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請多指教》第八章 三分之一個地球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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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告訴你,我是那樣的想你。
醫生爺爺家有個大院子,老兩口種了很多樹。不是花不是草,是樹。袖珍型的小香樟,小鐵樹,小臘梅。午後,老兩口並排坐在臺上一起曬太。看著他們的背影,想到幾十年後,倘若我和顧魏也能夠這樣,手挽手,互相絮絮叨叨,那是多麼好。
我曾經問過顧魏,如果不是我,那麼會是誰。
顧魏想了想說,可能會找個同行,醫生或者醫院的行政人員。
我惡行惡狀地問為什麼。他說,年齡逐漸大了,父母也會急,自己沒有充足的時間去經營一段,所以,應該會接父母或同事介紹一個同單位或同圈子的人。找個醫生,不會嫌他上班忙。找個行政人員,就有個人能多偏顧家裡一點。然後兩個人中規中矩地悉,,結婚,生子,過日子。
他說得很平淡。
我可以想象他和另一個白大褂在一起時微笑的樣子。我不會矯地評論那是不是,因為,如果不是顧魏,我或許也會在同圈子找一個彆人眼中合適的對象,麵對同樣的婚過程。同一工作係統的人,由於工作質和容的相似,總是比係統的人更能理解對方。
我看著他的眼睛,想象他現在麵對我的眼神和麵對他“可能友”的眼神會有什麼不同。顧魏安靜地任我盯著他看。他在我麵前一向安然而坦誠。
“我要是當初也學醫,這會兒我們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啊,白白浪費這麼多年。”
顧魏莞爾:“那我們倆估計一個月才能見一麵,太忙了。”
我他的耳垂:“你當初要是不忙,我就找不到你了。”
顧魏一直覺得醫生是個非常不適合的職業,疲倦,忙碌,不自由。他非常努力地想彌補這些不足,上不明說,但是字裡行間舉手投足,會時不時有歉意流出來。過去的三年,他一開始的靠近,到後來的猶豫,再到之後的篤定和努力,我都看在眼裡,看得我無端地心疼。
我連忙轉移話題:“醫生,你上學的時候語文和英語哪個好?”
顧魏想了想:“英語吧。”
兩個悲劇的理科生……
“那——以後孩子拿回來的語文試卷績太難看,我是訓還是不訓啊?不訓吧說不過去,訓吧他這基因不好。嗯,這麼著吧,以後所有日常管理我來,思想工作我也能做,打屁這種暴力事件還是等你回來吧,咱們倆先分下工……”
顧魏笑得低沉:“你又轉移話題。”
2012年的元宵節,我留在x市和顧魏的家人一起過節。
晚飯前,顧魏去臥室。一分鐘後,房間裡傳來他的喊聲:“校校!打120!”
那天晚上,我們在醫院度過。
影像科主任一張張翻過ct掃描圖,最後什麼也沒說,拍了拍顧魏的胳膊。顧魏看著屏幕上那張片子,不也不說話,良久之後,點頭道了聲謝。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等到真正到來的那天,他依舊覺得“口悶”。
相比顧魏,爺爺反倒沉著許多。兩周後,他握著的手:“我們回家吧?”
