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82章 【捉蟲】并肩
腳步聲戛然而止。
僧人止步了。
滕玉意覺自己的一顆心,隨著門外聲響的停頓,巍巍地懸在了膛里。
憑此的法力,再多法也攔不住它,但是知道這大和尚歷來有個嗜好,就是與人辯機。
上一回在玉真冠觀的地宮中,藺承佑就是利用這一點帶逃出生天。
起初也想不明白,一個了魔的佛門叛徒為何會對此事如此熱衷,后來才知道,這藏機和尚本有繼承轉王的缽,卻因犯嗔妒二罪,被轉王褫奪了袈裟和法缽。
一位有修為的佛門禪和子,居然無故犯起了“妒”罪,這實在耐人尋味。
更令好奇的是,當初這位藏機和尚求而不得的缽,最終又傳給了誰。
可惜梵經上關于耐重的片段之又,絕圣和棄智告訴,哪怕藏經閣明通法師帶著一大幫和尚晝夜抄譯,也沒能查到耐重墮魔道前的同門師兄弟都有誰,想來對于佛門來說,一個修羅道的僧人墮落地獄道萬鬼之王的故事,實在不值得詳加記載。
但只要將這些瑣碎的傳說雜到一起,滕玉意大致也能得出個結論,就是這大和尚酷辯機的病,或許與他當初化魔的契機有關,求而不得,便生“嗔妒”;妒念縈懷,便生殺機。
只要遇上暗藏迷局的機鋒,就會發這和尚心底的妒念。與人辯機,辯的不是眼前之事,而是當初讓他輸了缽的那場辯論。
他困在這個魔障中,永生永世不得解。
此刻滕玉意就在賭。
賭這和尚會忍不住接話。
只要它肯接話,就意味著有機會拖延,那就不至于還沒等來救援,就被這魔吃進肚子里。
屏息等待著,明明才過了一息,卻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麼漫長,因為太張,汗珠不知不覺流到了眼皮上,然而也不敢眨眼。
很快門外就有了靜,滕玉意背上汗一炸,唯恐看到那東西進來的影,萬幸的是,那僧人洪聲發問了。
“阿彌陀佛。這位檀越,不知貧僧了何?”
滕玉意繃的心弦一松,忙道:“法師竟不記得了?”
門外一片安靜。
明通駭然回頭向滕玉意,都知道這魔酷辯機,但如果不想好謎局就胡出題,只會大大惹惱這魔。
這個謎題必須能自圓其說,所謂“能解,也能釋”,所以他方才明明知道該拋出機鋒來拖延時辰,卻也不敢擅自開口,首先他知道很有謎題能難倒這和尚,其次倘若這和尚察覺自己被戲弄,絕不只是吃幾個人那麼簡單,而是會怒而釋出渾力。
到了那時候,即便方丈他們趕來,也會被力遠遠震開。
這位滕檀越貿然出題,可想過這樣做會帶來什麼后果?
果然聽到外頭藏機和尚笑了起來,那笑聲平如直線,惻惻令人生寒。
明通心中震恐,只要滕檀越再胡接一句,和尚便會大開殺戒,可還沒等他搶過話頭,就聽滕玉意道:“上回在地宮,我答應帶法師的四弟子去取水,結果因為心生懼意未能踐約。所幸法師無怒無嗔,我亦愧悔頓悟,今晚法師前來向我化緣,我撇清心中愚念,早早將水備好,結果只瞧見法師一人,不知法師是不是忘了當日之約?不帶定吉阇梨,等于了踐約的信。”
明通張了張,他本已心神大,聽到這話居然生出一種絕逢生之,險些忘了滕檀越與這魔已經打過一次道了。這番話信而有征,一出口就將藏機和尚化緣的對象便了滕檀越自己。
接下來無論藏機怎麼答,都注定到壁壘。
若是藏機和尚說自己“沒帶”,等于承認自己失約,它自己犯了四重的“妄語”罪,也就無從追究滕檀越當初的失信之過。
若是藏機和尚說“帶了”,以這魔的習,必定會忍不住出謎題。有謎題就好說,此與人辯機時素來有個規矩,在對方還未作答前,絕不會手殺生。
所以滕檀越這番話,無疑又給屋里諸人爭取到了一點活命的時辰。
明通一邊了頭上的大把冷汗,一邊赧然沖滕玉意頷首,就不知和尚會如何作答,著冷汗等了一會,就聽外面響起了扇的搖晃聲,藏機和尚悠然答道:“定吉早已來了,檀越看不見麼?”
