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37章 (1)

出奇靜默,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不知誰慘一聲,立即引發無數驚聲。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救命,快逃啊!”

伶人和娘子們你推我,無頭蒼蠅般往外逃,混中只聽刷地一聲響,衙吏們拔刀攔在門口。

藺承佑厲聲喝道:“再敢妄,按滋生事論。不怕杖刑的話,邁出去一步試試!”

大伙渾一個激靈,瑟瑟回了腳步。

嚴司直快步奔到藺承佑邊察看姚黃,探手到鼻下和頸部一,已是脈息全無,不由憤憤道:“好毒的手段。”

藺承佑臉好不到哪去:“看著像腐心草,來不及救了。”

他眼底的寒意令人膽寒,邊說邊抬頭看向眾人,目從左到右一一掃過,儼然要把每個人的表都烙眼中。

“所有人留在原地,未經搜不得妄。”

大理寺很快來了人,因彩樓大多是子,這回除了衙里慣用的仵作,另來了兩個專給子搜的仵作大娘,把堂里的人挨個進去搜查,竟是一無所獲。

到滕玉意時,滕玉意主將腰帶里的機括上去,依看,行兇之人就在堂里,要想盡快找出兇手,就該全力配合搜查。

仵作大娘看見機括嚇了一跳,一面看住滕玉意,一面另一位大娘趕忙拿著東西去回稟藺承佑。

滕玉意問心無愧,靜等大理寺放人。

藺承佑和嚴司直看過之后,果然讓仵作大娘把滕玉意放了。

滕玉意從容接過機括,這里頭雖然藏著暗和毒藥,但毒并不致命,藺承佑雖喜歡與作對,但一點也不蠢,各類毒藥他分得清,輕重緩急也該心里有數。真正的兇手尚未現形,他再無聊也不會在這個當口刁難人。

但里頭總歸藏了不毒藥,約擔心藺承佑會順手將其沒收,然而打開機括一看,竟樣樣都齊全。

納悶起來,這些暗做得極為刁鉆損,上回藺承佑就曾吃過一次虧,早猜到他正是看了這堆東西才認定不是好人,但只求遇到危險時能自保,哪顧得上那麼多。

今晚他只察看暗卻沒收的藥,真夠稀奇的。該不會是忙著排查兇手,一時騰不出手吧。

那邊仵作驗尸后發現,姚黃正是中毒而亡,毒針就在尸首后背,恰是藺承佑說的“腐心草“。

此藥數十年前自大食國傳來,從投毒到毒發需大半個時辰,一旦發作起來,害人眸底染上靛藍,頃刻間就窒息而亡,因毒酷烈,而且無藥可解,一度被列為藥,幾經搜查封,如今坊閭間已經不大常見了。

嚴司直聽完仵作回報,愕然轉臉看著藺承佑:“大半個時辰?兇手豈不是早在姚黃招認前就已經下手了?那時候葛巾在魏紫房中行刺被抓,正是彩樓最的當口,照這麼看,樓中人人都有嫌疑。”

藺承佑俯看著那毒針:“腐心草有麻痹之效,這針又細如發,釘在皮上不痛不的,所以姚黃到死都沒發現自己上有異樣。兇手比我們先知道姚黃與青芝的關系,沒準早就了殺念,恰好趕上今晚葛巾與魏紫鬧將出來,趁下手更不引人注意。”

說罷抬頭打量眾人,兇手比他想得還要謹慎果斷,想不到小小一座彩樓,竟藏著這樣的人才。

這時衙役回來稟告:“每個人的房中都搜查過了,既沒有發現腐心草,也沒找到相關的行兇件。”

藺承佑道:“毒針鋒銳異常,兇手不可能將其單獨收袖中,我猜外頭有裝裹之,從紅香苑走到前樓,沿路都是假山和花草,東西極有可能被丟棄在路上,你們再到我說的這些地方好好找一找。”

嚴司直一貫溫和細心,待藺承佑說完,殷切叮囑眾衙役:“那東西有劇毒,且無藥可解,你們搜的時候萬萬要當心。”