病床上的一臉安詳地點了點頭。
顧魏明顯瘦了下來,他堅持隔一天回一次爺爺那。我過他手腕突起的骨頭,終究什麼也沒說。
2012年的新年,大家的心都有些沉重。過年時,我給打電話拜年,顧魏把手機到耳邊。
“,給您拜年了。”
“好,好。”
我聽到輕而低的聲音,鼻子有點酸:“過幾天我就回去看您。”
笑得和:“好。爺爺想你了。小北也想你了。”
世上最難過的事,莫過於看著親人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回到x市後,我有空就會陪著顧魏去爺爺家。在老人麵前,他滴水不,笑意溫和,隻有回到房間的時候,才會流出無力。
4月17號,淩晨三點多。
我睡得很不安穩。黑暗中,手機震起來,我驀地醒過來,按下接聽鍵——
“不行了。”
我聽見顧魏低低的聲音,心也跟著沉下去。
“我剛打電話給陳聰讓他提前來頂我的班。”他必須要保證崗上有人。
我立刻起床換,跑出校門攔了出租往醫院趕。天還黑著,我看見顧魏奔出大樓。後大廳的燈隻能照出他大口呼出的白氣,卻看不見他的表。一路上我們誰都沒說話,車裡氣氛沉默而低迷。等紅燈的時候,我看見他的食指緩慢地點著方向盤,隻能一他的手臂。
到了家按門鈴,我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門很快被打開,醫生娘輕聲說:“快去。”我們直衝臥室,正躺在醫生父親懷裡。
顧魏單膝輕輕跪在床邊的地毯上,出手與的握在一起。
瞇著眼睛,緩慢地打量他,拇指輕輕娑他的手,視線又轉向我,了沒出聲。
我環著顧魏的肩膀,一起看著這個溫堅韌的老人,在經曆了一生的跌宕起伏之後,在子孫的環繞中閉上了眼睛,安靜得好像睡著了一樣。5點57分,醫生父親出托住側頸的手,搖了搖頭:“走了。”在早晨稀薄的裡,平靜地離開了人世。
顧魏握了握的手,再輕輕放開。醫生娘上前給老人換服,我們退了出來。
我牽著顧魏來到臺,瞇著眼睛看天邊慢慢灑開的,穿過這個季節特有的淡淡晨靄。
顧魏坐在臺的小方桌上,木質桌麵上刻著的棋盤已經褪了,表麵由於經年累月的拭泛出的澤。他出手指過上麵的凹痕:“小時候,爺爺就在這張桌子上教我下棋,我和兩個人對他一個。”
我了他的背,顧魏慢慢眨了眨眼,抱住我的腰,臉埋進我懷裡。早晨的空氣有些涼,他呼出的氣息溫暖地熨在我口。我著他的頭發:“你以後可以繼續用它來教我們的孩子。”
生命總是不斷回,我們不能控製它的來去。所以我們坦然麵對曾經經曆的,珍惜正在經曆的,對即將經曆的抱持希,這樣,至在我們離開的時候,可以安詳平靜,沒有缺憾。
從小到大,我參加過很多葬禮,最近的一次是大三,離世的是我的同學,方麵的疾病。那是一場所有人都覺得難以接的葬禮——那麼年輕,那麼突然,三個月前還活蹦跳地和我們在一起。
在葬禮上,一位留學生做的最後致辭,有一段我到現在仍然記得。
“during our lives, there've always been departures with families, friends or lovers。
they passed off, ran away or just disappeared, things that you can't's terribly insufferable h best time was spent with you, and with her forever。”
顧魏是長孫,守孝任務重。他自從早上在我肩上閉目養神了一刻鐘,就再沒合過眼。靈堂布置好之後,他換上了黑西裝,接待前來吊唁的人。
守靈三天,顧魏基本沒睡過。
“校校,帶小北去休息一會兒吧。”醫生娘拍拍我的胳膊。
我過去牽起顧魏的手,拉他進書房,把他安置在靠椅上:“睡一會兒。”
他看著我不說話。
我拉住他的手:“閉目養神。”
顧魏眨了眨眼,慢慢閉上。我靠在他麵前的書桌上,看他呼吸平穩,卻很不踏實,眉頭時時鬆,十分鐘都沒有,就又張開眼,看著我不說話。
我直起,被他拉到前。兩隻手從我的線下擺進來,環到腰後,慢慢往上走,一直上蝴蝶骨,收,臉在我的口。
我吻了吻他額頭,抱住他肩:“我在這看著你,睡吧。”
顧魏終究是就這樣睡了過去。
如果說顧魏的反應讓我心疼,那麼爺爺的反應則讓我憂傷。端坐在椅子上,安靜地著,吃飯,睡覺,出神,帶著老人特有的滄桑和安定。
顧家的男人,他們的悲傷,不外放,不失常,沒有眼淚,沒有絮念,得地待人接,禮貌地迎來送往,卻把自己靜默一尊空心的木頭,不冷不涼,卻清晰地讓你知道,他的心了一塊。
葬禮結束後,爺爺拿出一方盒子:“這是挑的。”
一旁的醫生爹朝我們微微頷首,顧魏接過:“謝謝爺爺。”
盒子裡,是一對羊脂玉掛墜和一張小帖子——佳兒佳媳。
不知道是不是去世造的影響,顧肖同誌倦鳥歸巢了。我答辯那兩天正好他返回x市,顧魏去接的機。等我忙完學校的一攤子事回到顧魏公寓,一打開門,一酒味,我看見癱在床上“大”字形的人,頭疼地撥通電話:“醫生,你的床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簡單地說來,顧肖同誌又失了,被傷了心的人終於悔悟好姑娘還是在祖國,於是回來了。在酒吧窩了一晚上,昨天中午被顧魏拎回公寓。晚上顧魏值班,於是沒人管的人,就繼續喝。
看著麵目全非的公寓,我實在很想吼一句:在國外漂了幾年您這是養了什麼破病啊!
