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大合集

（一）範翠翠番外

正值酷暑,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山裡樹木蔥鬱,卻不顯熱。

今個兒,和旁邊盧氏約好趕集市,天不亮就醒了,黑起床時,床畔的人已起了，灶房傳來火星子噗噗的聲音，疊好褥子走了出去。

這是並排的兩間屋子,一間灶房，一間臥室，山裡人窮,剛嫁過來時在樹上住了段日子,後來拿錢修建了兩間屋子，樹上的屋子便賣給彆人了。灶房做飯的是二婚

丈夫,大山,為人憨厚,沉默寡言,相三年多了，有聽到他喋喋不休的時候。

踏進灶房,大山便起讓了個位置出來,自己抓著角落的砍刀走了出去,知道他要外出檢查竹籬笆，山裡野多,時常出來攻擊人，住在樹上還好，像他們住在屋裡

四周的竹籬笆若是不牢固，很容易被吃掉。

“天冇亮，待會再出去，萬一撞著了怎麼辦？”在灶前坐下，撿起揹簍裡的樹葉，一捧一捧往灶眼裡塞。

門口的漢子步伐滯了滯，又折回來，說起今日的打算，“咱家還有些銀錢，你挑著野出門就彆賣錢了，換糧食。”

山裡人靠打獵為生，獵背下山賣錢或換糧，山裡冇有雜貨鋪，花錢還得去集市，來回折騰麻煩，索直接換糧食囤積著，省事又方便。

大山嗯了聲，目幽幽盯著看了幾眼，轉出去了。

專心致誌生火，鍋裡蒸的是麪饃，吃了半個，大山吃了兩個，收拾好碗筷，外邊的天依稀出的魚肚白，剛準備換鞋，籬笆外就傳來喊聲，“大山媳婦，大山

媳婦，準備好了嗎？”應了聲，套上鞋子，捲起腳，提著揹簍的繩子先出了門，取下門閂，想起什麼似的，回眸和院裡的大山道，“你若是速度快，忙完了在集市口等我，我們一起回。

”

下山要走許久的山路，到集市已是晌午了，好在晝長夜短，回來時不至於天黑，縱然天黑了，藉著月也是能走路的。

院裡整理獵的漢子脊背一頓，加快速度將獵扔進籮筐，挑在肩頭，三步並兩步追了出去。

山裡人甚趕集，尤其婦人，幾乎是默契的不被允許出山的，山裡男多，許多人娶不著媳婦，怕婦人藉著下山的名義跑了，嫁來山裡三年多了，也就下山過兩

回，一回是爹過生，一回是娘得了重病不愈離世。

山裡的日子簡單悠閒，是以前不敢想的。

盧氏提著個籃子，裡邊放著撿來的野蛋，日過樹林，不甚明亮的照著地麵，前後瞅了瞅，忽低聲音道，“大山媳婦，前些日子鐵錘媳婦跟人跑了，聽說去外

邊過好日子去了，你怎麼看？”

範翠翠手裡握著竹，輕輕拍打著兩側的雜草，山裡氣重，很容易打衫，將多餘的珠拍去，乾爽的衫儘量維持得久些，聞言，臉上並未有什麼波瀾，

但聽盧氏又道，“大山媳婦，聽說你孃家是莊戶人家，那你為何還嫁來山裡？”

山裡日子清苦，趕莊戶人家差遠了，打聽過，範翠翠是自願嫁來山裡的，親爹是個好的，還曾送過糧食來，好端端的人，怎麼捨得來山裡吃苦？

範翠翠自顧看著腳下的路，灰白的打在臉上，神晦暗不明。

“不管在哪兒都有富裕的有窮的，山裡日子清閒，冇太多的齟齬，我喜歡的。”範翠翠言簡意賅帶過，不願意多聊，但說的也是實話，山裡人窮，大家整日想方設

法打獵，齊心協力過日子，不像山下的人，坐在一堆說人長短。

山裡婦人，大家惺惺相惜，平時遇著難你幫我我幫你，不會做那等暗地刀之事。

盧氏形僵了僵，淡淡道，“是嗎？山裡的日子哪兒比得上山下......”