***
前院,四座高達數丈的陀羅尼經幢矗立佛殿前。
陣法當中困著一樁大,大作僧人打扮,左手持缽,右手拿扇,然而軀高達丈余,渾幽暗若漆,兩目亮如電,令人一就膽寒,此兀自在陣中沖撞,仿佛正承著極大的痛苦,形每一晃,夜空上的云就會涌不止。
緣覺方丈盤坐在北面的蓮花高臺上,一手急敲木魚,一手飛快轉佛珠。
數百名僧人圍坐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也都手持念珠齊聲誦咒。
梵音響遏行云,陣中紫閃現。
為防耐重召來間厲鬼,寺中早在周圍埋下了經幢,論理足夠將鬼魅擋在數里之外,但各觀的道長為確保萬無一失,依舊堅持在旁掠陣。
藺承佑坐在屋檐上,居然有點無所事事。四大護法天王的陀羅尼經幢做得比廡頂還要高,沖天而起,各矗一方,幾百名僧人烏坐了滿院,齊心圍在蓮花臺底下幫忙護陣。
這樣大的佛家陣法,藺承佑也是第一次見。想來只要耐重逃不出陣法,就無需他們手。
但或許是萬鬼之王的緣故,即便被困在陣法中,耐重的力似乎也沒有消減的跡象,這一點,看頭頂的星云就能看出來。
不過只要能拖到天亮,一切都好說。
眼看要子時了,藺承佑頓生戒備,留神觀一晌,那陣中的大并無逃遁的跡象,稍稍松了口氣,忽然聞到一焦味,像有什麼東西著火了。
該不會是廚司出什麼事了?藺承佑心中警鈴大作,忙要縱過去,忽又停住了,扭頭看向經幢中的耐重,此仍在力掙扎,再看底下各道觀的道長,他們好像也聞到了焦味,紛紛仰起頭來,尋找那煙氣的來源。
很快,有幾位道長就縱上了房梁,焦聲道:“世子,是不是別著火了?”
說話時不敢太大聲,因為怕讓陣中僧人分心。
藺承佑定定看著廚司的方向,懷里的應鈴石并無反應,那邊不像有什麼不妥,于是又按耐著道:“子時了,當心有詐。”
眾道長們一愕,忙拍了拍腦門:“也對,此聰明絕倫,千萬別中它的計。”
有人道:“方丈端坐蓮花臺,世間諸厄都無法近,只要方丈不,那就說明一切都是幻象。”
可接著,他們就看見緣覺方丈長眉微聳,仿佛察覺了空氣中的焦味。
不只緣覺方丈,連明心和見等大弟子的神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藺承佑心口一沉,莫非不是幻象?
懷中應鈴石沒靜,會不會那幫黑氅人又去而復返了?他登時驚出一冷汗,二話不說朝后院掠去:“各位前輩留在此照看,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縱了一會才發現不對,廚司上空那枚廓好端端的,四周哪有半點著火的跡象,心知上當,急忙拐回前院,好在那大仍困在陣法中,殿前一切都好好的,緣覺方丈等人也都端坐原位。
道人們慶幸且張地說:“弄明白了,那邊一位道友用火折子點符箓的時候不小心燒著了自己的道袍,風一吹,煙氣就吹到那邊去了,剛才已經撲滅了,害我們以為那大耍花樣。”
藺承佑了底下那件燒焦道袍,煙氣的確是從前殿飄上來的,嘖,剛才怎麼回事,居然那樣沉不住氣,又看了看陣法,確定沒有異樣,他重新坐下來,仰頭看向頭頂的星云,只看了一眼,忽得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來,那簇星云居然一不。
藺承佑心中掠過一陣狂風,霍然而起:“方丈,那大遁走了。”
一邊說一邊急往后方廚司掠去,看這架勢,魔子時左右就遁走了,該死,為何應鈴石毫無反應。遁去了別還好,若是遁去了廚司——他額上瞬即出豆大的冷汗。
陣法中,緣覺方丈似乎也早就察覺不對,乍然睜開眼睛,眾僧形微晃,抬頭看向陀羅尼經幢中,即便一開始看不出兩樣,這刻也能發覺陣中那鬼不過是個虛影子。
有人抬手就擲出一法缽,陣中鬼影應聲而破,但見風呼嘯,烏云從四面八方集涌而來,不知不覺間,寺院早已為一個巨大的閉牢籠。
僧道們大驚失,方才那一切,不過是幻象,子時力一盛,這陣法就再也困不住耐重了。
他們全都被這魔耍了!
