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36章 (1)
此話一出,堂里如同炸開了鍋,眾人惶四顧,徑自議論開來:“另有其人?”
“世子殿下說的是誰?”
“方才句句都在問青芝,該不會就是青芝吧。”
“但青芝跳井死了啊。”
藺承佑目一掃,堂旋即噤聲,嚴司直提筆蘸墨,靜待葛巾開腔。
葛巾思緒仍停留在藺承佑那句話上,揪了襟駭然問:“不是魏紫所為?那的靺鞨寶為何會掉在我的胡床底下?”
藺承佑道:“出事那日你染了風寒子不適,歇得比平日要早些,青芝既是你的侍,你被‘厲鬼’毀容時在何?”
葛巾面變幻莫測:“下午便向我告了假,說有位舊識來尋,約好了晚上出去轉轉。我看那陣子還算勤勉,也就允了此事。把我的湯藥給了綠荷,大概戌時初就走了。隨后我出門赴約,因為子不適提早回來了,那時約莫是亥時末,青芝的確不在房中,是綠荷服侍我歇下的。”
“所以那晚不在你邊?”
葛巾啞然點點頭。
藺承佑沖人群招了招手,某位廟客當即躥了出來。
滕玉意一,是傍晚在小佛堂見過的那位多的廟客,記得此人阿炎。
藺承佑問阿炎:“你平日在樓前迎來送往,外頭若有人要找樓中的娘子,都由你來負責傳話?”
阿炎脅肩諂笑:“沒錯,主家不許樓娘子和婢子私自見客,如有人前來相約,需先向主家或假母稟告。”
“上月十八日可有人來找過青芝?”
“別說上月十八日了,自打彩樓開張,小人就沒見有人來找過青芝,不過十八日那晚青芝倒是出過樓,但當晚客人委實太多,小人也鬧不清何時回來的。”
“你記不清,有人記得清。那晚青芝孤一人出樓,邊不但沒有男子相伴,連伴都無,當時天不早了,有人頗覺奇怪,就多看了幾眼,結果青芝不到一個時辰就回轉了,回來時在旁邊的胡肆買了包櫻桃脯,那時約莫是戌時末,此事有彩樓對面果子行的伙計和旗亭的當壚老翁作證。”
葛巾豎著耳朵仔細聽,雙眸越睜越大。
藺承佑看向葛巾:“青芝明明戌時末就回來了,你亥時末回屋卻不曾見到,整整一個時辰,你可想過藏在何?”
葛巾抖起來:“難道躲在我的胡床底下?不不不,這婢子最會懶,謊話說過不只一回,有時溜到前堂去看歌舞,有時則跑到別的大娘蹭吃喝,一溜就是一兩個時辰,事后問起來,一概裝聾作啞。我下狠心要遣走,這婢子每每叩首哀求,我雖恨極,但也知干活還算伶俐,憐年歲還小,想著再教導教導就好了。那晚……那晚……或許也是如此。不,縱是有萬般壞,奴家畢竟待不薄,我想不通為何要害我。”
萼姬等人忍不住話:“是啊,世子殿下,青芝可是葛巾的大丫鬟,葛巾若是遭了難,青芝頭一個會遭殃。主仆榮辱與共,下人沒有不盼著娘子好的。”
“沒錯,即便葛巾娘子被毀容,也不到青芝當花魁。這丫鬟貪虛榮,往日里不知從葛巾娘子手里得過多好東西,就算是沖著那些好,也會舍命護著娘子的。何況如果是害了葛巾娘子,事后怎會沒事人似的?”
