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沉沉燼如霜》第十章
近來幾日,凰似乎心不大爽利,特別是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分明書著“厭煩”兩個大字,還是悶的楷。是以,我揣了一下,太半是嫉妒了。
凰那皮相冠蓋六界冠了這萬把年,大約十分習慣了千人仰慕萬人傾倒,現如今竟有個月孛星使網沒被他迷了去,反而看上我,自然他心裏不舒坦得很。
我想了想,本著作一個低調而又有境界的果子,便決定將那“鎖靈簪”給收了,別了段葡萄藤變換的簪子,現出真,莫人再錯認男神仙,免得再撞上個把像月孛這樣的小仙姑迷上我,不得凰的自尊心再一次捶打。
我別著葡萄藤日日進出棲梧宮,凰那廝麵卻益發不濟,連帶著棲梧宮的仙娥姐姐們麵也不好起來,隻有小仙侍們見著我總紅潤著臉顯出幾分朱雀卵的喜慶。
今日來洗塵殿掃塵的仙娥姐姐端詳了我半晌,鄭重其事道:“錦覓,你長得果然招蜂引蝶。”
哎?這話聽著有些奇怪,我們做花草果蔬的自然要招蜂引蝶,不然這花沒個蜂兒蝶兒授上一授,怎結得出果子?沒有果子,又哪裏來的葡萄?
是以,我便坦然應道:“嗬嗬,這是我的本分,應該的,應該的。”
仙娥姐姐愣在那裏,邊上飛絮狠狠咳了一下,“錦覓,缺心眼不是你的錯,隻是缺心眼又長得這般模樣,實是愧對你這副好皮囊。”
正待開口,卻聽後有人輕輕一笑,仙娥姐姐和飛絮突然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立在一旁,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凰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正在我後站著。
我瞧了瞧,這廝今日麵倒還好,角笑渦淺淺匿,他亦睨了我一眼,雲淡風輕地拂了拂袖道:“都下去吧。”
“是。”飛絮和仙娥姐姐躬退下。
我便也跟著往外走,凰卻攔了我,“你走了,卻哪個來磨墨?”
我撇了撇,取了香墨兌上水磨墨,一邊凰執了筆刷刷刷便開始埋頭公文,突然頭也不抬與我道:“還是將那鎖靈簪別上吧。”
“噯?”這又是唱的哪出?
他卻眉間一蹙,勾起長長的眼尾向我,“怎的?不願意?”
這廝人一頭的氣勢果然有些駭人,我趕忙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長得比你好看,全然巧合、巧合。”
凰一楞,旋即啞然失笑,抬手在我額際彈了一下,“你呀……沒心沒肺……”
果然是喜怒無常的鳥兒。
“這是叔父托我給你的拜帖。”他從袖袋中出張紅豔豔的帖子遞與我。
我接過帖子看了看,是狐貍仙約我明日巳時去姻緣府喝茶聽戲的拜帖。
誠然,此番計都星君上門提親這樣的事忽忽悠悠恨不得傳遍每個犄角旮旯,狐貍仙這樣熱鬧的子想必一早便知曉了,忍到今日才有所作我以為已然十分不易,隻是平日裏狐貍仙但凡遇著點什麽樂事總是直接撲上洗塵殿來尋我,或是直接讓小仙侍傳個話讓我過姻緣府,怎的今日這般講究起來。
想問凰,奈何那廝已然一副忙碌樣子,便也不好去討沒趣,罷了。
第二日,我揣了塊洗塵殿的一品碧黛香墨做手信前去姻緣府,天邊剛淋過一場淅瀝小雨,棲梧宮外懸掛起一道七彩斑斕的虹橋,所謂天正好。
我本就不喜騰雲駕霧,此番見著如此景,心不歡快起來,便徒步踱上那彩虹,順道看看風景。卻忘了但凡好看的什多半隻可遠遠觀觀,近前去多半不靠譜,譬如此番這虹橋,遠看著七彩迷離煞是好看,踱上去才發現溜得很,一個沒有站穩,我便哧溜溜從這頭到了那頭。
彩虹盡頭,我幾分狼狽站起來,尚未來得及整飭好擺就被眼前景致所。
寂寂無聲中,一片墨綠得幾近發黑的茂盛林子裹著一潭湯藥般泛著苦深褐的湖水,微微起瀾。潭邊一群梅花鹿或坐或臥,姿態閑暇,其中一隻機敏的小鹿想是聽見響聲,耳朵了兩隻圓溜溜的眼睛轉向我,大抵覺著我麵和善無甚歹意便又轉了回去。
它這一轉的間隙,我瞅見了一條魚尾,一條岸上的魚尾,唔,怎的現今魚兒都被得上岸了?這是一個怎樣令人痛心疾首的環境惡化現象呀。
我近前去探頭一看,卻瞧見一尾魚,差矣,是瞧見一個人,似乎也不太對。是一個下半是條月華粼粼的魚尾,上半卻是人形的白年闔眼枕著一隻梅花鹿的腹部香甜夢。
不過一眼,那人卻已醒轉,一雙眼睛迷迷澄澄將我一。
我指了指他的魚尾,興道:“真是一條無與倫比的尾呀!”
那人亦看了看自己的尾,道:“一般、一般。”態度謙和。
四周的梅花鹿見他醒轉,立刻乖巧地停了作一頭兩頭靠將過來。如此景,我曉得了,這人太半是個放鹿的仙倌。
眨眼間,那條銀白珠的大魚尾卻不知何時化作了兩條,但見放鹿的仙倌慵懶地整了整襟站起來,適才躺著倒沒觀出來,這番一站我發現這仙倌竟和凰差不多高。
我仰頭與他道:“仙倌這鹿放得甚好,膘壯。隻是不知都送往哪家仙宮的膳房?”
那仙倌定了定,“放鹿?膳房?”神間頗有些鬱結。
我一驚,莫不是到他痛了?天界的神仙品階森嚴,有頗多講究,放牧的小魚仙倌想來是個不高的階位,此番被我直接呼出來想是麵上無。譬如凡間做的,上至宰相下至九品,相互間見著都必定要拱拱手謙虛喚對方一句“某某大人”,不分高低,好品階低的小也不至尷尬。
此番是我大意了,趕忙補救道:“嗬嗬,上仙這職務甚是有前途,遙想當年齊天大聖孫悟空便是從弼馬溫這樣的畜牧行當中穎而出,後來西天取經何其風,聽說佛祖還封了‘鬥戰聖佛’。嗯,還有八仙張果老兒,好像仙前也放過驢的,如今不也麵耀得。是以,錦覓料想上仙前途不可限量!”
那仙倌低頭沉思片刻,旋即粲然一笑:“仙子一番推衍,委實令在下茅塞頓開、豁然開朗。多謝多謝。”
我慨然一拱手,瀟灑回道:“上仙客氣了。”
“小仙表字潤玉,不知仙子如何稱呼?”小魚仙倌笑意嫣然。
“在下錦覓。”我一揚手,袖袋裏的碧黛香墨一個不留神了出來,我一拍腦門,方才記起狐貍仙的邀約,此番一耽擱,莫要誤了時辰才好。
我急急拾起香墨與小魚仙倌道別,戰戰兢兢過了那溜的虹橋,踏雲往姻緣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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