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98章 【三更合一】這一整日,……

“一直昏睡不醒?”藺承佑蹙了蹙眉,五道一來就破了七咒符的咒,論理府中之人都該無恙了,“可請醫工上門診視過了?”

李夫人道:“老爺去尚藥局請直長了,但小前兩日還好好的,料著不是子有恙的緣故,只怕還是那符咒搞的鬼。”

藺承佑略一思索,指了指旁的絕圣棄智,對李夫人道:“我這兩位小師弟善解邪毒,且年歲尚,夫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帶他們到令嬡房中診視。”

李夫人眉頭一松。

李家的幾個兒里,就屬李淮固最出眾,當年有位游方之士看到尚在襁褓中的李三娘,斷言這孩子有鸞之相,李遠長期在滕紹手下任副將,無論功勛還是家世,都遠不及比他小十歲的滕紹,聽到這士的話,李遠自覺原本無的仕途升起了一希冀,自此將三兒視作珍寶。

李家傾盡心力培育三娘,李淮固也不負爺娘的期,長大之后,容貌和才可謂出類拔萃,尚未及笄時,便有不貴戶上門提親,李家卻以兒年歲尚小為由,一概推卻了。

盡管如此,有幾位世家公子因為傾慕李三娘的貌不肯死心,不是在外佯裝與李三娘邂逅,就是托人送信送禮,李三娘似是極有主心骨,從不假以辭

那時李遠還只是一名小小副將,有那等心狹窄的小人因為提親遭拒氣不過,便在背地里嚼舌,說李三娘這個也瞧不上那個也瞧不上,難不將來要嫁給皇室子弟?也不想想李家才是什麼門第,當真是心比天高。

怎知才短短數年,李遠就擢升為一方要員了。

如今李家負功勛進京述職,兒更是因為獻出“香象”二字進香象書院念書,李家將三娘視作掌上明珠,怎肯這當口出岔子。

先前五道上門時,李夫人就因為擔心損了兒的名聲,只肯讓他們在外院瞧瞧,這回換了藺承佑,李夫人雖說對藺承佑是萬般喜,但外男進閨房傳出去總歸對兒不好,如今聽到這番安排,自是又驚又喜,再次行了一禮,含淚道:“世子慮事周到,那就一切有勞了。小道長,請隨老。”

說著便讓李府大管事招待藺承佑和他邊的小道士,自己則帶著絕圣和棄智院探視兒。

藺承佑領著滕玉意到大門口察看咒印,忽道:“無為,把顯魂砂拿給師兄。”

滕玉意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低頭翻找搭在肩膀上的布袋,但里頭的小布囊有好幾個,也不知哪包才是顯魂砂,旁邊就是李府的管事,當面詢問必定會讓人覺得奇怪,不由踟躕起來,是把這些小布包一腦拿出來遞給藺承佑,還是拐彎抹角問問藺承佑?藺承佑似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顯魂砂夠沉的,拿穩了,你笨手笨腳的,別把東西摔到地上。”

滕玉意靈機一,把胳膊探囊中悄悄掂了掂,果然有一包像鐵錠那麼沉,忙把那包取出來,彎腰遞給藺承佑:“師兄,給。”

果然一點就,藺承佑不讓眼里的笑意出來,佯裝嚴肅接過布包,扯開系繩,把顯魂砂細細撒到臺階上,然后換了一副認真的神,蹲下來一寸寸仔細察看。

顯魂砂一撒,上頭就顯出各種殘缺的腳印。這些腳印拾階而上,哄哄邁了李府的門檻。

很顯然,這七咒符把方圓百里的厲鬼都引到李家來了,還好五道發現得及時,再遲一兩日,就算把厲鬼統統驅走,李家人的神智也會嚴重損。

藺承佑看著地面,口中問李家管事:“貴府最近可曾得罪過什麼人?”

管事用帕子頭上的汗:“老爺和夫人向來與人為善,這段時日闔府寧靜,實不知得罪過什麼人。”

藺承佑一指臺階上的腳印,淡淡道:“瞧見了麼,這都是被這黑符引來的厲鬼,被這麼多厲鬼纏上,闔府上下都會遭殃,要是不想再被這人暗害,最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管事一哆嗦:“小人不敢妄言,但自打老爺攜眷來到長安,規行矩步,幾位公子和娘子也是素來謙讓和氣,即使出門在外,也不曾與人起過齟齬,要讓小人說,小人確實說不上來。”

“前幾日可有什麼可疑的人在府外徘徊過?”