“可是青芝前幾日常發夢魘。”一個細小的聲音響起,“此事沃大娘們都知道。”
眾人把視線調過去,原來是與青芝同住一屋的綠荷。
滕玉意一怔,那日抱珠和卷兒梨也說過這話。
沃姬欠向藺承佑行禮道:“奴家曾稟告過世子殿下,青芝大約七八天前開始發夢魘,只說有鬼要抓,整晚不安寧,醒來后問原委,卻一句不肯說。”
賀明生“咄”了一聲:“葛巾被毀容已經是上月十八日的事了,論理青芝上月就該開始發夢魘了,又怎會七八天前才發作?世子,青芝日日服侍葛巾,敢假扮厲鬼的話,一開腔就會被葛巾聽出來。”
“急什麼?我的話還沒問完。”藺承佑回到桌后,令人將一包事呈上來,“青芝似乎很喜歡吃櫻桃脯,死的那日,嚴司直曾在房里搜到過一包未吃完的櫻桃脯。”
打開那包東西,酸腐之氣頓時彌漫開來。
藺承佑敲了敲桌:“抱珠何在?”
抱珠怯生生從人群里站出來,斂衽施禮:“見過世子。”
“你是哪日撞見青芝吃這東西的?”
“記不清哪日了,不過應該是葛巾娘子傷后不久,奴家推門進去時,青芝正要把那包櫻桃脯塞回枕下,結果不小心跌到地上,櫻桃脯灑落了一些,奴家瞥見下面藏了不珠玉件。”
萼姬瞠目結舌:“抱珠,你會不會看錯了,青芝一個使丫鬟,哪來的珠玉件?”
抱珠咬搖頭,表示自己并未看錯。
藺承佑拿起牙筒里的竹箸,當眾往櫻桃脯下面一攪,一下子就到了底,顯然底下并未藏件。
“如你們所見,這里頭除了發臭的櫻桃脯,別無所有,青芝如此貪,地買了櫻桃脯回來,又怎會放餿了都不吃?所以抱珠沒看錯,這東西是用來遮人耳目的,然而前幾日嚴司直帶人搜下來,青芝房里一件值錢的首飾都沒有,這就奇怪了,那些件究竟去了何?”
五道聽到現在,終于按耐不住了:“是不是有人在青芝死后,把房中的東西給拿走了?老道就說嘛,青芝絕不是自盡,兇手害死了青芝,又怕自己出馬腳,所以才急著掩瞞痕跡。”
藺承佑慢悠悠道:“先不論青芝到底怎麼死的,單從葛巾娘子在床底下找到魏紫的靺鞨寶來看,有人不但毀了葛巾娘子的容貌,還想把此事嫁禍到魏紫娘子的上。如幾位假母所言,葛巾被毀容,青芝只會跟著遭殃,青芝肯背叛自己的都知娘子,定是因為有人許了更大的好。所以青芝明明癡懶,那日卻主提出要打掃房間。假裝不經意在胡床底下發現了靺鞨寶,讓葛巾娘子誤以為魏紫娘子是兇手。”
堂上轟然,這話的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謀害葛巾的可能不只青芝一個,青芝在明,那人在暗。
滕玉意給自己斟了杯蔗漿,好一出一石二鳥之計,同時除掉葛巾和魏紫,能獲利的只有那一個人。
過杯盞上沿打量那人,然而那人面若無事,不知是問心無愧,還是料定藺承佑查不到自己頭上。
藺承佑諷笑道:“可惜青芝很快就死了,此事死無對證,要想弄清原委,還得從頭一樁樁查起。方才阿炎說,青芝每月出樓三回,可是像青芝這樣的婢,往往忙到晚間才有機會出樓,那時候平康坊的坊門已經關閉,頂多在坊轉一轉。我不知青芝往何消遣,只好把平康坊里的店鋪和酒坊都走了一圈,好在這麼一找,倒讓我找到了一些好東西。”
他拿起條案上的一堆票據:“青芝每回出樓,大抵是三件事:1、買酒食;2、托人打探消息;3、偶爾也去寄附鋪當東西。那家寄附鋪就在平康坊,青芝先后當過四樣件。
“第一回是一只銀臂釧,第二回是一只珊瑚耳鐺,第三回當了一只施銀鉤。因為每回都缺了另一只,寄附鋪的主家猜到東西來路不明,收倒是肯收,卻只肯給青芝一兩百錢,青芝也不還價,笑嘻嘻收了錢就走。”
都知們聽得驚怒加:“原來我們丟的那幾樣首飾,是被青芝給的,這婢子看著癡傻,實則會盤算,這些首飾不甚打眼,等我們察覺都過了好些日子了,再疑也疑不到上去。”
藺承佑從手邊那堆箋紙里出一張:“第四回青芝有長進了,當的是一四蝶攢珠步搖,這算是過的最貴重的首飾了,寄附鋪的老板破天荒給了青芝兩緡錢。不過奇怪的是,青芝沒幾日又把它贖走了,而且在那之后,再也沒去當過東西。”
滕玉意目一定,這可真有意思,既然了去賣,為何又贖回來?
