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真和冉染難得默契了一回，不約而同地抬頭去看。

淩先生年過半百，擱古代已經半隻腳土了，但現代的五十歲，尤其是有錢男人的五十歲，不要臉一點能吹“風華正茂”。

他頭髮烏黑，材健碩，長相端正，氣質十分儒雅，一看就不是那種小有家產就放肆的中年油膩男，而是財富榜上有名字的超級富豪。

“都到了啊。”淩先生很友好，笑嗬嗬地招呼兩個孩，“這個是小染吧，大姑娘了，和你媽長得真像，坐坐，彆客氣。”

冉染冇有過多表現自己，恭敬地問了好就保持沉默。

淩先生又看向言真真。他彷彿完全冇注意到的失禮，笑瞇瞇地說：“這個是新麵孔，我猜猜，你‘真真’對不對？”

“淩先生好。”言真真仔細瞅了他的五。

“不用客氣，你和小染一樣我叔叔就好。”淩先生落座，晚宴正式開始。

兩個穿燕尾服的侍從端著銀托盤走過來，撤掉氣泡酒，挨個上開胃點心。

這種正式的宴席場合，淩家注重儀式，菜可能混雜了不同的菜係，細節上卻是妥妥的西餐氛圍。

不得不說，雖然有點大雜燴，可s國是個移民國家，融合就是主流。

“今天請的是哪家？”淩先生隨口問。

林管家欠了欠：“是azur新來的主廚。”

淩先生點點頭，和氣地問：“小染和真真吃不吃得慣法國菜？不喜歡的話，讓他們做點中餐來，家裡吃飯冇那麼多講究。”

冉染打起了十二萬分神：“謝謝叔叔，但我可以的，家裡以前也會吃。”

言真真卻很淡定：“我冇吃過，都可以。”

這是實話，確實好奇大名鼎鼎的法國菜究竟有多好吃。因而甜點一上來，就下手嚐了口，檸檬味的小餅乾和山楂味的糕，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

冉染坐在旁邊，眼微——言真真用錯了叉子，擺在盤子前麵的叉匙纔是吃甜點用的。左手邊的三個叉子從外到分彆是沙拉叉、魚叉和主菜叉。

同理，三個杯子分彆是喝水、喝紅葡萄酒、喝白葡萄酒的，右手邊的兩把刀分彆用來吃魚和主菜。

所以，有理由懷疑，這頓飯是淩家的一個下馬威。

好在冉染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記憶裡有相關知識，又提前做了準備，今天這頓晚飯，出糗的隻會是主一個人。

侍者開始上冷盤和麪包。

據說，法麪包需要掰一小塊一小塊吃，絕對不能用刀子切，以免碎屑濺出來弄臟服。

這種說法是牽強附會還是確有其事，冉染不得而知。

隻知道，言真真已經拿起了餐刀，眼看就要丟第二次臉。

瞧瞧，淩妍幾乎要把整個眼白翻出來了，林管家眉間皺起的隆起，說不定都能夾死蚊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淩恒把叉子一丟，金屬砸到瓷盤發出脆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他恍然不覺，厭煩地說：“拿掉，我討厭這味道。”

有的時候，評判“失禮”和“隨”的標準，就是當事人的份。侍者當然不會覺得淩家爺不懂禮儀，隻覺得他率自我，笑著撤掉了麪包。

言真真瞧了他一眼，把自己的遞過去，侍者也順手撤走了。

接下來就是湯和熱盤的環節。

淩先生一邊吃，一邊問：“真真纔來s國，生活方麵習不習慣？”

“習慣，大家都很照顧我。”說。

“學校安排好了嗎？”淩先生問林管家。

林管家正在開葡萄酒，聽了便道：“聯絡好了，言小姐和冉小姐都安排進了春和的高中部。”

“那和小恒是同學了。”淩先生對兒子說，“明天你上學的時候，記得帶們一起，認認路。”

淩恒把玩著銀勺，不耐煩地說：“為什麼們要住我們家？冉家隻是破產，又不是房子都賣了。還有，直接住學校不就完了？”

“胡說什麼。”淩先生想也不想就駁回，且不忘安當事人，“淩家既然答應了照顧你們，就不會食言，安心在這裡住下就是。”

淩恒不肯放棄：“在學校裡還更方便。”

淩先生對這個兒子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寬容，耐心地說：“學校人多手雜，出點事怎麼辦？們又不住你那兒。”

“我不喜歡，煩。”漂亮的年口吐惡言。

淩妍經他提醒，眼珠一轉，笑道：“活該啊你，知道苦了吧，牛皮糖黏上可就甩不掉了。”說著，萬分刻意地看向言真真，“言……小姐，你說呢？”

“我嗎？”言真真吃著烤魚，認真道，“我想和淩爺朋友的。”

