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氣如同某些人的諾言，說變就變。昨天燦爛，今天雲佈。

陸千塵出門時心不免沉了些，如果今天下雨，他就沒辦法再掙四百文了。

他一邊低頭啃著包子，一邊朝碼頭走去，卻不料一頭撞在一堵牆上，接著被人一把推開，他一個趔趄，差點沒摔著。

陸千塵抬頭一看，就見劉三七帶著兩個壯漢堵住了他。

「劉大哥，你這是作甚？」陸千塵嚥了一口包子，詫異問道。

「小子，我們希你不要來了！」劉三七甕聲甕氣道。

「這……是為什麼？」

「你小子一個人一天扛兩百袋，我們還扛什麼？我們沒得扛，我們一家老小吃什麼？」一個長滿絡腮鬍子的壯漢瞪眼喝道。

「可我也要掙錢還債啊！」陸千塵據理力爭。

「還你個頭！你一個鄉下來的小子居然搶我們飯吃，今天不給點厲害，看來你是不會走的！」一位剃著頭的壯漢喝道。

陸千塵冷哼了一聲道：「如果我不走呢？」

頭壯漢『咦』了一聲，便一掌扇了過來。頭壯漢的掌帶起一陣風，在普通人眼裡可以形容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可在陸千塵眼裡，頭壯漢的胳膊猶如風吹的柳枝條，既慢悠悠又綿綿。