藺承佑道:“此事耐人尋味,我請寄附鋪的主家把那步搖依樣畫了下來,你們看看這是誰的首飾。”
賀明生同幾位假母近前一瞧,那步搖花樣類似牡丹,蕊殷紅,花旁綴以四只蝴蝶,飾以銀。
“噫,這不是姚黃的步搖麼?”沃姬沖姚黃招招手,“你自己過來瞧瞧。”
滕玉意端詳姚黃,哪怕是夜間臨時被起,也是鬢若濃云,如春桃,帶裳紋不。
姚黃款步走到條案前,俯向那幅畫,卻遲遲不答話。
藺承佑諦視著姚黃,邊浮現一抹笑意:“是你的麼?”
姚黃睫一:“沒錯,是奴家的。”
聲音婉轉清悅,滴滴如黃鶯出谷。
萼姬和沃姬點頭作證:“錯不了,去年寧安伯的魏大公子送給姚黃娘子的,魏大公子善丹青,那日喝醉酒親自畫了花樣讓送到首飾鋪做的,長安城再找不出第二件了。”
藺承佑正要開腔,幾位吏員同假母從后院回來了。
“搜完了?”藺承佑問。
“搜完了。”吏員捧著一方紈帕匆匆走近,“步搖就收在姚黃娘子的鏡臺里。”
“有勞了。”藺承佑對幾位吏員道,拿起那步搖與畫上對比,確認是同一枚。
“你們猜青芝為贖回這步搖花了多錢。”藺承佑轉著步搖,懶洋洋道,“足足一錠金。”
諸人驚詫變,這可不是小數目。
“青芝完璧歸趙,把它放回了姚黃娘子的鏡臺里,先不說哪來的一錠金,就說好不容易出來的東西,為何愿意還回去?”
姚黃面安恬:“世子令人搜查奴家的房間,原來是為了找這個?奴家連這枚步搖曾丟過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你這問題。”
藺承佑從案后起了,悠然道:“賊了東西又還回去,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自愿;二是被迫。不論青芝是自愿還是被迫,從當掉此到贖回來,短短幾日一定發生了些不尋常之事,青芝和你達了某種默契,把東西還給你,而你幫瞞下此事。”
姚黃用紈扇抵,輕聲笑道:“世子真會說笑。奴家與青芝素無,若非墜井而亡,奴家至今記不住的名字,這丫鬟瘋瘋癲癲的,了奴家的東西又贖回來,想是得知這步搖并非尋常的首飾,怕事發后會被活活打死,嚇得趕贖回也不奇怪。至于那一錠金,指不定從哪里來的。”
藺承佑負手仰頭想了想:“說得有點道理,憑了東西又還回去,的確證明不了什麼。所以我和嚴司直又去對面的果子行打聽近兩月都有誰買過櫻桃脯,店家說彩樓有頭臉的娘子從不親自出來采買,想吃什麼只需讓人送張條子出來,他們自會裝裹好了送進樓。我和嚴司直讓店家把往日的采買單拿出來,發現你上月曾買過一大包櫻桃脯。”
姚黃吃吃輕笑:“奴家吃櫻桃脯怎麼了?這東西街衢巷陌到都是,又不是只有青芝能吃。”
“可是單子上列得明明白白,最近半年你只買過那一回櫻桃脯。”
姚黃氣定神閑:“回世子的話,奴家雖不大喜歡吃甜食,但奴家常有客人來訪,想是哪位公子想吃櫻桃脯,奴家臨時讓人去買的。都上月的事了,奴家哪還想得起來。”
“不妨事。”藺承佑耐心地抄起案上的一本賬冊,“你想不起來,我們幫你想,你買櫻桃脯是上月初二,巧在青芝正是這一日贖回了你的步搖,從那日你們賀老板的賬冊來看,你那日稱病在房,并未款待客人,我倒想問問,你那一大包櫻桃脯是買給誰吃的?”
