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第130章 (1)
滕玉意伏在藺承佑背上不敢抬頭。
因為怕發出聲響,臉頰一直著藺承佑的脖頸,能覺到,藺承佑已然到了忍耐的邊緣。他發燙,頸上的脈搏跳得又急又快,這種燥熱仿佛能傳染,連帶也跟著口干舌燥。
熬了一晌,滕玉意試圖把頭從藺承佑的頸窩抬起,只要不和他的相,或許兩個人都會好一點,結果剛一,立刻被鎖魂豸化作的繩勒了回去。
滕玉意艱難地瞥瞥藺承佑,鎖魂豸向來只聽主人的使喚,這只能是藺承佑的指示,果見藺承佑微側下頜,大意是別。
顧憲本會武功,時意迷,耳目自是不如平日機敏,但這不表示稍大些的靜不會驚顧憲。
這種事當面撞破,對誰都沒有好。
捱到現在,藺承佑已經有點捱不住了,滕玉意隨便一個輕微的舉都會令他耳熱心跳,再,保不定兩個人會一起跌下去。
好在這時候,房里終于消停了。
藺承佑和滕玉意同時松了口氣。
卻聽見鄔瑩瑩著說了句什麼,房里瞬即又響起細微的曖昧聲響。
聽著聽著,藺承佑嗤之以鼻。
一聽就知道,顧憲在與鄔瑩瑩接吻。
這回他不再是門外漢了。他都吻過滕玉意好幾回了。
這方面他很有自信,滕玉意是很喜歡被他親吻的,不像房里,像在嘬啃什麼似的——
藺承佑被迫繼續聽房里的靜,表卻越來越不屑。
滕玉意因為早等得不耐煩了,也在暗暗撇,眼珠子一轉,卻瞧見藺承佑一臉鄙夷的樣子。
咦?正好奇藺承佑在不屑什麼,聽得圓桌吱呀一響,顧憲似乎將鄔瑩瑩從桌上抱將起來,聽腳步聲,似乎又回到了床邊。
藺承佑上好不容易松快幾分,聽到這響,不在心里把顧憲問候了百十八遍。
還好這次兩人沒再繼續做那事,說了一回話,顧憲穿戴好裳,不舍下床離去了。
靜待片刻,藺承佑確定周圍并無異狀,胳膊往背后一攬,將滕玉意改為摟在自己懷中,抱著輕飄飄竄到窗扉上,側耳聽了半晌,低聲在滕玉意耳邊道:“去吧。”
滕玉意在藺承佑懷里點點頭。
藺承佑固住滕玉意的腰肢把往下放,滕玉意依照藺承佑過去教的招式,以一招漂亮的鷂子翻縱窗戶。
盡管作足夠輕捷,仍驚了屏風前的鄔瑩瑩,鄔瑩瑩剛要喚,看清是滕玉意,一下子啞住了。
滕玉意笑著負手踱過去:“上回在你房里瞧見一件好東西,覺得還不錯,當時沒顧上打聽,回去后越想越,藏到哪了?借我玩一玩。”
藺承佑在窗外無聲地笑。
也只有滕玉意做賊都做得如此理直氣壯。
這哪是商量,分明是搶。
不過不這樣做,他們不可能得到赤須翼。
顧憲為了鄔瑩瑩罔顧人倫綱常,多半是迷鄔瑩瑩的皮相,眼下這婦人容貌鮮妍用不著赤須翼,日后為了繼續吸引顧憲,不得用異寶來保持容。
此當世僅一枚,鄔瑩瑩怎肯割。縱算圣人親自向南詔國討要赤須翼,鄔瑩瑩多半也會謊稱東西已失。至于他藺承佑瞎不瞎,與鄔瑩瑩又有什麼相干。
滕玉意出面討要就不一樣了。拿住的是鄔瑩瑩的要害,此事一旦傳出去,南詔國國王為了皇室和兒子的面,保不準會暗地里賜死鄔瑩瑩。到時候別說榮華富貴,連命都保不住。
聰明人最會權衡利弊。鄔瑩瑩能先后得到新昌王和顧憲的眷,絕不可能只靠著一張漂亮臉蛋。
如他所料,鄔瑩瑩果然連喊都不敢喊,只惡狠狠地對滕玉意說:“你把我這兒當什麼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滕玉意自顧自在房里翻找,過片刻,似乎拿到了東西,拋下一句“這是你欠我的!”,便沿原路翻窗出來。
藺承佑俯一撈,穩穩將滕玉意撈自己臂彎里,滕玉意把一枚鴿子蛋大小的事高興地塞藺承佑掌心,藺承佑一笑,低頭在滕玉意的額頭親了親,軀一縱,摟著翩然躍上房檐。
***
半路上,滕玉意依照笈上所記載的法子暖好一壺酒。藺承佑接過酒盞,正要送服赤須翼,滕玉意心里一慌,忙又扳住藺承佑的手:“真要吃?”