來京之前，陸千塵上山採藥，經常遇到豺狼虎豹，這些猛可比頭壯漢要兇猛得多，可陸千塵赤手空拳照樣可以製服它們！

如果他沒跟師姐練好拳腳功夫，他怎麼可能活到今天？

陸千塵側了，瞅準勢頭，手住頭壯漢的腕子，順勢一扯，頭壯漢朝前栽倒，啃了一的泥。

「喲，還是個練家子！」絡腮鬍子吃了一驚，話音剛落，便飛朝陸千塵踢來。

陸千塵這次沒避讓，而是跟著起腳，由下而上，一腳在絡腮鬍子的腳腕上，絡腮鬍子龐大軀居然飛了起來，一個倒栽蔥，栽倒在沙地裡。

劉三七也不搭話，一個箭步上來，張開膀子就朝陸千塵摟來。

劉三七心想這小子手靈活，但這麼小軀，隻要我一把摟住他，他施展不了，也就製服了他。可是他雙臂合攏的時候，卻摟空了。他隻覺有陣風從他側刮過。

他愣了愣，剛想轉時，屁上就捱了一腳，不由己地朝前飛去。

待劉三七、絡腮鬍子及頭哼哼唧唧爬起來時，陸千塵正笑地看著他們。

饒是劉三七三人麵板黝黑，但還能看出他們臉時而青時而白。

陸千塵悠悠道：「我隻一人，從幾千裡之外走到京城，路上土匪強盜野也不知遇到多次，他們奈何不了我，你們幾個賣苦力的漢子還能拿我怎樣？」

劉三七三人臉的臉，甩胳膊的甩胳膊，的，就是沒人搭話。

陸千塵又道：「不過，你們說的也有道理，要不這樣，我呢，從今天起，每天隻背不超過一百袋米，這樣大家都有飯吃，你們看可好？」

絡腮鬍子與頭頭也不回地走了，劉三七咕隆一句：「隨你吶！」

…………

老天沒有像陸千塵一樣，搖搖頭，將烏雲搖走，了一上午，還是忍不住下起了雨。

碼頭上的搬運工隻得歇了。

陸千塵幫助胖工頭蓋好桐油雨布後，便來到瘦管事的跟前領工錢。

瘦管事的疑問道：「你昨天背得那麼快，今天一上午咋地隻背五十包呢？」

陸千塵靦腆一笑：「昨天太累了，今天有點背不了！」

瘦管事的『哦』了一聲道：「今天歇歇，明天可背快點啊！」

陸千塵點了點頭，領了一百文銅錢，便急急忙忙朝回趕去。

…………

草上門到鐵硯觀，必須途徑長安大街。

雨一下，長安大街上的人流稀疏了不。

陸千塵撐著桐油黃布傘，沿著街，一路小跑。

黃布傘較大，遮住了他大部分視線，好在街上行人不多，所以他跑得還很順暢。

可就在跑到『侯記當鋪』附近時，一個瘦小的影一頭撞在他上，將他撞了個趔趄，而那瘦小影發出『啊』的一聲驚後，一屁跌倒在大街上。

陸千塵穩了一下子，丟開雨傘，趕將那人扶了起來。

那人卻就勢抓住陸千塵的角，驚慌道：「大哥哥，救救我！」

陸千塵定睛一瞧，纔看清抓著他角的是個瘦小的黃丫頭。

小丫頭隻有他肩高，一藍布碎花短衫已被雨淋得，黃黃的頭髮粘住了大半邊臉，細長的眼睛裡布滿了驚慌。

陸千塵眉頭跳了跳，拾起雨傘將小丫頭遮住。

正準備問話時，就聽得後傳了急促地腳步聲，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就在前頭，死丫頭，看你往哪裡跑！」

陸千塵轉，將小丫頭護在後。

抬頭看時，就見三個穿著灰布短衫的家丁已經奔到他的眼前。

三人立即將陸千塵及小丫頭圍在了中間。

麵對著陸千塵的家丁，又瘦又長，像麻桿，說起話來就像被著脖子的鴨：「小子，你滾開，沒你什麼事，這小丫頭是我國公府的使喚丫頭，打碎了公子的花瓶還居然逃跑，我們要捉回去！」

陸千塵回頭看了看小丫頭，小丫頭一臉哀求！

陸千塵於是沖麻桿家丁靦腆地笑了笑道：「不就打碎個花瓶嘛，我替賠了就是，你們何必為難這麼小的丫頭？」

「喲！」一名黑胖的家丁怒喝道：「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個頭小子還敢管國公府的事，還不快滾，再不滾，老子打扁你！」

這時候四周已經圍上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平京的老爺們最消遣的事便是看熱鬧，沒有熱鬧看，哪有什麼話題侃？沒得侃，還能算京城的爺們麼？

所以即便下著雨，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侯掌櫃的當然也掂著腳，長了脖子朝人群裡看。

就在他門口的熱鬧，他豈有不看之理？

他這一看，三角眼立即瞪得溜圓。

咦！那個頭小子不是幾天前來當瑗的陸千塵嗎?嘿嘿，這小子黴頭了，怎麼敢與定國公府上的家丁扛上了？他不知道定國公府的耿大公子是京城最出名的『四大惡』呀？哦，這個頭小子剛從鄉下來的，肯定還不知道，否則他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侯昌榮心裡正在嘀咕時，裡麵忽然開打了！

這一開打，外麵看熱鬧的人就哄了起來，裡麵的朝外一，就將侯掌櫃的了個趔趄，材並不高大的他好不容易穩下子，卻再也看不見裡麵的景，隻聽得人群中發出『好』的喝彩聲。

看打架就像看耍猴賣藝的一樣，總是要喝彩的，這是京城看熱鬧的規矩。

急得直撓腮的侯掌櫃的心想：這小子這麼不打，這麼快就爬下了？

待他好不容易開人朝裡看時，卻訝然發現那個陸千塵的鄉下小子，好端端地站在場中央，臉上還掛著些許的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而定國公府的三位家丁正一泥水地從地上往起爬！

侯掌櫃的使勁眨眨眼，才確信自己沒看錯！

三名家丁吭哧吭哧爬起，分開人群，踉踉蹌蹌往回跑，麻桿家丁尖聲道：「臭小子，有種你別跑！」

也不知人群中誰了聲：「還不快散了，他們這是回去耿大了！」

圍觀的人群果然『哄』地一聲跑散，似乎誰跑慢了，耿大的鞭子便將落在他們頭上似的。

隻片刻，大街中央隻剩下陸千塵與那個黃丫頭。

陸千塵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這時候，有人遠遠地喊道：「小子，還不快跑，再等片刻，耿大來了，會打死你的！」

陸千塵不敢再猶豫，拾起雨傘，拽著小丫頭朝通向鐵硯觀的巷道跑了去。

侯掌櫃的這關口當然也回到鋪子裡，不過他腦筋轉了轉，又撐起一把油紙傘，朝陸千塵跑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