姚黃以手抵額思忖了片刻,忽然點點頭道:“奴家想起來了,那日我在病中,不知為何突然想吃櫻桃脯。病中之人口味刁鉆,從前嫌棄的東西,指不定一下子饞得不得了,記得當日奴家買回來吃了一多半,連晚飯都沒吃。”
滕玉意旁觀到現在,早已是疑團滿腹,姚黃油鹽不進,想是吃定藺承佑拿不出確鑿的證據,而憑藺承佑查到的這幾點,的確無法證實姚黃曾收買過青芝。
青芝已經死了,再這樣不痛不地問下去,只會促使姚黃把自己的說辭修補得天無。
滕玉意眼梢瞟了下,藺承佑做慣了貓,為何今日會被老鼠唬住。
藺承佑嘖了一聲:“虧我以為你激青芝還簪之舉特買了吃的櫻桃脯。照這麼說,青芝不但什麼好都沒撈到,還賠了一錠金進去。如果是癡兒,這麼做倒也不奇怪,可是從我們查了這幾日來看,青芝非但不癡,還是個極有算之人。”
他頓了頓,打開條案上的卷宗:“那日青芝出事,我們曾把樓中人挨個去問話,提到青芝時個個說辭不同,但有些說法大致是一致的。
“第一、青芝雖然又懶又饞,但手腳麻利,凡是推托不得的活計,能很快干完,從這一點看來,青芝并不癡傻。
“第二、近來似乎闊綽了不,而且是在葛巾娘子出事前就闊起來了,不但上月起就不再東西去寄附鋪,還經常買酒食來吃——但青芝并未結識新朋友,這錢來路不明。
“第三、青芝常說自己還有一個姐姐,因為當初被賣到不同的人牙子手中,就此失散了。青芝很在意這個姐姐的下落,平日總念叨此事。”
沃姬了蓬的發鬢:“世子殿下,奴家常說青芝糊涂,這話還沒冤枉,青芝哪來的姐姐,有也只有一個死鬼妹妹。奴家當年從人牙子手中買下青芝時才七歲,契上寫得明明白白,是滎人,因阿爺獲罪被罰罪籍,底下只有一個妹妹,出事的時候妹妹早跟阿娘一道病死了。”
藺承佑:“何止說自己有個親姐姐,還說自己跟前店主的小妾是同鄉,那小妾姓容,是越州人士,滎與越州相去何止千里。”
“這瘋婢。”眾人竊竊私語,“平日就有些顛三倒四的,這話更是瘋得沒邊。世子殿下,這婢子古怪,的話作不得真的。”
“可我還真就把的瘋話當了真。”藺承佑謔笑道,“青芝今年十五,被賣的時候八歲,想弄明白是不是說謊,就得從七年前那位人牙子上手。”
聽了這話,姚黃表起了微瀾。滕玉意暗自打量姚黃,原來藺承佑在這等著,青芝無心中說過的一句話,藺承佑竟順藤瓜查了下去。
哪知藺承佑話鋒一轉:“先不說人牙子的事,說回葛巾娘子被毀容那晚的形,最大的疑團有兩個:那人如何潛進房中的?為何葛巾娘子聽不出那人是誰?
“前者好說,提前藏在胡床底下就可以了,后者卻不通了,那人高聲喝罵,葛巾娘子理應聽得出那人的嗓腔,可偏偏沒聽出來,這才是整樁事最不可思議之。”
葛巾凄惶接話:“奴家雖未聽出是誰,但院門口每晚都有廟客把守,生人是闖不進去的,那晚害我的,只能是樓中人!”
見道:“世子,老道聽聞坊市間有那等善口技的異人,子能假裝男子說話,男子能假扮子說話,假如那人善作口技,葛巾娘子聽不出來也不奇怪。”
藺承佑了下:“所以彩樓誰最善作口技?”
