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景，暮漸染。

高長恭開車，李昂獨坐在後座，微瞇著眼，打量著這座暮中的城市。

暌違十年，他在變，這座曾生活十六年城市也在變。

義父不在了，曾經認識的人，也沒了聯絡。

他讀書時，雖然孤僻寡言，還是認識些人。

有個綽號知了的哥們兒，像個小跟屁蟲般，整天跟著他，昂哥昂哥個不停。

也不知現在過得如何，還在不在蜀郡？

還有那個大他一屆的學姐，自己是答應要考西蜀學府的，隻是最終爽約。

也不知道十年過去，學姐又是什麼境況。

或許早就嫁做人婦，孩子都能打醬油。

十年的時啊，確實可以改變太多東西。

「先生，接下來去哪兒，要不，咱去喝兩杯？」

開車的高長恭見李昂有些沉默，便開口問道。

「倒也不錯。」

李昂點頭。

這陣子也確實沒有暢快喝過酒。

酒癮是真真有些犯。

高長恭驅車，到了南河邊一家名為「幽凰」的酒館。

此時華燈初上，酒館還沒有太多客人。

三人進去，找了個僻靜角落，要了些烈酒，便開始喝。

天策軍喝酒的規矩，向來是要行酒令。

高長恭舉起杯子：

「人壽隻百年，誰得死其所？」

郭破接道：

「有生當飲醉，一醉可仙！」

李昂朗聲道：

「不恨萬古英雄吾不見，隻恨萬古英雄不見吾。」

三人都舉杯，在了一起：

「鐵甲，依然在！」

接著便一飲而盡。

氛圍一下就起了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接著便是第二杯和第三杯。

這也是天策軍的規矩，喝酒必先飲三杯。

上敬天上的英靈，下敬地下的忠骨。

中間這杯，敬這世間的良心！

他們三人，高長恭生的俊俏，柳葉眉桃花眸，男生相，卻又有軍人的英氣，是世間難得的男子。

郭破雖然瘦削，卻極為悍，也是宇軒昂。

最出眾自然是李昂。

雄偉如神，清絕如仙。

若不是親眼瞧見，很難相信世間竟能生出如此男子。

他們又喝得這般豪氣乾雲，自然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其中不乏妖嬈多姿的名媛婦，壯著膽子過來搭訕，卻又被趕走。

軍人就該有軍人的樣子，哪能讓這般水楊花的子近。

卻有一材高挑的子，提著一壇酒，款款而來。

這子雖是漢人打扮，看眉眼，倒像是苗人。

蜀郡蒞臨苗疆，有許多苗人定居。

李昂微微蹙眉。

高長恭就要趕人。

子解釋道：

「三位別誤會，我蘇幽凰，是這間酒館的老闆。三位……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吧？不知是否有招待不週的地方？」

李昂素來寡言，郭破就是個不會說話的石頭。

這種際活兒，自然給高長恭。

他淡笑道：

「那倒沒有。至蘇老闆您這酒裡麵沒勾水。」

「先生可真是風趣。」

蘇幽凰嫣然笑道：

「三位大駕臨，不知道小子有沒有榮幸，請三位喝一杯？」

在跟高長恭說話，大半注意力卻放在李昂上。

敏銳地察覺到，三人中真正拿主意的是誰。

有些人的氣質，是藏不住的。

「不好意思，我家先生沒有習慣跟陌生人喝酒。」

高長恭拒絕道。

「先生，我手裡這瓶，可是我們酒館最好的酒。」

蘇幽凰看著李昂：

「若我沒看錯，三位應該都是軍人吧。小子雖然隻是一介商賈，卻最敬軍人。若無你們保家衛國，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又怎能安太平？」

