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在一陣劇烈的心跳中驚醒過來。這陣心跳來的非常急，疾風驟雨，鼓點似的催著，他慌張的一只手按住口，一邊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他看了一眼昏昏沉沉，伏在地上的常氏，用盡力氣爬到門邊上，以手擂門：“來人。”

“來人！來人！”

云母堂外，此時是衛軍在把守，兩個領頭的董彥、楊深。清晨，董彥楊深二人還在當值，于門下置了案小坐，案上擺了酒壺酒杯，杯壺中裝著清水。因為職責在不能飲酒，故而拿水代替。兩人以水代酒喝著，屬下過來報告說，里面又在了，拓拔叡在打門。

董彥放下水杯，瞥了楊深一眼，使眼道：“哎，那兩人兩天未食了。”

楊深低著頭飲水不言。

董彥說：“這件事你怎麼看？就這麼關著，殺也不殺，放也不放，也不給吃喝。宗要殺他，咱們可不要背這個黑鍋，這位真要是死了，上頭那些人神通廣大，撇的干凈，抵命的還不是咱們這種小人。你以為太孫死了，這種事是能糊弄過去的嗎？皇后到時候為了給朝臣們一個代，就把咱們的人頭摘下來，咱們是吃力討不了好啊。”

楊深皺眉說：“那咱們能怎麼辦，咱們難道還敢抗命不嗎？”

董彥招手來一個屬下，說：“你去，把殿前那幾個撤了，他們幾個回去睡覺，屁大個地方有什麼可守的。”

“楊大人，這里就給你了？累了一夜了，我也回去睡一覺。”董彥說著，飲了一口水放下，站起，看了楊深一眼，笑道：“你可得把這里守好啊。”

他按了按楊深的肩膀，楊深心跟著這力量往下沉，道：“你去吧。”

董彥走了，楊深一個人繼續喝酒。遠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一鮮紅的日出從宮殿上方升起來，和煦的晨撒滿了門下。楊深正喝著，那邊過來一個面貌清瘦的太監，后面還跟著一個小宮，朝自己走來。楊深也不認得是誰，那太監卻跟他很相似的，走上來笑著打招呼：“楊大人，好久沒見了啊。”

一邊說著，一邊順順當當的，就在他對面，方才董彥坐過的位子上坐下了，滿臉笑容地宮手上接過食盒，排出一碟羊，一碟熏魚，一碟羊盤腸，一壺醪酒，還有一碟鴨胗。楊深一看全是自己喜歡吃的，尤其是鴨胗，頓時十分親切：“這哪拿來的，我現在可不能喝酒呢。”

韓林兒笑道：“沒事，這酒喝不醉。咱們上次兩個人喝了一大壇子你都沒見醉，這點算什麼，就是解個。”

楊深想不起這人是誰，然而也莫名其妙地和他閑聊起來。此時天已經大亮了，韓林兒隨口道：“董彥呢？”

楊深說：“回去睡覺去了。”

韓林兒笑道：“就他，這還沒到換值的時候呢，他就不得的跑了。”

這話說到楊深心坎上去了，楊深想起董彥早上的話就不高興，道：“隨他去吧，過一會我也回去了，誰愿意在這誰在這，娘的，一晚上全是蚊子。”

楊深拿筷子夾鴨胗吃，韓林兒說：“你知道嗎？昨夜秦王翰謀反，和素蘭延幾位大臣都被殺了，宮中派了人出去抄的家，抓了好幾百人，現在全在刑獄司的衙門關著，你知道新君是誰嗎？”

楊深驚詫道：“真的？”

韓林兒道：“這種事，我敢說嗎？我說我知道的就夠晚了，你比我知道還晚？”

楊深說：“快別扯這些了，我一晚上都在這值守，我他娘的從哪去知道。你從哪聽來的，趕跟我說說。”

拓拔叡坐在殿中，心一陣一陣的驟跳，腦子一下一下痛。他閉上眼又睡了一會，突然覺一個茸茸的東西在他臉上蹭，他手一，那畜生很厲害地撓了他一爪子，同時發出喵的聲，又用爪子撈著他的手。拓拔叡一下子醒來了，看到一只渾黃的大貓，像個小老虎似的，四個爪子是白的，白鼻子，頭頂一撮白，胖的有十多斤，也不曉得誰喂的，正躺在他腳邊，悠閑在那著。拓拔叡覺有些驚訝，心想，殿門閉著，這哪里來的貓，昨天不是還沒有嗎？它從哪進來的？

拓拔叡到找，也找不到哪里有，可以讓這畜生鉆進來。他手，喚了聲：“咪咪。”那大貓聽到他喚，抬起頭來，喵了一聲，又繼續躺下。

拓拔叡看它大肚子很飽，啞聲道：“你倒是肚子不，整天吃飽了就睡那，誰把你喂的這麼胖的？”

拓拔叡爬起來，過去抱它，發現大貓邊還放著半只，臟兮兮的沾了很多塵土。他手去拿，大貓看見了，轉過頭來，爪子一，照著他手使勁拍了他一掌。拓拔叡連忙回手，等大貓不注意，又去拿。

他拿到了，大貓著急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仰著脖子著他手，大聲的喵喵起來。拓拔叡盤坐了，把這畜生摟到懷里，把遞到它邊，喂它吃，一只手它的皮和圓胖的腦袋，說：“想什麼呢？我是人，我會跟你這個畜生搶吃的嗎？我可不想粘上你的口水，我只是想抱抱你罷了。”