眾人面大變,齊齊把目落到姚黃上。姚黃娘子不但善歌詠,還能學作猿鳴鳥,難得知識趣,從不拿腔作勢,學禽鳥之音惟妙惟肖,常常逗得滿座歡然。
葛巾娘子沒來之前,本是姚黃有做花魁,花魁之名一旦傳遍長安,不出三年就能攢夠錢財為自己贖了。
姚黃含笑注視著藺承佑:“世子的話人聽不懂,奴家是會些淺的口技,可是那晚奴家與寧安伯的魏大公子去了曲江賞燈會,翌日才回城,隨行之人不在數,個個可作證,世子可找當晚的人問話,奴家不怕再查證一回。”
“你不在樓里,青芝卻在。負責躲在胡床底下害人,你負責置事外。那陣子樓鬼祟作,人人談之變,青芝假扮鬼魅抓傷葛巾,正可謂天無。你和連戲詞都設計好了,‘賤婢,敢勾引我夫君’,有了這句戲詞,連青芝都能摘出去了。”
“等等。”萼姬忍不住道,“世子殿下,懂口技的是姚黃,又不是青芝,假如是青芝所為,葛巾怎會被蒙混過去?”
藺承佑道:“自是因為青芝也會口技。”
眾人一震,賀明生目瞪口呆:“世子,這怎麼可能?如果青芝會口技,早該有人知道了,難不你想說,姚黃臨時教了青芝口技?”
姚黃只是微笑:“世子殿下,口技最重天資,并非一味苦學可得,即便有天賦,學起來至三年才有長進,奴家平日與青芝連話都未說過,此事從何說起。”
藺承佑一哂:“我也很想知道原委,所以把彩樓所有人的籍貫都找來看了一回。青芝籍貫滎,卻自稱與越州人是同鄉,我沒發現彩樓有滎人,倒找到了一個籍貫越州的,此人七年前被發賣,契上寫有一個妹妹,可惜沒等發賣,此人的妹妹就因病夭亡了。
廳雀無聲,有幾個與姚黃相的娘子,漸漸出惶駭的眼神。
“此人的爺娘原是越州府的曲部樂工,善歌詠,工琵琶,擅長口技,會發異聲,膝下一對兒也承襲了爺娘的本領,小小年紀便能巧變音。這對姓聶的樂工夫婦因七年前江南的李昌茂叛案獲罪,沒多久死在獄中,小兒病死,大兒也被發賣,也就是如今的姚黃娘子。
“聽到這是不是有點耳?青芝也是七年前被發賣,不同之就是一個籍貫滎,而一個籍貫越州。可是青芝不承認自己有妹妹,卻堅稱自己有個姐姐,聽說前店主的小妾是越州人,忙說自己與容氏是同鄉。由此看來,青芝從未放棄過找尋姐姐的下落,平日攢下來的錢,也常用來托人打探消息。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上月初二,青芝與自己的親姐姐相認了,而這個人,正是姚黃。”
五道看看藺承佑又看看姚黃,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哪怕青芝突然死而復生,也不會比這件事更讓他們震驚。
滕玉意險些打翻盞里的蔗漿,本以為姚黃收買了青芝,原來二人竟是姐妹。姚黃貌明麗,青芝卻黑,把兩人放在一,任誰也想不到姚黃是青芝的姐姐。
可如果仔細端詳,會發現兩人的眉眼確有些相像,只不過姚黃氣度嫻雅,另一個卻行止鄙,若非刻意比對,實難發現二人有掛相之。
賀明生和萼姬張大了不知如何接腔,沃姬吞了口唾沫,率先打破沉默:“世子殿下,姚黃真是青芝的親姐姐?”