這一找就找到了天亮,衙役們把將每個角落都搜遍了,仍未找到可疑之

堂中人已經搜完畢,該盤問的也都盤問完了,藺承佑便將前樓給嚴司直,自己到后頭查找。

衙役們找到后頭的花園時,恰逢絕圣和棄智從小佛堂的香案下爬出來,陣眼里積滿灰塵,兩人在底下打掃一整晚,出來時已變了灰人。

衙役們冷不丁看見兩個灰撲撲的胖東西從地底下冒出來,都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兩個小孩兒,二話不說將他們當作小賊抓了起來。

絕圣和棄智整晚待在陣眼里,并不知前樓發生了何事,只梗著脖子掙扎道:“各位壯士,你們抓錯人了,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青云觀的道士。”

幾個衙役本是臨時被來辦差,對彩樓近日來的事并不太清楚:“嗬,竟還敢冒充青云觀的道長?”

推搡間到了紅香苑附近,絕圣抬頭看見藺承佑,忙高聲喚道:“師兄!快救救我們。”

藺承佑半蹲在一株牡丹花叢前,手握長劍不知在拉什麼,倒是邊兩位員認出是絕圣和棄智,忙道:“誤會,誤會。這兩位是藺評事的師弟,快把他們給放了。”

絕圣和棄智一溜煙跑到藺承佑,驚訝張四周。

“師兄,出了什麼事,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藺承佑自顧自用劍鞘撥泥土,棄智定睛看去,居然是個蚯蚓

兩人開始擼袖子:“師兄,你在找東西麼?我們也幫忙。”

藺承佑舉劍擋開他們的胳膊:“別。這些草芥上都是珠,萬一腐心草的毒水中,稍一就會沾到手上的口子里,憑這東西的毒,夠你們的了。”

員把絕圣棄智拉到一邊:“兩位道長且稍待,昨晚彩樓又出了人命,藺評事正在查找證。”

“人命?誰出事了?”

“那個姚黃的都知娘子。”

兩人倒了一口氣,眾衙役回來復命:“世子,姚黃和魏紫的房里都搜過了,沒找見藏針之。”

藺承佑唔了一聲,起走到附近的小水池旁,將袍角掖腰間玉帶,一腳踏了池中。

池水碧幽幽地漾開來,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

張得大氣不敢出,這位王世子去歲憑自己的本事考中了明經和制舉,經皇上欽點到大理寺任職,雖說只是最低階的評事,但誰也不敢把他當作低等員來使喚。

如他們所料,藺承佑上任后不改頑劣的脾,歷來新任的職無不黽勉從事,藺承佑卻常常連人影都見不到,而且就算回衙寺里待著,也不肯老老實實辦差,不是在東堂廊廡下躺著,就是歪在樹上睡覺。

每逢寺卿問起,藺承佑就說自己在背讀法典,還說押司里太吵鬧,唯在樹上時才記得牢。

不過這小郎君雖吊兒郎當的,只要出了什麼奇案詭案,必定一改常態,白日興致高昂地調案搜查,晚間也住在大理寺,短短一年過去,竟破了好幾樁奇案。

“藺評事,水里不比岸上,當心被毒針扎到。”員膽戰心驚招呼,扭頭沖衙役們道,“水池底下定有渠,快去找匠人把池子里的水都放了。”

“不能放。”藺承佑接過岸上遞來的小兜網,開始一寸一寸打撈,“那毒針細如發,水波一就會四漂浮,假如把池中的水全渠里,毒針說不定會順著水流沖走,到時候痕跡皆無,豈不是正好稱兇手的意?”

員面有慚,作勢袍:“在下思慮不周。這池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藺評事,你一個人找要找到何時去,吾等這就下水幫忙。”

藺承佑卻攔道:“你們沒有抵腐心草的修為,頃刻間就可斃命,還是讓我那兩個師弟幫著打撈吧,再給他們找兩個網兜就行了。”

絕圣和棄智忙不迭下了水,池子似乎許久沒打理過了,水面上飄滿了殘花落葉,被三人用兜網一攪合,濃濃的怪腥氣便彌漫開來。

絕圣和棄智悄悄住鼻子,師兄稟潔,只會比他們更犯惡心。

藺承佑果然仰頭吁了口氣:“好家伙,再聞下去我三日不用吃飯了。”

