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97章 (1)

太子孝順慣了,再不好意思也只能恭謹聽著。

說來奇怪,有些人哪怕日日相見,也不見得會多加留意,杜庭蘭他才見三次,卻次次在心里留下了深濃的影子,如今聽著阿娘說到議親一事,那道窈窕的影,止不住在他心房里輕輕搖曳起來,這陌生的悸困擾著他,一方面讓他眉眼愈發溫,一方面又讓他無所適從,趁宮給阿娘送茶盞的當口,他轉臉沖藺承佑使了個眼

藺承佑一本正經聆聽著皇后的教誨,面上比太子裝得還認真,似乎察覺了太子的眼風,他不在案下用胳膊肘輕懟了太子一下,暗道:伯母最熱衷于給人說親,自從去年靜怡出降后,已經好久沒大展拳腳了,這才剛開始,且著吧。

好在宮人過來說倚霞軒的午膳已經備好,幾位大臣的夫人皆已席,就等著皇后駕臨了,劉冰玉才放兄弟倆一馬。

***

翌日,帝后及眾大臣啟程下山。

次日天剛亮,朝廷的旨意就頒布下來了。

香象書院最終定于二十五日開學,旨意上同時還公布了書院院長、、第一批學的八十名學生名單,除了那日同上驪山的那批,又添了不朝中員和外地節度使的千金。

當年的云書院院長一職是由盧國公夫人擔任,目下盧國公夫人年事已高難以再分神管理冗雜的書院事務,所以這回香象書院開學,院長只能另擬人選。

商議到最后,定下了兩位院長。

皇后人在宮中,遙領書院院長一職。

副院長則由國子監祭酒劉文昌的夫人擔任。

劉夫人為二品誥命夫人,早年也是長安有名的才子,年輕時錦心繡口,年長后更是德高重,消息一公布,朝野外眾口贊。

此外,書院里還設了司律、司德、司讀、司行四位名單由皇后親自遴選,考察了好些時日,確保個個都德才兼備。

四位中,有三位是長安纓世族的后裔,還有一位是大儒簡文清的獨,四位年齡從二十到四十不等,全都是立志終不嫁的大才

傳旨的宮人又說,學生們必須在家準備好行裝和筆墨,開學那日,將由禮部尚書及書院兩位院長主持鼓篋之禮(注1),行禮過后,學生們還需當場繳納束脩,當然,這束脩的定額僅是每人三匹絹,幾乎只是象征地收個費。

旨意一傳到滕府,滿府的人都忙碌起來。

此前程伯就將書院一應事項都打聽好了,知道書院管理嚴格,娘子學后一月才能回來一次,唯恐小主人在書院里過得不順意,便親自跑到潭上月來指揮春絨等人準備行裝。

這一整日,潭上月喧鬧不已,下人們進進出出,忙著打點滕玉意的箱篋。

滕玉意自己也沒閑著,跑到廚司讓廚娘把模拿出來,凈了手親自面團。進了書院這鮮花糕就做不了,趁今日做好了,正好趕在開學之前送到青云觀去。

小主人一上手,廚司里的人自是毫不敢慢怠,不是幫著遞石,就是幫著剪花瓣。驪山上帶下來的玫瑰花瓣遠不夠用,一大半花朵是碧螺帶著小丫鬟們在府里臨時剪的。

滕玉意先用玫瑰子將面團,再將花瓣與石調在一起,同時在餡料里摻的果脯,末了嘗了嘗餡料,絕勝和棄智跟一樣吃甜的,藺承佑卻喜歡清淡的,所以一份餡料甜一些,另一份餡料淡些。

隨后細細把面團一朵一朵玫瑰花的形狀。

這是極為細的活計,一做就做到了下午,最終做出八屜子面團,每一朵都惟妙惟肖,滕玉意左看右看,自己覺非常滿意,興致讓廚娘們把面團收到廚架上,明早再上屜蒸。

第二日這點心還沒送走,青云觀的帖子就送來了。

帖子是絕圣和棄智寫的,說他們有要事要同滕玉意商量,請滕玉意即刻到東市的明月樓一敘。

程伯有些費解:“明月樓是一家專做江南菜的菜館,歷來只款待豪紳巨賈,菜價可謂不菲,兩位小道長這是——”

