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121章 (1)

這問題問得人措手不及,滕玉意口頓時像著了火,臉也一瞬間發紅。

膛,便要矢口否認,見阿爺那傷的表,異樣的覺再一次浮上心頭。

不對勁,阿爺的語氣,分明有種訣別的意味。

依舊臉熱心跳,卻忍不住審慎地端詳阿爺:“阿爺,你怎麼了?”

阿爺幾次失態,似乎都與鄔瑩瑩有關,上回一說到那封南詔國的信時,阿爺的樣子有如萬箭穿心。今晚如此異常,沒準就是因為阿爺白日去見過鄔瑩瑩。

一念至此,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阿爺,你為何要去見鄔瑩瑩?”

滕紹臉上閃過一抹難以形容的恥辱之

“你知道住在何?”

滕玉意心里直發寒,的判斷沒有錯,阿爺和鄔瑩瑩的關系就是有問題,不然阿爺不會一聽到鄔瑩瑩的名字就倍恥辱。

“我怎能不知道?”冷聲道,“靖恭坊的華巷!剛來長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當初在我們府中住過半年,阿娘的病就是在上門后染上的,阿爺以為我忘得了這賤人的模樣和名字嗎?”

凌厲的目死死釘在父親臉上:“別以為我不知道。阿爺你讓程伯回京的消息,自己掉過頭就去找!你口口聲聲說要我信任你,可你對得起阿娘嗎?”

滕紹似被最后一句話刺痛了,斷喝一聲:“住口!”

滕玉意咬牙瞪著滕紹,滕紹的眼睛已是一片猩紅。

他閉了閉眼,無比疲累地癱坐到后的坐席上。

他低下頭,目凝視著某個虛空的點,漸漸地,整個人仿佛被痛苦的回憶給攫住了,那種悲悔的緒,強烈到連幾步之外的滕玉意都能覺到。

滕玉意渾像豎起尖刺,微微息著。

啞默良久,滕紹開了腔:“你是個心事重的孩子。從前阿爺想岔了,本以為有些事即便不說,等你大了自然就放下了,但阿爺沒想到,這個疙瘩不但一直擱在你心里,還越擰越深。趁著此次出征之前,阿爺本就想跟你好好談談,否則只怕——”

滕玉意眼中的尖刺化作強烈的不安,阿爺這話什麼意思?

“這個鄔瑩瑩的祖上是南鄔氏,祖父名鄔震霄。”滕紹語氣里滿是蕭索。

滕玉意走幾步坐到榻上,雖然一直著阿爺親口說清楚當年的事,但真等到這一刻,膛里卻充塞著不祥的覺。

“南?”

當年祖父帶著兩位伯父抵抗南下的胡叛,戰死之地,就是南

當時帝國已經于生死一線的絕境,這一戰長達半年之久,盡管最后城門告破,但多虧了這半年的屈死抵抗,帝國后方的水運漕糧才得以保全,這也為日后帝國功收復失地起到了決定的作用。

這一戰太過慘烈,也太過榮耀。敵軍為了攻下南和睢,早就切斷了往城中運糧的道路,城中糧草不濟,祖父為了保護城中百姓,令人用暗道將百姓們分批送走,但他們這些守城的將領,一個都不能撤。暗道本可以運點糧食,可惜沒多久就被敵軍發現,為了不讓敵軍沿暗道闖城中,只能將暗道封死。

抵抗了近半年,待到城破之時,守城將士死得只剩數百人。

城中一片荒蕪,家家戶戶都空著,糧草和馬匹早已吃得一干二凈,祖父和幾個手下將士為了充,整日以樹皮和枯草飽腹,被俘時,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叛軍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他們沒想到,這座史無前例難攻難打的鐵城,竟是在這樣一種悲慘的境況下守住的。

胡叛下令在城頭斬殺祖父和伯父時,那些殺人如麻的叛軍將士,居然個個面不忍之

齊聲口呼“英雄”,敬重地向祖父和伯父磕了幾個頭才手。

一役過后,祖父滕元皓為名震天下的第一勇將。

先皇念祖父的匡翊之功,特加賜赍。

賜祖父謚號‘忠勇’,同時將祖父的畫像和生平事跡位列凌煙閣。兩位伯父也被追封為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這是只有開國功勛才有的無上榮

