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歡》第70章 日常

如果不見, 那兩個人不定何時就會找到書院去,所以,董飛卿道:“讓他們進來。”語畢,在廳堂落座。

蔣徽覺得出,他整日的好心一掃而空,連目都變得沉。

片刻后, 董老太爺和董老夫人走進門來。

回京有小半年了,董飛卿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比起離京前, 他們顯得蒼老許多, 病態明顯。

董老太爺著董飛卿, 發干的幾下,低聲道:“你父親……”

三個字的工夫而已,董飛卿的視線陡然轉為鋒利,刀子一般,無形地凌遲著董老太爺的面容。

董老太爺不自覺地生出怯意,語聲頓住, 再開口時,改了措辭:“我們那個不孝的兒子,被流放到古北口了, 此事, 想必你已有耳聞。”

董飛卿不說話。

董老太爺繼續道:“家中那個毒婦, 被判了秋后問斬。至于越卿、佑卿, 早已逃出家門, 至今杳無音訊。”

董飛卿仍舊沉默不語。

“而我們兩個, 早就和那個不孝的東西翻臉了,搬出了董府。”董老太爺殷切地著董飛卿,“我們知道,這些年,對不住你的地方太多,始終沒有好生照顧你。但是,我們也疼過你,你一定記得,對麼?”

董飛卿牽了牽

是的,疼過,把他慣得像足了橫著走的小螃蟹。小時候不知道那樣疼孩子的方式不對,只知道自己是祖父祖母的掌中瑰寶,什麼事都能得到允許,犯了什麼錯都能得到原諒。

然后,他們與兒媳婦起了分歧、翻臉,慢慢的,遷怒到他頭上。

是他們讓他過早的明白“嫌棄”二字意味的是怎樣的眼神、臉、言語。

他在他們眼里,慢慢的變了貓狗一般的存在,何時實在高興了,便把他摟在懷里哄一陣子,平日里不高興了,就恨不得一掌扇一邊兒涼快著去。

那種形開始之后,他自己說過的,在家過的是人嫌狗不待見的日子。

那樣的歲月,如果不是已經與修衡哥、開林哥結緣,如果不是他們愿意帶著他到唐家、程家小住,他無法想象,自己會變什麼樣子。

很早就明白,自卑是什麼意思。

董老太爺繼續道:“家里現在沒別人了,只剩了我們兩把老骨頭。你回去吧,好麼?你當家做主,凡事都聽你的。在你回去之前,就像蔣家長房那樣,我們會告訴人們,以前所有的事,都是我們對不住你。”

“對,我們一定說到做到。”董老夫人幫腔道,“家里總該有個頂門立戶的人,我們以前再糊涂,到了如今,也再不敢不聽你的了。”

知道的還不,可見來之前沒下功夫。

董飛卿彎了彎角,緩聲道:“你們往后的形,不需擔憂。

“皇上只發落了董志和及其門生,并沒遷怒旁人。

“因著你們曾狀告董志和忤逆不孝,董家旁支到了如今,就算是只為著與他劃清界限,平時也會照拂著你們——與董志和翻臉的人,便是他們覺著該走的。

“我既然被趕出來了,就絕不會再回去。

“我懶得刁難年邁之人。如果你們不惹我的話。

“言盡于此,二位請回吧。”

其實他們并沒指他能回去,只是來跟他要句準話——日后是讓他們活,還是讓他們半死不活。

只要他們不出幺蛾子,他怎麼會有那種閑

董老太爺和董老夫人還想再說什麼,對上董飛卿那愈發鋒利、沉的視線,言語便哽在了間。

遲疑片刻,他們欠一欠,轉向外,蹣跚著走出門去。

董飛卿站起來,對蔣徽笑一笑,轉去更洗漱。

蔣徽給他取來服,放到他手邊,退后兩步,目和地著他。

董飛卿拿起長袍,扔到一邊,繼而又拿起中,又扔到一邊,皺著眉對說:“不穿這些。”

蔣徽微笑,“那你要穿哪件?”