一面說,一面把雪白襌的袖子撕下來一塊,前頭勒在鼻子下面,后頭打了個結。

岸上角一,想笑又不敢笑,藺承佑素來倜儻不羈,比這更荒唐的舉都做過,起初他們也曾大驚小怪,后面就慢慢習慣了。

三人把水池子仔仔細細撈了一遍,奇怪未能找到疑似之

藺承佑著微漾的池水,臉上頭一回出現茫然的表,據腐心草的藥來看,姚黃是在葛巾與魏紫糾纏的那陣子中的毒,當時彩樓的伶人們全在魏紫房外看熱鬧,姚黃也不例外。

兇手混跡其中,趁人多下了手。

事后所有人都被勒令到前樓集合,兇手為了不引人懷疑,定會在途中丟掉裝毒針的接著樓里人被困在前樓,兇手不開自然無法回去理那東西,可為何翻遍園子,還是沒找到可疑之

衙役們都有些喪氣:“那人該不會是徒手拿著毒針吧。”

“但這樣也太冒險了,腐心草之毒無藥可解,兇手不怕傷到別人,就不怕把自己給毒死?”

兩位員卻道:“藺評事,找了這半夜,連蟻都沒落下,那東西如果真在此早該找到了。想來無非是竹筒、香囊之類,就算找到了也沒法辨別兇手是誰,何必徒費力氣,不如就算了。”

藺承佑把鼻下的布料扯下來,一腳上岸。

隨后下靴把里頭的水一倒,確認沒有細針之類的事,再把靴子穿回腳上。

“怎能就這麼算了?假如青芝和姚黃是同一個人殺的,藏針是兇手留下的唯一線索,如果連這條線索都大意放過,就別想把此人揪出來了。”

衙役們忙道:“那屬下再在附近好好找一找。”

藺承佑著水池出了陣神,忽而一笑:“不過劉評事說得對,那東西如果真被丟在途中,早該找到了。不必在此白費力氣了,我們還了最重要的一。”

大伙錯愕地環顧四周:“何?”

一行人回到前樓,嚴司直急忙迎出來:“找到了嗎?”

“沒找到。”藺承佑快步邁堂中,“所以我又回來了。”

嚴司直一驚:“那東西飛了不?”

“飛不了。”藺承佑徑直朝伶人們走去。

賀明生和萼姬等人滿臉錯愕,藺承佑襕袍下擺和袖都了,像是剛從水里爬出來。

滕玉意暗想,藺承佑果然連水里都找過了,只是沒料到的是,他為了查案竟會不嫌臟污親自下水。

那為何不繼續找?這可是重要的證。換作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東西找出來。突然一轉念,等一等,該不會是——

如果真是這樣,兇手的膽子也太大了。

藺承佑繞著伶人踱了一圈,忽然聲調一揚:“搜。”

衙役們應道:“是。”

眾人慌起來,方才已經搜過了,別說冠鞋履,連發髻都未落下,想來并不藏在上,為何又要搜一回。

很快有衙役道:“藺評事!找到了!就塞在桌案下。”

那人半蹲在一張長幾下,歪著脖子往上看。廳里擺放著七八張這樣的茶幾,夜間宴飲時,客人們既可圍桌用膳,也可分桌而坐。

藺承佑和嚴司直到近前蹲下來看了看,很快用劍柄把那東西挑落下來。

眾人驚訝低呼,是一個小小香囊。

藺承佑諷笑道:“果真藏在堂里。”

隔著緞面一,里頭估計藏了數十細針,想來埋了厚的布堆,只需將毒針的針尖朝下扎其中,那麼哪怕攜帶,也不必擔心扎到自己了。

“兇手簡直不將大理寺放在眼中。”嚴司直面發黑,“眾目睽睽之下,究竟是怎麼藏的……我想起來了,廳里過兩回,一次是魏紫娘子問姚黃娘子,堂中人忙著拉架一團。另一回是姚黃娘子突然毒發亡,伶人們一腦往外涌……會不會就是那時候?”