言下之意,以絕圣和棄智的做派,絕不可能約滕玉意在那種地方見面。

滕玉意百無聊賴用小銀匙舀著碗里的酪鮮櫻,這帖子哪是絕圣棄智寫的,絕對是出自藺承佑之手,想來那厲鬼有著落了,便慢條斯理道:“小道長摳門歸摳門,待人卻很周到,難得約我這樣的好朋友出門,就不能大方一次嘛,事不宜遲,幫我備馬吧。”

程伯仍有些疑的樣子,滕玉意卻忙著讓春絨找出男子的錦袍和幞頭,一番裝束后,又讓端福去易容。

待到主仆都換了相貌,就將那幾盒鮮花糕給端福捧著,一行人大搖大擺去了東市。

到了明月樓門口,一就知道程伯為何不信絕圣和棄智會選在此面了,因為這酒樓實在是貴盛至極,是樓面窗屜上的銀鏤朱漆就比別家考究不

奇怪偌大一座酒樓,門外幾乎沒客人,滕玉意店打聽小道士,店家像是等候多時了,竟親自迎出來道:“是王公子吧?快隨小人上樓。”

然而到了二樓雅室,卻沒看到絕圣和棄智的影子。

店家熱絡地端茶送點心:“王公子在此稍等,兩位小道長還在路上。”

滕玉意只好先坐下了。

***

藺承佑在大理寺忙。

那日大寺和各家道觀接到尺廓出現的消息,立刻在城中四巡邏,巡視一番并未發現尺廓的跡象,看來尺廓還未潛城中,礙于此來去無蹤,眾僧道仍連夜在城外設置陣眼,清虛子一從山上下來,就趕到城外親自坐鎮指揮此事。

相比僧道們的忙碌,大理寺這幾日卻極為清閑。

不知是不是巧合,自打皓月散人伏法,各州縣已經好些日子沒呈送案子來了,同僚們手里只有一些往日積的案子,嚴司直和藺承佑這等一貫辦案利索的,手頭就更清閑了。

從驪山下來這晚,藺承佑先是幫著師公布陣,次日一早又讓絕圣和棄智給滕玉意發帖子,看看天還早,想想手頭那幾樁案子還有不疑點,就縱馬到了大理寺。

每回嚴司直都到得最早,今日也不例外,藺承佑進辦事閣時,嚴司直端端正正坐在軒窗前,正忙著整理幾樁舊案的案呈。

藺承佑對嚴司直的勤勉早就見怪不怪了,笑道:“嚴大哥。”

嚴司直擱下筆:“來的正好,我有事要同藺評事商量。”

說著把自己寫的一沓錄簿推到藺承佑面前:“早上整理這幾樁案子,別的都好說,唯獨胡季真一案,卻是連案呈都不知怎樣寫。案發至今,沒有目擊證人,沒有兇,沒有清晰的害人機,甚至都沒能從害人口里聽到只言片語,現在胡季真面上與痰迷心竅癥一模一樣,僅憑這個就懷疑盧兆安與此事有關,未免證據不足,可想要查到更多的證據,整件事面上全無痕跡,簡直無下手。”

藺承佑坐下翻了翻錄簿,這上頭的每條記錄他都很,前些日子他為了查盧兆安調派了不人手,結果因為皓月散人一案又中途擱置了,這幾日一閑,他和嚴司直就重新著手調查此案了。

“既然有那麼多模糊不清之,不如先從明朗之手。”藺承佑點了點錄簿上的某一,“行兇手法——明。胡季真是被人掉了一魂一魄才變現在這樣的,這是一種取魂的邪。”

嚴司直點了點頭,依照藺承佑的思路寫下第一行。

藺承佑又道:“行兇時辰——明。胡季真是上月的二十出的事,確切地說,是他同好友們從慈恩寺回來后被害的。當日他未時末與最后一位友人分手,回到胡府已是申時末,而且一回府就發了病,所以兇手只能是在未時末——申時末這兩個時辰之的手。”

嚴司直再次頷首。

“行兇地點——明。”藺承佑說,“胡季真是在醴泉坊的得善大街與友人們分的手,那地方離胡府所在的義寧坊只隔一條街。胡季真僅被人掉了魂一魄,最初的半個時辰面上看不出端倪,兇手應是一直跟在胡季真的后頭,所以能控胡季真騎馬回家,但行兇的地點不會離胡府太遠,因為若是拖得太久,胡季真會出越多端倪,由此可見,行兇之就在醴泉坊的得善大街與義寧坊附近,甚至就在半個時辰的腳程。”