範翠翠笑了笑，冇有多言。

山裡叢林佈，的草鞋了，捲起腳的小上黏了許多草屑，一個多時辰才生穿過山頭下山，太當空，曬得人汗流浹背，範翠翠找了秧田將小上的草屑

洗去，簡單收拾番才和盧氏繼續往前。

和大山在屋子周圍開了些空地，不足，莊稼長不好，今年全栽種了蔬菜，要去集市再買些菜種。

盧氏看範翠翠興致不高，便冇有多說，到鎮上時，晌午已經過了，日頭正曬，範翠翠帶著盧氏去置辦家裡缺的件，清源鎮和以往冇什麼區彆，集市攤販收攤了，人

了很多，但卻讓輕鬆不，起碼不會遇到人，免了大家尷尬。盧氏是外地人，比範翠翠先嫁進山裡，說起來，還是第二回趕集，跟著範翠翠，眼神新奇不已的到張，可惜手裡冇錢，不能買東西，他家那口子答應下山是

讓把野蛋賣了買些糧回去的。

“大山媳婦，這會兒集市人，蛋賣不出去怎麼辦？”賣不出去就不能換錢買糧，回家不得會被訓斥頓，家那口子不像大山好說話，脾氣一點就燃，平日裡冇

訓斥，有些怕。

範翠翠帶沿著街道走，看十裡八村賣野菜菌子的人皆準備回了，指著其中一空地，讓盧氏把籃子放下，賣不賣得出去，隻得運氣了。

放下揹簍，挨著盧氏蹲下，周圍人看們穿著破爛，多有些躲著們。

範翠翠不以為然，揹簍裡有兩片芭蕉葉，舉過頭頂遮擋火辣辣的太，盧氏抱怨不已，“太曬了，還是山裡涼快，大山媳婦，虧得你摘了芭蕉葉，否則待會非得中暑

不可。”

上兜著早上吃剩下的半個饃，拿出來啃了兩口，見盧氏目不轉睛著，範翠翠將饃遞過去，“你是不是也了？”

盧氏搖頭，手從懷裡一撈，掏出一張餅來，“回到山裡都夜裡了，我帶了吃的。”

行人稀，出城的城裡人早買了菜回城，隻斷斷續續有人從城裡出來，半個饃範翠翠吃了一半，重新裝回去時，聽有人問道，“嬸子，蛋怎麼賣的......”

聲音清脆稚，範翠翠忍不住抬起頭來，小姑娘穿著衫站在籃子跟前，左右手牽著個男孩和孩，正指著籃子的蛋問價。

盧氏冇料到這會兒還有生意，忙將餅擱下，了，眼神落在姐弟二人上，略有懷疑道，“你們要買蛋？”

三人穿著麵，但年紀尚小，大人捨得給錢？

“嬸子，你的蛋放幾天了？”桃花掙孩的手，蹲撿起蛋搖了搖，若是壞掉的蛋，搖晃的話裡邊會響，仰頭問道，“嬸子，怎麼賣的？”

範翠翠一眨不眨盯著跟前的小姑娘，似乎冇看到自己，又似乎不認識了，晃蛋的手法甚是練，嚥了咽口水，堵在嚨的饃饃好似卡住了似的，乾得厲害，

約莫的目太過炙熱，邊上的小男孩看了過來，緻的五，白皙，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朝咧著笑笑後便挪開了目，跟著蹲下，抓著地上的螞蟻玩。

“一文錢兩個，是山裡野下的蛋，要比莊戶人家的貴些。”盧氏原本不想解釋的，但是看對方的手法，又轉變了想法。

桃花挨個挨個檢查了遍，個個都是新鮮的，笑瞇瞇道，“嬸子，您算算多錢，我給您。”

眼角瞥到玩螞蟻的米久，忙手拍掉他掌心的螞蟻，聲道，“螞蟻咬人，得你又哭又跳，看不罵你。”

抬起頭，驚覺一雙眼直勾勾著們，桃花差點冇認出來，許久才疑地喊了聲，“娘？”

範翠翠目呆滯，反應過來，急忙背過去，整理著襟，從山裡下來，衫沾了晨，雖乾了，但皺的，髮髻得很，這副容貌，如何配得起一聲娘。

米久仰起頭，一臉不解，“桃花姐，你誰呢？”

桃花掙他的手，朝範翠翠挪了兩步，抬頭著，紅潤的臉頰溢位歡喜來，激道，“娘，真是您，您走了都不回來看我和米久，您去哪兒了啊。”

大些了，知道和離休妻是什麼意思，說範翠翠做錯了事被休了，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想們的話會回來看們，就像大雙小雙的娘，哪怕離開周家，時不時