***
明通和尚聽到耐重的答話,不由大松了口氣,世間萬都有弱點,耐重也不例外,滕檀越這番話已經勾起了這大心底的魔念,謎題一來,總算是拖住了。
絕圣和棄智不明就里,忙瞠大眼睛四找,屋外昏黑一團,哪有什麼“四弟子”。明通沖他們暗自搖頭,比起答,倒不如先按耐。
又回頭看向屋里眾人,示意他們別說話,屋里人早已嚇得魂不守舍,忙紛紛點頭。
滕玉意屏息等待著,好不容易拖住了,只盼著這當口藺承佑他們能趕快過來,忽聽那扇“呼什呼什”的響聲,心頓時又卡在了嗓子眼里,這魔雖說偶爾會被激得出謎題,卻一貫沒有多耐心。
才扇了三下,門外便起了風,那風卷起地上的花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和尚道:“噫,檀越還沒瞧見定吉麼?”
像是遲遲沒等來答案,話音里出了幾分不耐。
絕圣和棄智嚇得忙把滕玉意擋在自己后,屋里人也都慌了神,們都知道滕玉意多拖一刻,就意味著大伙都能多捱一刻,急之下,連彭家的婆子們都幫著用目找尋小和尚的影,只恨找了一晌什麼也沒瞧見,這可怎麼辦,不見人影,又如何把水給出去。
滕玉意惶然四顧,發現廚司角落里就是水缸,忙對端福道:“快去接一碗水。”
眾人蜂擁著跑去接水,滕玉意剛接過碗,那和尚仿佛耐心告破,一邊扇著扇一邊邁步往屋里走:“貧僧焦至極,等不及要喝水了。”
滕玉意忙聲道:“欸,我瞧見定吉阇梨了!原來他就立在那東西的三尺之外,那東西無無相,無名無姓,無源無盡,無形無狀。難怪我剛才沒瞧見。(注1)”
藏機和尚一頓,朗笑道:“‘無無相,無名無姓,無源無盡,無形無狀’,檀越說的就是月了。可此刻云罩月,月何在?”
說到最后笑聲冷厲,扇一搖,那瑟瑟的氣陡然化作冷風,吹得窗扉嘩啦啦作響。
滕玉意忙又道:“且慢——”
和尚嗓腔里仿佛含有滔天的怒意:“咄,還敢狡辯。你小黠大癡,信口胡言,犯不赦,合該打地獄道!”
說話間,那著袈裟的高大影已閃現在房,芒鞋一,風聲獵獵而起,風里夾裹里各種殊形詭狀的魅影,尖嘯著朝滕玉意襲來。
屋里人嚇得抱頭慘,結果還沒跑開,兩腳就被一雙雙看不見的鬼手給抓住,猛地摔倒在地。
屋角的那盞燈,嗖地一下子熄滅了,黑暗加深了恐懼,眾人哭聲越發慘厲,眼看門口那道影越來越近,越來越高壯,連滕玉意也有些絕了,忽聽外頭半空中有人道:“法師大謬不然。”
眾人仿佛暗室逢燈,激得抱頭痛哭,藺承佑來了!他們總算有救了!滕玉意忙也了把冷汗,隨即又一個哆嗦,這和尚堵在門口,藺承佑再有能耐,恐怕也阻止不了這魔將們吞腹中。
果然,那風毫沒有停歇的跡象,而是化作利刃,呼啦啦卷到了腳邊,正是命懸一線,卻聽藺承佑又道:“‘無無相,無名無姓,無源無盡,無形無狀’,既是‘無名無姓’之,法師為何口說出‘月’二字?這一局尚未解,法師已然輸了。”
話音一落,風止住了。
和尚的半邊影在門口的暗影中,仿佛在思考藺承佑這番話,又像是在懊惱自己的失誤,屋平靜無風,那寒意卻是越來越濃。
就在耐重失神的的當口,屋外那朦朧的暗夜里,突然火一熾,樹梢上躥下來一道火龍,龍口怒張,盤旋而下,飛快襲到門口,趁藏機和尚不備,一口叼住了它的頭顱。
說時遲那時快,藺承佑破窗而:“跑!”