藺承佑冷眼往人堆里一瞥,人人都是一副惶駭無措的模樣。不過這不奇怪,此人算無策,斷不可能在這時出馬腳。

他只奇怪一點,沿途有無數黑暗的角落可拋舍此,兇手偏要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把東西藏到條案下。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膽大包天,還是自負到了極點。

要不是他突然殺回來,東西遲早又會回到那人上,橫豎所有人都搜過了,任誰也想不到再搜一遍,只要解了足,那人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帶走。

藺承佑聞了聞香囊,半香氣也無,緞面五彩絢爛,花瓣由彩銀線織就,料子是常見的織錦,繡面卻瑰麗工巧。

如此考究細,顯然是子之

他在心中冷颼颼地想:機關算盡又如何,東西既我找著了,后面的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

姚黃的尸首很快被送往大理寺去了,彩樓也被藺承佑帶人翻了個底朝天,可惜兇手異常狡猾,折騰了一上午,仍是毫無頭緒。

眼看過了晌午,藺承佑和嚴司直打算帶著香囊去布料行和繡坊找找線索,絕圣棄智別無去,忙也跟著出來,哪知出樓的時候,絕圣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震天響

兩人肚皮,從昨天半夜到今日晌午,他們連塊胡餅都未吃,怕被師兄罵,也不敢張羅吃的,捱到現在早就得頭暈眼花了。

這舉頗不雅,換作平日藺承佑定會狠敲師弟栗,好在他大概是忙著聽嚴司直說話,連頭都未回。

絕圣和棄智邊走邊打量路旁的胡餅鋪,師兄怕是也了,時辰不早了,趕快買幾份胡餅充才是正經。

孰料藺承佑說好了要去布料行,臨時又拐到上回那家胡肆去了,坐下后又那位訶墨的胡人出來,請他親自做了幾份饆饠。

絕圣棄智險些當場落淚,師兄上不說,心里還是疼他們的。

很快餅和湯都上了桌,嚴司直被棄智熱地塞了一份饆饠在手里,道了一聲謝,卻沒胃口開吃:“腐心草雖是藥,但只了明面,暗中仍有大食、回鶻等地的胡人冒險高價販賣此毒,范圍遍及關隴、河中、江淮諸道,線索何其繁雜,彩樓的客人來自天南海北,想通過這一點找到兇手,簡直難如登天。”

藺承佑看著絕圣棄智道:“吃夠了沒?把東西拿回彩樓去吃,我和嚴司直還有事要商議。”

絕圣和棄智高高興興道:“師兄,嚴司直,你們慢吃。”

兩人把饆饠抱在懷里,一溜煙跑了。

藺承佑凈了把手面,把巾櫛扔到一旁:“嚴司直不覺得奇怪麼,兇手既是個謹慎人,為何偏偏在我和五道借住在彩樓的時候下手。第一回殺青芝雖說偽裝自殺的狀,但也極容易出馬腳,那人就確定自己不會出破綻?何不等我們離開彩樓再說?到那時候賀明生等人不會多想,只當青芝自尋短見,送出去一埋了事。”

嚴司直酒盅舉到一半又放下:“我也奇怪此事。先前我們查到那對金臂釧時,都認為是姚黃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姐妹間因為利益瓜葛起了沖突,姚黃怕青芝把二人的勾當公然抖出來,所以急于殺死青芝,但從姚黃臨終前說的那番話來看,青芝又不像害死的……”

“別的且不論,姚黃不會武功是事實。”藺承佑從袖子里彈出一粒瑟瑟珠在指尖。

嚴司直忙道:“世子當時是想試探姚黃會不會武功?”

藺承佑笑了笑:“一試就知道了。人就算再不怕死,也會本能地護住自己的眼珠,可我用它彈殺姚黃眼珠的時候,連最起碼的自保之舉都無。嚴司直,你還記得青芝外裳上的那幾個眼麼?”

“自然記得,正是因為發現了這幾個眼,你懷疑青芝并非自殺,我記得你說過那是一種詭。”

“沒錯,把青芝像提線木偶一般牽引到井里去,再偽裝出自盡的假象,針眼位置,被水打后很難看出端倪,要不是我唯恐青芝的死與尸邪有關,也想不到仔細察看尸首的,只要看得稍陋些,這些眼也就被我過了,此事先不提,實施這詭先需知道青芝的生辰八字,并且有一定的力修為,可我用瑟瑟珠試過了,姚黃顯然沒那個本事。”

“兇手究竟是何人?”嚴司直慨然嘆道,“能設計到這一步,可見并非臨時起意,如此有城府之人,怎麼也該等到你們走了之后再手。”