仍會給大雙小雙做鞋一樣，但米久都三歲多快四歲了，範翠翠從冇回來過。

外婆過世，帶著們過去，聽說娘回來又走了，都冇能見上一麵。

冇想到，今日會在集市遇上。

又喊了兩聲娘，朝米久招手，扶著他肩膀讓他喊娘，“米久，這就是娘，你不是說好奇長什麼樣子嗎，快看，就是咱們娘。”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範翠翠忍不住熱淚盈眶，低頭看著對來說陌生全然是陌生的臉，難掩哽咽，“你米久嗎？”

米久轉著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看桃花，又看看範翠翠，忽然掙桃花的手，拔就跑，不遠停靠著輛牛車，米久歪歪呼呼跑過去，牽著周士武角，指著範翠翠道

“爹爹，桃花姐說娘回來了，花爺爺說我娘跟天上的仙子似的，但明明就不是嘛。”

周士武抬眉去，但看桃花抱著位灰衫婦人，他眼神詫異，“桃花說是娘回來了？”

米久點著頭，不敢再往那邊走。

周士武將牛繩給趙二兩，讓他稍等片刻，彎腰抱起米久走了過去，三年多不見，範翠翠眉目貞靜了許多，上穿著打補丁的衫，臉瞧著比在範家的時候圓了些，許

久未見，二人不知該說些什麼，米久認真著範翠翠，周士武不吭聲，他也不說話。

半晌，還是盧氏打破了沉默，“小姑娘，你還要不要蛋，天熱，買回家放涼的地兒擱著，否則容易壞掉。”

桃花抹了抹淚，轉而看向周士武，周士武點了下頭，盧氏麵上大喜，統共二十五個蛋，其中一個有些碎掉，但周士武爽快的給了十三個銅板，太曬，他擔心米久

他們中暑，和米久道，“是你娘，你姐姐冇認錯人。”

米久擰了擰眉，怯生的喊了聲娘，眼神抑製不住困，他娘長得和花爺爺說的不太一樣。

範翠翠了眼角的淚，不住順著桃花頭上的辮子，好幾次張皆不知說些什麼，還是梨花喊曬，周士武才抱著米久走了。

桃花把上的銅板全給範翠翠，看得出來，範翠翠日子不太好，“娘，錢您拿著買糧食，我和爹回去了。”

徐氏生了孩子，他們趕著回村探。

範翠翠哪兒會要桃花的錢，追上前要把錢還給桃花，拉扯間，看周士武轉過來，低低道，“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桃花也點頭，“娘，您拿著，您生了我和米久，就當我們孝順您的，往後您好生照顧自己，想我和米久了就回來看看。”

範翠翠一怔，有些不知錯所。

直到看著們坐上牛車，牛車慢慢駛遠纔回過神來。

“大山媳婦，那是你以前的漢子和孩子，看他們穿得不差家裡該不差錢的，你怎麼不和他好好過日子？”盧氏一臉惋惜之，心道，難怪範翠翠嫁到山裡，怕是以前做

錯了什麼事，否則有兒有，團團圓圓，誰捨得好日子不過瞎折騰？

手裡躺著個錢袋子，上邊繡著緻的荷花，除了銅板裡邊還有碎銀子，聽說過周家發達之事，有黃菁菁那樣的人在，周家務必會紅紅火火，冇料到，桃花上竟帶

著這麼多錢，夠和大山一年的開銷了。

牛車轉過山頭不見了才收回視線，不發一言背起揹簍朝城裡去了，盧氏亦步亦趨追上，有眼的冇問方纔之事。

範翠翠買了許多東西，出城時，遠遠的看見旁邊站著個漢子，他赤著腳，也不知在樹下避避，任由太暴曬。

盧氏驚覺範翠翠步伐微頓，順著的目去，麵上不由得一陣羨慕，“大山兄弟肯定在等你，他對你，還真是冇話說。”

範翠翠笑了笑，腳步不由得輕快起來，迎著刺眼的，大步走上前，嗔道，“怎麼不在樹下等著，太毒辣，小心中暑了。”

看到，大山繃的緒才鬆懈下來，拾起扁擔，回道，“我習慣了，不怕，東西買好了？”

範翠翠點了點頭，將揹簍裡的重放進籮筐，和他一道順著小徑離去。

有些人，註定為記憶。

珍惜當下，腳踏實地，纔是幸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