“是你做的就行。”

蔣徽笑著走到他近前,勾了勾他上的道袍,“我的相公,您上這兒加上另外兩套,可是換著穿了倆月了。”

他微笑,低頭,親吻落在人尖的位置,“誰讓你懶,夏日就給我做了三套服。”

蔣徽勾住他頸子,踮起腳尖,啄了啄他的,“穿著舒坦?”

“嗯。”

眼睛亮晶晶的,“這幾日多給你做幾套,等天涼了穿。”

“春日不是做過幾套麼?”他說,“穿那些就行。眼下事多,別做這些瑣碎的事兒了。”

管我。”蔣徽輕輕地咬了他一下,隨即去給他拿來自己親手做的服,仍是在一旁著他。

董飛卿掉道袍、上的中,意識到仍在看著自己,皺了皺眉,“奇了怪了,我怎麼讓你瞧的直別扭呢?商量商量,你能忙點兒別的,不盯著我瞧麼?”

蔣徽無辜地道:“以前說我不瞧就是吃虧的是你,眼下趕我走的也是你。”

董飛卿看著,“我就不能不好意思一回?”

蔣徽笑說:“我就不能做一回花癡?我們家董公子,怎麼看怎麼好看。”

董飛卿低低地笑出聲來,“小兔崽子,今兒這是吃了多甜得膩人的東西?”

蔣徽見他由衷地笑了,揚起小臉兒,“難得我好/一回,你還跟我裝大頭蒜,算了。真當我沒事兒可忙啊?”語畢,轉走出去。

他哈哈一笑,“瞧你那小模樣兒吧。”換服的時候,明白過來:是故意的,逗他開心,轉移他的心緒。

嗯,是該辦的事兒——小字就是解語。雖然他長期覺著跟不搭邊兒,但在今日,得承認的確有做解語花的資質。

蔣徽換了灰撲撲的舊,去了廚房,親自下廚,做了六菜一湯,一面忙碌,一面讓郭媽媽去傳話:“告訴公子,今兒的飯要晚一些,他不妨先忙些別的。”

郭媽媽笑瞇瞇地稱是,轉頭去告訴董飛卿。

董飛卿笑著說好,去了書房。

前些日子開始,蔣徽為凝香閣籌備出足夠的香香料之后,白日留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長,或是伏案書寫,或是坐在鋪著涼簟的地上,捧著薇瓏送的小冊子細讀。他近來每隔三兩日便要用書房,不能總跟搶書桌,便又添置了一張書桌、一個大畫案。

畫案是給預備的。

他已沒了提筆作畫的興致,只希還有。

說過的,越是喜歡到骨子里的,越是畫不出。他迄今能畫出的,只是一兩筆就能勾勒出來的的側面廓。

畫不出。繼續畫的話,便會覺得筆下的,不足□□的十中之一。既然不能做到活靈活現,還是別糟蹋那絕的小模樣兒為好。

葉先生說,書院最大的目的,該是以培養出棟梁之才為本,所以,涉及科考的學問,就算他不愿出面授課,也該給書院擬定出個關乎這方面的教導學生的章程。

這一點,他自然是心甘愿地奉行——書院要是好幾年都出不了一個金榜題名的人,開著有什麼意思?只供沒事可做的大爺、大小姐來學琴棋書畫麼?那會為笑話,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但是,這章程制定出來也是難得很——不是他自夸,自己和修衡哥、開林哥、愷之,及至蔣徽、薇瓏這樣的人,叔父、嬸嬸當初悉心教導的時候,都是不走尋常路,直接隨著他們的進度從這一跳到那一——天資聰穎的人,哪兒有那麼多?

很多人要走的路,還是勤能補拙。

所以,他得制定出一個適合大多數人的章程,同時又點出叔父嬸嬸點撥人的髓之,隨后才能給相應的授課先生,讓他們據實略加調整。

葉先生要他在開課之前做出來。

這真是難的一個事兒。

董飛卿用力地按著眉心,下筆時總沒個爽利的時候。

蔣徽走進門來,“去吃飯吧?”