“你千辛萬苦幫我弄來的,不吃豈不辜負你一片心?”
“我怕——”
藺承佑指了指鎖魂豸:“這長蟲能嗅出毒邪二,剛才它瞧過了,至這枚赤須翼是無毒無邪的。”
“但此并非藥材,萬一吃下去對你子不好。”
“阿玉,你什麼時候變得畏手畏腳了?”
滕玉意:“我——”
“巫后親手煉制的蠱蟲,自然不是尋常藥材就能克化的,既然拿到了赤須翼,總要試一試的。”
“我還是——”
藺承佑忽道:“過些日子就要大婚了,我可不想盲著眼娶你進門。”
滕玉意啞然。
藺承佑一笑:“親那日,我想親眼看著你。”
滕玉意臉一燙,藺承佑這話,怎麼聽上去有點怪怪的,為了證明不是自己的錯覺,湊近打量藺承佑,藺承佑面上若無其事,耳卻紅了。
“你臉紅什麼?”好奇道。
“你靠我太近了,當心灑我的酒。”藺承佑頭往后靠,口里低笑道。
滕玉意剛要開口,趁分神之際,藺承佑迅速服下了那枚赤須翼。
滕玉意張得直冒汗,勉強捱了一晌,忍不住幫藺承佑解下布條:“如何?”
藺承佑皺了皺眉,隨即緩緩搖頭。
滕玉意嘆氣,到了這一步,或許并不是蠱毒難解,藺承佑本是正道中人,卻因為救強行施行邪,這等逆天悖理之舉,本就會遭天譴。
靜了一晌,藺承佑的表反倒回歸平靜:“別急,沒準過幾天就好了。盡人事,聽天命。該做的我們都做了,接下來的事便給老天爺吧。”
***
這一等,便等到了一月后。
這樣長的一段時日,赤須翼照理該發揮作用了,但藺承佑的雙目始終沒有復明的跡象。
一日日的期盼,換來一次次的失,滕玉意懊喪了幾日,漸漸振作起來,可是死過兩次的人,早清楚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的事,或許就像藺承佑說的,盡人事就好,眼盲的是藺承佑,他都能那樣豁達,又怎能日日嗟嘆。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為和藺承佑的婚期越來越近了。
這日傍晚,滕府空前的忙碌,前來道喜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寶鈕犢車將滕府門前堵得水泄不通。
據說禮部和清虛子共同用六壬、太乙、雷公三種卦式算了好幾卦,最終據藺承佑和滕玉意的生辰八字訂下兩個的好日子,一個在半年后,一個就是明日了。
滕府和王府商量一番,一致同意將婚期定在靠前的那個日子。
日子雖,好在滕玉意的嫁妝是自小就開始籌備的。滕夫人過世后,滕府的管事們依舊遵照滕夫人的安排,歲歲添置,年年積攢,經年累月下來,單是綾羅綢緞就積攢了整整十車。
打從半月前,杜夫人和杜庭蘭就整日在府里幫忙持,滕玉意自己也沒閑著,每日一早起來,不是同阿爺一起清點庫房里的嫁妝,就是同姨母表姐檢視妝奩和款待賓客。
香象書院的同窗們都知道滕家沒有主母,自從得知喜訊,那些與滕玉意好的娘子,例如鄭霜銀、鄧唯禮、柳四娘等人,便自發上門幫著寫花擬單子,每日辰時結伴而來,忙到晚上用過膳才說笑著離去。
杜裕知父子也分別向國子監告了假。