藺承佑凝視著酒盞里的琥珀瓊漿:“我猜對兇手來說,青芝已經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兇手唯恐夜長夢多,所以連幾日都等不了。”

“這……”嚴司直目,“青芝不過是個使丫鬟,手中并無幾個銀錢,圖財不會找;圖的話,死后裳完備,也未過侵害。難道說兇手有什麼要命的把柄落在青芝手里,可究竟有什麼要命的把柄,能讓兇手連殺兩人。”

藺承佑用牙箸沾了酒水在桌上畫了幾筆:“其實事發至今,有好幾件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青芝此人,外表憨傻,實則冥頑冷酷,哪怕親手毀了葛巾的容貌也照舊吃喝,但前幾日突然開始發夢魘,我猜要麼被人投了心智的毒藥,要麼是心不安,可是從仵作驗尸來看,青芝死前頭幾日并無服毒的跡象。這就奇怪了,一個堪稱頑石之人,為何會突然害怕到發夢魘。”

嚴司直沉:“青芝是不是察覺兇手了殺念才如此害怕,為何不把此事告訴姚黃?早些告訴姚黃的話,姚黃也不至于到死都不知道兇手是誰了。”

“所以這是第一個不通之。”藺承佑在桌上又比劃兩筆,“再則,姚黃臨終前說青芝那些首飾不是自己送的,而最近樓里又沒丟過珠玉件,那麼青芝這些寶貝極有可能是兇手給的,青芝住了某人的把柄,并以此來敲詐,對方先用錢財籠絡,繼而痛下殺手,如果真是如此,青芝的死不奇怪,但為何兇手昨晚才殺姚黃?此前不知道姚黃與青芝的真實關系麼。”

嚴司直用手指輕敲額角:“依我看兇手不知道,要是早就知道,以此人的手段,那晚就會將二人一齊除去,又何必再次冒險?昨夜險象環生,兇手好幾次差點出馬腳,明知不是手的好時機,殺人只能是臨時起意。”

藺承佑唔了一聲:“所以這就是我說的第二個不通之。縱算青芝冷心冷肺,從執意找尋親姐姐來看,起碼對姐姐是真實意的,不肯在兇手面前自己與姚黃的關系還好說,為何在姚黃面前也有所瞞?正因為兩頭都瞞著,事后姚黃才頗掣肘。”

嚴司直思索一番,無奈毫無頭緒,末了苦笑道:“是不是還有第三個不通之?”

藺承佑從袖中取出香囊,開系繩看了看,毒針已經被裝裹在木盒里帶往大理寺了,囊空空如也。

他把玩著香囊:“第三條麼,就是這香囊了。昨晚兇手冒著風險將毒針帶回大堂,是出于自負,還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

嚴司直想了想,手接過香囊,沿著那花紋脈絡般的銀線挲一番,忽然眸一盛:“去年我曾查辦過西市的一樁無頭案,被害者是個屠夫,死后手里攥著一塊撕裂的帕角,任誰都扯不下來。我猜那帕子有古怪,就帶著殘余的帕角去附近的繡坊尋訪,結果你猜如何,我們靠帕子上的繡活找到了兇手。承佑,你看這香囊,花別出機杼,針腳也巧奪天工,以此著手調查,興許能查到什麼。兇手是不是也擔心這個,所以冒險將香囊藏在條案下,想趁沒人注意時,再悄悄將香囊帶走。”

藺承佑聞言一笑:“我也這麼想,但香囊歸香囊,里頭藏的可是毒針,兇手不肯將其丟棄,原因或許就像嚴司直說的那樣,怕我們順著香囊查出什麼,但別忘了還有一種可能,腐心草之毒無藥可救,兇手好不容易弄來了毒藥,又把毒針做得細如發,用它殺人可謂不痕跡。此人真正舍不得的,會不會是里頭的毒針?”

嚴司直面驟然一變:“你是說——兇手還會用這毒針害人?”

藺承佑沒答話,從腰間解下玉牌遞給嚴司直:“我現在不能離開平康坊,只能請嚴司直盡快替我進宮一趟,宮里的織染署有位年長的作使綾匠,名妥娘,此嫗三十年前就在宮里當職了,能識盡天下針黹繡工,只要把東西面前,就沒有說不出來歷的。我看這香囊上的針腳有些古怪,一家家繡坊問起來太麻煩,不如先拿進宮里給妥娘瞧一瞧,至能一眼就看出是何地的繡活。”

“好。”嚴司直猶豫片刻接過玉牌,“我馬上就進宮,世子是要回彩樓麼?”