管事埋頭想了想:“府外夜里常年有護衛把守,至于白日——對了,前日大公子過生辰邀一幫好友到府里喝酒,當日來的人甚多,仆從也多,府里一整天都很喧鬧,門口照管不過來也是有的。”

藺承佑暗自思忖,這范圍實在太大,人一多,別說賓客,府外的人也能趁扔符。

滕玉意也在腹中揣起來,這件事會不會與李淮固上的種種疑點有關?一個原本見識短淺的小娘子,再見時已經學富五車,要不是那回在樂道山莊試探出李淮固依舊極怕蟲,都要懷疑李淮固換了個芯了。

李家對兒的才名向來是不余力地宣揚,李將軍能力平平,卻幾次災有方,次數多了,難保不會有人把這事與他兒想到一塊。

莫非有人真相信了李淮固能“預知”?怕預知出對自己不利的事,于是了殺機。會不會是彭震那幫人干的?李家如今頗圣寵,李淮固能預知出別的大事也就算了,若是預知出彭家會造反,豈不會大大地壞事。

滕玉意越想越覺得這猜想合理。

記得前世彭震麾下就有不會邪的異士,對彭家來說,派出個把能人用邪咒害人,毫不問題,而且這咒如此毒,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李家上下害得非死即殘。

嘖。

李家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養晦不好麼,何苦大肆宣揚兒的才名。

藺承佑看完大門口,又帶著滕玉意繞著李宅的院墻慢慢檢查,管事和下人們不敢慢怠,忙也跟上去。

繞著垣墻走了一圈,忽然發現對街有株柳樹,那宅邸似是無人居住,門口連個下人都無。

藺承佑徑自走到那株柳樹下,忽然停住了腳步:“無為,把法天象地鏟遞給我。”

滕玉意恭聲應了,然而往布囊里一,里頭居然有三把掌大的小鏟子,愣住了,哪把是法天象地鏟?可恨藺承佑只顧低著頭,連眼都使不出去,突又聽藺承佑道:“別把朱砂染到鏟子上了,干手再。”

滕玉意心中一喜,看來是那把銀制的小鏟子了,像模像樣拿出來,蹲下來遞給藺承佑:“師兄,給。”

藺承佑在心里嘆了口氣,這麼聰明的假師弟不好經常帶出來,不然該多有意思,那聲“師兄”又清又脆,讓他頸后的,他耳朵,一本正經接過鏟子。

鏟了兩下,樹下的土就驀然變了,原本是黑褐,一下子出青金來。接著又往下挖,就從土里挖出個三寸大的小木人。

小木人著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符咒,頭頂還著一金針。

藺承佑冷笑道:“原來藏在此。”

滕玉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簡直令人防不勝防。

藺承佑口中念了一道咒,那金針便緩緩從木人頭頂退出,順手又小心翼翼扯下小人上的符箓,遞給管事道:“認得出這是誰的生辰八字麼。”

管事白著臉辨認一番:“從年份來看,應是我家三娘的生辰。”

滕玉意眼波微,看來猜得沒錯,七咒只是障眼法,兇徒就是沖李淮固來的。

藺承佑轉那木人:“這應該就是府上娘子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了。”

他用厚布將其包好,起走向別

在李宅外找了一圈,確定再無別的異樣,一行人正要返回正門,便有下人欣喜地尋走來:“我家三娘醒了。”

管事如釋重負:“先前世子殿下在那邊柳樹下挖出了一個木人。”

回到大宅,李夫人和絕圣棄智也剛從院出來,李夫人臉見好,絕圣和棄智卻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兩人一看到藺承佑就道:“師兄,李三娘醒了,說來奇怪,我們看不出李三娘中的什麼符咒,本來要出來找師兄,怎知李三娘突然就睜開眼睛了,噫,這是——”

兩人一看到那木偶就變了聲調:“定魂金針。”

藺承佑對李夫人道:“令嬡被人單獨施了咒,除了門口那道,府外還藏了一道更惡毒的符咒,今晚子時之前不把這金針拔出來,令嬡就會命喪黃泉。”

“什麼?”李夫人嚇得搖,幸而兩邊婢攙扶才不至于跌倒。

藺承佑:“令嬡最近可得罪過什麼人?”

