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日記》第28章 放了他

“知道我……朕,為什麼要找你嗎?”

問話的是南安王拓拔余,不,他現在已經是皇帝了,然而馮憑見到他,還是習慣地認為是南安王。他坐在太華殿的龍椅上,居高臨下的著馮憑。黑的繡龍袍給他昏暗中模糊不清的稚臉龐上平添了一層莊嚴。他外表看起來,竟然也真的像個年輕的帝王了。

“奴婢不知。”

馮憑俯首就地說。

興許是因為之前有過幾次緣分,對面前這位年輕的皇帝并沒有到害怕,只是有點驚訝,竟能見到他。

是糊里糊涂被招過來的。

拓拔余看跪在那,始終不肯抬頭,就從龍椅上下去,面對著。他將冕服的下當做席,鋪在地上,雙膝彎曲跪坐下來,兩手扶著胳膊,目專注,期待,而又猶疑地看著臉。馮憑不了他這樣的目注視,只得抬起頭來和他對視。那是一張年的面龐,大概和馮憑第一次見到拓拔叡的時候差不多吧。也是拓拔家男孩子的相貌,白皮,眉目深邃,一雙琉璃般純凈的深褐的眼睛。他傳了麗嬪的長相,五比拓拔叡要凌厲許多,不過因為年紀小,臉蛋還很圓潤,看著很漂亮。

“我當初跟拓拔叡要過你,你知道嗎?他告訴過你嗎?”拓拔余問,好奇,不解,口氣有點猶豫。

馮憑點頭:“告訴過。”

拓拔余道:“那你為什麼不肯跟我?你是覺得我不好,不喜歡我嗎?”

馮憑說:“不是,殿下……皇上很好,我知道皇上當時的好意,只是我已經跟了皇孫,所以只能拒絕皇上。”

拓拔余道:“如果你先遇到我,先跟了我,然后又遇到拓拔叡,他后看上的你,他讓你去跟他,你會去嗎?”

馮憑道:“奴婢也不會去的。”

拓拔余笑了:“你這樣說我就高興了。你不討厭我,只是咱們認識晚。”

“那你現在肯跟我嗎?”他說:“我現在是皇帝了,你愿意跟著我嗎?你留在我邊,我會好好對你的。你想要什麼名分?我可以封你做個貴人,才人什麼的,以后你就不是尋常奴婢了。”

馮憑低著頭沒說話,拓拔余摟了肩膀,湊近了,輕輕在臉蛋上親了一下:“你很可,朕很喜歡你。”

,冰涼涼的,好像是水里什麼。馮憑嚇的一哆嗦,心咚咚跳起來。什麼都不懂,然而本能地張。拓拔余說:“朕喜歡你勇敢,你家人都死了,宮里一個親人都沒有,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可你看你現在活的多好?不小心就跟了個好主子,吃的好喝的好,又不用干活,整天就是陪皇孫玩,養的白白的,多讓人羨慕。這宮里就你運氣好。朕要把你留在邊,你很有福運,肯定會給朕帶來好福氣,保佑朕逢兇化吉的。”

馮憑連忙趴下,磕頭說:“皇上的厚,奴婢心中曉得。只是奴婢已經是皇孫的人,皇孫現在還在囚籠中,生死未卜。奴婢心念主子安危,不能背棄他,來生愿生作牛馬,報答皇上垂。”

拓拔余站了起來,整個人就又高大起來了。拓拔余失地看著,道:“你跟了我,我就讓人放了他。”

馮憑鼓起勇氣,說:“皇上心地仁厚,皇孫也一定會念皇上的恩。皇上放了他,不論將他發配去何地,請讓我跟隨他一道去,不要讓他獨自一個人前行。”

拓拔余失落地說道:“為什麼你們都有朋友,唯獨朕沒有?朕的母親死了,保母離去,朕派人去找也找不到。連李益,他原來教朕讀書,現在也稱病不肯進宮了。宮中朝中,沒有一個人是朕的朋友,他們要麼避著朕,要麼想利用朕,朕邊一個人都沒有,你也不肯來陪一陪我嗎?”