“當年那一戰,鄔瑩瑩的祖父鄔震霄是守城將領中的一員。”滕紹沉重的話聲震著室的空氣,“鄔震霄跟隨你祖父多年,堪稱赤膽忠心,早在南之戰他就救過你祖父一回,敵軍用暗箭暗算你祖父,是鄔震霄不顧擋下這一箭,他雖僥幸活下來,卻也盲了左眼,自那之后,軍中將士都稱他鄔獨眼,他左眼雖盲,上陣殺敵時依舊百夫難擋。他既是你祖父的部下,也是你祖父的救命恩人。”

滕玉意皺眉聽著。

“幾年后的南之戰,鄔震霄隨你祖父殊死抗敵。瀕臨城破,祖父別無他法,聽說臨淮有大批援兵趕至,當即派鄔震霄率三十名銳騎兵出城。鄔震霄騎出塵絕俗,趁城外敵軍夜間休整時,有希突出重圍。鄔震霄總算沒有辜負你祖父的囑托,突圍時中數箭,最終率領幾名僥幸活下來的騎兵,連夜趕到臨淮,可鄔震霄萬萬沒想到的是,朝廷派到臨淮的將領是秦寸。此人與你祖父不睦已久,本就不愿看你祖父立下大功,且叛軍盤踞左右,他擔心己方派出援軍,叛軍會掉頭來攻打臨淮,無論鄔震霄如何勸說,都拒絕發兵。”

滕玉意心中激,這段過往也聽說過,事后朝廷追責,第一個斬殺的就是秦寸。

“鄔震霄炭,當場掀翻秦寸招待他的那桌酒席,口中連聲痛罵,心急如焚出了帳。南不了多久了,再去別搬救兵已經來不及,他只能帶著十名騎兵連夜返回南,卻不料秦寸怕鄔震霄將此事告到朝廷去,竟派出一支騎行軍追殺鄔震霄一行。鄔震霄本就了箭傷,為了躲避追殺不小心摔附近的山谷中,等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輛犢車上,救他的百姓是從臨淮跑出來的,他們告訴鄔震霄,南破了,滕將軍戰死了。他們怕臨淮也保不住,準備南下避難。

“鄔震霄痛哭流涕。他既傷心你祖父和伯父的死,也恨朝廷用兵失誤派秦寸前來支援,滿腔悲憤無發泄,發誓此生再也不回朝廷的軍營效力。鄔震霄頭些年就在譙郡納了一個歌姬為妾,妾室給他生了一個兒子,當時這孩子已有十幾歲,名鄔子奇。鄔震霄傷好之后便回譙郡接了妾室和孩子,那之后只遠遠看了南城一眼,便帶著妾室和兒子隨流民南下,終其一生,再也沒回過南。鄔震霄上傷太重,又逢連日顛簸,一下子垮了,熬了沒幾年,就過世了……”

滕玉意大,父親眸深沉,顯然也在為這段驚心魄的往事傷懷。

“鄔震霄死后留下一筆積蓄,妾室拿著這筆積蓄與兒子相依為命,又過幾年,鄔震霄的兒子鄔子奇娶妻,生下的孩子就是鄔瑩瑩了。”

滕玉意目,鄔瑩瑩當年突然趕來投奔阿爺,看來是仗著祖父鄔震霄對滕家的那片忠義之心了。

果聽父親說:“鄔瑩瑩長大后,被城中一位年近花甲的豪紳看中,鄔子奇力孤病重,恨自己無力保護兒,聽說我行軍路過,拼死托一位鄔四的老忠仆將鄔瑩瑩送到我帳下。我不忍英雄后代落得被人糟踐的下場,只得令人收留了鄔瑩瑩。”

滕玉意咬了咬牙,鄔瑩瑩這一來,一切都變了。寒聲道:“要報恩法子有的是,為何不給鄔瑩瑩財帛?為何不給找個好人家打發走?鄔瑩瑩來之前,阿娘子還是好好的!來了后沒多久,阿娘子就垮了。你把鄔瑩瑩接到家中,可想過這是引狼室?阿娘那樣信重你,你為何要傷阿娘的心?”

滕紹額角突突直跳:“因為阿爺問心無愧!”

滕玉意滿心恨意,嗓音陡然拔高:“阿爺若是問心無愧,為何對鄔瑩瑩的事緘口不言?!母親若不是傷心到極點,怎會從此一病不起?”

滕紹酸苦異常,突然厲聲道:“你以為阿爺不想知道嗎?”