李夫人聲道:“怎麼會?!這孩子素來寬和,別說與人結仇,甚至從未與人紅過臉。”

藺承佑道:“七咒符雖然毒,目標卻是‘家宅’,要下咒,只能埋在大門口,門口人來人往,極容易暴行跡,兇徒應是覺得單這一道咒不夠穩妥,所以才又到府外的西北角,看準了方位埋下更狠的定魂金針,夫人看看這符咒上是不是寫的令嬡的生辰八字,如果是,那麼兇徒就是沖令嬡來的,而且此人似乎想盡快取走令嬡的命,所以用的都是最損修為的符咒。”

李夫人哆哆嗦嗦接過那沾了土的符箓,一之下,子又是一晃:“正、正是小的生辰八字。”

藺承佑道:“既然令嬡已經醒了,夫人不妨仔細問問。那人懂邪,手段也狠毒,興許是知道直接投毒或是派人刺殺,都有可能查到自己上來,換咒匿得多了,這次是僥幸被我們發現了,下次或許就沒那麼幸運了,要是令嬡想起什麼,可以到大理寺報案。還有,先跟夫人打個招呼。這木偶事關邪道,我得拿回大理寺仔細查驗一番。”

李夫人恨聲道:“此人心腸著實狠毒,多虧世子心細如發,老待會就問問小,若有什麼線索,自會托老爺當面告知世子。”

藺承佑又道:“無為,取一瓶清心丸給李夫人。”

這回不用拐彎抹角給提示了,滕玉意往日總看到藺承佑拿出這藥丸給人,所以本就認識這藥丸,在李夫人面前不敢應聲,只能唯唯點頭,很快出藥瓶,上前給李夫人。

李夫人心魂不定,哪顧得上打量面前的小道士,勉強穩住自己,千恩萬謝送藺承佑等人出來。

藺承佑在門前上馬,滕玉意幾個上犢車,告別李府,驅馬趕往義寧坊的楚國寺。

剛拐過街角,藺承佑忽然令車夫停車,把滕玉意下來,問:“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李遠曾是你阿爺的副將,你跟他的三?”

滕玉意說:“小時侯算的,早年常到我家里來玩,但是自他父親遷任杭州后,我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藺承佑點點頭:“來長安后,你跟來往過麼?”

“來往過好多回,前日李三娘也上了驪山,我和同住翔鸞閣。”

上過驪山?有這麼個人?”藺承佑對此毫無印象。

“當然。”滕玉意奇道,皇后還單獨召見過李淮固,藺承佑這是什麼記,“而且上回在樂道山莊,李三娘還跟我阿姐一同想出了第一等的名字。”

哦,說到小紅馬他算是想起來了,當初滕玉意相中的小紅馬差點就賞給那個李三娘了。沒錯,是有這麼個人,藺承佑:“行吧,我知道是誰了,對了,最近可有什麼異常之?有沒有跟誰起過齟齬?”

異常之太多了,滕玉意心糾結一團,可惜一說就會讓藺承佑知道是有前世記憶的“邪”,而且也不能說懷疑是彭震派人下的手。

淮南道與淮西道相互防扼,假如彭震造反的風聲是滕家放出來的,這對滕家有百害而無一益,不說彭震會傾盡全力對付阿爺,倘或拿不出彭震預謀造反的確鑿證據,朝廷說不定會懷疑阿爺才是有不軌之心的那個。

目下阿爺正暗中部署揭發彭震一事,這邊絕不能提前出半點破綻。

又必須讓藺承佑知道李淮固有點問題……

有了。

“我不知道最近是否與人結仇,但我常聽人說李三娘能預知吉兇,不知此事與被暗害有沒有關系。”

“預知吉兇?”藺承佑一哂,有點意思。世上能預知吉兇的人麟角,人稱“神仙”,大多在廟里供著呢。

“好,我知道了。”

滕玉意藺承佑,看他這嗤之以鼻的樣子,應該是不大相信李淮固會預知吉兇,加上今日這令人聞風喪膽的符咒,也不知道能不能順藤瓜查出彭震預謀造反一事。

到了楚國寺下了馬,滕玉意和絕圣棄智也下了車。

藺承佑道:“好了,我要進去取證,你們三個在門口等著。”

滕玉意好奇地往里瞧了瞧:“師兄,里頭出了什麼案子?”