“好。”董飛卿立時應聲,放下筆,與一起走出書房,轉到正屋的東次間。

桌上是四菜一湯:藕炒河鮮、玫瑰豆腐、三鮮丸子和一道酸辣湯。

他揚了揚眉,牽出發自心底的笑容。

“還?”更之后的蔣徽落座后問他。

“很好。”他說,“何時你不高興了,我有樣學樣,做飯給你吃。”

蔣徽綻出璀璨的笑靨,“廚房里有什麼就做了什麼,沒法子準備你最吃的,將就著吃吧。”說完,夾了一筷子炒河鮮到他碗里。

董飛卿笑得分外愉悅。

飯后,兩人先后去了書房,俱是凝神伏案書寫。

過了一陣子,蔣徽有些累了,把筆擱下,紙張推到一旁,找出薇瓏給自己的那本小冊子,轉到涼簟上盤膝而坐,認真翻閱。

沒多久,便覺得累了,平躺在涼簟上,把小冊子舉起來看。

董飛卿無意間瞥見,不由無聲地笑了。他壞習慣一大堆,但是沒有這一種。

又過了一會兒,蔣徽把小冊子放在一旁,闔了眼瞼,喚他:“董飛卿。”

“嗯。”

“給我拿枕頭、被子過來好不好?”

當然不好,沒見過床就在跟前卻要睡在地上的人。他不搭理

倒也無所謂,沒再說話,呼吸慢慢變得勻凈。

董飛卿無聲地嘆了口氣,放下筆,起走過去,把撈起來,安置到涼床上,隨即,沒好氣地拍了拍,“多大了?這麼不讓人省心。”

蔣徽角翹起來,“架不住有人管啊。”

董飛卿的面頰,“回屋睡吧?”

“嗯……”蔣徽沒睜開眼睛,但是形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側,“來。”

董飛卿凝著的容角彎喜悅、溫的弧度。

他俯,輕的眉梢,“蔣徽?”

“嗯?”睜開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摟著睡。在這兒先睡一覺。”

他熄了燈,掉外袍,在涼床上歇下,擁懷。

起先并不說話,只是用腳趾去輕輕地撓的腳心。

躲閃,他就追過去,直到撐不住,不自主地笑出聲。

他也笑起來。聽到的笑聲,和看到笑靨一樣,總會讓他心境即刻明朗歡悅起來。

他拍拍的背,不再鬧,“這一陣是不是在寫話本子?”

“嗯。”蔣徽點了點頭,“不是說過了嗎,要寫叔父和皇上當年的事。”

董飛卿又問:“快過節了,想好送叔父嬸嬸什麼禮沒有?”

“我送畫吧,畫一幅八駿圖。”語帶笑意,“雖然畫馬是叔父教出來的,在他面前是班門弄斧,但是應該讓他知道,我畫技就算沒長進,起碼是沒退步。”停一停,又問,“你呢?要送什麼?”

“你送畫,我就送兩幅字兒吧。”

說到字,蔣徽不由得想到了秦樺和袁琛,問:“那夫妻兩個怎樣了?”

“案子都結了,回遼東了。”董飛卿道,“過堂那麼多次,折騰得不輕,秦家也沒拿袁家撒氣。”

蔣徽嗯了一聲,“算了,差不多就得了。”

董飛卿的鬢角,“回來小半年了,也折騰了小半年。累了沒?”

“還好。”笑,“我們這樣的倒霉孩子,早晚都要這樣鬧一場,不然消停不了。”

“往后應該就沒什麼事兒了。”他說。

蔣徽抬眼看著他,纖細的手指著他眉眼,“心里難麼?”

“不難。”他如實道,“解了。真解了。”

“有一陣吧,臨睡前總想:明日不定又出什麼事,被董飛卿那廝氣得找不著北。”笑說,“這一陣吧,看著你總是想:要怎麼樣,才能把這廝哄得每天都眉飛舞的?”

他笑出聲來,“真這麼好?”

“是啊。”蔣徽點了點他的鼻梁,“你說說看,我是越過越好了,還是越過越不好了?”

“當然是越過越好了。”他把住的手,“快,說句好聽的,我立馬眉飛舞給你看。”

蔣徽逸出輕輕的笑聲,“想聽哪句?”

“你看著辦。”他細細地吻著的手指,“別又給我來不解風那一出就行。”

指尖的、麻讓掙扎著收回手,繼而摟住他頸子,吻了吻他角,“我喜歡你。”

“我也是。”他回吻

“而且,越來越喜歡了。”一本正經地問他,“這可怎麼辦啊?”

