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臨近立冬，就要到晚稻收割的時節了，但凡種莊稼的都張了起來，日日觀瞧天象，恨不得直接衝進田裡搶收。今夏經曆了幾場風災，早稻毀了大半，補種也不及時，這一季的收就是保命糧了，要靠它養活一家老小，繳納高額賦稅，掙出個活路。然而種田的尚有點盼頭，海邊的漁村早已苦連天，走投無路了。

銷聲匿跡兩年多的海盜又冒了出來，聚島而居，劫掠商船不說，還會打上岸來燒殺搶掠。這一下沿海人人自危，彆說商人不敢來收貨，一些地方的漁民都不敢深海中捕魚了。辛辛苦苦得了海貨，還要自己運到城裡，被那些魚檔死命價，餬口都嫌不夠。這還不算完，府還要多收一重鹽稅，不是把人往死裡嗎？

若不是羅陵島的那群賊子太過兇殘，無惡不作，估計都有不人都要生出棄村從賊的念頭了。

就在這種焦頭爛額的時刻，有一支商隊沿著海岸悄無聲息的了過來。

“可以用海貨換糧？”聽到這話，鬚髮花白的老村長兩眼瞪得跟銅鈴一樣，“怎麼個換法？能換多？”

“蝦乾、乾貝都是三十斤換一石米，鹹魚五十斤換一石，不過都得是好貨。若有曬乾的海藻也能換糧，須得看。”那個同樣是一漁民打扮的漢子豪爽道。

這價格不算低啊！晚稻還冇下來，糧價至要一兩銀一石呢，他們的海貨哪能賣出這樣的好的好價？張老漢頓時心了，趕忙道：“那諸位是怎麼收貨的，登門來收嗎？”

那些魚檔出來的商販最是猾，來收貨都用自家的小鬥，分量有差不說，還故意挑三揀四，拚命價。若是這家也用大小鬥，可就麻煩了。

“我們不跟一家一戶做買賣，若是想換，村裡集齊了東西，搬到海邊就行。”那漢子乾脆道。

“這就能換？”張老漢兩眼發直，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了。這莫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善人？他們也能有這麼好的運氣，不會是上門行騙的吧？

“能換，不過隻待今天一日。若是想換，儘快把貨運來。”那漢子也不廢話，轉想走。

張老漢趕忙一把拉住了人：“彆！彆！先彆走，等半個時辰就好。吾等這就去準備！”

這可是救命稻草啊，他怎敢讓人走了，趕請人安坐，自己跑去招呼村裡的青壯收集海貨。聽到訊息，滿村的人都激了起來，這種時候還有海商路過？還能直接拿貨換米？

有個機警的趕忙問道：“村長，他們當真是換糧的，不會是想把咱們騙到海邊，一鍋端了吧？”

聽到這話，張老漢一愣，下草鞋就了過去：“騙個屁！你當海賊都跟你一般蠢嗎？人家有兵直接就衝上岸了，難不你還能擋住？彆廢話，趕收拾東西去！”

一通忙碌吆喝，還真整出了不海貨。雖說他們魚捕的了，但是蝦乾和乾貝並不，曬乾的海草也都帶上了，萬一人家看上了呢？

不過臨行前，張老漢還是多了個心眼，把大擔分了小擔，找了不青壯扛著。人多勢眾，萬一有什麼不對，也好險。

如此浩浩一群人，跟著那漢子到了海邊。當看清楚停泊的漁船時，村人皆是目瞪口呆。無他，船上人太多了！一艘單桅船，甲板上竟然站了十來個人，各個都拿著□□大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這真不是海盜？

見眾人一副畏懼想逃的樣子，那漢子笑道：“海上不平，出來運貨也要有些準備。不妨事的，把貨都放下吧。”

說著，他衝船上招了招手：“有人換糧，趕搬貨下來！”

隨著一聲招呼，眾人抬著一捆一捆的糧草，還有鬥、秤等下了船，堆在了岸邊。隨便往袋子上一，金燦燦的稻穀就流淌了下來。

那漢子抓了一把，遞在了老村長麵前：“老丈你看看這新稻，可是趾來的。”

趾米味道比兩的稍差些，但是吃起來也頂飽啊！張老漢頓時笑逐開，連連道：“好，好！趕讓商家稱貨！”

於是一邊過秤，一邊分稻，眾人都忙碌了起來。也是漁家出，這些船員分辨海貨的眼力可是不差，好賴都能說得一清二楚，價錢也十分公道，讓村民們心服口服。冇花多長時間，大堆米糧就擺在了村人麵前。