嚴司直寫下第三條。

頓了頓,他凝眉道:“那……最關鍵的行兇機呢?胡季真在國子監念書,今年才十四歲,雖耿直,心腸卻很,聽說平日連府里下人都舍不得斥責,他父親胡定保在兵部任侍郎一職,也是外圓方之人。要說盧兆安有加害胡季真的機……是,尸邪闖王府那一晚,盧兆安是只顧自己逃命把胡季真關到門外,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即使胡季真到宣揚,盧兆安也可以說這是胡季真的一面之詞,僅憑這一點就害人,會不會風險太大,而且我們至今沒發現盧兆安會邪的蛛馬跡。”

藺承佑出底下的一份記錄:“加上這個是不是就清楚一點了?胡季真的同窗好友杜紹棠那日去胡府探,結果胡季真似是被好友關心自己的舉發了記憶,驚之下居然吐出了一句話:‘別過來,我什麼也沒瞧見’。那句話是他犯病以來唯一一句口齒清楚的話,如果不是胡言妄語,那麼很可能是他被害前最強烈的一個念頭。”

嚴司直著那一:“難不胡季真是因為不小心撞破了什麼才被害?這樣說來,機倒是稍稍明朗些了。”

藺承佑:“這些年邪一黨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甚用取魂害人,那日用這法子對付胡季真,想來也是迫不得已。直接殺死胡季真,必定會驚大理寺和朝廷,用這種取魂害人就穩妥多了,害人面上與痰迷心竅癥差不多,就連尋常的僧道也休想看出不妥,要不是胡定保病急投醫央我上門探視,誰也不會知道胡季真是被人蓄意謀害的。”

嚴司直思索:“可那日胡季真都快走到家門口了,又能撞見什麼要命的把柄?當時并未天黑,坊街上到是人。”

藺承佑靜靜琢磨了下,隨手找了一卷竹簡在上頭勾畫:“從他驅馬走到得善大街來看,他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不知為何又臨時改了主意,附近并無店肆,也不大像要臨時去買東西,平日像這種況,一般都是——”

嚴司直一愣:“半路撞見了人?或是被什麼人攔住了?”

藺承佑想了想:“無故被人攔路,胡季真必定不肯下馬,雙方一起爭執,不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可當日這兩個路口沒人起過爭端,查問附近的酒肆,也證明胡季真當日并未與人進店喝過酒,所以很有可能是某個人或是某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胡季真或是悄悄驅馬跟隨那人,或是被那人邀請到自己家中,再然后,胡季真就撞見了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并因此被害。”

嚴司直著桌上的竹簡,藺承佑在上頭畫了代表胡季真和座騎的一人一馬,以及這一人一馬走過的路段。

藺承佑接著在那個小人的西北角和東北角各畫了一宅子,一是普寧坊,一是修祥坊。

他先指了指普寧坊:“盧兆安現今就住在普寧坊,恰好就在得善大街的西北角。”

又指了指東北角的修祥坊:“那日他又在修祥坊的英國公府赴宴,巧也不遠,他如果借故從席上出來,是有可能與胡季真相遇的。”

嚴司直:“所以藺評事還是懷疑此事與盧兆安有關?”

“胡季真往日從未與人結過仇,近日唯一起了齟齬的似乎只有一個盧兆安,胡季真原本極為仰慕盧兆安,尸邪闖王府當晚,他甚至把保命的符箓主給盧兆安保管,怎知一到生死攸關的當口,盧兆安就暴了本,過后胡季真一定會失到齒寒,嚴大哥,假如你是胡季真,你因為此事耿耿于懷,某日突然在街上看見盧兆安,你會怎麼做?”