藺承佑唔了一聲:“姚黃的契上寫得明明白白,本姓聶,小名阿芙,妹妹阿蕖。被賣的時候姚黃已經十歲了,青芝也滿了八歲,對二人而言,兒時的記憶早已銘鏤骨,籍貫忘不了,學過的口技更忘不了,所以哪怕姚黃娘子已是長安聞名遐邇的都知娘子,只要有機會,還是會忍不住展口技,想來一為懷念雙親,二怕自己忘了這門絕學。青芝雖然從未表過這一點,但時就能與姐姐齊作異聲,即便這幾年技藝生疏了,學一把中年婦人的嗓腔也不在話下。”
葛巾尖錐般了一聲:“真是你?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魏紫氣得蛾眉倒豎,踉蹌起奔向姚黃:“我與你素日好,你與青芝里應外合害了葛巾還不夠,連我都不放過?你明知我丟了靺鞨寶不敢報,到時候一定百口莫辯,你卻故意讓青芝了這東西來陷害我!”
姚黃面上雖維持鎮定,腳步卻下意識往后退,魏紫鐵了心要抓住問,廳里了一鍋粥。
賀明生跺了跺腳:“還不快攔住們。”
沃姬和萼姬急急忙忙擁上去,嚴司直沉著臉一拍桌:“夠了!”
衙役們應諾一聲,拔刀沖堂中,眾人瞥見那雪般的刃,立時安靜下來。
藺承佑等鬧得差不多了,舉起手中的票據慢悠悠道:“估計青芝做夢也想不到,苦尋多年的姐姐就在彩樓里,東西去典當,用換來的銀錢托人打探消息,起先專挑不起眼的件下手,幾回下來無人察覺,于是膽子越來越大,最后一回到了自己姐姐頭上。票據上寫臘月二十七去當了步搖,上月初二就贖了回來,估計就是這幾日,青芝無意中發現你是姐姐。
“仵作驗尸發現青芝上有幾胎記,姐妹間要想確認份并不算難事,相認之后青芝把步搖拿回來,而你破天荒買了自己不吃的櫻桃脯給青芝,我猜青芝用來贖步搖的那錠金就是你給的,因為那步搖是寧安伯的魏大公子單獨為你打造的,長安僅此一,一旦流落到坊間,很快就能知道原主人是誰,魏大公子與你正打得火熱,就算你不追究,魏大公子也必定會嚴查,到那時候查到青芝頭上,勢必逃不掉一頓重罰。
“你為了保住青芝,主出金讓把東西贖回來,而也肯聽你這個姐姐的話,自那之后再也沒過東西。”
姚黃聲嘆了口氣:“奴家竟不知世子殿下如此會編故事,一會兒說奴家與青芝是姐妹,一會兒說奴家自己出資贖回步搖,可事實上我與青芝從未有過往,彩樓人人都可作證。”
藺承佑聞言一笑:“是,你和青芝相認之事沒人知曉,是因為你們一直暗中來往。彩樓生意日隆,儼然有為長安第一大館之勢,你們主家為了吸引更多賓客,決定從眾都知中選出一位花魁,日子越來越近,葛巾卻過了你的風頭,你日夜想著如何勝出,無奈一直想不出良策,認了青芝這個妹妹后你突然有了主意,讓扮厲鬼害人,而你大張旗鼓同魏大公子去城南游玩,為了不讓人懷疑到青芝頭上,還讓變聲裝中年婦人。
“因此我雖一早就看出葛巾的臉是被人劃傷的,卻始終都沒懷疑過青芝。因為葛巾總不會連自己的丫鬟都分辨不出,而正是葛巾的證詞,讓彩樓的人堅信是厲鬼所為。”
眾道點頭:“這也就說得通了,青芝為何肯跟別人聯手害自己的都知娘子,原來那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親姐姐。只要毀了葛巾娘子的容貌,再嫁禍于魏紫娘子,姐姐就會順理章做花魁,不消幾年就能為姐妹兩人贖,青芝當然肯冒這個險。”
“這件事做得天無,沒人懷疑到你們姐妹頭上。”藺承佑踅過,“相認之后你經常給青芝銀錢,青芝因此手頭漸闊,不久二怪作致使彩樓被封,你怕夜長夢多,依然讓青芝把來的靺鞨寶扔到胡床底下,等到葛巾發現此,自會懷疑魏紫。”
