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土地正在死去。

正是冬麥播種時節，然舉目去，焦黃，田地乾裂，四野毫無生機。

這是宿州境，睢水邊上。

「……嗚嗚，哥哥，你醒醒……」

稚的哭聲傳來，聲音虛弱又無助。

離河堤不遠有一水塘，塘水半枯，黑乎乎淤泥在下散發著噁心的臭氣。塘邊布滿了雜草，十幾步外還有幾民，個個四肢枯瘦，臉青灰，乾有若骷髏怪。

陣陣嗚咽哭泣聲正是從水塘邊傳來，卻見塘邊雜草上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年麵蒼白，此時雙目閉，一副不省人事樣子，隻依稀可見他那頗為俊秀的臉龐。

看年是一個讀書人，但他雖然穿著青衫，但雙袖為窄，頭戴腳襆頭，上一襲披風，腰間刀鞘與匕首，邊上還著一把雪亮的斬馬刀，似乎又不象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

在年邊，一大一小兩個孩正趴跪著啼哭不止，看這兩個孩年紀都不大，一男一，都隻有五六歲景。

男似乎年紀大些，有些沉穩懂事，他哭了一會，反過來安：「瑛兒不哭，哥哥會醒的。」

隻是噎噎的哭泣：「我……我要哥哥……」

似乎聽到了弟弟妹妹的啼哭聲，年突然了一聲，蒼白的臉容上更浮起無比的痛苦之意，似乎還蘊含著強烈的憤怒與不甘，連俊秀的臉容都扭曲起來。

男孩驚喜的道：「哥哥要醒了？」

就在這時，忽然旁邊傳來了一陣靜，立時一大一小兩個孩都是竦然看去，果然，水塘雜草叢從邊分開，腳步踉蹌的走出兩個男子來。

兩個孩驚恐的看著這兩個男子，看他們手上都提著木，上穿著破舊的棉，黑呼呼滿是破，走路發飄，顯是得厲害。而二人麵目赤腫，很難看出他們原本長什麼樣子，不過一雙眼眸都瑩瑩的閃著綠，象惡狼一般。

這是吃過人的表現，崇禎元年馬懋才曾在《備陳災變疏》中寫道：「更可異者，稚輩及獨行者一出城外，更無蹤影。後見門外之人炊人骨以為薪，煮人以為食，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數日麵目赤腫，發燥熱而死矣……」