嚴司直斟酌著說:“胡公子才十四歲,為人又耿直,就算不好直接跑到盧兆安的住興師問罪,私底下撞見也未必忍得住……憤慨之下大約會當面質問盧兆安為何如此。”

說到此,嚴司直一滯:“你是說,當日胡季真原本要回家,不料在街上撞見了盧兆安?但這樣也沒法證實盧兆安與此事有關。”

藺承佑點點頭:“就像嚴大哥說的,假如胡季真只是驅馬在大街上隨便走走,又怎會撞見什麼要命的把柄,依我看,這件事很有可能發生在暗,以胡季真磊落的子,絕不可能隨意跟蹤陌生人,上盧兆安就不一樣了,胡季真想起那晚的事心頭火起,按耐不住上去找麻煩,不巧撞見某件了不得的事,也許在盧兆安的家中,或是在某個偏僻的巷尾。胡季真也意識到自己撞見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所以就有了那句‘別過來,我什麼也沒瞧見’。”

嚴司直仍覺得匪夷所思:“盧兆安一門心思要仕,這段時日頭上時刻懸著一把刀,哪怕心再虛偽,也必定謹言慎行,我想不明白胡季真能撞見盧兆安什麼丑事,只要沒有作犯科,諒也掀不起什麼大的波瀾。盧兆安就不能用銀錢賄賂胡季真,或是央求胡季真莫要宣揚此事?無論怎樣都比冒著風險害人要強。”

藺承佑:“別忘了胡季真是兵部侍郎的兒子,有些事一旦被撞見,牽連的可就不只盧兆安一人,兇手認為胡季真必須變傻變瘋,那人說不定還覺得自己手下留了。”

嚴司直呆了一呆。

藺承佑笑笑:“一切只是猜測。但從取魂這一條來看,這案子就不可能簡單,此事也許不只是因私怨而起,而是牽扯到更廣的事,所以這案子我們不但要查到底,還要放在近日要案的第一位。”

嚴司直神益發凝重,提筆在“行兇機”后頭,細細寫下了方才的推論。

又道:“對了,盧兆安當日在英國公府赴宴,可有人能證明他中途離過席?還有,可找到了盧兆安會邪的證據。”

“當日盧兆安幾個才子為了斗詩去了花園,有一兩個時辰不在席上,這一點英國公府的下人可以作證。至于后一點嘛——如果胡季真撞見的不只一個人,用邪害人的興許是盧兆安的同伙,只不過目前我們只有一個可疑對象,所以只能從盧兆安手。”

這一點,只能從盧兆安寫給杜庭蘭的那沓信里找痕跡了。

早前藺承佑匆匆看了眼,這幾封信還是去年在揚州時寫的,大多是些清新雄健的詩句,無論還是詠,每一首都錯彩鏤金。

看過之后,藺承佑不得不承認,哪怕在遍布碩學之士的長安,盧兆安也是最出類拔萃的那幾個,會引來杜娘子和鄭家的兒的青睞,毫也不奇怪。

只是此事畢竟事關杜娘子的名聲,就算從信上窺到了端倪,也得借用別的方式證明盧兆安會邪

嚴司直一心辦案,眼看藺承佑把案件思路一一理清了,便信心百倍地放下筆:“先前我只在義寧坊得善大街那一帶盤問過,看來今日還得到普寧坊盧兆安賃的宅子附近問一問了。藺評事,你我一起走。”

藺承佑笑道:“我今日有點事,恐怕去不了,嚴司直先走一趟,下午等我回來再去普寧坊轉轉。”

嚴司直一怔,藺承佑是天潢貴胄不假,但只要有案子待查,往往比他還要拼命,冷不丁一看,藺承佑仍著桌上的案宗,眼底卻好似蘊著一點笑意。

嚴司直想起那些日子藺承佑那古怪的問話,一個念頭從心底里冒了出來,莫非他猜的沒錯,藺評事真有心的小娘子了。

他決定試探一下:“藺評事有別的案子要查?”

藺承佑在心里想,今日是例外,誰滕玉意在明月樓等他,

他幫滕玉意準備了一窩厲鬼,絕圣和棄智不靠譜,他決定親自帶去除祟。

想想日后,滕玉意進了書院,再想見一面就只能是晚上了,晚上倒也不耽誤白日查案,不過嚴司直這邊必定得打招呼,因為次數多了不可能瞞得過去,不如直說自己有點私事,也省得臨時找借口。

他放下竹簡便要接話,正當這時,外頭有衙役道:“有案子來了。”

到了外頭,果見兩名衙役抬著一白布蒙著的尸首穿過前庭。

幾位年輕員暗暗搖頭,才閑了兩日,又有案子了。

有位姓王的司直隨口問道:“何送來的?”