「蘇老闆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又有好酒，那我就破戒一次。」

李昂笑了笑。

他也不是那麼的不近人。

「不過——隻飲一杯。」

「一杯足矣。已是小子三生有幸。」

蘇幽凰便開酒塞，分別給三人都滿上一杯。

作練。

李昂端起酒杯嗅了嗅。

他是懂酒之人，蘇幽凰沒有說謊，這酒，果然是難得的佳釀。

「三位先生，小子先乾為敬。」

蘇幽凰淺淺一笑，落落大方，拿著杯子便乾。

李昂三人，自然也一飲而盡。

「果然是好酒，不知蘇老闆這酒，可有名頭？」

李昂仔細品味，愈發覺得這酒，回味無窮。

「小子是苗人，這酒是我們那邊獨有的。喚做『兒』。是小子出生時，阿爸埋下的，隻此一壇。用你們漢人的話說，紅與佳人，酒贈英雄，先生既然喜歡，小子便把剩下這大半壇酒也贈給先生。」

蘇幽凰說完，也不等李昂拒絕，款款行了一禮，便自離去。

李昂倒是有些錯愕。

他淡淡道：

「這位蘇老闆，倒是個妙人。」

又給自己滿了一杯，一飲而盡。

他是好酒之人，哪有見著好酒不喝的道理。

高長恭表卻變得頗為古怪。

「先生，這酒……」

郭破警覺道：

「難道有毒？」

「毒倒是沒有，但有玄機。」

高長恭解釋道：

「據我所知，以苗人風俗，這『兒』一般是子剛出生就埋下，等遇到心儀的男子才開封，借酒問郎君，兒不。若是男子喝下，那便是答應跟這子幽會。先生，今晚你可有福了啊。」

他說完便嘿嘿直笑。

李昂滿臉錯愕。

本來又給自己滿上一杯「兒」的他，端著杯中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卻見蘇幽凰站在酒館吧檯，不住打量著他，目七分含蓄三分勾人。

「果是異族子，可比我們漢族姑娘潑辣得多。不過倒是別有風。先生，要不我跟小郭先撤，怎麼也不能壞了您的好事……」

高長恭眉弄眼道。

「無聊。」

李昂白了這傢夥一眼：

「不就是一壺酒麼，哪有這麼多玄機。你要喝便喝，不喝閉。」

高長恭自不敢再多言。

酒真是好酒，三人又都是酒鬼，哪裡按捺得住，便繼續推杯換盞。

酒過幾巡，三人都有些醺了，就聽到陣陣吵鬧聲。

「什麼玩意兒，本你陪老子喝酒，那是瞧得起你。還尼瑪推三堵四。別以為本剛才沒瞧見，你這娘們兒剛纔可對那邊桌那三個棒槌不住搔首弄姿呢。」

「就是，我們秦你喝酒，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你敢不喝，信不信把你這酒館給拆了？」

是李昂他們隔壁桌的幾個年輕人。

估計是喝多了，要蘇幽凰這老闆陪酒，蘇幽凰不從，他們就開始吵鬧威脅。

立馬吸引了酒館客人的注意力。

「是……是秦樂秦大他們幾個啊。這幾位主兒，哪個家裡都有數億家，可不是什麼善茬兒。」

「蘇老闆要惹大麻煩了……」

「是啊，這幾位主兒，在咱蜀郡，近乎是橫著走的。跋扈的很，誰敢招惹他們？」

賓客們議論著，知道這幾個年輕人背景不俗，又有誰敢冒頭，去英雄救？

「蘇幽凰，你們異族子，不是向來放得開麼？我看你一個弱子，經營一個酒館也不容易，想必缺錢得很吧？」

紈絝公子哥中為首的秦樂邪邪一笑：

「這麼著，隻要你喝一杯，我就給你五萬。」

他開啟了一個揹包，裡麵裝滿了一百張一疊的鈔票。

拿錢砸人，是秦樂慣常喜歡做的事。

他覺得這麼做很快樂。

他爹既然給他取名秦樂，他自然要做一個快樂的人。

「你！」

蘇幽凰臉發白：

「秦，請自重。」

便要轉離去。

卻被秦樂一把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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