這就是災荒年間滅絕人的舉，吃人，特別婦與小孩更是首當其衝的害者。

兩個孩懂的可能不是那麼多，但看兩個陌生壯年男子雙目大亮，提著木急步走來，都敏銳的到危險，二人都哭起來，更是搖著年的子淒厲哭喊：「哥哥，快醒醒，醒醒。」

兩個男子踉蹌急步過來，他們一前一後，口中「嗬嗬」發著無意義的音節，一邊走一邊涎水還不斷流下。

離兩個孩越近，二人赤腫的臉麵就越發扭曲，上麵滿是殘忍而貪婪的表。

哭聲越發淒厲，男也驚恐的哭泣，見兩個男子臨近邊，他一咬牙，就要去拔年邊的斬馬刀。

這時一個男子已經離男不遠，他急行幾步，舉起木，就朝男的頭顱高高掄起，男嚇得呆了，愣愣的看著眼前，隻餘下無助的哭聲。

「噗」的一聲，就在這時，一把長刀猛的從這食人男子前方刺，人影閃中，長刀帶著貫穿皮骨頭的聲音，淋淋的從他後背出，帶出大蓬的鮮飛濺。

這男子長聲嘶，全都哆嗦起來，手中高舉的木也無力地落到地上，發出沉悶聲響。

後一個食人男子猛地頓住腳步，他驚恐看去，卻見一個年神冰冷的從前方那男子上出長刀，然後又猛地刺。

又是長刀貫穿的聲音，前方那男子嘶著，若篩糠般抖不停，大大的鮮從他口中湧出。

年從容的從前方那男子上拔出長刀，任由他無力撲倒在地，然後冷冷看來。

後一個食人男子啊的一聲大，丟下木轉就跑，卻聽後方腳步聲響，他驚恐之餘又忍不住去看，卻見那年正急步追來，他雙手持刀，眼神冰冷而淩厲。

眼見年就要追到，他一回頭，張口就要說什麼，卻見刀一閃，鮮就飛濺出來，這男子嚨被切開，淋淋傷口出。他撲倒地上，雙手用力捂著脖子，拚命在地上掙紮扭。

年慢慢走近邊，冷冷看著這食人男子搐不停，看他發著不聲的嘶，帶著泡沫的鮮不斷從他傷口中溢位。

看了一會，年又持刀猛地刺下，一刀刺，那食人男子猛烈仰頭嘶吼，劇烈抖不停，前後已被刺得個心涼，然後長刀拔出，鮮就像噴泉一樣灑開。

年又一刀刺下，他連刺三刀，皮骨頭被刺的聲音極為滲人，最終那食人男子一不，再無半點聲息。

年回過頭來，臉上有著一些濺到的滴，給他俊秀的臉容平添幾分淩厲。

兩個孩早已呆住，這一切兔起鶻落，事又那樣殘忍與突然，讓他們小的心靈難以承，最終二人回過神來，哇哇大哭著，一左一右撲年懷中。

年神轉為和，他還刀鞘，手將一男一兩個孩抱得的，口中喃喃道：「瑛兒、謙兒別怕，哥哥在這裡……」

……

睢水源於河南境，經開封府，歸德府，又流經南直隸府，最後經淮安府邳州睢寧縣東注黃河。

至明中葉前，這河水兩岸還算是府的膏之地，然黃河全流奪淮後，黃河水頻繁決口，睢水下遊淤塞嚴重。排水不暢的後果使得河邊大片土地鹽鹼化。

這段睢河水便是如此，特別是北岸，河道邊布滿了沙丘、鹽鹼、與水塘沼澤。

年牽著兩個孩就走在這睢水的河岸邊上，可以看出，黃泛影響，沿河兩岸地形都比較高，特別北岸比南岸高。

似乎為了保護河道及南岸的土地，河那邊的大堤是全線封閉的。

年此時走的河岸離上遊的符離橋不是很遠，那裡是前往宿州要道，按理說這一片應該很繁華纔是，然舉目去，四下荒涼無比，所見村落就沒有不放棄的。

不單如此，河岸小道邊還時不時出現倒伏的殍，每都是乾枯瘦小，眼窩深陷，很多死的裳還被人剝個乾淨，出支棱的肋骨與乾的。

那些死亡時間較長的骸更早變黃黑的骨頭，各種莫名其妙的蟲子在骸骨爬進爬出。

這真是地獄，讓人觀之目驚心。

若放在後世，不說這麼多骸，便是隨便一倒伏的都會引起巨大的震。

「自八年起，寇賊橫，益以饉，民死徙過半。崇禎八年，獻賊陷中都，士民被殺者數萬，九年，闖賊陷靈壁、蕭縣、永城，攻沛縣。十年，闖賊陷睢寧，攻徐州……」

「十四年五六月，河南土寇袁時中，聚眾至二十萬人，江北窺泗，群盜蟻附，總督朱大典擊敗之，賊棄牲畜宵遁。時山東盜起，山東土賊李廷實、李鼎鉉陷高唐州。」

「七月，兩畿、山東、河南、浙江、湖廣大旱不雨，飛蝗蔽天，八月，徽州苦旱，米價每石銀五兩。九月，東寇益熾，徐德數千裡，白骨縱橫，行人斷絕。」

年心中浮起這些史料，一字一句是那樣讓人驚心，這就是明末世，人民苦不堪言。

造這樣原因多方麵，天災是一部分，**，匪賊，流寇，兵，從崇禎八年起，就在這片土地上肆。

隻是府不顧老百姓死活，甚至民反，流寇、軍閥、韃虜，又是什麼樣貨？

誰纔是老百姓真正選擇？

「哥哥，瑛兒好。」

虛弱的聲音打斷了年的沉思，兩個孩都很乖，忍飢挨地跟著自己往下遊行走。然年知道，他必須給自己弟弟妹妹找些吃的，否則他們肯定會支援不住。

他將抱起，聲安道：「瑛兒乖，哥哥很快給你找吃的。」

安完妹妹，年環顧四野，到是枯黃之，滿地儘是因乾旱造的裂，連臨近河邊的田地也不例外。

年嘆息著，臉上浮起難言的苦：「崇禎十四年，我楊河竟然來到崇禎十四年的大明朝，這真是千古未有之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