顧魏接完班回來的時候,我剛把沙發清理出來,讓他開窗通風後,我出門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東西。
正抱著一堆東西,手機狂震,我騰出一隻手費勁地接起——
“老婆!”喊得驚天地。我懷裡的東西差點掉一地。
“嬸嬸過來了。最多還有半個小時就到。”
“嬸——顧肖媽?!”
“嗯,我媽告訴人在我這,嬸嬸一聽二話不說就過來了。我媽現在追在後麵。”
“jesus!”肖嬸嬸那王氣,看到一片狼藉,顧肖會被現場拆了的。我趕把手裡的一堆東西堆到收銀臺上,“你先把顧肖弄醒,拎去衝澡刷牙,被子晾出去,床單扔洗機,我馬上回去。”
我們剛勉勉強強打掃完戰場,人就到了。
肖嬸嬸:“你什麼時候到顧魏這的?”
“前天。”顧魏。
“昨天。”顧肖。
我扭臉,你們倆要不要這麼快就餡啊……
整整半個小時,麵對肖嬸嬸的所有提問,顧肖一概不作任何回應,頗有幾分流氓彩。
肖嬸嬸起:“跟我回家。”
“我住我哥這。”顧肖態度堅決,死不鬆口。
最後,醫生母子一同和稀泥,才把肖嬸嬸給勸回去。
顧魏送走人回來,顧肖對我抬了抬下:“怎麼還不走?”
嘶——
“顧肖,是佛也有三分火。”你當我是石雕像不會上火的麼?
顧肖撇:“我現在看到的就煩。”
顧魏打開門:“馬路斜對麵有個公共廁所,你到男廁所裡,怎麼清醒怎麼清醒去。”
顧肖默不作聲,過了半天,眼睛紅了:“找個好姑娘怎麼就這麼難?”
顧肖其實算得上是天之驕子,良好的家世相貌,學業上工作上更是算得上順風順水,說起來花名在外,其實——他不是泡妞,他是被泡。有時候條件好也不見得好,因為太容易被人當狩獵目標。並且,他偏好和他背景經曆類似的孩子,走到後來往往了一盤王見王的死棋,再加上在私事上他又是個刺蝟格,所以每次分手都得不到彆人的同。
我看著明顯萎靡的人,歎了口氣:“顧肖,婚姻和不同。麵對相親對象,你可以把對方的家世學曆家相貌加加減減,看看和你在不在一個區間,但是這樣的評估不能幫你找到一個友。”或許到最後會是一場加減法,但是開始不會是,“一個孩子隻因為你上過什麼學賺了多錢做著什麼職務而決定和你在一起,這種孩子不要也罷。再理智的,總歸有個不理智的因作為開始,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絕對不會為裡心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和顧肖算不算冰釋前嫌了。雖然他在我麵前依舊刺蝟一隻,但是自從那天我和顧魏與他促膝長談了一下午之後,他倒是再沒找過我麻煩。想想,我真是個善良的嫂子
醫生筆跡:你這句話最好彆讓顧肖聽到。
六月,又是一年離彆季,我們完全不悲傷。
我和小草順利地邁第四年的同居生活,用路人甲的話說,就是“險地占用學校宿舍資源”。我的單位離學校不遠,邊學邊工作,路人甲和路人乙都簽到了不錯的單位。自此,第一小組的所有員都繼續順利地在x市存活下來。所以這個月,免不了在一起混日子。如此一來,難免忽略了醫生。
對此,醫生由一開始的特彆理解,到比較理解,到最後,不想理解。
這天,接到醫生電話:“咱們倆在一起三年了,吃個飯慶祝一下。”
現在六月,這個三年怎麼算的??……
泰國餐廳,一進門香辛料氣味迎麵撲來,我衝著醫生的肩膀打了個噴嚏:“唔,味兒很正。”醫生大笑,天知道他今天心為什麼這麼好。
我們來得比較早,人不多。室芭蕉葉層層疊疊,大理石水池引了活水,裡麵的小紅鯉相當活跳,醫生經過的時候,有一尾從水池裡躍出來,翻了個撲通一聲栽了回去,他笑著挽我在池邊的位置落坐點餐。
