不差,藺承佑匿藏在樹上這麼久,二人竟然毫未覺。這絕非力能辦到,除非藺承佑提前在樹上布下了結界之類的道家

程伯和霍丘也是始料未及,收回刀躍到樹梢上,確認是藺承佑無疑,這才不道:“世子來此多久了?”

藺承佑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樹上:“我本在此打盹,不承想滕娘子半夜跑來練功,我無心學,架不住滕娘子妙語連珠,再聽下去枉擔‘學’的罪名,只能好心提醒提醒你們。”

滕玉意哼了一聲:“原來如此,讓世子見笑了。托世子的的福,我這功夫等不到明日再學了,怕擾了旁人,特找了僻靜習練,沒想到世子像小賊一般藏在樹上,行跡如此鬼祟,被當惡徒也不奇怪。我怪力不住,接下來還要習練,還請世子挪去旁,省得兩下里不便。”

藺承佑不如山:“滕娘子凈會說笑,凡事講個先來后到,我先來,你們后到。就算要走,也該是你們走。”

滕玉意左右一顧,藺承佑絕不會沒事跑來吹冷風,提前在樹周圍做手腳,定有他的緣故,既然他不肯走,也沒給他騰地方的道理,不如就當此人不在,練完馬上就走,忍氣瞥他一眼,重新擺好姿勢:“程伯,我們繼續。”

程伯落回地面,克厄劍法是最基本的劍,憑藺承佑的武功,絕不至于學,園子統共這麼大,另找地方也麻煩,真要來回折騰,娘子說不定趁機不練了。

于是重新挽劍,左一抬,右臂刺出:“娘子這回看仔細了。娘子之所以骨痛,乃是沒練通大脈的緣故,越是如此,越該紋不差,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每一招都不能敷衍了事,等到融會貫通了,就不會這般難熬了。

藺承佑在樹上閉目養神,耳邊全是揮劍的聲音,本來不想聽,奈何離得太近。

剛才看跑來,他委實吃了一驚,依著他的心思,滕玉意多半上書屋功夫,畢竟長熱瘡只是一時,練功夫卻有吃不完的苦。料回到房中后,不是哭哭啼啼,就是連夜給滕紹送信想法子,怎知如此決斷,居然說學就學。

結果沒過多久就開始胡攪蠻纏,將好好的劍拆解花拳繡,他譏誚地想,這就對了,滕玉意稟猾,遇事總喜歡走捷徑,然而在學功夫這件事上,是絕沒有捷徑可走的。

他促狹一笑,如果三日不能調順真氣,就沒法克化火玉靈湯,沒法克化火玉靈湯,熱瘡就會雨后春筍般冒出來。

這麼想著他朝底下瞥了一眼,滕玉意兩臂直展,左往后抬高,是個白鶴展翅的招式。

難得的是肩也平,也高,竟比劃得有模有樣。

他有些驚訝,竟是認真在學。

再瞧滕玉意的臉龐,抿,眉頭輕,分明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他意味深長,有點意思,滕玉意似乎真想學功夫,不論否已經及笄,畢竟不是小兒的骨了,這個年紀學武功,比兒時難上百倍,要把招式學到位,一筋骨須得重新抻開,正所謂“枉尺直尋”。

念頭一起,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看不了。

自從他與道,就不止一次利用絕圣和棄智,連孩子都利用,這人心能正得了麼。但這幾日看待絕圣和棄智,也不全是假假意,那種下意識的關心和維護,不像是裝出來的。

下午他召二姬時,本以為會袖手旁觀,可為了維護二人,竟主跑來與他周旋。這二姬份卑微,想來對而言全無可利用之這麼做,無非怕二人在他手上吃虧。

本來覺得壞,有時候卻又覺得骨子里極重義。

本來料定不肯吃苦頭,怎知說習武就習武。

他在樹上顛來倒去地想,滕玉意在樹下也沒閑著。

的確已經煎熬到極點了,子搖搖晃晃,耳邊聽得見骨頭輕微挪位的聲音,熱汗一顆顆滾落下來,睫上結出一層厚厚的水殼。

咬牙切齒道:“還要堅持多久?”

程伯滿意點頭:“這招式算到位了,再堅持數息就好了。”

數息?