滕玉意帶著春絨碧螺等大丫鬟四忙碌時,總能看到姨父和表弟步履匆匆的影。阿爺本就腳不便,每日勞的事又多,凡有照應不到之,一概由姨父出面代勞,紹棠為了幫忙清點各項禮單,幾乎日日都窩在庫房。
每到此時,滕玉意膛里就充塞著說不出的酸脹緒,姨父滿腹學問,一生磊落無私,卻因太過剛直,始終未能實現自己的抱負。前世還因為表姐和姨母相繼離世,落得晚景蕭疏。紹棠雖然仍不能支應門庭,但至不像前世那樣懦弱膽小了。
這一切的轉機,源自上巳節的那個晚上。一想到此,滕玉意就愈發思念的小涯。
每晚睡覺前,滕玉意都會在窗前供案上準備好小涯吃的石凍春和鮮果,可早上起來再檢視,酒和果子必定原封不地放在那兒。
滕玉意心下悵惘,為此事,特地請教清虛子道長,道長說這種上古神劍會自行認主,來得突兀,走的時候也未必會打招呼。上的咒已除,它也算功德圓滿,再強留也無益,不如隨它去罷。
這日傍晚,滕玉意正膩著姨母和表姐說話,程伯過來傳話,說老爺請娘子過去一趟。
杜夫人又驚又喜,忙把滕玉意從自己懷里拽出:“說不定是世子的眼睛好了,好孩子,快去問問你阿爺怎麼回事。”
滕玉意匆匆到了書房,一進門就看見阿爺端坐在榻上。
拐杖放在一邊,阿爺正著手中的朱小紙鳶發怔。
這紙鳶滕玉意很眼,阿娘去世那一年,因為思念阿娘整日郁郁寡歡,阿爺為了哄高興,便親手幫扎了個小紙鳶。記得那日阿爺穿一件家常長袍,牽著的手慢慢把從房里領出來。
到了花園中,父親先是蹲到面前沉默地一會,接著便把小紙鳶舉到眼前,認真地教如何放線,滕玉意不肯讓父親帶玩,只聽了幾句就跑開了。
跑了一段路回頭,父親仍立在后著,那時的父親還很年輕,但因為阿娘的離世,短短幾月就憔悴了不。父親那靜若幽潭的目,滕玉意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之后沒多久,父親奉命率軍打吐蕃離家走了,某一日滕玉意想阿爺了,就將悄悄其取出,獨自跑到花園,默默地放了一下午紙鳶。
事后怕把紙鳶弄壞,鄭重將其收在房里,本以為早弄丟了,前一陣因為清點嫁妝又找出來了。
阿爺大約也想起了這件往事。
滕玉意鼻一酸,阿爺的神那樣蕭索,這一出嫁,往后府里就只有阿爺一個人了。
“阿爺。”
滕紹聞聲抬眸,不提防看到兒面有異,勉強出溫煦笑容,放下紙鳶沖兒道:“找你來,是有件事想告訴你。”
滕玉意靜靜坐到父親對面。
“今朝圣人在殿上為剿平彭震叛一事論功行賞。平叛之初,藺承佑即率神策軍功奪回埇橋和渦口,此后又接連攻克彭震麾下數座重要城池,為剿滅彭黨立下首功。圣人封其為清元王,另賜府邸和兩千食封。府邸就在親仁坊,你們親后先在王府住一陣,等那邊修葺好便會另行開府。”
滕玉意怔了下,“清”,取滌瑕穢之意。“元”,暗合藺承佑的小名和他在皇室子弟中的排序。圣人對藺承佑的疼和期許,從這個封號就能看得出。
紅著臉繼續聆聽。