滕玉意眸中淚一凝。阿爺不知道?

呵……這不可能!

滕紹臉上的痛苦之毫不亞于兒:“當年鄔瑩瑩被送來后,阿爺第一件事是讓人核實鄔瑩瑩的份,當時阿爺在外蕃,核實完鄔瑩瑩的份后連夜修書一封給你阿娘,把當年鄔家和滕家的這些事一一告訴你母親,讓你阿娘幫鄔瑩瑩尋找一門合適的親事。同時令人立刻前往鄔子奇邊幫他求醫問藥。

“為了不惹來風言風語,你阿娘對外說鄔瑩瑩是我的表妹。等阿爺回到家中,已是兩月后的事了。鄔子奇已經病逝,鄔瑩瑩邊只有那個鄔四的老奴。你阿娘告訴我,這兩月一直在王家和滕家的親眷中尋覓人品貴重的郎君,但看鄔瑩瑩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想嫁人。”

說到此,滕紹頓了頓,他聽聞此事,立即將鄔四邊,沖著鄔震霄當年對滕家的恩,滕家可以讓鄔瑩瑩一輩子炊金饌玉,但既非滕家的親眷,又非王家的親故,長久住下去必定惹來流言蜚語。

聽說鄔瑩瑩年已十七,與其寄人籬下,不如馬上謀一門中意的親事嫁人,而這一切,滕家可以出面幫著持。

滕紹萬萬沒想到,鄔四當面回絕了他,說娘子自小極有主意,非王侯將相不肯嫁。還說若是滕將軍不能幫娘子實現這個心愿,娘子愿出家為尼。

王侯將相?這豈不是異想天開?

滕紹斷然說做不到,接著就想起一人,又改了主意:“姑且試一試吧。”

他揮退鄔四,去后院尋妻子商量此事。

妻子意味深長看著他,笑道:“我知道在想什麼,這是在給你出難題。”

鄔家人丁凋零,鄔震霄在世上只剩下這點脈,這孩子走投無路前來投奔滕家,一朝落得出家為尼的下場,世人只會說滕家薄寡義。

所以不論事多難辦,滕紹都得為鄔瑩瑩爭一把。

“無論索要多貴重的財帛,你都可以滿足,但這種高門親事,你也沒法子,一日辦不到,就能一日賴在我們家不走。”妻子打趣他。

滕紹移開被子里的暖爐,用自己溫暖干燥的手掌包裹妻子有些發涼的雙腳。

怎麼想的我不管。”他語氣冷淡,“假如不是鄔將軍的后代,我早就讓人把送到尼姑庵去了。你放心,我有法子。頭年劍南道和南詔國聯合攻打吐蕃時,我認識了南詔國的新昌王,此人尚未婚配,為人也不壞,他對中原文化之廣博極為向往,很久以前就說要娶一位中原子為妻,新昌王可是名副其實的‘王侯將相’,不如由我來為他和鄔瑩瑩牽線搭橋,鄔將軍一生忠肝義膽,能為他的后代找個好歸宿,我也算是對祖父有代了。”

妻子噗嗤一聲笑了,親昵地把自己的臉蛋過來:“小瞧你了,這麼好的法子你都能想到。”

滕紹把妻子摟在懷中。

過去這一年,妻子總是心事重重,隔三差五就去佛寺上香,夜間也經常睡不安穩。為此他專程請了一位醫科圣手幫妻子調養,但妻子的依然不見好。想著想著,他的眉間擰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形。