水池前方是個小舞臺,一支三人小樂隊在表演,主唱和貝斯手都是典型的泰國麵孔,唱著的卡朋特。等餐的時候,我折著餐巾,無意識地跟著哼唱,直到一曲終了,一聲“hi~”,我抬頭,貝斯手轉向我們這邊豎了豎大拇指,我瞬間不好意思了。看向對麵的醫生,左手拖腮,右手好整以暇地點著桌麵,鏡片後麵波流轉,我被秒殺,紅著臉往桌上趴,被他托住下:“不要趴。”
我哀號:“醫生,你這個眼神太勾人,我吃不消……”
醫生笑:“到底誰勾引誰?”
我抱著醫生的檸檬不撒手,看著對麵的人專心地拆烤小排,白皙的皮因為吃了辣椒染上點的,看得我滿心歡喜,突然想給他唱首歌。其實我和醫生平時都算是穩重的人,隻是撞到一起……
吉他手剛唱完一首hotel california,我就在醫生詫異的表裡踏上舞臺。
i was standing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pla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when we’re hungry,love will keep us alive
……
下臺的時候,貝斯手用生的中文調侃:“新婚,夫妻?”
周末,三三照例空到我單位視察了一圈,給了個中肯的評價:“采不錯。”
兩人一人一杯果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咱們蕭工大腦裡短路的那筋,是終於通了,肖仲義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茶還沒喝完,三三接到加班電話。
“這勞力榨的,你乾脆跳槽去肖仲義他們公司吧。”他肯定求之不得。
“堅決不!”三三傲地昂起頭,“距離產生~”
我們進地鐵的時候,剛好是客流高峰,地下通道一拐彎,一對男正在頗為激烈地吵架。自從醫院破相那次之後,我對於憤怒時飛揚的指甲很是有點心理影。尤其兩個人吵的話題還——天朝真是無奇不有。三三向來看不慣這些,“嘖”了一聲,拽住我的胳膊往旁邊一拉想讓開那對男,沒想到後麵一位低頭趕路的男士撞了一下,他手裡一杯新鮮出爐的咖啡,就這麼潑在了我的腳上。
哭無淚——為什麼傷的總是我。
回到公寓,打開門,醫生已經班回來了,他看著我一蹦一跳地進門:“怎麼回事?”
“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咖啡。”
醫生搖搖頭,洗了手過來幫我完藥,起去廚房洗水果。我跳到臺上,百無聊賴地出去,兩條街外的電影院又打出了巨幅海報。我們隻去過那家一次,去年11月11號看《失33天》。想到王小賤最後那句“我陪著你呢”,以及三三剛才“我總害怕以後會和他分開”,轉過來對著正在切水果的醫生問:“兩個人在一起——你能承的最糟糕的事是什麼?”
醫生沒想到我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最糟糕的事?我們兩個——最糟糕的——離婚?”搖了搖頭,“沒想過。”
我看著他遞給我的蘋果,表嚴肅:“嗯,即使你有問題,你不舉,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們可以想各種解決辦法,現在科技那麼發達。”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當時怎麼就那麼不加思索地冒出這些傻氣的話。
醫生顯然被我驚著了,看著我哭笑不得:“怎麼——突然想那兒去了?”