衙役忙回:“城北義寧坊送來的,死的是個小娘子,說是昨日同伴們一同去楚國寺附近游玩時,中途突然失蹤了,同伴們找了半天,結果發現這小娘子死在了附近的一口井里,聽說才十三歲,說起來怪可憐的。”

一面說著,一面抬著尸首往后頭去了。

眾人怔了怔,聽上去像是不慎墮井而死,這種意外長安每年都要發生好幾例,就算是謀殺偽裝意外,也應該先由長安縣的法曹審理后再呈上來,哪有直接送到大理寺來的。

歸疑,這案子畢竟暫未指派由誰來查辦,就連藺承佑也覺得這案子無甚出奇,因此并未多問。

怎知沒過多久,仵作突然令人過來穿話:“藺評事,陳仵作請你過去看看那尸首。”

藺承佑急著去明月樓,早就到門外了,聞言只得又返

嚴司直也隨藺承佑到了停尸房。

藺承佑一看就明白了,這子的眼眶里只能看見眼白,連一眼黑都看不到,這是魂靈被侵擾過的跡象。

仵作滿臉驚愕:“長安縣的法曹說,昨日在楚國寺打撈尸首時,同伴們說這娘子失蹤之前就不太對勁了,原本極活潑的一個人,突然變得呆呆傻傻的,同伴們一時沒看住,這小娘子就失蹤了,等到發現尸首就浮在井里,撈起尸首一看,死狀也不大正常,法曹聽說近日有妖祟出沒,怕耽誤捉妖就把這尸首送過來了。”

“死因是什麼?”

陳仵作:“表面上看是溺水而亡,因為尸首表面除了墮井的痕,并未看到其他外力留下的傷痕,肺里滿是水,落水時還活著。”

藺承佑繞著尸首走了一圈,不對勁,枉死之人,頭七之前魂魄都會不肯離去,這孩昨日才溺死,照理魂靈就在左右。

他從袖中抖出一張符,暗中施了個招魂咒,結果失敗了,尸首周圍竟全無煞氣。

嚴司直和陳仵作看出藺承佑臉不對,忙道:“如何?到底哪里不妥。”

藺承佑蹲下來看了看孩的腳底:“這孩魂魄不全,如果沒猜錯,死之前就已經被人走了魂魄,死前已經神智不清,自然橫生不了怨氣。”

嚴司直大驚失:“這豈不是跟——”

是,就跟胡季真被人謀害的手段一模一樣,只不過胡季真被兇手控著回到了家中,而這個小娘子因為卻失了神智不甚墮井而亡。

藺承佑起問仵作:“尸首是在義寧坊發現的?”

“沒錯,這小娘子家就住在義寧坊,名李鶯兒。”

嚴司直和藺承佑互一眼,又是義寧坊。

胡季真也住在義寧坊,并且同樣也被了魂魄,這未免也太巧。

難不有人專門收集魂魄?還是說,這位李鶯兒也撞見了什麼才被害。

嚴司直征詢藺承佑:“假如這兩件案子有關聯,恐怕就不能移給別的同僚了。”

藺承佑著尸首想,李鶯兒的案子是新發生的,如果不想錯過關鍵線索,必須即刻到出事的楚國寺走一趟。嚴司直得去盧兆安宅邸附近盤查,沒法翻墻去楚國寺,給別人他又不放心,因為說不定會重要證

可滕玉意還在月明樓等他,他出門之前好不容易才拖住了絕圣和棄智,失約是不可能的,想來想去,忽道:“要不這樣吧,馬上派五名衙役去楚國寺看守事發之,今日之不許任何人出,我過兩個時辰就來。”

然而老天爺好像偏要跟他作對,剛安排好這件事,又有同僚過來尋他:“藺評事,東明觀的幾位道長在衙門外等你。”

到了外頭,除了見天和見仙兩位道長,還有好些日子不見的見和見樂。

藺承佑目從左看到右,訝笑道:“不知幾位上人有什麼急事,居然跑到大理寺來找我。”

見天急急忙忙開腔:“世子,你瞧瞧這個。”

那是一張黑符箓,上面全是用鮮畫的咒語,跡已經干涸了,恨意卻力紙背。

“七咒符?”