與妻子商議好后,滕紹著手籌劃此事。令人為鄔瑩瑩作了一幅畫送到南詔國,同時奉上了鄔家的族譜,告訴新昌王鄔瑩瑩的祖上是南鄔氏,祖父鄔震霄是一位忠義兩全的驍將。

新昌王對鄔瑩瑩的畫像一見傾心。

沒多久妻子有了孕,比從前更差了,夜間總是噩夢連連,玉兒正是找娘的年紀,滕紹怕兒白日吵著阿娘,大半時間都待在院陪伴妻子。

過幾月朝廷傳來消息,吐蕃寇河隴一帶,朝廷急調鎮海軍前去應援,滕紹放心不下妻,卻又不能抗旨不去,這日商量完軍從院外回來,鄔瑩瑩突然求見。

滕紹原本不理會,但鄔瑩瑩卻說要說的事與二十多年前的南一戰有關,事關滕家榮耀,必須當面告訴滕紹。

滕紹暗覺古怪,讓人把鄔瑩瑩請到書房。

然后,他從鄔瑩瑩口中,聽到了一個讓他心魂皆碎的

這個,是鄔震霄有一次醉酒后對妾室說的,妾室又把這個告訴了自己兒子。

滕紹第一個念頭是拒絕相信,但鄔瑩瑩說的那些事,只有當初親歷過戰場的人才能說得出來,除了鄔震霄,誰也編不出這樣的故事。

當年南一戰,城中將士已經死絕,世上知道這個的,只有鄔家人了。

這番話讓滕紹當場魂飛魄散,鄔瑩瑩似是看他面遽變,親口承諾說自己不會把這個告訴旁人,還說為了謝滕將軍為謀了一門好親事,在滕將軍遠征之前,愿為他上一首曲子送行。

偏巧玉兒來書房找阿爺撞見了這一幕,滕紹聽到兒咚咚咚跑開的腳步聲,才陡然把自己的思緒從癡怔中拔出來。

他目冰冷看向鄔瑩瑩,不論這件事是真是假,鄔瑩瑩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出嫁之前說出這個,分明是不想嫁去南詔國,想利用這個威脅他。

他冷聲說:“沒人相信你的這套說辭。你要是不想嫁給新昌王可以直接告訴滕某,不必造這等駭人聽聞的鬼話。”

鄔瑩瑩怔了一下,嘆氣說自己只是說笑,其實心里很滿意這門親事。

滕紹心如麻,令人把鄔瑩瑩送到一新置的宅邸中候嫁,在新昌王上門迎娶之際,不許此府中半步。

怎知過兩日妻子就突然胎,緒也一落千丈。

記得他聞訊趕回房中,滿屋子都飄著“雨檐花落”的香氣,那是妻子平日最熏的一種香,那一日這味道空前濃烈。

此后不論滕紹如何開解妻子,妻子總是郁郁寡歡,臉上再也看不見明的笑容,眼底只有深淵般的絕

滕紹心痛苦不堪,疑心妻子聽了玉兒的話對他產生了誤會,忙將那日的事告訴了妻子,只將南之戰那個駭人的瞞下來。

妻子卻只輕輕著他的臉,說愿意相信他。

上這樣說,妻子對他卻一日比一日冷淡,不讓他在床邊陪,也不聽他說話。只要他一近,妻子就閉著眼睛把臉轉向床里側。只是常常把玉兒抱在懷里,就無聲垂淚。

種種表現,都像是對他失到了極點。

滕紹又酸又痛,他和妻子親整整五年,他對連半點信任都無,與其這樣折磨自己的,不如直接拿尖刀剜他的

滕紹憂心如焚,連夜派人從長安請來醫最高明的醫工為妻子診治。

沒多久新昌王率領南詔國儀仗前來迎娶,妻子終于出一點笑臉,說新昌王雖然只是南詔國的一個王爺,但畢竟事關兩國外,如今朝中也來人了,滕紹最好親自送鄔瑩瑩出嫁,讓他安心去送嫁,等他回來要親手給他裁件夏

可等滕紹趕回來,看到的卻是妻子冰冷的尸首。

滕紹沉浸在回憶中,眼中布滿了紅:“這些年阿爺總在想,當年是不是做錯了?或許阿爺不該為了報恩同意鄔子奇的囑托,但鄔瑩瑩到府中后,阿爺即刻與你阿娘為安排親事,為了盡快把鄔瑩瑩嫁出去,阿爺出了朝中所有能影響新昌王的力量,之后種種安排,也都預先同你阿娘商量。

“如果你阿娘的病,是因為懷疑阿爺和鄔瑩瑩有染而起,你何不問問你阿娘,為何愿相信一個外人,也不信任自己的丈夫?!”

滕紹的話聲充滿了諷刺。

滕玉意已是淚流滿面,聞言聲搖頭:“你胡說,阿娘那樣信重阿爺,才不會隨隨便便就疑心你。阿爺一定是做了很過份的事,才會讓阿娘傷心肝的。”

滕紹猩紅的雙眼盯著兒。

未幾,他悲涼地,搖搖晃晃地起了:“你阿娘是個極通的人,親后與我同膠漆,假如不是對阿爺產生了很深的誤會,怎會對阿爺冷淡如斯,可無論我怎樣剖白,你阿娘就是不肯信我。夫妻本該同心同德,你阿娘卻因為一個外人與我反目。你以為只有你耿耿于懷?阿爺比你更想知道你阿娘當年是怎麼想的!!”