大貓本來不，想把留一會再吃，因為覺到了食被搶走的危險，在他手上很快把吃了。拓拔叡抱著大貓看，見它屁，發現這是個的，只有一個蛋蛋的公貓，頓時笑了，說：“你還有個蛋呢？誰把你閹了？你是半個太監啊？難怪長的這麼胖。”

拓拔叡它的蛋蛋玩，大貓不高興，轉來轉去的咬他手。常氏已經醒了很久了，坐在旁邊暗影中看著他。

馮憑繞著墻走了一會，找了個蔽的位置，順著墻邊的樹翻了過去。

云母堂，好像一座冷宮似的，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冷冷清清地立著幾棵老松。所有的宮殿都是門窗閉，這是一片很大的建筑，主殿連著偏殿好幾十間，看著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拓拔叡在哪。順著通往正殿的直道前行，正殿門也是閉著的，進不去。且走且看，獨自好奇地繞著這宮殿轉了好一會，突然北邊墻的地方有個臟兮兮的門。

趴下去往里看，看到黑乎乎的宮殿地面，還有柱子。發現這個大，子小小一個，使勁也能進去。將掛在腰上的水袋，囊子取了下來，放在邊，外面服了，只留下里面的薄服，鞋子也了，一輕捷，于是就將頭進去里，往里鉆。

子臟死了，很多灰塵一下子掉到臉上眼睛里，手上也爬的全是灰。頭了進去，肩膀要，卻卡在那，怎麼都進不去，拔又拔不出來。著急了，皺著眉頭用力把往里，又往外拔，一一的，調整著姿勢。

拓拔叡和常氏在殿中，突然聽到哪里有窸窸窣窣的靜。拓拔叡道：“是不是有人？”常氏也聽到了，和他一起站起來，兩個人滿宮殿的找，最后在宮殿北的墻上看到馮憑。正肩膀卡在那，兩個手爬，頭上一頭灰，憋的滿臉通紅，還在用力掙扎。常氏驚的“哎喲”一聲，拓拔叡也大吃一驚，兩人連忙上前去，跪在地上一塊幫忙用力，扯著胳膊，拔蘿卜似的將拔了出來。

拓拔叡看著渾狼狽的馮憑，頭發灰撲撲的，臉上也臟的全是塵土和蜘蛛網。跟從天而降似的，拓拔叡驚的都合不攏了：“你怎麼進來的？”

常氏不顧那一灰，激的一把抱住，聲音都要哽咽了：“好孩子，你是怎麼進來了，外面那些人呢？”

馮憑看到拓拔叡和常氏，高興的心也跳個不停，滿臉喜，道：“外面沒有人呢，他們本就沒有認真看守，韓林兒在外面跟他們說話，我看到外面有個狗，我就從那子里鉆進來了。”

拓拔叡和常氏都有點不敢相信眼前，表都還是有些惶惶然的。馮憑又回到口，將手出去，了水袋，了囊子進來，說：“我給你們拿了吃的。”將水袋打開遞給拓拔叡，又打開囊子，掏出幾塊白面餅：“還有餅子。”

拓拔叡嗓子干疼的說話都難，抱著水囊就一氣喝了半袋，又給常氏。常氏小心的喝了兩口，便用塞子塞上，仔細放著。馮憑掰了面餅給拓拔叡，常氏在旁邊，跟著也吃了一些，不敢多吃。

解了，拓拔叡和常氏才有神問宮中的事。馮憑告訴他們皇上駕崩了，又說了昨夜秦王翰謀反，烏蘭?等五位大臣被殺，南安王登基的事，拓拔叡聽完，低下頭，眼淚流了出來。他先是低著頭流淚，過了一會，開始忍不住啜泣，又過了半刻，嗚咽出聲。他哭的非常傷心，憋屈，抑，是極力忍而又無論如何都忍耐不住的哭聲，好像是一只離群的孤雁，馮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讓人心碎的悲痛和哭泣。

常氏傷心地也哭了。

母子二人各自落淚，哭了很久，全程沒有再說一句話。馮憑坐在邊上，悵惘難過地看著，也不知道怎麼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拓拔叡淚眼朦朧地抬起頭，才看到馮憑。小小一個人，赤著腳，白而瘦的腳臟兮兮地在外面，細膀子從薄薄的單里面晾出來，表呆呆的，看著特別細瘦可憐。

是指他的，孤獨無助，無人能依靠，只能依靠他。然而連他也無助地哭了起來，就只能兩眼呆呆。

拓拔叡心里痛的厲害，同時看到肩膀上服滲出。揭開的領子一看，才發現肩膀已經磨破皮了，傷了很大的一片，出了很多，一直恍然未覺。拓拔叡手去，才覺到了疼，哆嗦了一下。拓拔叡又看手臂，手肘也蹭掉了厚厚的一塊皮，爛糟糟的沾著灰塵，臟的看不出傷口。

拓拔叡想要為包扎一下傷口，然而這里什麼也沒有，也只有作罷。他眼睛眨也不眨，注視著臉，聲音哽咽，忍了淚悲痛道：“我拓拔叡向小馮氏發誓，絕不忘記你我今日之事。來日我若得勢，許你伴我座右，一生一世陪在我邊。不論何時何地，拓拔叡的臥榻之側，必有小馮氏一席之地。我會盡我所能護你佑你，絕不讓任何人取代你的地位。今生今世，永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