“此外還有一件事需告訴你,圣人同意在南城外立碑了。”滕紹目有些惘然,“你祖父為保全江山社稷立下大功,但你祖父在守城期間的食民之舉有違倫常,四千多條人命,四千多條冤魂,民無貴賤,人命亦如此。圣人嗟嘆良久,只說朝廷對你祖父的追封是先祖做的決定,他無權褫奪,斟酌再三,下旨將你祖父的畫像從凌煙閣撤下,另行刪去功臣簿上你祖父和兩位伯父的名字。令史館補錄概要,同時立碑南城外,凡有過路百姓,皆可詳知南守城戰的真相。此碑由本朝第一匠作所制,所用石料極盡堅固之能事,據聞能屹立千年不倒,不必擔心日后湮沒于滾滾塵煙中。逝者無可追,真相卻永不可滅。你祖父的功與過,由后人評斷。”
如此一來,滕家祖上的榮耀便然無存了。
滕玉意卻如釋重負,南一戰為滕家后人帶來了崇盛的榮,朝野上下一度人人稱羨,但這何嘗不是個巨大的枷鎖,那耀目的環落到頭頂時,詛咒也悄然降臨。為了還債,和爺娘付出了何其慘重的代價。
還回去。
和父親,往后可以坦坦行走在天地間。
“圣人又說,祖上之過,本就不該罪及后輩。這些年阿爺為抵吐蕃東征西戰,那晚你為了魔舍跳井,種種功德,足以抵消大過。況且這是我們父自發作出的義舉,當另行嘉獎。圣人封阿爺為晉國公,賜你千匹絹帛,統統被阿爺堅辭了。阿爺……阿爺想用這些恩賞換一場法事。”
滕玉意眼眶一:“為了阿娘?”
“你阿娘為了幫我們父破咒,甘愿捐出自己的福報。”滕紹啞聲道,“阿爺常在想,你阿娘這一生是被滕家給拖累了。如果當初娶你阿娘的不是阿爺,你阿娘定會平安喜樂。”
說著說著,滕紹聲音低了下去。
滕玉意一更,揚聲道:“阿爺這話才是辜負了阿娘的一片心。阿娘當初若有半分懊悔,絕不肯做那場法事。這些日子清點我的嫁妝單子,樣樣都由阿娘去世前半年擬定,還有阿爺你平日的穿戴,一大半都是當初阿娘備下的。我想阿娘從不曾后悔嫁給阿爺,更不曾后悔生下我——那回在淮西道,阿爺為了幫兒破咒自愿穿上逆寫的遁甲緣經,那一刻阿爺心里可曾懊悔過?阿娘的心,豈不就同阿爺一樣?”
說到最后,熱氣和話語全更在了嚨里。
滕紹潸然淚下。
他四歲喪父喪兄,是寡母拉扯他長大,為了不辱沒滕家的忠烈之名,十幾歲就上陣殺敵,不論遇到再大的事,他都習慣自己扛,他是行軍打仗的天縱之才,年紀輕輕就名天下,可當他誤以為自己能扛住世間所有風雨時,命運戲耍了他,他連自己最摯的妻子都沒能護住,自從得知真相,他沒有一天不活在愧悔中,那種噬心之痛,足以將他垮。
兒聰慧過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骨子里,兒的一句藉,勝過世上一切靈丹妙藥。
一時間,房里闃然無聲,滕紹閉著眼,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阿爺。”
過了許久,滕紹強自振作神,只是嗓腔仍有些發:“好孩子,你這樣說,阿爺心里好過多了。你能這樣想,可見有多恤你母親。明日你就要出嫁了,往后阿爺不在你邊,你得帶上阿娘對你的那份珍好好地活。你過得越好,阿爺和你阿娘就會越高興。”
滕玉意沒言語,只一個勁地抹眼淚。
滕紹噙著淚花凝視兒,臉上慢慢恢復堅毅的神:“阿爺的話說完了。明早便要出嫁了,今晚需早些睡,回吧。”
