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香》第六十五章 酸梅紅燒(上)

張三郎迷迷糊糊地在心裡算了一筆賬,一段飯三兩銀子,十頓飯就是三十兩,一百頓飯就是三百兩

他一年咋也能吃到一百頓飯吧?

劃算劃算!

便宜了一百兩!

這相當於不要錢!

醉鬼自有自己的邏輯。

張三郎豪橫地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啪」地一聲拍在櫃檯桌上,「給我來一年!」

含釧臉上笑開了花兒,恭著腰取了張木牌,現拿出的小刀在木牌上刻了一個「張」字兒,又在角落刻了一個「賀」字兒,雙手遞了上去,「您拿好!若丟了補辦,麻煩!您拿著這個牌子,隨時隨地來吃飯,亦可轉贈他人。若是轉贈了他人,您知會兒一聲,兒給改一改木牌上的名兒。」

張三郎再次豪橫地把木牌子往懷裡一塞,點點頭,表示知曉。

小雙兒送張三郎上了牛車,回來時,如同踩在水麵上。

這就賺了二百兩??

就這麼簡單?

以前在油鋪,沒覺著賺錢容易呀!

沈記夫婦被油煙熏得蓬頭垢麵,賺的是黑心錢爛心錢,一個月撐死也就賺三四兩銀子,而自家掌櫃的,一個晚上二百兩銀票到手小雙兒仍覺得心裡懸吊吊的,一邊收拾桌子碗筷,一邊擔憂地問含釧,「掌櫃的,咱這算不算趁火打劫?萬一明兒個張公子酒醒了,打上門來,還錢事小,惹來街坊鄰居圍觀,臊了咱『時鮮』的麵子事大。」

趁人醉,賺人錢

怎麼想怎麼不地道。

含釧站在櫃檯後麵打算盤寫賬本,聽小雙兒這樣說,停下手上作,先讚揚小雙兒,「咱小雙兒這麼想真好——如今這鋪子裡就咱姐兩兒,咱們得齊心,往後多了人,就更得心往一想,勁往一使,咱這鋪子才能越來越紅火。」又解小雙兒的,「你說,咱們一頓飯最低定一兩銀子一個餐位,算不算高價?」

小雙兒未曾遲疑,狠狠點頭。

含釧也點了點頭,「若比賣包子、羊索餅的鋪子,咱們自然是天價。可若比留仙居、醉香閣北京城裡赫赫有名的老字號,咱們的價格至多算是打平。」含釧說起往前白爺爺花半錢銀子買了隻鴨子想做烤鴨的事兒,「高價位自有高價位的道理。咱們當然可以走量,從平價食肆開始做起,每日做流水盈利,也有賺頭。但是,你且記著一點」

小雙兒認認真真聽。

含釧認認真真說,「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時鮮』鋪子一旦在食客心中烙上了好吃不貴的印跡後,咱們便斷絕了漲價,或以減分量來控製本的路子了。」

小雙兒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

含釧笑著想,孺子可教也。

比白爺爺好。

白爺爺可聽不懂,隻會惡狠狠地著水煙,罵商。

想起白爺爺,含釧臉上掛起笑容,「一旦咱們漲價,原先的食客接不了用高價格買相同的東西,期待麵向的食客卻又顧忌之前的平價路子——這可是墮麵子、排麵的事兒。咱們的境就會變得極其尷尬。所以,還不如一開始便找準定位,咱們的菜,食材雖不甚珍貴,可貴在用心、菜式有花樣。之後待咱們有了本錢,慢慢引珍貴食材的路子,咱們的名聲隻會越來越響。」

夢裡,剛去姑蘇城時,徐慨帶去了當地一家印刷作坊走一走、看一看。

那家印刷作坊小小的,卻流傳了百年,印出來的書冊從不花影、能放幾十年不腐不朽。

一個小小的印刷作坊,靠技藝與天分,做到了行業頂尖,壟斷了姑蘇三城書冊編印的活兒,壟斷了江南的書場象徵著壟斷了大魏泰半文人的書籍編印製造。

蘇州知府、江南場上的吏們見到作坊老闆都要尊敬三分。

「任何一個行當,隻要乾到了頂尖,眼界與收便非常人可想了。」含釧默了默輕聲說。

小雙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見自家掌櫃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許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

含釧想起了什麼呢?

含釧想起了那本書,那本帶有徐慨上冷冽草木香的書,那本枕頭下麵一直一直陪伴到死亡的書。

那天,徐慨在那個印刷作坊,買了一本《醒世迷夢錄》送給,前朝文人王柏之所作,講的是他夢裡變了一隻蝴蝶兒遊遍三川五嶽、四海九州,其間穿著各地的風土人和奇聞異事,這是徐慨最喜歡的一本書,含釧也喜歡這本書的,這裡麵把各地或是街頭食、或是名菜名餚都介紹得頭頭是道,彷彿看完這本書,便遊遍了大江南北。

可惜徐慨和,一輩子都困在了姑蘇城。

徐慨更可憐,剩下的大半輩子都被困在了一方窄窄的扁扁的棺材裡。

含釧低了低頭,把算盤往回一扣,頭吹滅了廳堂的蠟燭。

第二日,含釧帶上小雙兒去銀號存了一百五十兩,又將五十兩銀子兌了方便買賣的碎銀子和銅錢,先在東郊集市轉了轉,轉到賈老闆,小雙兒有些猶豫不敢上前,賈老闆把砍刀往砧板上一砍,笑著努努,「沈記那黑心夫婦,前幾日被京兆尹的搜查出煉油的,如今正被關押在牢裡。」

小雙兒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置信。

含釧買了一大塊半半瘦的三線,想著今兒個回去做酸梅紅燒,問道,「說瞭如何置嗎?」

賈老闆笑嗬嗬地,「還沒出結果咧!不過呀我們合計著,府不能便宜了他們,至也得是個流放三千裡——吃食是最要的!當今聖上英明,將這口子抓得特別嚴,如今賣的不敢賣瘟豬,賣菜的不敢賣小細菜、賣茶的不敢賣陳年茶,這纔是國泰民安咧!」

含釧笑起來。

中年男子最喜歡的便是議論政事嘛!

出了東郊集市,含釧直奔牙,點名尋當初賣宅子那位黃二瓜。

黃二瓜一見是含釧,笑著揮揮手。

含釧單刀直,直接闡明來意,「要一個心思正、力氣大、能吃苦的苦役,因家裡隻有我們兩個姑娘,最好也是姑娘,若實在是找不到,那男子的年歲也不可太大,年歲大了容易生事端;還想要一個賬房,不拘有無功名在,沒歪心思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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