“今天我和三三在地下通道看到一對夫妻吵架,那同誌最後冒了句‘你孩子都生不出來,就不是個男人!’我當時都看傻了。回來的路上三三說,這種問題雖然不能明麵兒上說,但真的影響的,很多夫妻就因為這方麵問題散了。我當時就想,那我也不散,大不了當自己找了一的,多lesbian不也過的好好的……”
越說越小聲,因為我意識到跟一個男討論不舉的問題,實在是不太禮貌。
醫生細嚼慢咽吃完水果,沉默半晌轉過來,看著我慢慢地說:“林之校,嫁給我吧。”
我看著他深棕的眼睛,這個話題,是怎麼跳的?
“醫院裡,因為生病,一個家,夫妻倆,散掉的很多。知道你爸為什麼特彆招人嫉妒麼?因為他從來就沒想過你媽會不會嫌棄他拋棄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有個人會一直在他邊陪著他的滿足,我特彆羨慕。”醫生抬手住我的臉頰,“工作,孩子,健康,方方麵麵,我不能保證以後我們的生活就一定一番順遂,但是我能保證,不論好壞,我都在你邊。你可以像林老師一樣,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誰說咱理科生不懂浪漫的?咱實誠的浪漫比兩首小詩的殺傷力大多了,我的眼睛瞬間就發酸了,說不出話來。
醫生我臉:“傻了麼?”
“嗯,有點。”我頭回遇上這種事,反應有點慢是可以理解的……
醫生看著我:“那——你——給個話。”
我吸吸鼻子:“好的呀,可是戶口本在我媽那兒。”
醫生把我抱進懷裡,笑了,是那種從口嗓子眼裡出來的笑,低沉歡暢。
整個晚上我一直有點腦部神經遊離,什麼都不乾就看著醫生的眼睛,看得自己都要掉進去了,他問什麼我都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
“明天我給兩邊父母打電話。”
“嗯。”
“要不馬上十一,讓兩邊見個麵一起商量商量婚事?”
“嗯。”
“去y市還是在x市?”
“嗯。”
醫生狐疑地看著我,隨即有點張:“你——不是不願意吧?”
我迅速從這狐貍漂亮的眼睛裡鑽出來,直了腰板兒:“我剛才說了好的呀。”
醫生笑了,第n次把我撲倒。我發現這廝一到沙發上就老仗著高長的優勢把我全境覆蓋。
我被悶在他震的膛下,手拍拍他背:“你這是在傻笑麼?”
“嗯。”
“放心了?”
“嗯。”
“那你把接下來的事都計劃安排好。”
“嗯。”
“你是不是都計劃好了?”
“嗯。”
“哦,那我接下來有什麼任務沒?”
“嗯。”
“…………”
所以,其實那晚,傻掉的不止我一個……
三三聽說之後,徹底驚了:“這什麼求婚啊?!戒指都沒有!”
“咳咳,那些形式的,不重要,不重要……”
我和醫生的,或許從不濃烈,但卻有我們自己的固執,純粹和深厚。
醫生筆跡:唉,你這個思維跳的……
(明明你比我還跳)
醫生:你都跟我討論不舉了,我能不跟你討論結婚麼?
之後的日子,可以稱得上是順風順水。頭回覺得,原來自己上上“某人專屬”的覺不差。偌大的城市裡,有一個人,與我息息相關,他需要我,我需要他,這種強烈的歸屬,想想都能笑出來。
九月初的一個周末,去看爺爺。晚飯的時候,顧魏回來。一頓飯,不停地看我,又不說話。
飯後,我正在洗碗,顧魏站在我後,言又止。
我看了他一眼:“怎麼了?”一整晚都有些奇怪。
“我——要外派。”
“嗯——嗯?!”我猛地掉過頭。
去年表哥也被外派支西項目三個月,很快的,很快的。我力作淡定,問:“多長時間?”
“半年多。”
我愣了一下:“去——哪兒?”