滕玉意著父親空的左,不由心酸到極點,撲通一聲跪到榻前:“阿爺殘了,我這一走,往后就沒人幫阿爺磨墨沏茶了。過去這十年,兒沒能跟阿爺好好相,唯有死過一回,兒才知道阿爺有多麼不易,從去年上巳節至今,阿玉在阿爺膝下盡孝剛一年,對兒來說,不夠——”
滕紹料到兒要說什麼,啞聲打斷兒:“傻孩子。婚期是圣人指的,豈能說改就改?你為阿爺做的一切,早就重過‘孝道’二字了。你且想想,要不是你過去這一年不畏艱難,我們父倆終究躲不過劫難。”
說著,滕紹欣一笑:“阿爺今日才從圣人口里得知,藺承佑前日在前為你請過旨,他說你失了小涯劍,往后即便跟著他除妖恐怕也無法積攢功德。他一來知道你記掛母親,二來也擔心破勾咒還留有余孽,于是想在大婚之后與緣覺方丈去南城為那些亡故的百姓做法超度,法事盛大,南與長安相距千里,藺承佑雙目已盲,來回奔波比旁人更為艱難,他這樣費心費力,不過是為了幫滕家消除冤孽,由此可見,這孩子有多看重你的事。”
滕玉意淚花凝在了眼眶。
滕紹含淚藹然笑道:“你的心干干凈凈,你這樣的好孩子,就該嫁給一個重重義的年郎。明朝就要嫁給你的心上人了,你阿娘若知道你為自己選了一位如此出的郎君,不知會有多高興。”
滕玉意淚眼婆娑,仍不肯離開父親膝前。
滕紹俯將兒攙扶起來。
“再說下去阿爺該難了。想想你和藺承佑吃了多苦頭才有今日,你該歡喜才是。屋里定然還有不事要忙。快去吧。”
滕玉意抹了把淚,離開時一步三回頭,到了門口回頭,父親仍無聲著,影落在燈火中,靜靜地像一座高山。
***
滕玉意心里裝了太多事,捱到后半夜才睡著,睡得正沉時,迷迷糊糊覺有一雙手輕輕的臉頰。
小涯不在了,最近常有魂魄夢來。玄音鈴在腕子上輕輕地響,那響就如那雙手一樣溫。
滕玉意睜不開眼睛,眼睫卻了。
“阿娘……”
只有阿娘有這樣纖秀的手指,也只有阿娘才會這樣親昵地挲。
“阿娘……”滕玉意在夢中低低啜泣,“來為兒送嫁麼……”
那雙手停在了滕玉意的肩頭上,輕緩地拍打著,就像時母親為了哄睡常會做的作。
滕玉意噙著淚,孩子氣地呢喃:“兒嫁的郎君,阿娘可還中意……”
耳邊約有嘆息,是不舍的,也是歡喜的。
滕玉意眉頭慢慢松開,母親的手猶如一縷清風,漸漸平兒心頭所有的離愁和哀惋。
早上滕玉意醒來,發現淚水打了衾枕。
沒等滕玉意自行下床,杜夫人就帶著兩位喜娘把從衾被里提溜出來。
親歷來在傍晚,但白日尚有許多禮儀,滕玉意昨夜睡得淺,起床后一個勁地打瞌睡,人雖坐在妝臺前,腦袋卻前仰后合的。
杜夫人和杜庭蘭扶穩了滕玉意的腦袋讓喜娘隨便折騰。
昨晚府里的人大半未睡,這會兒早就忙碌了半晌了,滕玉意被拖到屏風后穿嫁的時候,忽聽姨母同表姐說:“紹棠真這麼說?”
杜庭蘭嗯了一聲:“世子這幾日沒在長安,今日天不亮才趕回王府,紹棠過去送東西的時候,正好聽到門口小廝說起這事,府里唯恐世子趕不回,個個都要急死了,還好世子及時趕回了。”
滕玉意登時神了。
南城與長安相距千里,去南不可能這麼快趕回,看來是別,但眼看要大婚了,藺承佑又能跑到何去。
杜夫人滿含期冀道:“世子能自行出長安,莫非眼睛好了?”