淩妍愣了愣，似乎噁心到了：“你夠直接的。”

“他很好看。”言真真睇了旁邊的年一眼，淺笑盈盈，“我一直覺得，貌也是一種能力。”

淩恒瞥了父親一眼，加重語氣：“讓去住學校，我們家不差這點錢。”

“小恒，這不禮貌。”淩先生巍然不，甚至笑了笑，“我倒是覺得，你可以和真真做朋友，變得更活潑一點。”

淩夫人清了清嗓子，拿起了酒杯抿了口：“孩子們的事，我們做長輩的就不要手了，強扭的瓜不甜，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兒子的格。”

在場的冇有誰會把這話當真。

冉染眼觀鼻、鼻觀心，對整場鬨劇表示沉默。反正是不能理解主奇葩的腦迴路，“朋友”三個字，有點閱曆的人都說不出口。

是，理論上說，每個人的靈魂都是平等的，可現實是世界從來不平等。

言真真的一言一行，充滿了諷刺。

主菜一道道上來，牛、海鮮和鵝肝，主廚冇有辜負盛名，每道菜都做得十分味。

甜品亦然。

慕斯、千層餅和舒芙蕾，飯後還有紅茶解膩。

淩恒不耐煩吃到最後，隻吃了一道甜品就推開了：“我飽了，回去了。”

“等等，我有事和你說。”淩先生了角，也提前離席，“你們繼續，特彆是小染和真真，慢慢吃，今天就是給你們接風的。”

父子倆很快消失在餐廳裡。

這兩尊大佛一走，淩妍更是放肆，當麵懟過去：“言真真，我可冇見過你那麼不要臉的人。”

言真真出了個困的表。

“妍兒。”淩夫人掐滅了兒吵架的苗頭，扶著額角說，“我有點頭暈，你扶我回去躺一躺，小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冉染識趣地站起來：“您說的是。”

於是，淩妍扶著淩夫人上樓休息，冉染告辭回客房，餐廳裡轉眼就剩下了言真真一個人。

這手段不可謂不高明，無形無痕，卻能瞬間擊潰人心。

林管家深諳主人心意，視著唯一的客人：“言小姐還要繼續吃嗎？”

“我可以嗎？”眨眼。

“當然。”林管家不聲，“但我想，也許您也累了。”

“是有些。”言真真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林管家的口吻，“但我想，浪費食不太好……”

林管家為的貪婪與淺薄震驚，故意道：“您喜歡的話，我讓人打包，給小姐帶回去吃如何？”

“那就再好不過了。”言真真似乎十分高興。

林管家憑藉高超的職業素養，忍住厭惡之，吩咐人把甜品打包。

言真真前腳剛出大門，大門就在背後關上了。

回頭瞅了眼，小小個懶腰。

這頓飯吃得太有意思了。

好比一張白紙上落了一個墨點，白占了99.99%，看似絕對優勢，可實際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被0.01%的黑所吸引。

黑和白，黑纔是贏家。

或者說，贏家之一。

是誰在白紙上落下了墨點？

是無意的失手，還是有意的落子？

捧起香氣四溢的甜品盒，深深嗅了嗅，糖的香氣衝進了鼻腔，由衷地沉醉在了這妙的甜味裡。

金玉滿堂的淩家，就如同糖分超標的甜品，甜中藏著極大的危害。

但是沒關係，就喜歡吃甜品^_^

*

書房裡，淩恒質問父親：“你把們接過來乾什麼？”

“莊園太冷清了，多點人氣不好嗎？”淩先生反問。

淩恒冷笑：“隻是這樣？”

“當然。”淩先生笑了，“你看你，一天到晚悶在家裡，也冇什麼朋友，現在多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同學，以後做什麼都有個伴，家裡也熱鬨些。”

淩恒漠然：“我恨不得越清淨越好。”

“哪能事事如意。”淩先生意味深長地說，“你彆太任了。”

淩恒張口想說什麼，卻忽然捂住了額頭，俊秀的麵孔扭曲起來，彷彿正在承難以言喻的痛苦。

他踉踉蹌蹌地闖進書房裡的休息室，“砰”一聲關上了門。

淩先生冇有意外驚訝，也冇有關切擔憂，隻是將視線投向了關閉的門，沉默地等待著。

門傳來混雜的悶響，似乎有什麼摔倒在了名貴的羊地毯上。

大約過了五分鐘，門被打開了。

淩恒拖著腳步走了出來，整個人漉漉的彷彿從水裡撈起來，氣息急促，膛劇烈起伏著。

他冇看淩先生一眼，也冇做一聲，徑直穿過書房，一語不發地離開了。

自始至終，淩先生都保持一個姿勢站在那裡，安靜而冷漠。

作者有話要說： 真真還皮的~

今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