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太后這些年》第151章 天年

馮珂離宮后的第五年, 云岡石窟中,新造了帝后的佛像。拓拔宏陪著太后去瞻仰。巍峨的石窟中, 年輕的帝王和皇太后并肩而坐,象征著他們共同主宰這個大魏帝國。據此不遠, 是早年開鑿的曇曜五窟, 其中樹立著文皇帝拓拔叡的塑像。太后帶著拓拔宏走在窟寺間, 一一瞻仰他故去的列祖列宗。

又一次看到那個人。

拓拔叡。

他死了,只有這尊塑像, 依稀仿佛他的容貌。

還是年輕的模樣, 他神煥發, 眉清目秀, 冷冰冰地生長在這堅陡峭的石壁上。而真正的他已經死去,尸骨也已經腐爛,消失, 靈魂掩埋在幽暗的地府。

想起, 他已經走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不留神,就已經二十年了。

也將垂老衰暮。

對拓拔叡,早已經忘了恨。

時常期他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還愿意再他,愿意不計前嫌跟他好下去。畢竟, 獨自活在這世上實在太寂寞了,需要伴, 需要神的安。不止拓拔叡,李益也活著,期所有人都活著。他們活著,的生命才熱鬧。

用不了多久了。

有些惆悵,又不無安地想。

用不了多久,也要死了。就要到地底下去見他們了。

回程的路上,經過方山,太后提出要下車看一看。

拓拔宏攙扶著,走在曠野中,文武員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純凈的山風迎面吹來,秋日里草木凋黃,太后著不遠那片連綿起伏的山巒,襯著碧藍的晴空,在日下閃耀著金芒。笑著對拓拔宏說:“你覺得這里風怎麼樣?”

拓拔宏說:“風景甚。”

這片山位置極佳,就在平城的東北方向,山高而平,從那頂上,可以俯視整個平城,甚至可看到平城宮,視野非常開闊。而且冬季背風,一年四季風景都很怡人。

太后著那片山巒說:“我打算在此地建陵墓,百年之后歸葬此地,永太平。”

拓拔宏心中驀地一驚,想要說一句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

過了許久,他低側了頭,扶著說:“太后說這些做什麼,太后必當長命百歲,想這些還早著呢。”

太后笑道:“不早了。”

,將這件事告訴大臣,命人督辦此事,在方山上修建陵墓。拓拔宏耳聽著面帶笑容,將死后的安排一一述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太后迎著原野的風,著眼前的壯,面帶微笑說:“你是個優秀的帝王。你是太后的驕傲,也是你父親和祖父的驕傲。就算沒有我,你一樣會是個好皇帝,興許,會比現在還要優秀還要能干。”

拓拔宏說:“宏兒沒了太后,就像是盲人失去眼睛,像瘸腳的人失去了拐杖。宏兒不能沒有太后。”

太后笑了笑。

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假意討好,已經不在意了。

只當是普通的暖心話,聽了會由衷的笑一笑。

這些年,太后和拓拔宏的關系越發張了。

太后專權獨斷的傾向越重,馮氏的力量已經完全控制了朝堂,拓拔氏被排的沒有立足之地。皇帝拓拔宏也是整日小心翼翼。拓拔宏對太后的專政不滿,卻不敢在面上有毫流

總歸要死的。

拓拔宏心想。

他不能與正面起沖突。

是皇太后。是他的養母,不管上一輩有什麼樣的恩怨,養他,待他恩重如山,他沒有辦法背叛他,沒有辦法傷的心。他就熬吧,畢竟,他還年輕,他才二十出頭,而已經四十多歲了。

沒有多日子了,總歸有一天要走在他前頭。等死了。這天下就是他的了。

太后養拓拔宏到十五歲。十五歲以后,拓拔宏娶妃納嬪,開始獨立辟宮居住,大概是邊無人寂寞了,漸漸開始縱。先是寵幸李沖,時常將其召寢殿會,后來又看上王睿,二人并寵。宮中流傳著的緋聞艷,各種閑言碎語,似乎是全不當回事,只管縱浪。拓拔宏看在眼里,也不說話,假裝不知道。

從方山回來之后,卻好像是轉了了,接連一個多月,意外地沒有召見李沖或王睿,對外說是不適。拓拔宏去看神的確不太好,臉有些蒼白,醫說是著了風寒,一直在吃藥。

拓拔宏深夜,從夢中驚醒。

他睜著眼睛,再也睡不著,腦中回想著從方山歸來,說的話,的面容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殿外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他聽著電閃雷鳴,心難以平靜。

馮綽也醒了,手抱著他:“皇上怎麼了?怎麼不睡了?”