他心里甜的,“這話說的,好像我就不是一樣。”

笑了,開心得像個孩子。

他的親吻落下去,輕的,輾轉的吻住,手在同時自有主張地擺。慢慢的,呼吸變得灼熱,手勢著需索之意。

“想起這事兒來了?”問。這些日子,他們兩個到了晚間,都沒這種興致,相擁著說話到睡的時候居多。

“我什麼時候忘了?”董飛卿語聲里有笑意,調侃,“覺著我冷落你了?”

“嗯。”故意道,“你今晚要是再裝清心寡,我打算著去喝點兒小酒,回來再給你唱一出霸王上弓。”

董飛卿低低地笑出來,手下一刻不停,讓彼此親無間,“不早說。這樣算算,我虧了。”

笑著纏上他,略低了頭,蜻蜓點水似的吻著他頸部,隨即,舌尖地,一下一下地著他的結。

他周都燥熱起來,卻不急切,沉,緩緩地深埋進去,輕緩克制地索取。

見的,一次一次的,他把弄得不上不下的。

也不數落他,親吻落到他鎖骨下方,再往下,吮咬,啃嚙。

的火再也不能意識控制,將形完全撐開,把住膝彎,大起大落。

將至中秋的緣故,書院又是十六開課,是以,十四、十五兩日,在書院供職的人都得了兩日假。

十四當天,董飛卿、蔣徽在書房寫字作畫、挑選舊作,備好幾份要送到程府、唐府、黎王府、方默、沈安、邱老板各的字畫之余,又一起帶上郭媽媽和友安,去庫房認真挑選了幾禮品。

庫房里,他存的很拿得出手的件兒其實很多,蔣徽一面挑選禮一面嘀咕:“怪不得你多窮都不著急——隨便變賣三兩件,省著點兒花的話,一兩年都不用愁了。”

董飛卿哈哈地笑。

友安和郭媽媽則是啼笑皆非,前者在想:當家的好不容易忘了當東西這茬兒了,當家主母又撿起來了。這倆人,也是絕了。

選好禮,蔣徽又親手做了些月餅,到了下午,讓劉全、友安分別把月餅、件兒和字畫一起帶上,送到各家。

忙完這些,又想到書辦楚棠是離家在外,獨自在京城過中秋——這是問過葉先生得知的,便又做了一匣子口味不同的月餅,喚郭媽媽去送給楚棠。

凝香閣那邊,也命小廝送去了月餅和賞錢。

沒多久,程府、唐府、黎王府的回禮到了,林林總總好多東西,并且,程詢、程愷之喚程祿傳話:十六晚間要過來吃飯。

繼而是方默、沈安、邱家的回禮,或是京城現今時興的擺件兒,或是品相一流的古董。

隨后,郭媽媽帶回了兩壇桂花釀,笑道:“我去的時候,楚先生正要讓書給您送來呢,是親手釀的。我想著,還是別讓先生邊的人來回跑的好,就主攬了這差事。”凡是在書院當差的人,只要不是職位太低,尋常人大多會尊敬地喚一聲“先生”。

“楚先生還會釀酒啊?”蔣徽很高興,“一壇存起來就好,余下的一壇,這兩日就嘗嘗味道。”

郭媽媽笑著說好。

當晚的飯桌上,自然有一壺溫得恰到好的桂花釀。

綿甜爽口,蔣徽很喜歡。

董飛卿知道酒的來后,便高高興興地陪著在喝酒這方面,是有些酒量的,只是沒癮,不會多喝,大多數時候,與其說是拿著分寸喝酒,不如說是一口一口細細地品鑒酒。

在他眼里,朋友最容易,也最難。

在以前,太多時候,不想與人走近,除了那個讓無法不喜歡不親近的妹妹薇瓏,與別人都不是真正心的友。那時,是因為自己要離開蔣家長房的緣故——到這時候,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有選擇,便要有割舍。

到如今,他很希一些朋友。總擔心會覺得悶,總擔心會覺得跟他在一起無聊煩惱時多。

事實證明,這小崽子現在是最容易到朋友的狀態,例如楚棠、沈安,只要繼續這樣禮尚往來,不愁與那兩名為好友。

這多好。

翌日早間,一起賴床的董飛卿和蔣徽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他煩躁地皺了皺眉,“中秋節放的哪門子鞭炮?一大早就吃撐了?”