藺承佑看了看外頭的天:“天象不對,我猜尸邪今晚就要有靜了,我得回去守株待兔,嚴司直如果查到了什麼,天黑前只管來找我,天黑后若是看到彩樓掩戶閉扃,你就帶人早些離去,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嚴司直愣了愣,長嘆一聲:“差點忘了,這彩樓既有惡之徒,又有邪魔鬼怪,不過細論起來,我竟不知人與妖,究竟誰更惡一些。好,就依世子所言,嚴某早去早回,你自己務必當心。”

***

滕玉意在后苑學第二招劍,比起第一回,這回上手快多了,練完后通舒暢,有種豁目爽心之

滕玉意了把汗凝視手里的小涯劍:“程伯,你說怪不怪,招式明明已經到位了,為何每回練到最后,總有種淤滯不暢的覺。

程伯若有所思:“老奴正想與小姐說此事——”

東明觀的幾位道士聯袂而來:“嘿嘿,王公子,你自昨晚起便怪汗頻出,是不是跟那碗火玉靈湯有關?”

滕玉意將劍收鞘中笑道:“諸位上人看出來了,這湯妙無窮,怎奈太難克化。”

“貧道瞧程伯教你的這劍法就不錯,就是太慢。”

“慢?”

見天笑嘻嘻道:“貧道算是看明白了,王公子現今的境況,好比匠人栽花,本該掘得夠深,卻只將淺層中,縱使花葉繁茂又如何,經脈一日不通,就一日不能從泥土中汲取養分。為今之計只能把土掘得更深些、埋得更牢些,否則這湯對你無益,但照你這個練法,哪怕日夜不休地練,也要十來日的工夫才能打通大脈。”

滕玉意想了想,五道所言雖未全中,但也去之不遠。

用劍柄輕輕敲著掌心,緩緩踱起步來:“十來日就十來日。學武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既決定好好習武,就做好了常年習練的準備。”

見天搖搖頭:“王公子既不懂武功,也不通道,難怪把事想得如此輕巧,這‘慢慢來’的練法只適用于別的修習力之法,換道家的靈草卻行不通嘍。”

滕玉意臉上笑意一凝。

見樂近前一步,笑瞇瞇道:“諸事講究機緣,道家的靈草也一樣,這東西不肯屈就,往往數日便要在安家,若了,便是‘善貸而’,若不,便是‘道竽非道’。總而言之,要用這七八年的功力,勢必要付出一番代價。貧道雖不知火玉靈限定的日數是幾日,但它決不會給你機會慢慢克化。”

滕玉意額角一跳,照這麼說,慢慢練是不了?

“超過時限又如何?”

“后果怕是很嚴重吶。”見樂負手長嘆,“昨晚我們因為喝了火玉靈湯,特將包袱里的《藥經》翻出來查過,每種靈草藥不同,時限從三日到七日不等,若是不能在期限克化,輕則犯頭風,重則變聾或是變傻。不過公子不必如此擔憂,《藥經》上沒寫到火玉靈,或許這東西的克化時限要長些。”

滕玉意手指微蜷,昨晚也瞄過藺承佑的那本小冊子,克化不只會長熱瘡,五道這所謂的“變聾變傻”一個字都不信,但他們的話也有一定道理,這種靈草藥霸道,可能真沒時間讓慢慢克化。

看來不想長熱瘡的話,只能盡快換道家的劍法來練了,但并非道家中人,如何才能學到貨真價實的劍法。

看了看五道,心念一,換了一副和悅的神,謙虛道:“在下聽明白了,既是道家的靈草,自然要用道家的招式來克化,諸位上人道法高妙,不知可愿意指點迷津。”

“這個嘛……”見天裝模作樣捋了捋須。

滕玉意和程伯飛快對了個眼,五道一貫貪財渾吝,看這架勢,他們分明有法子,故意做出吞吞吐吐的樣子,怕是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忽聽絕圣和棄智遠遠喊道:“王公子,程伯,霍大哥,原來你們在園子里。”

棄智懷中抱著一樣東西,那東西用帉帨包裹著,看著鼓鼓囊囊的,大約是胡餅之類的事,人還沒到,香味先隨風飄了過來。

五道一哄而上:“可算回來了!查到兇手是誰了嗎?噫,什麼東西這麼香,哇,饆饠!”