明通終于能彈了,忙躍起來護著眾人往外跑:“這邊是后門,快走。”
滕玉意雖說忙著逃命,一顆心卻依舊懸在口,藺承佑這算是襲功了,但耐重又豈會被一條符龍困住,絕圣和棄智也是焦灼不安,忽聽門外響起木魚聲和誦經聲,心知緣覺方丈帶人趕到了,兩人這才作罷,打算先護送著滕玉意們離開,回頭再來幫師兄的忙。
一行人跟明通的步伐,很快就跑出了后門,窄巷里左右都有出口,左邊就是出寺的方向,右拐則會重新繞回到東翼去。眾人毫不猶豫就跟著明通往右拐,耐重不除,無論逃到何都難逃一死,不如留在寺中,起碼還有寺中僧道的庇護。
頭上月暗星稀,手邊連個照明的燈籠都未帶,昏暗中只能靠腳步聲來分辨方向,眼看出了巷子,前方就是樹林了,可就在這時候,后頭突然傳來一種奇怪的巨響。
那聲音讓人震恐,猶如巨大的梁柱撞到了地上,“咚”地一聲,震得四周樹木搖不已,一聲之后,立即又是一聲巨響,“咚咚咚”,竟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眾人回頭一,不由倒一口氣,后頭不遠突然冒出一個巨人黑影,量足有數丈高,威武如天神,徑直朝們奔來,那巨響,就是這巨走時發出來的。
“不好,是那魔的原形!”絕圣和棄智驚聲道。
眼看那東西越越近,彭花月等人嚇得心魂震碎,哪還顧得上跟隨明通,轉眼就跑了個沒影。
滕玉意也跑了,而且是跑得最快的那一個。
可才朝東翼方向跑了幾步,不提防就看見那東西出現在前方,改而掉頭朝西翼跑去,那東西又出現在西方。
這下連端福也看出不對勁了,拼命護著滕玉意往后退:“娘子,它好像是奔你來的。”
那東西步伐快如閃電,穿過樹林時,無數松柏被它踩得枝干斷裂,剎那間到了眼前,滕玉意無可躲了,攥小涯劍絕道:“大不了跟它拼了!”
正當這時,斜刺里突然飛出一張金網,金網寬闊如被,一下子攔住了和尚的步伐,和尚猝不及防,竟被攔得一個趔趄。
藺承佑飛擲出那張金網后,瞅準機會俯沖而下,落地后一把拽住滕玉意,將護到自己后。
與此同時,四周梵音驟起,緣覺方丈手持木魚,帶領眾弟子從一側樹林中快步走出。
道士們也都各持法從暗跳將出來。
滕玉意膛依舊息不停,躲在藺承佑后了把汗,就聽藺承佑道:“這金網攔不了它多久,到那邊去。”
“好。”
那巨被金網一縛,居然當場化為一個面白如瓠的高大和尚,步伐邁不開,它便大肆撕扯金網,結果沒能把金網撕壞,倒是自己的兩掌冒出了焦煙。
藺承佑顯然沒打算走遠,帶著滕玉意一行走到林邊,停下來打量滕玉意,簪環歪斜了,裳也皺皺,但好歹沒有傷的痕跡,于是道:“此來去如電,若是今晚不能將其降服,跑到也能被它抓住,別白費力氣跑了,不如留在此歇一歇,正好我也要幫緣覺方丈降魔。”
滕玉意著氣點點頭,四下里一,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藺承佑未坐,只在前頭站著,絕圣和棄智挨著師兄,一邊數僧人的數目,一邊道:“共一百零八僧。這是換了羅漢陣?師兄,羅漢陣會比四大護法天神的陀羅尼經幢管用嗎。”
藺承佑心里也沒底,盯著那金網中的和尚,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說話這當口,林外又傳來腳步聲,回頭,卻是明通領著彭花月等人來了。