這可是新稻啊，晚稻都還冇下來呢，換錢也是老大一筆。隻可惜他們的海貨還是有點，不知了稅還能剩下多……

見他神，那漢子忽然一笑：“貴村的貨都不差，想來老丈也是個實誠人。這樣吧，若是缺錢，可以再賒給你們一批糧，不超過今次的量。待到明年春種時，再用海貨來換就行。”

竟然還能賒賬！雖說不知明年海貨和米糧的價格，但是明年的事可以明年再琢磨啊，現在能多一筆糧，就能多一份活路。到時不論是賣還是繳，都能應付過年關了！

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張老漢巍巍道：“這，貴商號竟然如此大方，莫不是在戲耍小老兒？”

那人嗬嗬一笑：“都是海上討生活的，我們也知打魚艱難。好不容易得了海貨，豈能都讓商撿了便宜？以後不妨把貨都留給我們，既然是朋友，也不能看著人死啊，賒些米又算得了什麼？”

這話說的理，又分外，聽的老村長淚唰的就下來了，邊邊哽咽道：“未承想小老兒也能上仗義之人，不知貴商號是何來曆？”

“都是跑海的，不值一提。不過我家船主姓伏，可是個厲害人！”說到自家船長，那人眼都亮了，一副自豪模樣。

“這名聽著就是個有福氣的，定能長命百歲！”張老漢立刻吹捧道，又猶猶豫豫問了句，“那如何賒糧呢？可要簽契書……”

“我要繼續南行，等五天後回程，捎上一人跟我回去立契便好。”那人爽朗笑道。

還要跟他們走？張老漢想了想，把牙一咬：“那兄弟快去快回，小老兒到時跟你們走一趟……”

“村長，不可啊！”有人道。這群人來曆不明，萬一一去不回可怎麼辦？

“有甚不可！難不人家還能害我？”張老漢恨鐵不鋼的罵了一句。真害人的，會費力運糧換海貨嗎？再說了，他都一把年紀了，就算出了事，兒孫也能照應村子，總比死個年輕人強吧？

對方笑著搖了搖頭：“老丈不必擔憂，回程說不定有好幾個村子派人同行呢，到時一起走不就了。”

聽到這話，老村長眼前一亮。是啊，這一船米糧估計還要好幾個村子才能賣完呢，想要賒糧的肯定不止他一個。到時一起走，可不就穩妥了。

想到這裡，張老漢立刻笑了起來：“對對！老朽等你們回來，可彆忘了啊！”

能上這樣的好事，肯定是祖上積德了，絕不能錯過！

※

“你才學過幾年木工，也敢跟我頂？孫家那船就不行，比起我們李家的差遠了！”李家的木匠站在山坳坳裡破口大罵，就算這邊不是他們東村，也不耽誤他理直氣壯，聲震四野。

“就你家那船，也好意思跟我麵前吹！付公子給的草圖都在這兒呢，你是不會看圖啊？”孫家的木匠毫不示弱懟了回去。這山地靠近林村，可是他們孫家的地盤，李家那糟老頭也敢在他麵前大小聲？！

“謔！這破玩意也敢圖？畫的七八糟，看不出個名堂！水碓終歸是個大子，你不把子修好了，啥玩意能帶的起踏碓？”李木匠更怒了，他都說了要先建子，先把子立在水渠裡，能讓它轉起來纔算是有了盼頭。現在非要先搞什麼連桿，這不是鬨嗎？！

“個子有啥好琢磨的，怎麼帶踏碓纔是關鍵，這就像造船，冇龍骨上甲板有用嗎？急吼吼造子，將來不到一起怎麼辦？”孫木匠可不吃他著一套，這姓李的不就是仗著自己年紀大些嗎？李家的船都傳了三代了，你除了修修補補還會個啥！

兩人吵作一團，屋裡屋外的小輩都不敢攔。船可是村子的命脈，這些造船的木匠哪家不是捧著敬著，這脾氣來了，是真能罵的人滿頭包，村老來勸都不好使啊。

林家的木匠卻不參合，自顧自的打磨著一木，待磨得圓了，拿在手裡轉了轉，在中間鑿了個孔，了個短一些的棒子，輕輕一轉，那突出的短棒也跟著轉了起來。

林木匠滿意的點了點頭，突然高聲道：“就是造一這樣的橫桿吧？多幾個棒槌就行。”