“世子邊帶了一大幫扈從,而且紹棠說世子眼上還束著布條。”杜庭蘭輕嘆。
滕玉意正豎著耳朵聽,就聽外頭說笑聲驟起,各府的眷聯袂而至。到傍晚時,一切準備停當,忽聽鑼鼓喧天,丫鬟們興地跑進:“迎親的來了。”
屋里愈發忙。
喜娘將一把早就準備好的團扇遞給滕玉意,一左一右扶起滕玉意。
滕玉意屏住呼吸握穩扇柄,沿著鋪好的氈毯往外走去。氈毯花團錦簇,踏上去寂寂無聲。四周滿是歡聲笑語,隔著團扇也能覺到友善的注視。
背后忽有人小聲啜泣,卻是姨母和表姐。滕玉意一來舍不得們難過,二來自己心里也生出強烈的不舍,回頭想安姨母和姐姐,喜娘卻將攔住了:“今日大喜,不興回頭看。”
杜夫人和杜庭蘭忙跟上前,強作歡笑叮囑道:“阿玉,你好好的。”
到了中堂,喜娘在耳邊提醒滕玉意:“滕將軍送嫁。”
滕玉意過團扇的綃紗,約看到庭前站著一個高大的影,杵著拐杖,卻站得極穩。
到了近前,滕玉意垂眸見阿爺的袍角,突然間淚如雨下。
那是親手為阿爺制的佛頭青襕衫。
平日阿爺舍不得穿,今日鄭重其事地穿上了。
滕玉意淚盈于睫,跪下撲通撲通磕了三個響頭:“阿爺,您保重。”
滕紹噙著淚花點頭,過片刻才道:“今日吾兒出嫁,要歡歡喜喜的。起吧,阿爺送你出門。”
滕玉意跟隨父親穩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走,到了二門外,禮樂聲驟起,門口鮮車健馬,聚滿了前來迎親之人,放眼去,不是長安有名的大才子,就是與藺承佑好的貴要子弟。
另有東明觀的五位道長和絕圣棄智等人。
人群簇擁著一位著紅袍的郎君,騎白馬,轡紫鞍,俊如珠玉,朗若朝霞,意態瀟灑,未語先笑。
喜娘似是頭一回看到這般俊的新郎,立時屏住了呼吸,后安靜了一瞬,有外地來的眷竊竊私語:“這便是王世子?當真跟畫上人似的。”
絕圣和棄智在馬上探頭探腦,一看到滕玉意出來,高興地嚷道:“師兄!”
五道等人打趣道:“瞧這兩個傻小子,什麼‘師兄’,那是你們師兄的新婦。”
眾人哄然大笑,絕圣棄智憨笑撓頭。五道想起滕玉意和藺承佑這一路走來太不易,笑容中還著幾分唏噓。
每個人都那樣高興,滕玉意心窩暖洋洋的,然而不敢四張,只奇怪一面就覺兩道灼灼視線落在自己的上,天雖不早了,但很確定那目從藺承佑方向投過來的。
心里有些疑,藺承佑已經吃了赤須翼一個月了,但一直沒有復明的跡象,雙目看不見,怎麼可能這樣灼灼地注視。
莫非他復明了?