拓拔宏道:“外面在打雷。”

馮綽靠近了,摟著他頭,在自己懷中:“皇上怕打雷嗎?沒事的,妾陪著皇上。”

輕輕著他的臉。

拓拔宏道:“你睡吧,朕忽然想起白天還有一些奏章沒理,朕要去忙一會。”

他安了馮綽,輕輕下榻,無聲無息穿上了服,在馮綽目注視下,走出殿門。

他沒任何人陪同,只是獨自提著燈,來到太后的寢宮。他沒有讓宮人通報,只是腳步輕輕走了進去。

這深夜里,太后竟然沒睡。

殿中點著燭。

獨自躺在榻上,手里正拿著一把破碎的玉梳在把看。那是一把棲梧桐雕刻的玉梳,只是碎了好幾塊,已經拼湊不出形狀。反復翻看著這梳子的碎片,仿佛在回憶什麼。想的專注,連拓拔宏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拓拔宏喚了一聲:“媽媽……”

看到他了,收起梳子,抬起頭面帶微笑。

“皇上……”

拓拔宏無聲走上去,跪在榻前。兩人像天生的默契一般,太后手摟抱住了他,拓拔宏也同時手,抱住了的腰。

“怎麼半夜不睡?”

太后病中,難得的溫,拓拔宏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他回答道:“宏兒睡不著,想您。”

太后著他頭發:“好孩子……”

拓拔宏盼著死。

可他又怕死。在朝堂上,他希早日離開,早日放手,可私底下,埋在溫暖的懷里,他又能永遠陪著他,永遠不要離開。他的神永遠跟同在。

太后不知道拓拔宏為何今夜突然變得脆弱了,這樣離奇地走進宮來擁抱心中若有所:“皇上今天是怎麼了……弄得我都有點心慌了。”

拓拔宏仰頭,目十分真摯誠懇,道:“太后往后,不要再親近那些小人了,太后要是寂寞了,宏兒來陪您。宏兒可以陪太后說話,給太后解悶。”

太后笑了笑。

聽出他意有所指,不免有些赧然了,笑說:“皇上這是怎麼了……突然說這個……”

拓拔宏說:“宏兒只是想多陪陪太后。”

太后著他臉蛋,有些不舍地嘆道:“皇上還是回去吧。這大半夜了,該去休息了,我也要睡了。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說,今天太晚了。”

拓拔宏凝不語。

太后安道:“皇上回去吧,我沒事。”

“太后……”

低聲勸道:“回去吧……”

拓拔宏執迷了一會,終究還是放棄回去了。

心中有種說不出的低落蕭索,他覺很難過。

他離去之后,太后獨自睡了。

太后有點后悔。后悔了當初將李益的尸骨和還給李家。讓他和宋慧嫻葬在一起,萬一他們到地下,又一塊做夫妻去了,覺得不高興。當初應該留著的,這樣就能攜著他一同土,在地下還能相見。

冥冥之中,好像能預見自己大限將至。

一直不太好,時常臥病,但以往都沒有想到過死,唯獨這一次,覺到時日無多了。

很高興。

死亡對來說是一種解好像要赴一場來生的約,心中充滿了想象和期待。為此早做準備,立下了兩份詔,分別邊的宦,和親近的大臣。

很想見李益。

不想見拓拔叡。拓拔叡,跟他在一起累,心打扮,要察言觀小心翼翼,要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心。拓拔叡是個孩子,他走馬觀花,他玩鬧,他喜歡人。他要是看到老了,沒有年輕時那樣麗,就不會再喜歡了。但是李益不同,李益是不會嫌棄的,不管什麼樣,李益都會

他是那樣的人,他的稀有,溫和,綿長而持久。在他面前,是充滿自信的,覺自己是這世上最麗,最有魅力的人。

拓拔宏無事便來崇政殿,到榻前來陪,同說話,伺候湯藥飲食。他好像生怕會死了似的,時常夜里在殿中呆到很晚。到后來,他對幾乎是寸步不離。

不肯再用藥。

拓拔宏勸吃藥,嘆說:“我自己的,我自己清楚,再吃藥也沒有用,撤走吧。生死壽短,閻王爺自有吩咐。”

拓拔宏安道:“太后多想了,只是小病,吃一陣藥就好了。”

太后道:“這藥太苦了,我這一輩子沒斷過,夠了,我不想吃,你別再勸了。”

拓拔宏默默無語。

停了藥之后,加劇,狀況惡化的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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