這話引來了兩人同時回頭，看向那不斷轉的短棒，頓時一起啞了。都是乾木工活的，還能看不出這玩意是個什麼？說到底，水碓跟踏碓冇啥兩樣，都是靠力氣踩在碓桿後方，讓懸著重的碓錘砸在稻穀上，使之殼。若是在一長長的圓木上裝幾個短的棒槌，擺在踏碓後麵，等水帶圓木旋轉，上門的棒槌自然會在碓桿底部，讓碓錘抬起，等轉過去了，碓錘下落，不就能舂米了？

“這，這跟伏公子的圖似乎有些不同啊。”孫木匠又瞅了眼那圖紙，上門畫的雖然潦草，但是似乎有好幾個子，還有帶子牽扯。

李木匠這時來了神，嗤笑一聲：“人家是讀書人，見過的肯定是新奇玩意，看圖你能看懂？我瞧林老弟這法子就不賴，可比造龍骨簡單多了。”

這話嗆得孫木匠差點冇噎死，李木匠已經站起來，衝自家人招了招手：“彆愣著了，趕修水！”

他那幾個徒弟趕忙了起來，孫、林兩位木匠也不耽擱，帶上自家人也忙了起來。一家修水，一家修橫桿，一家修踏碓，木屑飛，熱火朝天。

遠，青壯們正在搭建棚子，整修水渠，眼瞅著一棟占地不小的屋棚平地而起。

※

“快快快！要被追上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來！”

“加把勁，就快到了！快快！”

“嗨呀，就差一點點！”

船上兩撥人，一半大笑歡呼，另一半則唉聲歎氣。兩個剛從水裡鑽出來的小子，頃刻被眾人圍住，遊得慢的，則被架在了中間。

“快！快！趕吃，願賭服輸！”一人興沖沖的把青果子塞在那青年掌中。

隻看那果子，青年臉就皺了一團，隻覺裡都冒出了酸水兒。然而一堆人簇擁著，不吃也不行。他咬了咬牙，胡了皮往裡一丟，酸味直衝腦門，老大一個人站都站不住了，直接抱頭蹲在了甲板上。

“哈哈哈哈！可不能吐，吐了要再吃兩個！”

隨著狂笑聲，不知多掌拍在了他肩上，剛纔生氣的也不氣了，個個笑的冇心冇肺。

“知道這青橙子的厲害了吧？回頭上了船，有你吃的時候！”

這話讓幾個新來的目瞪口呆，有人巍巍問道：“為啥上船要吃這個？”

“這不是伏公子說的嗎，出海就要吃果子，不吃要生病的。咱們這兒最多的就是橙子了，青的黃的能拉一堆，吃的人牙倒！”有個大漢笑道。

“嘿，話可不能這麼說，也有好吃的果子。等到了合浦，就有甜芒了，那滋味，了皮就是一手的啊！”另一個顯然喜甜，說的眉飛舞，唾沫橫飛。

“我覺得芭蕉更好吃……”有人不服。

“那是，你拉不出自然更吃蕉！”

這缺德話立刻惹得那人怒，撲上去打了一團。

然而再怎麼鬨騰，也能看出這是在玩鬨。明明不是一個村的，卻能如此親，著實讓幾個新人驚訝。

瞧他們一臉傻樣，有個魁梧漢子嗬嗬一笑：“彆怕，能上大船的，都是能打能拚的，將來有伏船長提點，也能一條好漢。再說了，咱們船上吃住都是最好的，據說下次還要弄些鴨吃蛋，帶上母羊喝呢。你敢想這是出海？”

不敢！幾人齊齊搖頭，這還是海上的船員嗎？又有果子又有蛋的，怕不是比財主家的都舒服了。原本以為如今都能吃上米飯，就上鹹魚，已經是難得的好日子，哪承想大船上會如此舒服！

“這吃的也太好了……”有人忍不住喃喃道。

“等練起來，你就不會覺得好了。”另個上有刀疤的漢子“嘿”了一聲，“咱們這條船，可是練的最狠。下海遊泳，上山跑步，舉著竹竿揮一兩個時辰，那滋味，嘖嘖！”

“跑之前可彆多喝水，小心吐了。”還有人笑著叮囑了一句。

這也太難了，怎麼聽著比海上打魚還累？然而心中忐忑，瞧見那群曬得黢黑，瘦乾練的漢子，新人們又生出了些羨慕。這可是三個村子裡最厲害的人，掌船的又是那個連船長、村老都佩服的伏公子，能在這麼大的船上當差，不也是幸事嗎？

“行了，玩夠了趕練起來吧，彆讓伏公子回來訓人！”

隨著船副一聲吆喝，眾人趕各就各位，拎起了槍矛，呼呼喝喝練了起來。

沙灘上，一排排帳篷已經搭建起來，搬貨的搬貨，做飯的做飯，一派忙碌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