顧魏看著我:“德國。”
德國……我轉過繼續洗碗。
顧魏的手穿過水流握住我的手:“我昨天接到的通知。這批我們醫院派送兩個人。”
“哦。好呀。”我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是什麼心,隻是覺得腦袋裡一團一團的白霧,本找不到完整的句子。
我回手,繼續洗碗。
顧魏皺著眉頭:“校校——”
我低頭看著水流:“有點突然。”
晚上,我躺在床上發呆。雖然我和顧魏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算多,但是也從來沒分開過,想見就能見到,現在突然要分開,橫三分之一個地球,三分之一個地球……
“校校。”一隻手環過來,把我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出去自己照顧好自己。”
顧魏把臉埋進我的頭發:“那你怎麼辦?”
我過他的戒指:“我等你回來。”
自從知道要出國進修後,顧魏對我很縱容。表現為,他對於我變考拉天趴在他背上不說話,一點意見都沒有。
我有。
我舍不得。
但是我深明大義。
於是我繼續淡定地趴在他背上。
我正常上班,空餘的時間,要麼去醫院,要麼就去公寓對著清單一點一點準備顧魏的行李。
顧魏的笑容了很多,偶爾兩個人有空在一起,他也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我知道他的心裡也不好過,於是安他也安自己:“沒事,時間過得很快的。”
時間確實過得很快,和流水一樣本抓不住,很快就到了月底。
29號晚上,顧魏坐在沙發上看著我最後一次清點行李,明天他們的行李就要提前托運過去了。
我闔上蓋子,撥好碼,坐在箱子上發呆。顧魏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地毯上,遞過來一本口袋大小的手劄:“這個給你。”
我接過來翻開,瞬間沒了話。裡麵列滿了注意事項,所有家人朋友的聯係電話,車子年審時間,房子裝修進度……連林老師複查掛周幾的專家門診都列了出來。
“水電氣我都掛到工資卡上了。這是爸媽那邊還有爺爺家的鑰匙。”顧魏從鑰匙包裡拆出鑰匙再一枚枚串進我的鑰匙包裡。
我看著他低垂的眼睫,顧魏,你這樣讓我怎麼舍得你走?
30號,和顧魏回家。爺爺和醫生爹依舊很淡定,待了些注意事項,醫生娘的目卻是在我們上轉了一圈,言又止。
午後,一大家子各自午睡。我趴在顧魏懷裡,窩在臺的大躺椅上。就著夏末的,顧魏慢悠悠地數著一路走來的心事。
“那會兒都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說話……”
“當初啊——當初想了好幾種方法準備把你騙出來,不過最後都沒用上……”
“你不知道你有時候遲鈍起來……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林老師很嚴肅地恐嚇過我……如果我辜負了他兒,我的下場他都告訴我了……”
“我在想,如果你簽畢業到z市或者簽回y市,我要怎麼辦……”
我安靜地聽著他一一道來。很多事,現在看來都是好有趣的,隻有一路走來的當事人,才能味到當時的焦慮,不安,糾結,以及忐忑。我無比謝我的人生在林老師生病那一年,由晦暗意外地轉為幸福,遇見這樣一個人,給你信賴,任你依賴。幸福有的時候無關承諾過多,無關一起做過什麼,甚至無關所謂的“隻要你要隻要我有”,幸福最原始的意義就是陪伴,就是你知道你的生活裡有一個人,他一直在那,不會離開。
顧魏最打我的,是他自始至終對於這段的態度,乾淨,坦誠,尊重,以及完整。我很久之前就知道,顧魏的家人是盼著他早日家的,但是他從來沒讓我暴在這些力之下。多30+的男人遇到個姑娘都想儘辦法趕往民政局拐,他有很多的理由和我速戰速決直奔小紅本而去,但是他仍舊選擇按部就班專心,好好地經營一段完整的。
我的一個師姐,30歲的博士,在家人介紹下認識了現在的先生,大4歲,門當戶對,四個月不到就領證了。婚禮那天在酒店化妝間,對我說:“人麼,婚姻家庭的力大,找個差不多的,也就不折騰了,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其實比容易得多。”聽說他們婚後相得很和諧。上個月到,已經懷孕30周了,和先生在公園散步,臉上是將為人母那種特有的溫平靜。我無權判斷這是否就是,但至是親,足夠支撐他們幸福的生活。