滕玉意呼吸發,心中又悲又怒:“不許你這樣說阿娘!鄔瑩瑩跟阿爺說了南一戰的,阿爺你不是也沒告訴阿娘嗎?一定是你瞞著阿娘,阿娘才會耿耿于懷的!”

滕紹仿佛被人打了一記重拳,頹然倒回席上:“這件事只是那個鄔瑩瑩的一面之辭,我如何把它當作事實告訴你阿娘?為了求證這件事,十年來,阿爺到找尋當年南一戰幸存下來的戰士,可是沒有一個人比鄔家知道得更詳盡。阿爺好不容易把線索拼湊得差不多了,今日去華巷找鄔瑩瑩,就是為了向求證最后一件事。”

那種恥辱的神又一次出現在滕紹的臉上,他閉上眼睛,嗓腔卻止不住地發:“直到今日阿爺才想明白,當年你阿娘本不是因為鄔瑩瑩的事生病,而是因為滕家的這個,阿爺我——險些負了你阿娘的一片苦心。”

那種不祥的預涌上滕玉意的后背,一眼不眨盯著阿爺,更聲道:“所以——那到底是什麼?”

滕紹睜開眼睛兒,這一次,他的神無比溫,像是要代替早逝的妻子,好好打量一回兒。

“蕙娘若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不知會高興什麼樣。不知不覺……我們的玉兒長得這麼大了。”

“阿爺!”滕玉意厲聲道。

心里已是一團麻:“南之戰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說阿娘的死也與此有關?”

滕紹眉睫。總要有人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人本該是他。

“你只需記住,這件事與你無關。”滕紹煞白,無比疲累地擺擺手,“一切有阿爺,往后不會再有邪祟來找你了,還有,阿爺沒有對不起你阿娘,你自管放開心結,瞧上哪位郎君就歡歡喜喜與他相。該說的話都說明白了,回吧,阿爺也累了。”

“阿爺!!!”

滕紹卻起大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揚聲道:“程伯,把娘子送回院。陸炎他們來了嗎?”

“來了,就等著老爺召喚呢。”

他們進來。”一轉眼工夫,滕紹恢復了從前那堅毅如山的神

滕玉意死死瞪著阿爺的背影,知道,今晚別想再從阿爺里撬出一個字了,聽得外頭約有話聲傳來,縱是再不安再不愿,也只能一步一步離開書房。

***

清虛子親自舉著燭臺,點了點紙上的某一

“你看,倘或錯勾咒在滕紹出生之前下的,那麼滕紹應該活不到年,但他不但平平安安活到了三十八歲,還屢次建功立業。因為這個緣故,師公一度以為下咒之人恨的是滕紹。那人出于恨意,對滕紹的子下了錯勾咒,所以滕娘子明明面相極好,生下來卻有一副極兇的命格,假如沒人幫借命,斷乎活不過十六歲。

“今日聽說滕紹在所謂的前世里也是死于非命,師公主換了個推斷,假如那人恨的是滕元皓呢?滕元皓以殉國時滕紹已經四歲了,父兄上沙場,滕紹因為年歲太小留在家中。

“倘或有人在滕元皓死亡之際對其后代下咒,滕娘子為滕家的脈自是難逃一劫,但滕紹當時已經長到了四歲,落到他上的咒語沒那麼嚴重,所以他能長大人,但因為錯勾咒的影響,最終死于非命。”

藺承佑思忖著接腔:“而且下咒的時機一定是在滕紹出生之后到四歲之間。如果在他出生之前就下了咒,那麼滕紹也就活不到十六歲,而四歲之后他父親已經死了,那人無法對死人下錯勾咒。”

按照這個時間來推斷,滕元皓最后可能被下咒的時刻是南之戰那一會兒。

藺承佑皺了皺眉,但那是一場彪炳千秋的守城之戰,經此一戰,滕元皓為一代名將。

無論是敵方將士,或是己方將領,都不可能恨滕元皓下錯勾咒,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勝敗乃兵家常事。