“過節了,人家怎麼慶祝,還要問問你高不高興啊?”蔣徽推他一把,“快起來,我再睡一會兒。你在跟前兒又不睡的話,我也跟著睡不。”

董飛卿才不肯,把一些,“讓外人吵得頭疼,自己媳婦兒還嫌棄——這也是過節?”

“真是拿你沒法子。”蔣徽起,麻利地穿上服,又給他取過服,“來吧,妾服侍著您更。”有時候,就得把這廝當小孩兒哄——當然了,有時候他也會把當小孩兒哄。

董飛卿笑出來,心頭那點兒不痛快消散了,自是爽快地起穿戴洗漱。

上午,蔣徽與平日一樣,悶在書房寫話本子,一邊寫,一邊把已經寫好的拿出來翻閱,怕出紕

董飛卿則和手下一起去外面逛了逛。

下午,唐修衡來了,還帶來了一條威風凜凜的大黃狗。仍在書房寫話本子的蔣徽立時拋下筆,笑盈盈地出門去。

董飛卿和蔣徽一看就喜歡,后者問道:“什麼?”

“元宵。”唐修衡答道。小家伙是今年元宵節出生的,他回京之后,在薇瓏家里看到它,很喜歡,它也跟他很親,便帶回了家中。

董飛卿是那種從小到大都被貓狗喜歡的人——這一點算是很特殊了,大多喜歡貓的人,狗見了就會排斥,反之亦然。可他不一樣,貓貓狗狗養一小群的時候,貓狗見了他,還是會膩著。今日見了元宵,形與以前一樣。

蔣徽則當即去了廚房。晚間要有一道清蒸排骨上桌,眼下正在燉著,還沒放過作料。取出兩大塊排骨,用扇子扇涼之后,拿去給元宵。

“元宵,來。”蔣徽俯,把端著的盤子里的排骨給元宵看。

元宵第一反應卻是向唐修衡。

唐修衡笑著拍了拍它的頭,“去吧。”

元宵立時撒著歡兒地跑到蔣徽跟前,仰著頭眼地看著,搖著蓬松的尾

“噯,你怎麼這麼招人喜歡啊?”蔣徽喃喃地嘆息著,把清蒸排骨喂給元宵。

董飛卿和唐修衡看著都笑起來,隨后去了書房說話。

元宵吃飽之后,并沒有撒就走,而是乖乖地坐在臺階上,由著坐在邊的蔣徽溫地輕它的頭、下,被摟著時,也是滿臉的樣子。

“你有沒有弟弟妹妹侄子侄啊?”蔣徽跟小家伙說話,“過幾年,我也想有你這樣的小家伙在跟前做伴兒。你說好不好啊?”

元宵端端正正地坐著,給的回應是歡快地搖著尾

“唉,你怎麼這麼招人喜歡?”蔣徽摟了了摟元宵,又一次嘆息,“我都想把你搶到家里了。”

元宵仰起臉,蹭了蹭的下,那表,喜滋滋的。

蔣徽忍不住摟它一些,下蹭了蹭它的額頭,“你跟我也有緣的,要不然,你來我這兒吧?”對修衡哥,是不用厚道行事的,有些心思,起了就直說了。

元宵仍是無辜地看著

友安來了,稟道:“凝香閣的掌柜、伙計來了,要給您請個安。”

這世道下,雇主與當差的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前者但凡有點兒小恩小惠,后者沒別的可回報,大多會一些比較要的日子前后鄭重其事地請安。蔣徽不舍地放開元宵,站起來,去外院見兩人。

元宵跑去書房找唐修衡。

掌柜、伙計請安之后,蔣徽不得問起最近鋪子里的大事小

這期間,程愷之來了,友安徑自把人請到了院。董飛卿、唐修衡轉去廳堂與他說話。離開書房之前,唐修衡見元宵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便沒喚它跟在近前。