顧魏說:“為了結婚而結婚,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回頭看我和顧魏,從開始到現在,都是純粹的。雖然誰也不能保證,由走下去的婚姻就一定會平坦順利,但一段完整好的教會我——善待那個在中善待你的人。
我在顧魏懷裡換了個姿勢:“我高中的時候寫過一篇日記,容不記得了,但記得當時語文老師給的評語:人一輩子,與之相的是一部分人,與之結婚的是另一部分人。唉,我都是同一個,算一算我虧了。”
顧魏:“你這個算法有問題……”
我笑著吻他,顧魏,謝謝你。謝謝你的耐心,給了我完整好的。
顧魏順著我的頭發,我舒服得簡直能打呼嚕了,覺得能這樣一直到老,實在是很好。
“顧魏。”
“嗯。”
“你走了就沒人陪我曬太了。”
“校校——”
“嗯。”
“兩邊父母長輩一起正式吃個飯吧。”
我從他懷裡支起子。他抬手了我的臉:“我好心裡踏踏實實地走。”
傳說中的訂婚麼?我呆了呆:“哦,可以的呀。”
顧魏做事向來是不拖遝的。晚上就跟父母提了,一家人都表示讚同,接著就聯係y市父母和x 市的一眾親屬。
正好國慶長假來x市的表姐一家甚是興:“這種好事都能撞上,六月,跟舅媽要改口費。”
我囧……
1號,顧魏載我回y市,正式以婿的份拜見父母及外公外婆。
2號,返回x市。當天晚上,滿滿三桌親屬。(居然三等親有這麼多人……)
我很意外這麼多人,得一點不生疏,6個老人討論養生,表姐和表嫂流育兒經,娘親和醫生娘通退休以後自駕遊的路線……很是熱鬨。
既然是訂婚,自然是要喝酒的,人多一高興,自然是要多喝的,醫生第二天要登機,自然是不能多喝的,於是我……高了。
徹底的高了。
回去的路上,我窩在醫生懷裡,鼻尖著他口:“我一直沒告訴你,我高考第一誌願報的是你們學校。我再多考一分的話,我們就是校友了。”
醫生的聲音低沉溫:“沒關係。”
我突然有些糾結:“可是早遇到,就可以早在一起了。”
醫生吻了吻我的額頭:“現在這樣很好。”
“哪裡好?”
“哪裡都好。回到那個時候——什麼都說不準。”
“嗯?”
“萬一我們沒上呢?萬一上了錯過了呢?現在多好,你人已經好好的在我這裡了。”
“唔。也對。”我抱著他的腰迷迷糊糊地睡去,後麵,就記不清了。
2012年10月3日,顧魏飛赴柏林。
顧魏走後的第一個月。我很正常。
三三說:“正常得都有點不正常。”
印璽說:“這是還沒回過味來呢。”
顧魏走後的第二個月。我依舊很正常。
三三說:“還真有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啊。”
印璽說:“故作淡定呢吧。”
顧魏走後的第三個月。我繼續很正常。
小草說:“阿校你瘦了。”
陳聰說:“弟妹,你注意,注意安全啊。”
顧魏走後的第四個月。我出項目的時候凍著了,回來之後冒發燒。其實病得不算重,隻是斷斷續續半個月都沒好,神有些不佳,晚上睡覺覺得骨頭冷。周末,我依舊會回他的公寓,打掃打掃衛生,躺在床上睡睡覺或者發發呆。一天,半夜醒來裹著被子找水喝,一邊喝一邊就突然哭了。那是他走後第一次覺得難過,很赤的難過,想到裡都發苦。
顧魏走後的第五個月。我恢複正常。
在兩個城市間穿梭,一個人忙著兩人份的新年。年夜飯開席前,接到顧魏的電話,他的聲音依舊溫低沉:“新年快樂。我很想你。”
我握著手機笑:“好好學習,莫要辜負我的犧牲。”
掛了電話才發現,眼眶很酸。
如果翻開這五個多月的日記,那麼主題基本都是“各種憂鬱的深閨怨婦”。
時差且不論,醫生畢竟不是出去旅遊,日程比較滿,我間或出項目,偶爾還要去和大一大二的男們鬥智鬥勇,也不是很閒,所以我們電話打得不多,大多是寫郵件。縱使我很想把這邊的況事無巨靡地告訴他,但真正寫的時候又實在怕做祥林嫂,所以,每天的郵件基本和短信差不多。
我:“今天陪爺爺下了一上午棋,走後他話了很多。下午去花鳥市場散步,他說了很多你小時候的事。原來‘砸缸’的壯舉,您小時候也乾過……”
顧魏:“藥房隻管開藥,診所隻管看病,醫院隻管治療,什麼時候中國也能藥院分開,每年能掉多沒必要傾家產的人。今天觀了一臺手,中外的治療理念終究是不一樣。”
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飄窗護欄給拆了,我想我們應該是掉不出去的。瓦工師傅特彆有,我送了他一個蘋果,他送了我一支他兒子的棒棒糖……”
顧魏:“這邊手室械架設計的比我們的合理多了。張維的太太給他發了一張大肚照,五個月了,他說但願彆錯過孩子出世。我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幸運的。”
我:“今天監考,收上來一張小抄,能趕上微雕了。看了十秒眼睛就花了,我果真不是作弊的料……又掉網了!”