滕玉意目眩神搖,這才只有一招,十招怎麼辦?能不能不學了?長熱瘡就長吧。可惜沒有退路了,藺承佑的出現提醒了,若沒有些防的本領,只會牽制。前世遇害時,連端福都未能護住,好不容易活回來,總不能重蹈覆轍。

克厄、克厄。逢“厄”即克,這是個好名字,這一世既要長些新本事,就從這套克厄劍法開始吧。

牙關,努力維持招式,也不知熬了多久,腦袋開始發暈。然而程伯死活不松口,每回都說“數息就好,數息就好。”

說來也怪,每當滕玉意覺得自己要羽化登仙之際,上的痛似乎就會自行調整。由“痛”轉為“脹”,漸漸有了“通”的架勢。

這時候,竄的怪力百川歸海,一齊涌向那一,可惜似乎總差了點火候,始終沒有開閘泄洪之

再練下去靈魂都要出竅了,就聽程伯道:“好了。”

滕玉意大吞了口氣,頹然放下胳膊和,這回四肢百骸都舒爽極了,比打完架那一陣更痛快。

程伯高興道:“不錯,娘子可以學下一招了。”

滕玉意依樣回一刺,胳膊卻“咯噔”一響。

哎喲一聲:“等等,等等,這回不是裝的,是真疼。”

藺承佑悠然在樹上閉上了眼睛,照滕玉意這個練法,三日怕是練不通的,不過火玉靈這麼容易就克化的話,也就稱不上異寶了。

滕玉意重新調整一番,再次使出第二招,這回胳膊好些了,藺承佑卻突然從樹梢上躍下來。

程伯和霍丘神戒備起來,不知藺承佑何意。

藺承佑眼睛直視前方,把食指豎在邊,示意他們噤聲。

滕玉意順著看過去,就見有人從南澤閃出來,月籠罩下,只見那人背影窈窕,頭上戴著面紗,低頭匆匆繞過水榭,往紅香苑去了。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樓整日佩戴面紗的只有一人。

葛巾?深更半夜跑出來做什麼。

藺承佑提氣飛掠,悄無聲息跟上去。

程伯沉聲道:“娘子,王世子不會專等在此,定有異事發生,我們最好別在此盤桓了,還是盡快回房吧。橫豎第一招已經通了,今晚藥不會再發作了。”

滕玉意著藺承佑消失的方向點點頭:“走。”

主仆三人匆匆往回走,還沒踏上臺階,突然聽到一聲子凄厲的尖聲,愕然過去,分明是從水榭的方向傳來的。

程伯和霍丘齊刷刷拔刀:“是紅香苑。”

滕玉意面微變,紅香苑就在倚玉軒對面,格局與倚玉軒差不多,也是兩排廂房,住的都是樓里的都知。

滕玉意驚疑不定:“你們覺不覺得子的聲音很耳?”

霍丘和程伯點頭。

滕玉意拔出小涯劍:“去看看出了何事。”

程伯下意識想阻攔,但那聲似乎驚了不人,南澤燈影晃,樓里沸起來,料著過不多久,前樓的人也會趕過來查探。

三人趕到紅香苑,廊道里人聲混雜,有位中年婦人從房里竄出來,一邊倉皇整理釵環一邊聲道:“你們聽到了嗎,好像是魏紫的聲音。”

滕玉意只覺得這婦人眼,仔細端詳才認出是萼姬,夜間未施脂,遠不如平日嫵

各房娘子拉開門往外張,只因怕妖邪作祟,不敢擅自出來。

“聽見了,應該就是魏紫,萼大娘你瞧,魏紫的房門開著。”

“當心些,別忘了王世子不許我們夜間出來走。”

萼姬著那扇開著的門,踟躕不敢,扭頭瞥見滕玉意主仆,乍著膽子道:“王公子,你們——”

哪知這時候,又傳來發出一聲子短促的驚聲,這聲音充滿了怨毒,聽著卻不像魏紫。

眾人瞠目結舌,又一位中年婦人頂著蓬的發髻從房里鉆出來:“是葛巾!出什麼事了?”