藺承佑耳一燙,這“師兄”倒是得怪順口的,不用猜也知道,滕玉意是關心盧兆安一事的進展,可惜證尚未取全,帶進去不合理法,只好說:“前幾天出了一樁人命案,案有點特殊,剛移到我和嚴司直手上,天不早了,盡快取完證也好帶你們去除祟。”

說著邁步上了臺階。

門口負責把守的衙役見藺承佑,忙過來打招呼。

“無為師兄,我們到那邊坐著等吧。”絕圣道。

“也行。”天氣越來越熱了,跑了這一晌出了好些汗,滕玉意讓端福把水囊取出來,坐下來分給兩人喝。

想了想,藺承佑騎馬只會比他們更,又讓端福另取一袋水囊,托門口的衙役轉給藺承佑。

也不知過了多久,藺承佑拎著水囊從寺里出來,先對門口衙役說可以撤離了,隨后轉頭一,就看到滕玉意和絕圣棄智在寺門口的槐樹下。

三人并排而坐,全都托腮著他。三人后不遠,還杵著個五大三的端福。

這一幕讓他心里一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水囊,要是只帶絕圣和棄智這兩個心的家伙出來,分發水囊的那個就是他了。

“好了,辦完了。”他走到三人面前,目下意識落到滕玉意臉上,“我們走吧。”

滕玉意拍拍道袍起了,絕圣和棄智一躍而起:“師兄,可找到什麼線索了?”

滕玉意豎起耳朵聽,先前已經令端福到附近的店肆悄悄打聽過了,昨日楚國寺有個十三歲的小娘子墮井而亡,估計是死因有點問題,所以驚了大理寺。

藺承佑徑自把水囊遞給滕玉意,沒接絕圣和棄智的話:“你們瞎問什麼?天不早了,別忘了還得帶無為師弟去歷練,走,上車。”

說著翻上馬,提起韁繩時下意識回首向楚國寺,比起謀害胡季真時那毫無破綻的作案手法,謀害李鶯兒的兇手似乎陋許多,而且像是臨時起意,因此現場留下了不線索。

等明日到了大理寺,再同嚴司直把兩案的細節核對一下。

那座鬧鬼的荒宅不算遠,就在修真坊的東南角,剛拐過街角,滕玉意袖中的小涯劍就發起燙來,絕圣和棄智探出窗口往外看,訝然道:“師兄,好重的氣。”

藺承佑沒接茬,里頭足足有四十多只倀鬼,全是他前晚用陣法引到此來的,眼下聚在一堆,怨氣能不重嗎?

滕玉意拔劍出鞘,早已是躍躍試,絕圣和棄智跳下車,二話不說就要往宅子里沖,哪知剛一,藺承佑就扯住了他們倆的領。

“跑什麼?忘了這兩日你們不能用劍了?”

絕圣一愣:“為何?”

藺承佑:“師公說這一次尺廓足有五十多只,接下來得隨時預備對付尺廓,倀鬼喜食臟最是臟污,每殺一只就會多損一分劍上的靈力,殺完這一窩,你們的劍起碼要七日才能恢復,要是這當口尺廓冒出來了,你們是不是打算在旁邊干看著?”

“是哦。”絕圣撓撓頭。

棄智埋頭就要從懷里掏出符箓:“不怕!師兄,我們用符對付它們。”

那符箓掏了半天才掏出來,不但染上了污漬,還黏糊糊的粘作了一堆。

絕圣和棄智張大了:“這——這是?”

“黏上蔗漿了?”藺承佑似笑非笑,“這必然是不能用了。”

絕圣和棄智灰溜溜地一脖子:“許是吃飯的時候不小心灑上的,我、我們不是故意的。”

慶幸的是,師兄這回居然沒罵他們。

滕玉意在旁候了一晌,腕子上的玄音鈴越來越響,料定里頭的東西不會,早已是激得兩眼冒兇,見狀,自告勇說:“沒關系。耐重和尸邪我對付不了,尋常惡鬼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小涯已經許久沒歷練了,這回不如就給我吧,世子,小道長,稍后你們自管在邊上歇一歇。”

絕圣和棄智嚇一跳:“這怎麼能行?滕娘子,你不是道家中人,倀鬼雖然法力不高,卻也甚是狡猾,要是你一個人進去,說不定會有什麼變故。”

藺承佑卻道:“也行吧,跑了一天我也累了,到了里頭你先應對,我們呢,就在門外等你,實在應付不了再我們。”

說著抬手推開門,率先進了荒宅。

絕圣和棄智面面相覷,端福也出遲疑的神,眼看他二人已經進去了,只好也跟上。

滕玉意邊走邊興致昂揚地說:“端福你不會道,在外頭等我就行。”

端福一聲不吭,顯然對這安排很不放心。

這宅子已經廢置許久了,院中荊榛滿目,中堂里到結著蛛網,暮不聲不響籠罩下來,每一個角落都顯得分外荒涼。

越往里走,空氣越寒涼,即將到花廳了,相距數丈就聽到里頭砰砰作響,像是有東西試圖撞開門窗跑出來,玄音鈴也隨之撞擊得愈加兇猛。

藺承佑隨手撿起廊廡下的一盞風燈,點燃了遞給滕玉意:“這燈熄不了,可以拿來在屋子里照明,你怕不怕?”