顧魏:“今天和張維去了一家據說小有名氣的中餐館。宮保丁裡麵有黃油,服務員端過來一籃麵包,一臉經驗富地跟我們說,put the chicken, in the bread, um~~ taste good~我們立刻就無語了。”
我:“這周要去趟四川。小草和路人甲居然早就定終生了,我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顧魏:“今天陪張維去嬰兒用品店買禮,店裡最小的鞋子比我的手指長不了多,簡直跟玩一樣。他買了一條背帶,我真覺得一時半會兒也穿不上。我買了套積木做見麵禮。”
我:“今天無比好,你家臺曬滿了東西。你爸說他也要曬曬,就在臺躺椅上,曬睡著了……先生,我才知道原來你有那麼多雙球鞋……”
顧魏:“你想象一個中國人和一個德國人用英文掐架麼?今天張唯和組裡唯一未婚的grtner掐克林斯曼和貝肯鮑爾誰的綜合實力更強,兩個人跟語言障礙一樣手舞足蹈。”
我:“杜文駿打電話來,強烈要求你要帶特產回來,我想了想告訴他,汽車帶不起,啤酒帶不了,他說,那就帶歐元吧。現在的孩子,大腦構造都和我們不一樣了。”
顧魏:“今天同事邀我們去他家吃飯,他太太和你外婆一樣,有圓圓的自來卷,煎的小香腸味道很好,沒有喝酒,因為‘德國人的啤酒都在酒吧裡’。”
等等等等……
以上算長的,言之有的,當然,還有一部分屬於無主題無邏輯無容的。
我:“晚上睡得不踏實,算相思病的吧?”
顧魏:“今天在兒區看到一個玩魔方的小孩,特彆像你。”
我:“我覺得我都快記不得你什麼味道了。”
顧魏:“今天發現行李箱夾袋裡有一皮筋。你頭發現在多長了?”
我:“今天下雨,襯衫打了半邊。不過那是你的襯衫~”
顧魏:“今天下午去博館,然後看著看著就開始發呆。”
我:“我給你畫了張素描,不過畫得很寫意……”
顧魏:“grtner讓我形容一下你。我找了半天形容詞,最後隻能告訴他good。”
我:“臺曆上所有的八叉連起來,很像華夫餅乾。”
顧魏:“好像睡眠是不大好。”
我:“你覺不覺得心口?”
顧魏:“沒,耳朵燙,估計你在腹誹我。”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我之前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生活,大腦裡有百分之一的空間,始終不自己控製地遊移在外,天氣,國際新聞,報紙,時差……不至於擾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節奏,但卻總覺得,那些飄飛的思念我控製不住。這些淡淡的緒好像一層薄,在周細細地纏了一圈又一圈。
進三月後,天氣變得很好,辦公室窗外的那棵樹開始慢慢出新芽,一小顆一小顆的綠點憨憨地冒出來。
春天終究是來了。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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