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問米》第3章 【阿卡】可姐姐阿采,再也沒有捎來過只言片語

回到家中,宋書明原本打算將這事拋在腦后,但夜深人靜躺在床上,卻遲遲不能睡,像鐵板上的蝦子翻來覆去,他為人本分老實,又仍有警察的正義作祟,滿心都在憂慮阿卡如果相信了騙子的鬼話散盡積蓄豈不可惜。想了又想,他干脆爬起披上服開車直奔阿卡租住的小區。

他上次來,還是大半年前,宋書明來停尸房認尸,恰好又遇到阿卡。阿卡轉了三趟公車,又騎了二十分鐘的共,輾轉三個多小時才來到認尸房。那次的無名尸看樣子像是神有問題的流浪妹,黑黑胖胖,宋書明一看就知道不是妹妹宋書晴,也覺得年齡對不上阿卡的姐姐劉阿采。可是他就是不肯放棄,堅持還要再留一次,方便驗證DNA。

許大生溫言勸了他很久,阿卡,你已經留了好幾次了,你的樣本我們庫里有。對上了,一定會找你呢。

他倔著一張臉,一口福建普通話:“不新鮮了,測不準怎麼辦?”

宋書明嘆口氣,掰著阿卡的肩膀帶他出去。他開車送阿卡回家,才知道他蝸居在城南紅門路一建材市場的群租房里面。十幾個人一間房,上下鋪,冬天沒暖氣夏天沒空調,一個月只要600塊。省下的錢,這些年來全用在東奔西走找姐姐上。

宋書明口難。原以為這世間自己苦痛已是不公,睜眼一看,卻發現蕓蕓眾生總會有人比你更慘。

最起碼他宋書明,食無憂。

他知阿卡攢錢不易,不愿看他浪費汗錢,這次才專門開車來找阿卡,想好好開解他一番。到了紅門路,他找一家小餐館,打電話阿卡下來聊聊。

阿卡沉默片刻才應聲。十幾分鐘后出現在宋書明的面前,開口就說:“宋警,我這半年,去了一趟西安。”

老林去世之后給林愫留下兩萬多存款,全拿來辦了喪事。買了塊上好的杉木棺材,挑了塊原上背靠秦嶺的風水寶地,風風替老林落葬。等喪事辦完, 9月開學,就要學雜費了。

林愫一個初中畢業生,什麼謀生技能都沒有。老林從來不許上手畫首,說煞氣太重,小地方社火不住。會的手藝,就只有一門祖傳的問米。

老林帶這許多年,早將技藝手把手傾囊相授。可他自己從沒替人收錢做過,也從未允許林愫試過。問起來,老林皺著眉頭拿煙袋敲的頭:“鄰里鄉親的,手藝說出來變了味,你將來還怎麼嫁人。”

林愫眼熱,想自己試,老林又攔:“你煞氣這麼重,我老了,還想多活幾年呢。”

是以紙上功夫不錯,卻從沒實戰過。

這如今打算把這事做生意,倒還有些心里沒底。

林愫收拾好裝備,上薦福寺門前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找白大嫂。

白大嫂就是當初接生的產婆白大娘的兒媳婦。白大娘死后,白大嫂一個人拉扯兒子長大,很是了老林的照顧。兒子比林愫大快十歲,初中畢業南下打工,經常寄錢回來。

白大嫂自己在薦福寺前面的小商品市場那里支個卦攤,城管管的不嚴的時候就賣賣簽香符文問卜,城管管得嚴了就把東西一卷,攤子一收,袖著兩只手給人看相,靠著一張巧舌如簧的騙些大爺大媽的買菜錢。

林愫來找白大嫂,想求說門生意。剛巧那晚城管不在,白大嫂于是幫支了張小桌子給人算命,放上零零碎碎自己攤子上的小東西,看起來還很有點樣子。

林愫坐在那里,周遭都是幾十歲的老婆子,只一個小姑娘,很是有幾分臊得慌。初開始面薄臉生,很不好意思高聲攬客。后來日子久了,不但能面不改招攬生意,還能牙尖利討價還價。

今年六月,高考結束,林愫趁著暑假漫長,每晚都去薦福寺擺的小卦攤,就在這里,遇見了南下尋親的阿卡。

那晚阿卡穿著個破舊的紅t恤,挨著那些算卦的攤子一家家問價錢,還跟老婆子們講價,惹得好幾個老婆子出來唾他:“算命還討價還價,不誠心的呦!”

林愫一抬眼,紅著一張臉的阿卡剛好瞅到

阿卡過來問:“算命多錢?”

林愫:“八十。”

阿卡:“三十。”

林愫:“五十。”

阿卡:“三十。”

林愫:“行。”

阿卡想算的是他失蹤兩年多的姐姐劉阿采的下落。

阿采十五歲跟著同鄉南下打工,一開始在玩廠的流水線干拼裝,每天要站十幾個小時,很辛苦,沒幾個年輕孩子熬得住。剛開始的兩年,阿采斷斷續續寄錢回來,不多,很微薄。

阿卡省吃儉用不敢多花,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家姐回家。待到第三年春節返鄉,阿采卻一副錦還鄉榮歸故里的樣子,穿著簇新的名牌服,挎了只亮晶晶的黑漆皮包,一進門就塞給弟弟一個厚厚的信封,說是兩萬塊錢。

阿卡嚇了一跳,把那厚厚一沓子錢攥在手里,張得掌心都在冒汗。阿采喜氣洋洋告訴他說了男朋友來年國慶就要結婚,還可以在東莞買下一套小房子。明年阿卡初中畢業,不要再繼續讀了,來接他去東莞,跟著一起做生意。

阿卡也很興,卻沒想元宵節還沒過完,村里就有風言風語傳來,說阿采在東莞做的不是正當生意,下了海,做了“”。

傳這話的自然是鄰居那些眼熱的年輕媳婦,生了兒的都守在村子里,直到生下了兒子才能有機會跟著丈夫出去打工,看阿采年輕輕賺了大錢,自然疑心賺的不是干凈錢。

阿采卻不似一般下了海的孩那樣心虛,梗著脖子打上人家家里去,叉著腰罵,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不下蛋的母,沒得敗壞老娘名聲,老娘明年就要嫁人的來!”

雙親俱喪,早早立拉扯弟弟,一慓悍格,這麼明正大一喊破,旁人倒也不清楚在廣東到底做些什麼。

阿卡倒也關起門來問。他們姐弟自親厚,阿采也不瞞他:“做生意。幫人牽線搭橋咯。”

又掩了口神神:“卡仔千萬記得收聲不要講,阿姊這條路,日進斗金的呀。”

他這一下更害怕了,生怕姐姐犯了事被抓了起來,又著急著慌問,姐夫是做什麼的。

阿采撲哧一笑,還拿弟弟當小孩,輕抱住他,微微搖晃,哄他:“阿姊萬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公安也不會抓我。你姐夫做的正經事,開公司的,還出過國讀大學,嫁了他,我們姐弟就有好日子。”

阿卡半信半疑。實在怨不得他不信,自家人自家最清楚。劉阿采自就算不得,連路人長相說起來都很勉強。一張黃面皮,歪鼻大口,眉小眼,何況姐姐小學勉強畢了業,初中都沒有讀,怎麼能短短時間輕松攢下十幾萬來,還能在東莞買房子。

他日夜憂心等著姐姐捎信,好南下找

可姐姐阿采,再也沒有捎來過只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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