“沃姬。”

眼看沃姬直奔魏紫的房間而去,眾人按耐不住也出來,萼姬扭頭吩咐畏首畏尾的幾個婆子:“快去給世子和幾位道長送信。”

滕玉意趕到魏紫門前,房里已點了燈,抬眼卻驚住了,只見一人倒在胡床前,另一人卻趴在地上。

胡床前的那個是魏紫,顯然嚇壞了,環抱肩膀瑟瑟發抖,臉跟白紙差不多。

另一個卻是葛巾,俯伏在地上,頭卻頑強地高昂著,縵紗早已撕破,出臉頰上猙獰的傷口。

死死盯著魏紫,口中厲聲道:“放開我,我要殺了這毒婦。”

無奈雙手被反剪著縛住了,只能徒然掙扎,藺承佑半蹲在葛巾跟前,把手中的匕首出來。

嚇得花容失:“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廊道里傳來凌的腳步聲,東明觀的見天道長和賀明生一前一后趕過來了。

賀明生幞頭歪戴,帶尚未系好,臉上的一跑一,氣吁吁道:“出了何事?”

驟然看見房景象,他渾一個激靈。

藺承佑回首道:“今晚前輩們幫著把守前后門,樓無人出去吧?”

門口堵了太多人,見天一時不進來,只能長脖子答道:“有老道和幾個師弟看著,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藺承佑這才看向賀明生:“賀老板,大理寺的員很快就趕到,把樓里所有人都到前樓去,我有話要問。”

葛巾尖起來:“快放開我!魏紫!你這蛇蝎心腸的婦人,我非要親手殺了你不可!”

滕玉意若有所思看著葛巾,怪不得今晚一定要將卷兒梨趕走,想是早就了報仇的念頭,有人同住一屋的話,會壞了的事。

藺承佑提前就守在樹上,怕是也猜到葛巾今晚會有異舉。

魏紫踉蹌撐著胡床站起來,紅,一雙目瞪得極圓:“你這瘋婦,休要口噴人。你明明是被厲鬼所害,與我什麼相干。”

藺承佑徑自催促賀明生:“還愣著做什麼,先把人弄走。”

賀明生帶了兩名廟客闖進來,確認葛巾手邊沒兇了,這才敢把葛巾拽起來,他似乎依舊很震驚:“葛巾,好好的你這是做什麼?該查的我們也查了,早告訴過你,不是魏紫們害的你。”

葛巾目眥裂:“既存心要害人,怎會你捉到把柄?好在老天有眼,我找到了證據!”

在場的人愣了一下:“證據?什麼證據?”

這時又有人跑來:“世子殿下,大理寺的嚴司直來了。”

過不多時,彩樓的人全都聚齊了,滕玉意在前廳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果然看見上回那位大理寺員,他帶來了十來個衙役,把彩樓里里外外都看住,隨后對賀明生說:“兩位資歷老的假母帶路,我有幾位屬下要到院搜查。”

眾人不知他們要搜查何,一時間驚疑不安,賀明生惶然指了兩名婦人出來,讓們領著吏員往院去了。

樓里的十幾位都知,除了被縛住的葛巾,全都站在中堂里,個個神著不安,卻也不敢妄

藺承佑令人把葛巾拎到跟前:“說吧,為何行兇?”

葛巾猛然抬頭:“奴家自是為了報仇,上月十八日晚奴家被人毀了容貌,此事人盡皆知。當時主家把樓里諸人排查了個遍,居然無人有嫌疑,奴家日夜回想‘鬼’的聲音,委實陌生得,若是樓中人所為,怎會分辨不出?加上此前樓中鬧鬼數月了,所以人人都說是厲鬼所為,主家為了息事寧人,也就未去報。”

“既然你自己都認不出那鬼的聲音,何事讓你起了疑?”

葛巾冷冰冰看著魏紫:“奴家傷得稀里糊涂,本以為一輩子都弄不清真相了,誰知天道好還,前幾日奴家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樣東西。就收在奴家腰間的香囊里,司直和世子一看便知。”

藺承佑命人把香囊取來,當眾解開系繩,出里頭的東西一瞧,是一塊奇異彩的寶石,大如鴿蛋,殷紅。

滕玉意一直暗中留意魏紫的表,那東西一拿出,魏紫臉瞬間就變了。

堂里人大多都不識此,背地里議論起來。

藺承佑揚了揚眉:“靺鞨寶(注2)?這就是你說的證據?”