可如果真復明了,藺承佑怎會不讓提前知道。
這樣想著,滕玉意打算看藺承佑一眼,兩位喜娘卻二話不說把滕玉意推上了犢車。
***
滕玉意端坐在青帳中,邊堆滿了糖果金錢,帳靜悄悄的,外頭卻笙鼓鼎沸。
沃盥禮行了,卻扇禮行了,合巹禮行了,結發禮行了。禮數一,和藺承佑便正式結為夫妻了。
再過一會,藺承佑就該回到青帳了。想到此,滕玉意下意識揪那厚重的青綠嫁(注)。
只恨行禮時四周滿了人,都沒機會仔細盯著藺承佑瞧,但即便只是飛快地幾瞥,也瞥見了藺承佑注視自己的目。
那雙眼睛漆黑如墨,笑意似能漾到心里去。
知道以藺承佑的子,今日親必然不愿再在眼上束上一布帶,但他的一舉一,哪像個眼盲之人。
兩人拜天地時,藺承佑不時會回頭笑看,王府占地廣闊,從中堂走到青帳都要花費不工夫,但無論在何行禮,藺承佑總不忘關照。
喜娘們撒帳時,滕玉意頭上落了不玉箔和果子,藺承佑與滕玉意行合巹禮時,順手幫滕玉意摘下鬢邊的一個小果子,這舉意流,引來帳一陣笑鬧。
“看來世子極喜歡自己的新婦。”
“可不是,新婦花容月貌,誰瞧了不喜。你們瞧,世子和新婦坐在一起,當真是一對璧人。”
回想到此,滕玉意幾乎可以確定藺承佑復明了,但仍不相信藺承佑會瞞著自己,藺承佑該知道會得知此事有多高興,可他竟然瞞著。
再說了,赤須翼可是搶來的。
滕玉意越想越氣,忽聽帳外傳來腳步聲,滕玉意心口猛地一,再一聽,又悄悄松懈下來。
是碧螺和春絨,們后還跟了七八個嬤嬤和小丫鬟。
“娘子,熱湯備好了,這一天都快累壞了,盥洗后換上寢吧。”
滕玉意抬眸打量那幾個面生的婆子,那樣謙恭和氣,一便知是王府的老人,本想問碧螺“你們瞧藺承佑是不是復明了”,見狀,笑靨淺生,悄悄把話又咽了回去。
一座青帳,辟作兩端,外頭是喜帳,里頭是凈房。
滕玉意到凈房下厚重的嫁,浴洗一番,淋淋從浴槲出來。
春絨和碧螺正幫滕玉意拭子,就聽外頭嬤嬤訝道:“噫,大郎這麼快回來了。”
接著就聽見腳步聲,果然是藺承佑,后,他似乎怔了下,笑問:“呢?”
這個“”,自然是指的滕玉意了。
滕玉意一顆心竄到了嗓子眼,慌手慌腳讓春絨碧螺幫自己穿裳,等到重新裹得嚴嚴實實了,稍稍松了口氣。
“丟不了。”就聽嬤嬤笑著說,“玉娘在里頭盥洗呢。”
藺承佑哦了一聲,頓了頓道:“……沒什麼事的話,嬤嬤們先下去吧。”
滕玉意低頭自己,上只穿著寢,便低聲對碧螺和春絨道:“你們出去把外裳拿給我。”
碧螺錯愕:“都換了寢了,怎還要穿外裳?”
滕玉意清清嗓子:“啰嗦。你拿就拿。”
碧螺不肯:“白日捂了一天,嫁上有汗,再穿上恐不好。”
滕玉意說:“那……那你們就去給我找一件別的裳。”
春絨無奈:“娘子這不是無理取鬧嗎?箱籠都送去了世子住的東院,臨時去拿豈不大費周章。”
“我不管。你們自去想法子。”
二婢干脆撇下滕玉意,匆匆出了凈房,出去后似乎只與藺承佑見了個禮,便告辭離去了,僅一瞬,外頭回歸安靜。
滕玉意悄悄走到簾前,正要搴簾往外看,有人把一件裳遞了進來。
“是不是在等這個?”