這詛咒太酷烈了,施咒人不但會當場魂飛魄散,而且永生永世不能再投胎。

至于城中百姓,聽說滕元皓早用暗道將他們送出城了。

老百姓對滕元皓應該只有激,不可能會有恨意。

所以這到底怎麼回事……

清虛子似是也一頭霧水:“這件事太古怪了。先不說滕元皓到底得罪過什麼人。人都有六道回,但滕娘子卻了同樣的兩世。可見只要有人幫借命,又會重來一世。師公猜滕元皓做的事一定天怒人怨,甚至可能對其下咒之人不只一個,不然不會招來如此強烈的詛咒,要化解,只能行非常之事。”

藺承佑焦灼地想,滕元皓可是鐵骨錚錚的老英雄,因何招來這麼強的咒怨。

“李三娘不是也了同樣的兩世麼,這又怎麼說?”

“前世李三娘是死于時疫,但今日師公看面相不像個短命之人,師公猜借用滕娘子的生辰八字為自己謀過利,由此招來了災禍,落在滕娘子上的錯勾咒非同小可,李三娘只要在佛前用滕娘子的名義許過愿,怨氣也會沾染到上,因此前世明明還有壽,卻因為染了時疫而歿。聽說常去滕娘子家,說不定過滕娘子什麼件,這件事你不妨再好好審問審問。”

藺承佑心煩意:“照這樣看,要化解滕玉意上的災禍,借命還不?”

清虛子捋捋須:“你先別急,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得先弄明白滕家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才能想出應對之計。滕將軍估計是有苦難言,畢竟當時他也才四歲。出征在即,你與滕將軍同行,找個適當的機會,把該問的話問出來。滕將軍就算是為了兒的安危,也不會不肯說的。”

藺承佑忽然想起那回武綺說過,早在一月前皓月散人就說過長安會有一場大災禍,他們無極門懂的明錄,莫不是提前窺見了什麼。

最近長安冒出了那麼多尺廓,也許這與滕玉意命格中的災禍有些關系。

他本就打算在出征之前幫滕玉意找回那對步搖,何不借機把玉真冠觀的地宮仔仔細細搜一遍。說不定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時辰不早了,您老先睡吧,明日還有的忙,徒孫也回府歇息了。”

說著匆匆出了宮。

***

次日藺承佑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空去了玉真冠觀。

皓月散人伏法后,朝廷專門派了大批衛在此看守,除非有圣人的手諭,任誰也不得

藺承佑沖門口的衛點了點頭,一腳了觀門。

觀后沒去旁,直接下了地宮,他和滕玉意上回遇到耐重是在第一層的大殿,但地宮共三層,格局好比三盤相互錯的“棋盤”,只要有人闖進去,立即會引起棋盤的錯位。雖說大理寺的員們只下地宮搜索了一次,但滕玉意的步搖也絕不可能再在上回的位置。

好在這地宮再千變萬化,“棋盤”每一次變化的角度也是有恒數的。

藺承佑在黑暗中默算了一遍,欻然一聲,用火折子點亮手中的琉璃燈。

***

滕玉意一整天都沒能見到阿爺。想起昨晚與阿爺的那番對話,口有如堵著一團棉花。想起阿娘,心里又只剩凄惻。

這一天,籠罩在不安的云下,無數次跑到前院,無數次撲了個空。

一直等到傍晚,都沒能堵到阿爺。程伯進來告訴阿爺去了西營,當晚就要出征了,滕玉意宛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心都涼了。

此時出府去找阿爺,只會暴阿爺的行蹤,彭家不可能沒留耳目在附近,絕不能擅自行

思來想去,只有等。

等了一晌,夜越來越深,樹梢上明月高懸,夏蟲啾啾作響,滕玉意歪靠著闌干用小扇給自己引風,但是再清涼的也風也不平心頭的焦灼。

扇了一晌,滕玉意把團扇拋給后的春絨,取出小涯劍,到院子當中耍起了劍法,練了幾套下來,如愿出了一汗,進屋沐浴換了裳,出來后本以為心里多會寧靜些,沒想到一顆心依舊七上八下地竄。

滕玉意立在廊道深深吸口氣:“碧螺,給我拿幾壺石凍春來,很久沒喝酒了,今晚我要喝個痛快。”

碧螺和春絨忙說:“娘子你心里正煩著,這當口喝酒當心醉得快。”

啰嗦,快去熱酒。”

二婢只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擺上一些小菜,熱好一壺酒呈上來。

滕玉意拔出壺蓋,仰脖將壺里的酒喝個

春絨和碧螺勸道:“娘子,酒量再好也經不起這樣喝,當心明早上起來頭疼。”

滕玉意自顧自把空酒壺重重往桌面上一放:“去,再熱一壺。”

喝完一壺又喝一壺,滕玉意漸覺飄飄仙,那些積在心頭的沉重心事,一腦都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聽到有人道:“哎呀嚇死我了,那是一只黑豹子!”