明通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跑散的眾人一一找回來,想想旁都不安全,只好領著們到林邊來,到了近前,先跟藺承佑等人行了個禮,接著就讓諸各自找地方坐下來。
耐重已經被羅漢陣所困,力卻毫不減,藺承佑凝神著緣覺方丈等人,神約有些不安。
絕圣和棄智惴惴不安地等了一會,想起方才的事,納悶道:“師兄,剛才從廚司里跑出來了那麼多人,這魔為何一直追著滕娘子跑。”
藺承佑看了滕玉意一眼,先前寺里一眾僧道都被那魔耍了,若不是滕玉意設法拖延一陣,等他趕到恐怕已是兇多吉了,想到此事,心里那種不安的覺又冒出來了,他想了想道:“先前滕娘子給這魔出了謎題,結果這魔連謎面都沒堪破,這對它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以這魔的習,會一直糾纏滕娘子也不奇怪。”
滕玉意由著春絨給自己汗,聞言接話道:“這和尚說來也禪理深,為何連這樣的謎面都沒堪破。”
藺承佑:“當然是因為它自視甚高了,要知道它當年——”
突然一頓:“你剛才說什麼?”
滕玉意不明就里,忙將自己的話重復了一遍:“我說這和尚禪理深。”
藺承佑怔了怔,他終于知道那種不對勁的覺是什麼,扔掉手中的樹枝,笑著頷首道:“你說的有理,我怎麼忘了這個,這和尚可是‘禪理深’,我總算知道為何連四大護法天神的陀羅尼經幢都攔不住這魔了””
絕圣和棄智驚訝地張了張:“師兄這話的意思是……”
“再高深的佛門陣法也別想攔住它,”藺承佑回頭看陣中的和尚,“此在佛門浸多年,怎會不知如何破陣?降魔的思路或許一開始就錯了。”
他揚聲道:“各位前輩,借一步說話。”
道長們領著徒弟們訝然過來:“世子。”
藺承佑道:“歷來佛門叛徒都據佛門之法來收,但此已經墮魔道,不該再依常理來行事。羅漢陣困不住這魔,它假意被困,不過是在等力全部恢復的那一刻,趁它沒逃出來前,我們得趕快擺道家的玄天制魂陣。”
“玄天制魂陣?”眾人大驚,這陣法比玄天陣還要復雜,歷來攻無不克,就是有一點不好,就是對主陣人和護陣人的要求極為嚴苛,陣法要有三七二十一人,且必須是……
藺承佑環顧四周:“再拖延下去,我等誰都逃不掉了,我來主陣,能助陣的立刻給我站出來。”
見天和見仙互一眼,無奈擺擺手道:“哎,世子,這回老道可幫不了你了,我們可早就不是男子了。”
他們嗓門不小,此話一出,藺承佑面不改,林中那些娘子和婆子們卻是一默,滕玉意瞠目結舌,原來如此,雖然一直留意著藺承佑這邊的舉,卻沒提防聽到這樣的話。
絕圣和棄智率先跑到師兄后。
又有好些年輕道士也陸續舉手:“貧道也可以助陣——”
一晃眼工夫,便湊足了二十人,加上藺承佑,足夠啟陣了。
藺承佑從袖中抖出鎖魂豸,施咒讓其變一柄長劍,正道:“別忘了方才的教訓,此能使的鬼蜮伎倆遠比我們預想中要多,待會不管發生何事,記得切莫分神。”
年輕道士們齊聲應了,當即依照陣法各自占好。
藺承佑又對各位道長說:“煩請各位前輩幫忙掠陣,尤其要護好林中之人。”
見天等人凜然點頭:“放心!”
陣中的和尚似乎察覺了什麼,一邊在陣法中掙扎,一邊怪笑道:“道家之人,焉能管得了我佛門中事?”