正是滕玉意剛下的青綠中。
滕玉意心口一跳,就聽藺承佑在簾外道:“還要我給你拿別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年剛開始構思這篇文時,我就跟朋友說這篇文占了晉江各種冷門要素,“玄幻”“靈異鬼怪”“慢熱”……前期男主的斗法更是完全不符合晉江讀者的口味,并非你我小打小鬧,是真正斗得死去活來。主的格也絕對不合晉江主流審。
編輯為了幫我搞點熱元素,建議我加上晉江熱門的“重生”標簽,但我甚至不確定阿玉和滕紹這種因為家族詛咒不斷回的況,符不符合晉江傳統認知上的“重生”,所以我在 就寫明這是偽重生。
我跟幾個晉江作者說,我這篇文完結能有3萬收藏就不錯了,會很冷,但我會堅持寫完,為了不數據差的影響,我特地存了四十萬稿。
但我萬萬沒想到,從發文那天起就不斷有人到微博上給我提意見,有善意的,有惡意的,各方面的建議比我以往任何一篇連載文都要多。
幾天前我偶然上微博,發現有條私信,有個讀者要我修文,說我大爛尾,要我修改世子和阿孤相認的那一段,要我把淳安郡王那一部分重新寫,不然就要給我一顆星評分。
這段話讓我想起湯唯演的《蕭紅》里的一句臺詞:“他們不喜歡我的故事,無非是我沒有按照他們的想法來,而我不這麼認為,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作者,就該有各式各樣的故事。”
在19年《攻玉》一個字都沒寫的時候,我就有了“他姓嚴,嚴春”這句話。嚴司直最初名字嚴春,我朋友說有部大熱劇里有個配角類似的名字,所以我后來改了嚴萬春,但是前面的章節存稿里面可能還沒有改過來。
19年年底,我跟朋友討論《攻玉》細綱,我們就開玩笑說過“世子眼瞎了,正好系著布條跟阿玉玩cosplay”。這些梗、這些節,甚至早于存稿的誕生。
正式寫文前,我寫下了七萬字的細綱和背景資料(如果對這個有興趣可以在微博私信,我可以把那時候的聊天記錄發給你們,記得回來反饋一下。)
嚴司直的死、阿大眼盲、阿玉跳井救人、阿大質問淳安郡王的對話……這都是我兩年前就已經構思好了的節,每個設計都有我自己的思考,前一陣寫這些節的時候,我興得兩眼冒綠,能在寫作時得到這種超凡驗,我認為很值。別說你給我打一千個一星,就算你把我關到房里再寫三年,攻玉也是現在的樣子。這樣吧,眼看攻玉要完結了,有一種讓自己和作者都滿意的辦法,我寫我的,你寫你的,我們互不相擾。你寫同人文。(這不是你行你上,因為只需要把某個節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設計。)
那位讀者想要的故事里,可以按照的想法,把阿大和阿玉相認時寫得天雷勾地火(任我想破腦袋,也無法想象一個八歲的小男孩會對一個五歲的小孩產生,阿大能記住阿玉,一方面是他本質好,另一方面也源自父母和伯父伯母的鼓勵和教育,畢竟知恩圖報是個好品格。但是恩絕對不可能對進行疊加,這是兩碼事。)
也可以把李淮固的下場按照的要求寫得再絢爛一點,比如功騙到了世子,從而讓兩人誤會(這個節你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寫的,因為會顯得阿大和阿玉降智。)
還有什麼南詔國再來一卷,顧憲才是幕后大boss,全都可以按照你的想法來。我完全開放攻玉的同人
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
我本欲抱師兄歸,豈料抱走了……師尊?燃覺得自己拜楚晚寧為師就是個錯誤。他的師尊實在太像貓,而他則像一隻搖頭擺尾的傻狗。狗和貓是有生殖隔離的,傻狗原本並不想向那隻貓伸出他毛茸茸的爪子。他原本覺得啊,狗就應該和狗在一起,比如他的師兄,漂亮溫馴,像一隻可愛的狐貍犬,他們倆在一起一定很般配。可是死過去又活過來,活了兩輩子,他最後叼回窩裏的,都是那個最初他根本瞧不上眼的,雪白的貓咪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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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30523重生七零:當家福妻忙致富
陳寶珠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嫁了個多麼人麵獸心的男人,為了五百萬的保險蓄意將她殺害,因禍得福讓她重生回七十年代,她果斷甩掉渣男,手撕極品!重活一世,她再不要為誰委曲求全,先定兩個小目標,賺錢考大學,隻是,那個根本不在計劃內的對象怎麼突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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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5758深情誘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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