滕玉意趁機道:“幾位道長是不是還沒用午食呀?”

五道一說起這個就來火:“從昨夜到今日晌午,彩樓就沒消停,聽說是廚司,世子就帶人搜了好幾,如今東西都翻了,廚娘們正忙著歸置東西,方才賀明生說了,最快也要傍晚才有吃食。”

滕玉意點頭:“正好霍丘要出去替我買東西,讓他順便再捎帶買些葷食吧,此還算僻靜,諸位上人不如到那邊涼亭坐坐。霍丘,你走之前去我房里取幾瓶羅浮春來。”

過片刻霍丘取了酒和鹿酢之類的小食來,一行人便坐在涼亭里且酌且聊。

見天遠遠眺著南澤和紅香苑的方向,晌午日頭正好,園中春意方盛,然而兩廂房都冷冷清清,竟無一個小娘子出來閑逛。

“經過昨晚這一出,怕是沒人敢出來跑嘍。先前青芝死的時候,大伙還能自欺欺人,但昨晚姚黃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殺死的,只要想到邊蟄伏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任誰都會栗栗自危吧。”

滕玉意問絕圣和棄智:“那枚香囊的繡工和布料不凡,去附近的布料行應該能打聽到些什麼。怎麼樣,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絕圣頭搖得像撥浪鼓:“師兄沒等我們坐下就把我們轟走了。”

見天乜斜絕圣一眼:“樓里人多眼雜,許是怕你們不小心說了什麼。說起那枚香囊,兇手怕不是個瘋子,丟在路上不好麼,居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藏東西,只怪那時候大伙的心神全在葛巾和姚黃娘子上,滿滿一屋子的人,竟無一人察覺兇手的舉。”

“說不定是兇手的心,沒準是哪位相好的郎君送的,故而舍不得丟。”

見喜做出個牙酸的表:“樂樂,你都一大把歲數了,怎麼腦子里還是這些癡兒騃的事。兇手就不能是怕香囊上的針腳和線出賣自己嗎?”

滕玉意笑了出來。

見喜和見樂齊刷刷把目投向滕玉意:“王公子若是有別的高見,不妨說來聽聽,一枚小小的香囊,老道就不信王公子還能說出別的花樣來。”

滕玉意擱下酒盞:“假如在下說不出別的花樣,我房中的二十瓶羅浮春全賠給五位上人如何?可如果在下說得有理,五位上人得答應在下的一個要求。”

五道高興得起了手,羅浮春可是江南名醞,滕府帶來的這幾瓶,更是酒中極品,適才喝了這幾口,已經罷不能,若能放懷痛飲,一定會快活得神仙也不及。

打賭就打賭。

“好!就依王公子所言。”

滕玉意正道:“早上找出那枚香囊時諸位道長都看得明白,那里頭藏了數十枚毒針,雖說我不知道姚黃娘子中的是什麼毒藥,但從被暗算到毒發都一無所知來看,那些毒針必定經過一番悉心設計,兇手寧愿冒著被識破的風險也要藏下這枚香囊,為何就一定是沖著香囊本,就不能是舍不得里頭的毒針麼?”

五道角一,馬上改口道:“其實這個老道早就想到了,只不過方才喝酒喝得興起,一時忘了說而已。”

瞥見絕圣和棄智鄙夷的神,又道貌岸然道:“罷了罷了,愿賭服輸,王公子說說吧,你又要我們替你做什麼。”

滕玉意把落在肩頭的皂條往后一揚:“我的要求很簡單。只需請五位上人教我一套道家的招,讓我能在三日克化火玉靈湯就行了。”

見天瞇著眼睛:“鄙觀自建以來,從不收弟子。這可是祖師爺的規矩,吾輩不敢私自篡改。”

滕玉意毫不惱,點點頭道:“本來還想把二十瓶羅浮春送到小佛堂做謝禮,看來不必了,兩位小道長瞧見了吧,東明觀的前輩也會出爾反爾——”

五道腮幫子一,雖說他們的名聲歷來不算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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