“昨日李將軍令人請老道上門除祟,說是他家夫人和兒像是撞了邪,前兩日突然開始上吐下瀉,他自己也渾不舒服,貧道上門察看,果見李家人個個像生了重病,見想起一種咒跟這個很像,仔細察看大門口的臺階底下,才發現有人給李家下了這樣的符。若非發現得及時,李夫人母七日就會喪命。”

嚴肅地說:“世子,七咒符跟引魂可是無極門的拿手好戲,自從這群賊道伏法,坊間多年都沒見過了,貧道們覺得事關重大,只好趕忙跑來給世子報信。聽說這位李將軍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不日就要被擢升為一方節度使,會不會是李將軍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有人暗中用這樣的法子來殘害他們?”

藺承佑著符箓若有所思。

見仙也道:“這種事關系到朝堂,我等就不好手了,今日過來,就是想把此事轉托世子,真兇擺明就是沖著要李家人的命去的,有這次必然會有下一次,趁李家門口的咒印還在,世子要不親自去瞧一瞧?”

***

月明樓。

滕玉意坐在窗前,不時往樓下看一眼。耳邊竹清悅,樂工們在簾后奏曲,點心流水般呈上來,每一塊都若冰玉,只有拇指般大小,連續吃也不覺得甜膩,那酒漿不知用什麼調的,堪比神仙府的香霧之醑。

滕玉意對面前的吃食很滿意,只是來這快一個時辰了,既沒瞧見藺承佑,也沒看見絕圣和棄智,藺承佑許是怕兇鬼嚇到店里其他客人,所以提前包下了今日的明月樓,偌大一座酒樓,只有一個客人。

轉眼已是初夏了,日頭也比頭些日子灼盛,滕玉意在窗前坐了一會,漸漸被日照得臉熱,原來已是晌午了,地放下酒盞,雖說帖子上沒寫明時辰,但既然約了人,哪有這麼晚不面的。

端福自進來后,便一直木頭似的杵在一旁,看出滕玉意有些焦急,開了腔:“要不要讓長庚去青云觀打聽打聽?”

“再等一會吧。”

話音未落,就聽樓下傳來喧嘩聲,探頭往下看,正好看見一道高挑的影進來,接著樓梯響起了腳步聲,主家屁顛顛陪著來人上來了。

不一會婢們打開門,果然是藺承佑。

他像是臨時趕來的,連服都沒換下,青衫幞頭,腳蹬皂靴,走時襕衫側擺出里頭的赭紅,舉止要多灑就有多灑,要不是腰間懸著金魚袋,都與年輕員毫無二致。

可惜領里頭還是出了端倪,估計是嫌天氣悶熱,他厚重的服里頭居然穿著宮制的雪白紗羅襌

藺承佑擺擺手讓主家和樂工等人都下去,袍坐到對席,笑道:“讓王公子久等了。”

滕玉意忙道不敢,看他額頭上有汗,好奇道:“今日大理寺很忙麼?”

藺承佑給自己斟了杯酒,笑了笑道:“有點忙。”

差點就沒能及時趕來赴約。

喝酒的時候,目忍不住越過茶盞上沿看向滕玉意,把胡子摘下來了,若蓮花的一張臉,眼睛仿佛含著春水,被窗外來的一照,烏溜溜的比葡萄還要黑亮。

藺承佑收回視線,轉頭看了看門口:“我他們上菜了?正好我也了,這家江南菜做得還不差。”

滕玉意一愣:“不等小道長了嗎。”

等他們做什麼?不得他們不來,這家菜他帶他們都吃過好多回了,大不了回頭再給他們加點菜,藺承佑心里這樣想,上卻說:“這家店的菜比旁上得要慢,絕圣棄智一時半會趕不過來,我還有要事在,且等不了了。”

滕玉意想了想,藺承佑應該是急著辦完事走人,指了指自己的腕子,悄聲說:“玄音鈴我已經洗過了,世子可以把厲鬼釋出來了。”

“哦,沒帶。”

“?”明日書院就要開學了。

“這兩日事忙,我沒工夫去捉鬼。”藺承佑道,“不過城北的修真坊有座莊子鬧鬼,聽人描述,像是專門吸食人鬼魂的倀鬼,我正好要過去辦案,王公子要是有空,要不我帶你一起去除祟?”