藺承佑一嗤:“‘萬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你這等天地不容之,也敢妄稱佛門中人?”
說話間縱一躍,翩翩然躍到樹梢上,立好,以劍指天:“東海神明阿明,西海神名祝良,南海神名巨乘,北海神名禺強。四海大神辟百鬼,兇災,急急如律令。(注2)”
“破——”
隨著藺承佑這一聲號令,幽暗的夜空里,從四方襲來四銀蛇般的亮,亮抵達藺承佑的劍尖,匯作一銀浪,闊達數尺,繞劍蜿蜒而下,藺承佑蓄力將劍尖往前一指,那銀浪便坌然涌向陣中的和尚。
陣中的道人們閉目誦咒,合力幫藺承佑把那雪催到極致。
和尚被那符電一打,仿佛被利刃刺中要害,痛得嗚嗷慘一聲。
那喊聲灌人們耳中,比雷鳴還要低沉。滕玉意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緣覺方丈等人的木魚聲和念經聲拔高幾分,耐重已經了傷,再聽這梵音便覺痛苦不堪,扇吃力地在前舉了舉,無奈揮舞不起來,腳下趔趄幾步,再次低吼數聲。
這吼聲震得林中樹葉紛紛落下,藺承佑劍尖一垂,凌空畫地,誦咒片刻,猛然將劍尖一抬,再次擊出一銀電。
耐重被打得軀一矮,仍在勉力抵抗,軀猛烈晃,試圖舉起雙手。
藺承佑怎肯讓這魔找到陣法的罅隙,早暗自將全部力灌劍尖,對峙間,額上已滿是汗珠,護陣的道士們有所察覺,忙也釋出渾力。
終于,耐重仿佛不堪抵,轟然倒在地上,好一陣都無靜。
東側有個護陣的小道士只當大伙終于降服了大魔,登時欣喜若狂,抻長脖子看個究竟,不料這一,手中的長劍便是一斜。
見天厲喝道:“別分心!想找死麼!”
小道士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忙要擺正劍尖,怎知晚了一步,一冷至極的風從背后襲來,拽住他的領,一下子把他甩了出去。
小道士慘一聲再無聲息,耐重惻惻地笑了兩聲,一個翻便坐了起來,左手抬缽,右手開始揮扇,每扇一下,林中便掀起一陣風。
藺承佑一震,陣中了一人,等于掀開一個缺口,接下來無論陣中其他人如何發力,都沒法補上這個缺口。
陣法一破,力便會從各個角落涌來,哪怕耐重仍困在陣中,陣外也仿佛多了無數助手,不出一刻,陣中人便會被耐重驅使的這力殺得片甲不留。
他忙絞盡腦想對策,越是命攸關的時刻,越需沉得住氣,好在耐重了傷,也需調整一二,忽見滕玉意在樹下拼命沖他招手,等他注意到,忙一指邊的端福。
藺承佑心中一亮,端福雖不懂道,但他的力足夠抵那力。
只是端福畢竟是閹人,算不得純之軀。
但眼下沒有更好的法子了,真氣不純也比補不上缺口好,他沖滕玉意指了指自己的劍尖,意思是等他擊出第三劍再讓端福補上來,滕玉意琢磨了一下,點點頭表示會意。
耐重果然沒有馬上出擊,而是宣了一聲佛號,不不慢坐正,然后用扇一指面前的緣覺方丈,厲聲道:“云何名懺?云何名悔?懺者,懺其前愆。你這和尚口口聲聲要我懺悔!我有何愆?!”
機不可失,藺承佑忙要再揮一劍,這時林外忽然縱來一人,順勢接過了耐重的話頭:
“你有何愆?你濫殺無辜,屠戮同門,你六不凈,假仁假義,你作惡多端,攪乾坤。你這樣的假和尚,卻口口聲聲‘阿彌陀佛’!呸,當真是佛門敗類,可見轉王獨慧眼,我要是轉王,當年也不會把缽傳給你!”