姚黃無奈苦笑:“世子殿下說到現在,竟是一件證據都無。說來說去,無非是說青芝是奴家的妹妹,但契上寫得明明白白,奴家雖是越州人不假,妹妹卻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憑空給奴家安上個妹妹,恕奴家不敢領。”
藺承佑乜一眼:“你說的沒錯,青芝一死,此事死無對證,加之七年前的人牙子找起來不易,你自是有恃無恐。那日盤問完樓中眾人,我和嚴司直得知青芝在櫻桃脯底下藏首飾,就到附近的首飾鋪查問。青芝此前從未去買過東西,但就在上月初七,也就是與你相認后不久,突然到坊里的首飾鋪打了一對金臂釧,十日后把金臂釧取了回來,連同你給的幾樣首飾,一并藏在櫻桃脯下面,事后經常拿出來把玩,還因此被抱珠撞見過,可惜青芝遇害之后,這對金臂釧也不見蹤影了。”
姚黃先還神張,聽到最后一句眉心驀然松開。
葛巾和魏紫看得心頭火起,忿忿道:“世子殿下,這幾日人人困在樓中,姚黃也不例外,如果真是拿走的,臂釧必定還在樓中,只要找出這東西,不怕不認罪。”
藺承佑惆悵搖頭:“說是封,其實廚司的伙計日日出去采買,只需把東西悄悄扔到篚筐里,帶出樓并不難,我估計這對臂釧已經落到某個市井之徒手中了,而且據首飾鋪留下的記錄,那對臂釧并未雕鏤特殊樣式,長安人口繁多,想找出一對平平無奇的金臂釧又談何容易。”
五道嚷起來:“聽說臂釧不比旁的首飾,窄了不合適,了會從臂上落下來,所以首飾鋪有個不文的規矩,定制臂釧的時候必須同時附上尺寸,青芝既是定做臂釧,自然也不例外,我看樓里幾位都知材各異,或、或纖巧,手臂細想必也不同,青芝究竟是給誰定做的,一查就知道了。”
萼姬和沃姬哭笑不得:“道長說笑了,臂釧雖有尺寸之說,但可調高調低,而且娘子們的胖瘦并非恒數,就算與某個人胳膊尺寸相符,也沒法咬定就是給那人做的。”
姚黃用帕子輕摁角,面越發安然。
滕玉意觀賞著姚黃的神,端坐這一陣,四肢又開始發熱,好在練過一趟劍,怪力還不至于到竄。奇怪出事至今,絕圣和棄智始終沒過面,難道還在小佛堂底下打掃?藺承佑罰起自己師弟來可真不手。
一腔火氣無發泄,臨時跑出去練劍又不合適,既然這個姚黃齒牙鋒利,何不拿出出火?
滕玉意笑瞇瞇開了腔:“兩位大娘說得不錯,金臂釧幾乎人人都有,如果樣式普通,丟了之后憑外表很難認出來,不過青芝以前經常別人的首飾,到自己做首飾了,我想一定會防著這一點。“
姚黃怔了怔,霍然把目挪向滕玉意,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面大變。
滕玉意盯著姚黃,角彎起個愉悅的弧度:“如果我是,一定會在臂釧側留下特殊的印記,如此一來,哪怕東西被人走或是不慎丟失,也能馬上找回來。世子殿下,你都查到那家首飾鋪了,想必早就知道青芝留下的印記是什麼吧。”
這番話說出來,藺承佑笑了一下,滕玉意心里一哼,他果然早就知道了,遲遲不肯說,無非是還沒玩夠貓逗老鼠的把戲。
藺承佑毫不奇怪滕玉意能猜出來:“一只臂釧側刻了‘聶阿芙’,另一只臂釧里刻了‘聶阿蕖’,姚黃娘子,剛才你怎麼說的?‘契上寫得明明白白’。誰聶阿芙?你該不會連自己的本名都不認吧?”
廳里宛如投一塊巨石,一下子掀起驚濤駭浪,諸人訝然低呼,無數道目凌地向姚黃,萼姬和沃姬駭然道:“姚黃?竟真是你?”
