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規矩冗繁，其中一條，每隔七七四十九日眾仙家須得齊聚九霄殿中論轉之法、商六界要事；還有一條，天仙禽不得攜九霄殿正庭，止步雲階外。

我瞅了瞅頭頂巨角皮漆黑的呲鐵，再瞅了瞅虎紋鳥翼的英招，還有紫鳥喙翅下長雙目的遠飛，雖為神卻個個猙獰兇殘，沒有一隻有個好相與的模樣，權衡一番，便將魘拴在了二郎顯聖真君的天狗旁。畢竟我曉得天狗隻歡喜吃月亮，對於鹿應是無甚興趣的。

分明是神仙們的見晤，卻不知為何數日之前，天帝遣了十六仙使十六仙娥到爹爹的湘府中下了張金熠熠的拜帖，邀我這區區靈前來。浩排場的送帖陣仗來時，爹爹正在書房練字，隻微微抬眼瞧了瞧帖子複又潛心筆頭飛龍走蛇之間，雖未翻閱卻似已了然帖中容。

我將魘拴穩妥後便隨仙引指殿坐在了爹爹旁，與天帝下首位的小魚仙倌隔了殿心遙遙相對，小魚仙倌和風煦日朝我暖暖一笑。我下意識略略掃了掃周遭，凰這隻煞氣的火鳥今日卻不在，我不免背脊一陣放鬆，卸下一口舒心氣來，端起麵前瓊漿愜意嘬飲。

天帝天後端坐殿首，天後老人家今日難得不輕蔑鄙夷地拿眼角眺我，爹爹則輕裳袖手雋逸姿穩穩伴我旁，並不向他二人行禮，不時有仙家向爹爹問好，爹爹便輕輕頷首示意。隻片刻，四海八方九天六界的神仙們便在這偌大的神殿之中齊聚一堂，天帝肅穆抬了抬手，正低聲相互寒暄的諸仙皆屏了言語，且聽天帝朗朗緩聲慎重道：“諸位仙家皆知，本座與水神元荒之初便立了約定，為長子與長訂下婚事。如今水神得歸，此門婚事自當水到渠。今日下帖邀約在座列位，便是要商議著與水神共擬個良辰吉日讓潤玉迎娶錦覓仙子主璿璣宮中，煩請諸仙作個見證。”

雖然一直曉得我最終是要嫁與夜神，但今日天帝這般鄭重其事地昭告，我又莫名有些不真切的異樣之，抬頭向對麵，但見小魚仙倌素馨雅致的雙眸與我對而過後便放在了別，脖頸淡青的脈絡旁泛起淺淺的，滿天星辰仿若都跌了那點漆的瞳仁之中，熠熠生輝。

“下月初八便是吉日。”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軋了進來將我思緒打斷，循聲去，卻是三壇海會大神哪吒，邊上南海觀音的善財子紅孩兒一臉莊重地點頭附和。我禪了禪，私以為這兩位雖為仙家，然則是兩位皆穿著肚兜的仙家，怎麽瞧著都是沒長大的娃娃，實在不足以采信。不想，其餘在座神仙皆道：“不錯，下月初八正是吉日。”

天帝轉頭，恭敬地詢問爹爹：“如此，不若便訂於下月初八，水神以為何如？”

爹爹了我，略一頷首，一個“好。”字一錘定音。

坐於我相鄰左手的月下仙人滿麵糾結著小聲絮叨，“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我家娃可怎生是好？”又對我道：“小覓兒，你怎可對我家娃始終棄？”

我正待問他凰和初八有甚關聯時，殿門“轟隆”一聲被推開，晴天炸雷一般將殿中諸仙驚了一跳。但見一人逆而立，手持長劍，姿拔，背的正麵籠罩在影之中有些森森之氣，劍尖反著日的那點亮是他周唯一的明亮，非但沒有緩和這森之反人不寒而栗。

待我適應了那刺目的線後漸漸看清來人麵目，正是凰。

其後看門小仙侍惶惶然對天帝道：“天帝陛下，火神他……火神他……”

天帝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那仙侍如釋重負掩門退下。

“啟稟父帝，旭已將西北作之共工一族拿下，特來複命！”凰持劍，雙拳一抱，一滴鮮紅的順著劍刃滴落雲白潔的地麵，我駭了駭，方才看清這寒寒劍竟尚帶鮮。

天帝掩飾一咳，讚道：“旭之能力果然日見進，今晨方才下的戰令，午時未至便已歸來，不辱使命。現下想必乏了，回去好生歇息歇息吧。”

凰不退反進，舉步邁殿中，水天一的白裳在天後下首位翩躚落座，不染塵俗的聖白與那帶長劍鮮明比照，目驚心。“多謝父帝，然則，旭卻不覺有乏，不知今日之聚卻是論何家道法？旭特來聆聽。”

天後蹙眉瞥向我，倒像看個妖孽一般怨恨。天帝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一般又咳了一咳。

眼角紅一，卻是一紅袍的狐貍仙，迫不及待道：“今日原是天帝與水神共同商議夜神與錦覓仙子的婚期。”

“哦？定的何日？”凰掃了我一眼，帶了天山之巔的凜冽之氣我不自覺低了低頭。

殿中之人似無一人承得了那莫名而至的氣勢，皆無答言。“下月初八。”僅小魚仙倌似無應這迫人之，微微一笑溫和答道。

“初八。”凰輕聲念了念，彤豔笑得人骨悚然，似意猶未盡一般又悠悠然重複了一遍，“初八……”