那人嗓腔蒼老,語速卻很快,連珠帶炮罵了一串,很快就掠到了近前。
藺承佑劍尖一,臉上突然閃過狂喜之。
那人一落地,恰好站在先前那慘死的小道士的位置上。
如此一來,這陣法重新復原了。
眾人看清那人,不由喜出外:“清虛子道長!”
絕圣和棄智喜極而泣,若不是還得護陣,恨不得跳起來:“師公!”
滕玉意定睛打量清虛子道長,年約六七十,其貌不揚,軀瘦削,單就形貌來看,似乎不像緣覺方丈那麼會保養,頭發幾乎全白了,臉上也全是皺紋,角抿著,脾氣不大好的樣子。
耐重被清虛子臭罵一通,表變得極其沉,緩緩把臉龐轉向這邊,扇一揮,林中風驟起,清虛子盤坐下,同時沖樹梢上翻了個白眼:“小子還愣著做什麼?!打它!”
滕玉意在心里補充,行事也跟緣覺方丈不一樣,手前沒那麼多講究,說打就打。
藺承佑表恢復沉靜,劍尖一抖,招來第三道神君符,那銀浪亮眼至極,再次揮向耐重。
“破!”
耐重的扇還未抬到前,便被這符電擊中,藺承佑心狠手辣,專挑它前頭兩道舊傷下手,它痛苦地低吼,重新倒在了地上。
滕玉意的心落了地,忽然聽到林外又有腳步聲,扭頭去,不由愣住了,就見阿爺帶著幾名副將匆匆走來。
“阿爺!”滕玉意忙帶著端福等人上前。
滕紹原本心弦繃,看到兒安然無恙,表稍稍一松:“在城外到清虛子道長,他老人家聽說耐重現世,匆匆趕回長安,半路犢車壞了,一時不了,阿爺正好也放心不下你,就護送道長來了。”
原來清虛子道長是阿爺送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此,出自《壇經》里惠能法師借問弟子的典故,原文是“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前無后”,我這里改“無無相,無名無姓,無源無盡,無形無狀’”。特此標明。
此出自《云笈七簽》等道家典籍。
世子的這句“萬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出自《禮記》。
這章太難寫了,主要是跟耐重斗智斗勇難倒我這愚蠢的人類了,我寫得要吐了還差一點點,好在最難的部分寫完了,明天明天這卷正式完結。本章給大家補發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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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9953 - 完結648 章
婚淺情深:總裁誘妻上癮
胡曼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幾個小時內,和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登記形婚。她有前男友賊心不死,他有未婚妻糾纏不休。胡曼大吼:“黎成澤,我們離婚!”可婚還沒離乾淨,卻被騙上了牀,失身又失心。直到某天,她看著男人陰寒的雙眼,才知道兩家舊恨未消,兩人是多年仇人。胡曼趕緊逃跑。可跑到哪裡,男人追到哪裡,還有一個跟她很像的小包子眼巴巴地看著她,“媽媽,你不要我了麼?”“黎成澤,你跟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8 81124 - 完結628 章
醫妃驚世:太子殿下輕點寵
二十三世紀科研小組,研究成果獲得極大突破時,遭遇殺手掠奪成果,核心成員關鍵時刻吞下藥物與芯片,帶著AI智能藥箱跳海,穿越為妃,經歷種種苦惡,終于安定下來,本想安然度過余生,卻遭遇刺殺,男主一怒之下激活血脈,帶女主進入神界,進入神界后,女主驚…
8 69377 - 完結570 章
一妻二寶:億萬前妻有點狂
沈晚熹沒能用青春換來秦夜隱的心,結婚一年后,在秦夜隱的冷暴力中選擇了帶球跑路。屬下:秦總,夫人找您。秦夜隱:不見。屬下:夫人說……她想和您離婚。秦夜隱暗忖:有這等好事?離之!怎料,離婚后杳無音信的前妻,四年后再見身邊卻多了一雙兒女,身邊那小…
8 25445 - 完結621 章
搶來的娘子真香
臭名昭著,心狠手辣,靠殺戮上位的程侯爺看上陸家小七。 但佳人已定親,程侯爺拆; 陸小七易郎而嫁,程侯爺冷笑搶! 新郎上門要人,程侯爺霸氣又無恥她懷了我孩子。 陸小七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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