滕玉意接過風燈:“不怕。”

藺承佑笑笑,眼睛著滕玉意,右手卻幫一把推開側邊的房門,伴隨著刺耳的厲嘯,無數鬼影急沖出來,然而才探出脖頸,就被藺承佑彈出的符箓打了回去:“滾回去待著。”

滕玉意趁闖進去,口中扔下一句話:“端福,在外頭等我。“

端福急步跑到門前,恰好被關閉的房門到了鼻子,他無聲握了握拳,回頭看藺承佑已經閑閑坐到了廊下,娘子再三叮囑他別跟進去,縱然憂心如焚,也只好一杵在門口。

絕圣和棄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師兄,真讓滕娘子一個人進去?萬一有什麼差錯怎麼辦。”

藺承佑背靠門扇而坐,擰開水囊喝了口水,隨后將胳膊擱在膝蓋上,轉頭看看二人:“師兄在此,你們怕什麼。”

棄智急得還要說話,冷不丁聽到窗戶響,有只倀鬼竟將腦袋從破掉的窗出來,藺承佑聞聲沒回頭,卻懶洋洋往后擲出一道符。

絕圣和棄智定睛一看,師兄使的是定影符,只能把鬼影定住,卻不能損及倀鬼分毫。

兩人心里一慌,但接著,就聽滕玉意興沖沖在屋里說:“看劍。”

只聽一聲慘,那只倀鬼似是因為彈不得,被小涯劍刺得魂飛魄散。

絕圣和棄智傻眼了,藺承佑皺了皺眉:“別杵著了,坐下來等著。”

棄智約明白過來了,難不師兄在鍛煉滕娘子捉鬼的本事?是了,師兄是很喜歡滕娘子的,要是滕娘子能練運用小涯劍,往后就能常出來跟他們一起除祟了。

想明白之后,他后腦勺,把絕圣拉到一邊,紅著臉悄聲說:“放心吧,師兄不會讓滕娘子傷的。”

屋里,滕玉意正忙著追逐一只倀鬼。倀鬼作惡多端,每殺一只,就能多攢一份功德。

話說起來,這些倀鬼的模樣一個比一個駭人,角全都裂到耳邊,一張就能把人嚇得半死。

換作是兩月前,別說上前追殺,連多看一眼就會,現在早不一樣了,邪也是講等級的,見識過尸邪和耐重那樣的大,這些小東西就有些不夠看了。

倀鬼似乎極畏懼手中的劍,不是忙著在屋中飛奔,就是蜷到角落里,好在屋子不算大,只需施展輕功就能追上。

唯一的困擾就是屋里只有一個人,好不容易追上這個,又跑了另一個。

絕圣和棄智趴在窗口往里看,不時搖頭嘆氣:“慘,太慘了。”

倀鬼最大的本事就是行速度極快,且個個都有盆大口,闊一張,似能吞下世間萬

師兄在屋子四角埋下了金剛陣,這陣法滕娘子不懂,他們卻是看得明白的。被這陣法困了這些時辰,倀鬼早已靈力大減,非但行速度制,還沒辦法把口完全張開,加上滕娘子手中那把小涯劍劍氣如虹,一時間只有被打得鬼哭狼嚎的份。

他們跟隨師公和師兄捉妖這麼久,頭一回看到混得這麼慘的倀鬼。

“慘!”眼看滕玉意將劍又刺一只倀鬼的膛,兩人不約而同嘆了口氣,“誰你們做鬼也不老實,該!”

可惜滕娘子手不算好,倀鬼又善躲藏,這樣一只一只殺下來,也不知要殺到何時去。

扭頭一,師兄似是極有耐心,頭靠著背板,居然閉上了眼睛,看上去似在假寐,但只要有倀鬼逃出來,即刻就會往后扔出一張定影符。

兩人趴在窗口看了一晌,發現一切靜都瞞不過師兄,便也坐下來耐心等待。

這當口端福一直在側耳聆聽屋的聲響,聽得小主人始終活躍如初,表才稍稍松懈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絕圣和棄智腦袋挨著腦袋打起了盹。

再過片刻,廊下漸漸起了夜風。

忽聽吱呀一聲,有人從屋里出來了。

絕圣和棄智被這靜驚醒,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滕玉意持劍朝他們走來,腳步輕快又穩健,耳旁的烏發漉漉的,看樣子方才出了不汗。

藺承佑也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著滕玉意走近。

滕玉意眼睛亮晶晶的,神頭好得出奇,到了近前,赧然笑道:“你們久等了。幸不辱命,總算都清完了。”

“一只都不剩?”