葛巾頷首:“世子好眼力,如此潤碩大的靺鞨寶,長安僅此一枚,這是去歲一位蕃酋王子贈與魏紫的,事后魏紫曾屢次當眾夸耀,此事有主家和萼大娘作證,世子一問便知。”

賀明生滿臉錯愕,萼姬卻起仔細瞧:“沒錯,奴家記得此,那晚是冬至大會的第二日,蕃酋王子帶人來尋歡,們幾個各施其才,葛巾琴作詩、姚黃學黃鸝逗樂、魏紫作胡旋舞,蕃酋王子心屬魏紫,就將這塊靺鞨寶送給了。”

葛巾一字一句道:“還請主家和萼大娘細細分辨,這到底是不是魏紫的那塊。”

魏紫表猙獰起來:“怪道前幾日這塊靺鞨寶不翼而飛,原來你竟存心誣陷我——”

藺承佑打斷魏紫:“賀老板,萼大娘,你們過來好好認一認。”

萼姬為難地看一眼魏紫,默然點點頭。

藺承佑又看賀明生,賀明生也嘆氣:“正是這塊。”

魏紫臉遽變:“世子殿下,休要聽葛巾胡說,這塊靺鞨寶雖是奴家所有,但前幾日就不見了。”

葛巾聲音尖銳:“丟了這樣一塊異寶,為何不見你報?你是不敢報吧!因為你心里清楚,這塊靺鞨寶是那晚你躲在我胡床底下的時候丟的!”

扭頭看向藺承佑:“世子殿下,奴家的房間一向由青芝負責打掃,但自從奴家毀容那日起,青芝忙著端湯送藥晝夜不歇,已經許久不曾掃灑了。上回奴家被那男妖擄走,病好之后奴家嫌晦氣,便令青芝打掃居室,結果在胡床底下找到了這東西,想是那晚落下的,魏紫怕事,也不敢回來尋找。”

魏紫臉漲得通紅:“加之罪何患無詞,你曾親口說過那人是位中年婦人,我的嗓腔你聽不出麼?假如是我害你,你早就聽出來了。我早說了,那晚我跟林侍郎赴詩會去了,有兆輝詩閣的才子們作證。”

“聲音本就可以作假,那晚出事時我太過驚慌,一時未聽清也未可知。兆輝詩閣離彩樓不遠,你隨時可以借故離開,當晚林侍郎他們只能證明你曾在詩會上出現過,卻不能擔保你從頭到尾都未走開。兆輝詩閣的詩會我去過多次,每過亥時便會大飲,與會者常常喝得酕醄大醉,神智不清還如何曉事?我被害的時候正是亥時后,那時候如你趁離開,不會有人察覺。”

“一派胡言!”魏紫咬牙切齒,“照你這麼說,豈非人人都能害你?”

葛巾瞇了瞇眼:“落在我胡床底下的可不是別人的件,正是你魏紫的靺鞨寶。你曾說自己惜此,從不讓其離,如果不是你所為,它為何好好地會跑到我的床底下去?”

“我早說這東西前幾日就丟了。”魏紫眼神閃爍,“或許有人故意將其走,卻用來栽贓我。”

“我只問你,你為何不報?”葛巾目如刀,步步

魏紫子一抖,竟不知如何接話,潤的臉頰上掛滿淚痕,看不出是心虛還是忿恨。

在場的人神各異,眼看魏紫半晌接不上話,目里添了幾許疑

葛巾深深向藺承佑等人俯首:“世子殿下,奴家時遭逢家變,不慎墮泥淖,雖下賤,心未蒙塵,上月無故被人毀了容貌,早就心如死灰,茍活至今,只為找出真兇。此人毀了奴家一生,仇一日不報,奴家一日不死,如今罪證就在眼前,還請世子殿下和嚴司直替奴家主持公道。”

眾人唏噓,葛巾出事前最是豁達大度,突然大變,無非因為遭逢大難。出事后不一味自憐自艾,還能忍辱尋兇,這份心,說來可敬可嘆。

藺承佑起走到葛巾前,半蹲下來看著

葛巾伏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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