馮憑不敢回答,只是跪著,深深地將頭埋下去。

拓拔余看到這副態度,心終于是沉沉地墜了下去,嘆道:“好吧,朕只是隨口問一問,不是真的要留下你。”他傷道:“朕不是自私的人,怎麼會忍心讓你留在宮中陪朕送死呢?”

馮憑驚了一驚,還沒說出話,只見拓拔余緩步走到宮殿前,著宮殿門外的南飛的鴻雁,渺小的黑影子在高空中現。他滿懷悵惘,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候鳥要往南方飛,去避冬,人也要往好的地方去奔。你不愿意跟著朕是對的,朕現在自難保,也保護不了你。朕只不過是皇后和朝臣們手中的棋子,你想的很對。你想跟他去就跟他去吧,朕放你們出宮,你去奔好前程吧。”

馮憑道:“皇上……”

拓拔余沒有看,轉來他的親信,是個宦,這人王沖,是個五十多的老頭子,拓拔余讓他去傳旨。馮憑發現那圣旨是提早就已經寫好了的,心中又驚訝了一下,頓時涌起一復雜的憐憫。

王沖接了拓拔余的旨,顯然也知道圣旨的容,是早有準備的。他小聲問道:“皇上有什麼話要帶給他嗎?”

拓拔余站在殿中,背對著大敞的宮殿門,背對著馮憑,聲音無限低回,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你告訴他,朕不想殺他,也不想他被別人殺了。一家兄弟,一只鳥窩里長大的雛鳥,為什麼非要自相殘殺,讓外人趁虛而呢?朕還記得小時候一道在山騎馬,雖然很遙遠了,朕還是希他能平安活著。”

王沖是個侍候他多年的老監,聽到這話,眼睛里滾滾的都是淚花,含淚說了句:“哎,皇上說了,老奴記著了。老奴會把這話原樣帶給他的。”

王沖很快攜著圣旨出去了,馮憑還呆呆地立在殿中。拓拔余轉面對,勉強笑了一笑,道:“時候還早,你愿不愿陪朕在宮里走一走,待會朕讓人送你出宮。要快冬了,再過些日子就沒什麼景了呢,趁著今日天氣還好。”

馮憑禮了禮,道:“隨皇上的意。”

拓拔余往殿門外去,后的侍跟上。經過馮憑邊,他抬起了大袖,側注視著:“來?”馮憑正要跟在他后,見這作,呆愣不解,拓拔余笑說:“來呀?朕拉著你的手,不要害怕。”

馮憑張的出手去,拉著他的手。他的手握上去,和拓拔叡真有些相似,都是清瘦的男孩子的手,手心有薄薄的一層繭子,那是自小習武留下的。

宮殿外是朗朗的晴天。從太華殿的高看下去,整個宮城盡收眼底。時節已經是深秋了,樹葉子也變了,紅的紫的黃的景致點綴在黑漆漆的宮殿屋瓦間。一陣涼風吹來,馮憑深深打了個寒噤,隨著拓拔余下階。

“年年歲歲花相似。”拓拔余攜著馮憑的手,順著滿路的花香,穿梭在枝葉繁茂的花園中。地上鋪滿了落葉和殘紅,蜂子嗡嗡地鬧著。他嘆氣說:“這才幾天,花兒都謝了。”他出白皙的手,到那枝頭上,想折下一朵稍好的花兒,然而選來選去,全都是半凋零的。好久才看中一朵勉強鮮艷的,他采了下來,遞給馮憑:“聞聞香不香?”

馮憑說:“香。”

拓拔余說:“其實這宮里的景致,我都看膩了,沒什麼可看的,來來去去都是這幾個地方。我原來還想做個將軍,可以到去打仗,肯定有意思。”

馮憑發現他一下午說了很多我,我來我去,把朕給忘了。然而某個時刻,他又能突然想起來,又說一句朕。但說著說著就忘了,最后又變了我。馮憑不提醒他,他自己也曉得自己語無倫次。他避不開這個字眼,最后干脆就不說話了,只是默默拉著的手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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