“世子,你不能進來,娘子喝醉了——”

***

藺承佑到滕府時已是半夜,這麼晚來找滕玉意說起來不大妥當,但神策軍明日就要拔營,今晚他還需回宮一趟,算來算去,只有今晚有機會同滕玉意說道說道,因此程伯一出來相迎,他就開門見山說:“程伯,我有些重要的話要當面告訴你家娘子,請立即出來一趟。”

程伯看了眼藺承佑腳邊的小黑豹,點點頭應了。

沒過多久,程伯一個人出來了:“世子不如明早再來吧,娘子喝醉了。”

藺承佑心里正著,聞言蹙了蹙眉,滕玉意酒量那麼好,怎麼突然就醉了。看看腳邊的俊奴,他邁步出了中堂:“我進去找吧,有件東西需當面給你家娘子,不會耽擱太久,跟說幾句話就走。”

程伯急眼了,這怎麼能行,那可是院,娘子和王世子再,畢竟男有別。

“萬萬使不得,世子,你把東西給小人,讓小人轉給娘子吧。”

藺承佑在前擺擺手:“平日也就算了,這東西得親手給你家娘子,此外我還得當面一些事,程伯你也不想我不在長安期間,你家娘子不小心犯了什麼忌諱吧。”

程伯一愕。

一愣神的工夫,藺承佑已經揚長而去了。

這樣連追帶趕到了潭上月,還沒來得及進去通報一聲,門口那幾個小丫鬟就被藺承佑腳邊的小黑豹嚇得驚聲大

“碧螺姐姐、春絨姐姐,院門口來了頭黑豹子。”

程伯呵斥小丫鬟們一聲,快走幾步攔住藺承佑:“世子稍稍留步,小人進去通報娘子一句。”

藺承佑清清嗓子,怪他,急著叮囑滕玉意,一時也顧不上這些禮數,負手停步,沖程伯歉然一笑:“是我太冒失了,煩請程伯通報一句,我在這兒等就行。”

不料門口的靜早就傳到里頭去了。

有個人原本歪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冷不丁看到外頭那頎長的影,先是眨眨眼,然后自己眼睛,放下手瞧了一晌,忽然一把推開碧螺和春絨的胳膊:“藺承佑,你來啦。”

藺承佑人雖站在門外,眼睛卻沒往里看,聽到這聲音忍不住轉過頭,卻看見滕玉意坐在樹下。

“你來,你快來。”滕玉意笑瞇瞇沖他招手。

“娘子!”程伯和春絨碧螺頓覺不妥,為了勸阻娘子,忙將圍在當中。

哪知滕玉意喝酒后力大無比,揮手將二婢推開,程伯畢竟是個男子,不好靠得太前,滕玉意一拍石桌,搖搖晃晃撐著桌面站了起來:“你們走開,我要見藺承佑……你、你進來啊,你站著那兒干什麼?”

藺承佑這會已經看出滕玉意醉得不輕,聽這樣他,不自走去。

“你怎麼喝得這樣醉?”他有點好笑,著那張染滿了紅霞的芙蓉玉面,目一時挪不,原來滕玉意醉酒后是這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滕玉意笑容可掬,沖他招手道:“你來,我等你很久了。”

藺承佑只得走到過去,剛到近前,不等他開口說話,滕玉意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當著一院子人的面,拖著他走了幾步,然后搖搖晃晃一指面前的廊廡:“……我想……上去,可我的腳不聽使喚,你來得正好,借點輕功給我。”

“娘子!”這回不只程伯,連端福都沖過來阻止。

藺承佑把自己胳膊出來,轉頭對程伯說:“沒想到喝得這樣醉,那我明早空來一趟吧,你們把扶到屋里去。”

說著轉就走。不料滕玉意的雙手再次纏上來,像抱蘿卜那樣抱著藺承佑的胳膊不撒手:“我……有話對他說,你們別煩我,你們再啰嗦,我就哭給你們看。端福,你走開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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