滕玉意喜出外,倀鬼這種東西算是惡鬼一類,法力不算很高,單用小涯劍就能將其除去,如此一來,不但能試試玄音鈴的靈力,還可以除祟攢點功德。

心里樂開了花:“正好我也想試試端福教我的劍法,世子要是不想親自手,到了鬧鬼的莊子,我一個人來對付就行了。”

藺承佑垂眸飲了口酒,借命之人只能靠斬妖除魔來消災,那一窩厲鬼夠滕玉意攢好些功德了,不怪高興這樣。

他一本正經道:“也行。只是我手頭有好幾樁待辦的案子,巧地點就在修真坊底下的義寧坊,王公子是同我一道去,還是在此等我?若是嫌麻煩,我取完證再回來接王公子也。”

難怪藺承佑忙這樣,眼下已是晌午了,義寧坊離東市足有小半個城,等他辦完案子回來,不知要到何時了。滕玉意沉,要不改日?但明日就要帶著玄音鈴進書院……

藺承佑忽又道:“其中一樁案子的害人說起來你也認識,正是胡季真。另一個當事人沒報案,只能算是上門除祟,絕圣和棄智今日不在,要是王公子沒空,我只好再找人幫忙了。”

滕玉意一愣。

自從知道胡季真的事可能與盧兆安有關,一直盼著能借助此事揪出盧兆安的把柄,難得今日有機會打聽一下案,就算只能在外頭等著也愿意,馬上改了主意:“我同世子一道去。如果我一個人不夠用,端福也能搭把手。”

藺承佑心里笑了笑,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真要去的話,上絡腮胡還不,你這模樣還得改一改,還有你這裳也得換一換,最好換道袍。”

滕玉意:“上絡腮胡還不夠?難不世子要除祟的那戶人家認識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著擊了擊掌,侍們魚貫而,一盤盤呈上來,端的是芳酒綺肴。

二人用膳時,連杯箸都不聞響,藺承佑偶爾抬眸看看滕玉意,滕玉意似是覺得這菜胃口頗可口,不知不覺間,每一道都吃了不。他看在眼里,自己的胃口也出奇的好。

膳畢,滕玉意讓端福幫弄了一套小道士穿的道袍,裝扮了下樓,果然變了一個面生的小道士。

藺承佑上下打量滕玉意一番,笑著點點頭:“賜你道號無為,待會到了李府,你‘無為’的時候,你要記得答應。”

滕玉意笑著垂眸:“貧道知道了。”

那邊突然傳來絕圣和棄智的喚聲:“師兄。”

轉頭一看,正是青云觀的犢車,一到樓前,絕圣和棄智就從車上跳下來:“師兄,你們這麼快就吃完了?王公子呢?”

藺承佑心里嘆了口氣,到底被這兩個小家伙追上來了,他自顧自翻上馬:“上車吧。”

滕玉意趁機上了青云觀的犢車,隨后就從窗口探出來:“小道長。”

絕圣棄智聽這聲音耳,忙也上了車,坐下后細細一瞧,驚喜地說:“滕娘子?怎麼穿這樣,完全認不出來了!”

滕玉意把手里的漆盒遞給兩人:“我得試一試玄音鈴的靈力,巧你們師兄稍后要去除祟,說好了帶著我去,讓我打扮小道士,說是這樣比較不打眼,了吧?你們師兄讓店里另做的素菜和素點,都是你們吃的,趁熱吃吧。”

絕圣和棄智樂呵呵接過漆盒:“我們不,師兄先前給了我們錢讓我們買好吃的,這個留著晚上吃。滕娘子——”

“噓,你們得我無為,你們師兄剛才給我起的道號。”

棄智笑著改口:“好,無為師兄,師兄現在要帶我們去哪?”

“說是去除祟,據說那戶人家姓李。”

絕圣和棄智既新鮮又興,往日雖說也一起除妖降魔過,但幾個人一同去某戶人家,這還是頭一回。

這一路上,青云觀的犢車不時有笑語聲傳出來,藺承佑在車外聽著,三人也不知說到什麼高興事,嘰嘰喳喳就沒消停過。

到了那家門口,滕玉意下了車一看,李家?李淮固家何時遭了邪祟?

遠和李

    人正在閲讀<攻玉>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