“一只都不剩了。”

藺承佑笑著點點頭:“不錯,本事見長。下回絕圣和棄智有事不在的時候,可以找你搭把手了。”

絕圣張了張,這不行吧,滕娘子這一清都清到大晚上了,還得全程有人在外頭幫著把鬼攔住,要是每回捉妖都這麼慢,還——

忽然瞥見師兄掃過來的眼風,只好又改口笑道:“是的,滕娘子好厲害。”

棄智也憨笑:“滕娘子實在是太厲害了。”

藺承佑心里嘖了一聲,這演得,還不如不吭聲。

說話間,只聽“咕嚕嚕”一陣響,絕圣和棄智臉一紅,同時捂住自己的肚皮。

了吧?”藺承佑道,“帶你們吃東西去。”

“等等。”滕玉意低聲對端福說了句什麼,不一會端福從外頭抱了一堆東西進來,近前一看,竟是八份錦盒。

滕玉意笑瞇瞇打開最上頭一份:“既然大伙都了,不如先拿這個墊墊肚子吧。”

絕圣和棄智探頭去,眼睛登時一亮:“哇,好漂亮的點心,滕娘子,這是你們府里新做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滕玉意驕傲道:“當然沒見過,這可是我親手做的鮮花糕,早上本來就想給你們,結果一整天都沒能尋到機會,這糕點熱的時候好吃,涼了也另有風味,這地方太荒涼了,最近的店肆估計也要半個時辰的路程,怕你們太,吃些點心再上路。”

絕圣和棄智眉開眼笑接過錦盒:“多謝滕娘子。”

滕玉意順勢坐到藺承佑邊,把其中一盒捧到他面前:“世子,你嘗嘗我的手藝。”

藺承佑低眉著滿屜子的玫瑰花糕,那點心了玫瑰花的形狀,一朵一朵挨在一塊,這樣細的小點心,一看就知道極費工夫,想想這是親手的,眼里不自覺溢出了笑意。

只可惜連絕圣和棄智都有份,何時做一份只給他一個人的點心就好了,又聽滕玉意道:“這四盒是專門給世子做的,世子不那麼吃甜的,所以這里頭餡料清淡許多。”

藺承佑微微一怔,笑意從心里蔓延到了角:“謝了,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你和端福也了,這盒你們吃吧。”

滕玉意興致說:“世子你先嘗。”

藺承佑接過棄智遞來的帕子凈了凈手,隨手拿起一塊吃了,果然不算甜,味道清新糯,有種說不出的風味。

“你夸口說這是江南最好吃的點心?”

滕玉意:“世子以為呢?”

藺承佑笑道:“行吧,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吃。”這次絕沒有毫違心夸贊的意思,一口氣吃了好幾塊。

滕玉意在旁看著,笑靨愈發深,藺承佑好像還的,他要是覺得不好吃,絕不會吃這麼多。

含笑捧起一盒,先用帕子裹了好幾塊遞給端福,自己也拈了一塊放口中。

幾人盤坐在廊下,心里一高興,便肆意說笑起來。

庭院荒涼,夜風陣陣,頭頂燈昏暗,隔壁滿是鬼怪殘骸,這景實在詭異,而且玫瑰糕也早已涼了,可是這一頓吃下來,每個人都覺得心頭熱乎乎的。

回到滕府已是半夜,滕玉意跟絕圣棄智告別下車,藺承佑在馬上說:“之前跟你說的記住了?”

滕玉意頷首:“知道了。”

藺承佑安在書院的應姓簡,日后有事可以托這位簡傳話。

藺承佑看了看候在滕府門口的一眾下人,一抖韁繩:“行了,那就告辭了。”

說著催馬離去。

絕圣和棄智從車里探出腦袋:“滕娘子,明日開學之禮我們不便去打攪你,下回等你有空,我們再找你除祟。”

滕玉意目送車馬的影消失在夜中,這才高高興興回了府。

端福不聲不響跟上去,心里默默地想,這一整日,娘子好像比過去一整年笑的次數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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