姚黃死死咬住了下,面變得跟灰布一樣難看。
藺承佑負手踱步:“你事事都料到了,唯獨沒料到青芝會背著你打下這對金臂釧,事后你雖在房中搜到了此,但因為急于清理罪證沒仔細察看臂釧的刻字。
“我想青芝之所以做這樣一對臂釧,是為了紀念你們姐妹重逢,是個不肯忘本的人,從執意說自己是越州人就能看出來。盼著你能給二人贖,所以樣樣都照著你說的做,你讓毀葛巾的容,就毀葛巾的容,你讓嫁禍魏紫,就嫁禍魏紫。你覺得無用了,約去后院的井旁敘話,也不疑有他,哪怕被你推井中也不敢大聲呼救。正因如此,明明事發時我們就在不遠的小佛堂,卻沒能聽到半點靜。”
“不!”姚黃猛地抬頭,“阿蕖不是我害的,我跟失散了七年,好不容易才相認,又怎舍得害。”
見天等人嚷道:“好哇,你總算肯承認是你的妹妹了!”
“花朵一樣的人兒,手段竟這般毒辣,害了兩位娘子還不夠,連自己親妹妹也下得了手。”
姚黃頹然跌坐到地上,眼淚一瞬涌了出來:“不不不,不,阿蕖不是我害的。”
倉皇抬起頭,膝行朝藺承佑腳邊爬過去:“世子殿下,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瞞的了,你說的都沒錯,那些事是我做的,法子就像你說的那樣,先害葛巾毀容,再趁機嫁禍魏紫。我早就想離這樊籠,與阿蕖相認后更是日夜想著替二人贖,花魁與尋常都知娘子不同,一年攢下的打賞不可勝數,要想逃出苦海,這是最快的法子,凡是平康坊的都知娘子,就沒有不想做花魁的。可一旦錯過了這一回,下一回就是三年后了,三年后我已是二十出頭,待到鶯老花殘之際,就更沒指勝出了。”
藺承佑長長哦了聲:“原來一個人的志向要靠害人來實現,你毀壞葛巾容貌時可曾想過會毀了一生?栽贓魏紫
- 完結8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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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5279 - 完結120 章
我懷崽退婚后,禁欲大佬低啞誘哄
三年的地下戀,陸津妄說她聽話溫順,是最適合當陸太太的人選。 可確診懷孕的那天,她同時收到陸津妄出軌初戀情人的證據。 幾番試探,幾番挽留,最終只換來他一句“喬星挽,你真讓我惡心。” 她心死如灰,留下一灘血跡,消失無蹤整整七天七夜。 再見時,她身著高定黑色連衣裙,妝濃明艷,丟下辭職信和流產單,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瀟灑離去,留下陸津妄滿目錯愕! 當天,國際新聞報道,喬星挽所乘坐的飛機遭遇空難,機組人員無一生還,正在準備追妻計劃的陸津妄得知后,當眾吐血暈厥! 那天后,陸津妄瘋得徹底他丟盔棄甲,打碎一身的傲骨,像個虔誠的信徒跪在佛像前日夜不分的祈求,祈求著一個奇跡的出現。 而他不知的是,他求的那個‘奇跡’早已揣著崽買了島,開啟了逍遙無憂的養老生活。 一直到某天,陸津妄看見重金請來的男神醫抱著肚子趴在洗手間狂吐不止,那雙灰暗的眸瞬間一亮:“這孩子是我的對不對?” 眾人:??!不是…陸總,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
8 49229 - 完結1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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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望族薑家一朝隕落,貌絕京城,京城明珠,薑大小姐成了人人想采摘的嬌花。麵對四麵楚歌,豺狼虎豹,薑梨滿果斷爬上了昔日未婚夫的馬車。退親的時候沒有想過,他會成為主宰的上位者,她卻淪為了掌中雀。以為他冷心無情是天生,直到看到他可以無條件對別人溫柔寵溺,薑梨滿才明白,他有溫情,隻是不再給她。既然再回去,那何必強求?薑梨滿心灰意冷打算離開,樓棄卻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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