殿中諸仙頗有默契地屏息了片刻，卻見凰灑然一挑眉，峰回路轉道：“如此，旭便拭目以待了！”

小魚仙倌含笑頷首致謝，“多謝火神殿下。”

天帝天後釋然鬆氣，片刻之後，殿中恭喜道賀之聲此起彼伏，我學著小魚仙倌逢人便笑，生生將這些祝語了下來。

夜裏，二十四位芳主連夜來訪至湘府中，爹爹出門相迎，我遠遠瞧見長芳主那盤得一不茍的發髻便覺著腦袋裏一弦做疼，趁著沒人注意便從後門溜了出去。

閑閑轉了一圈，正打算上姻緣府裏找狐貍仙磕牙聊天一番，卻在半道上瞧見盤古廟堂外的石階上兩個仙侍坐在那裏數九宮耍玩，正是飛絮和了聽。我亦蹲了過去，仔細看了看畫在地上的九宮格，手指正道：“這裏錯了，應填……”話還未盡，對麵埋首專注苦思的飛絮“呀！”地一聲，生生將手上用來填字的石子給丟了出去，一驚一乍。

了聽亦連連拍著脯，“可嚇死吾了！大半夜的，錦覓你益發不厚道了！方才剛被二殿下唬了一番，你這會兒又來驚我們，實在不地道！”

我偏頭眨了眨眼，實在不以為我有何嚇到了他們，“火神又作甚唬你們了？”

“我哪裏知曉，隻是二殿下今日從九霄殿回來便麵不善，夜裏更是將我們這些仙侍仙娥從棲梧宮裏通通轟了出來。”了聽抱怨，繼而了我，意味深長道：“不過，多半與你有關，二殿下親善，何曾這樣氣過，每每氣皆是由你而起。”

我啞然。棲梧宮的一幹仙侍仙娥崇拜他們二殿下已近盲目，凰便是當著他們的麵捅我一劍，他們亦會覺得他們的二殿下居然沒將我剮了真真是“親善”至極的。

況，凰本就生得怪氣，氣與我何關？

我且不與了聽計較，然則心中卻始終有些堵滯異樣，途中轉念一想，怕不是凰這廝今日擒拿共工之時了傷，抑或是前幾日食了太多靈芝補過頭導致虛火過旺故而才氣的吧？

如此一番思量，我複而轉頭向棲梧宮去，果然門大開，宮中空無一人，我找了一圈也沒瞧見凰，不免起，正待離去，卻心中靈竅一。

風從風中肩吹散，水在水中融匯聚。好似我聽不見那些風中的風，看不見那些水中的水，卻能察覺它們的存在一般，雖然我繞著留梓池轉了一圈也沒有找見凰倨傲的端影，卻有一種神的直覺，他一定就在這附近。

末了，我終是被池中漾的琥珀清給吸引了目，蹲下來了一捧池水淨臉，剛剛閉上眼睛，就被腕上突如其來的一不容抗拒的悍力拽水中。

我心中大駭，尚且來不及有所作，便覺池水沒頂，那些細細的水流從四麵八方無孔不地湧向我向我。平日裏念過的水咒、火咒、土咒……所有的咒言皆拋到了九霄雲外，我手足無措地想要張口呼吸。

微啟還未來得及吸氣，便被一個帶了濃濃桂花香的什附了上來，那什水潤、馥鬱四溢，人剎那迷了神智，我失神的片刻，濃濃黑暗水幕中有人手住了我的鼻尖，不重，卻生生阻絕了呼吸。

我卯勁使力要推開這霸道的桎梏，卻換來更加的囚，兩隻手腕都被一隻修長的手握固定在一方寬闊有力的韌之，手下強勁跳的靜終於讓我於混沌之中意識到這是一方膛，而覆在我上的則是兩片薄。

掙不開，我本能地張口想從那人口中汲取生氣。我狠狠地吮吸著那雙微啟的，掠奪著裏麵的每一分空氣，那雙之主不曉得是不是亦覺得呼吸困頓，片刻之後便更加狠毒地張開口，將我包納其中，張狂地、吸著，甚至還囂張出舌尖在我的齒齦之間一番混、舐。我自然不甘示弱，為了活命，我有樣學樣地也出舌尖搶奪那所剩不多的活命之氣。

一番抵死纏，雖然我竭盡所能地分取了些許空氣，然而越來越稀薄的氣卻我周不能抵製地漸漸癱，意識逐漸模糊遠去，就在我以為要被溺斃於池中之時。那人卻勒了我的雙臂輕輕一摜將我提出水麵。

突如其來的清新之氣我肺之間一陣順暢，我猛烈地咳著，一邊狼狽地手拂開額前糾結的發，一麵大口地息。暗自慶幸自己還沒被淹死，若是水神之亡於溺水載史冊，怕不是將來要被後世之人傳作驚天笑談。

待看清對麵和我一般渾漉漉卻仍不失倜儻，還拿那雙勾魂目瞧著我的人，一火氣瞬間躥上我的頭頂，是可忍孰不可忍，真真後悔當初怎生沒將他拆骨皮燉了吃，也絕了這許多後患。我活了這四千餘年從不曾這般怒過。

“你……你……你……”抖著指尖，我指著凰，卻不知曉找個什麽好的字眼叱責於他。

最後，我指了指他的間，想起狐貍仙說過男人的那個比丹元還要重要的什，咬牙切齒道：“你再這般對我不仁道，我便你永生不能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