掌柜、伙計離開之后,蔣徽折返院,到廳堂見過程愷之,落座后與三名男子閑閑地談笑。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之后,郭媽媽走進來,面忐忑,對蔣徽道:“您去書房看看吧。”

蔣徽當即去了書房,看到里面的形,眼前一黑。

先前放在書案上的一疊話本子的文稿,都碎在了元宵那圓乎乎的爪下。

緩緩地蹲到地上,捂住臉,逸出低低地一聲哀嘆。

元宵坐在書桌一旁,特別無辜、茫然地看著

郭媽媽亦是心痛不已,直怪自己之前大意了,沒安排小丫鬟到書房照看著。

過了片刻,蔣徽站起來,把地上七零八碎的紙張收攏起來,拿到手里,返回廳堂。

元宵顛兒顛兒地跟在側。

郭媽媽看著這一幕,居然很想笑。

“哥!”蔣徽走進門,徑自走到唐修衡面前,把碎紙拍到他手邊,“你家元宵怎麼有這病啊?你怎麼不給它改過來呢?我辛辛苦苦寫了這些天的……誒呦,真氣得我肝兒疼了……”

差點兒就又蹲到地上去。

元宵則傻乎乎地坐到側,搖著大尾,無辜地看著

唐修衡、董飛卿和程愷之聽完,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第一反應都是心疼,之后就都看到了側的元宵。

唐修衡瞪著元宵,不知道說什麼好——說什麼也沒用,它又聽不懂。

董飛卿和程愷之則有些糾結:蔣徽的心被毀了,一想就心疼,但要是為這個罰元宵的話……也不能怪它吧?這是唐修衡慣得它吧?

“好好兒待著。”唐修衡對元宵說。

元宵表立時變得委屈、沮喪,哼哼唧唧了幾聲,便乖乖地趴在地上。

“你干嘛罰我們元宵啊?”蔣徽第一個不樂意了,蹲下/去,著元宵的頭,“自己沒教好,出了事就怪它?哥,你真好意思啊。”

唐修衡繃不住,笑了,“我除了訓它,也沒別的招兒啊。”

“唉……”蔣徽嘆了一會兒氣,“算啦,也怪我,沒讓人一直跟在旁邊照看著。幸虧紙墨都是尋常可見的,要是萬一有它了就不舒坦的,可就麻煩了。”

唐修衡笑出聲來,“合著你兒就沒怪它,把賬全算在我頭上了?”

“不行麼?”蔣徽揚了揚眉,“元宵撕東西,你該早點兒告訴我。這可不是它的錯。”

“對對對,我錯了。”唐修衡笑道,“你寫的這些東西——”

“大多都記在心里了,謄錄一遍就行,至于記不清楚的,也好,趁這機會再仔細推敲一下。”

唐修衡道:“要是那樣最好。不是那樣——我也真不能把元宵怎麼著。”

“你要把它怎麼著啊?本來就不怪它。”蔣徽瞪了他一眼,“我都說沒事了,你再罰它的話,就直接把它給我吧。我們元宵怎麼那麼缺你這麼個不講理的主兒呢?”

唐修衡哈哈大笑。

董飛卿與程愷之也笑出聲來。

這件事,就在蔣徽沒有底線地對元宵的維護之下渡過去了。

八月十六,學生們如期前來上課,一個不

這些孩子如今都是生長于京城,所以,并不需要在學院留宿。倒不是葉先生、董飛卿設的門檻兒高,不收外地學子,實在是書院在開辦起來之前沒法子在京城之外造勢。

學生們第一天忙于相互認識,第二天忙于了解書院諸事,到了第三天,便都知曉了兔園相關事宜。

開課第六天,兔園出了兩個引起熱烈討論的話題:

其一,有人要求董飛卿、蔣徽把程閣老請來書院,讓當今首輔為學子們上一堂課——哪怕閑話一陣也行;

其二,有人認為董飛卿、蔣徽這種人本不該出現在書院這種地方,若停留,便是誤人子弟,會引發很多學子對家族產生質疑,甚至有離經叛道之舉。

哪兒的飯都不是那麼好吃的——蔣徽聽說之后,暗自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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