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從春節等到了五一，從五一等到中秋，從中秋又等到國慶，直到村里流言蜚語得他走投無路，干脆揣著姐姐給他那兩萬塊錢，自己買了張票去東莞。

他先還是合租了個沒空調的小地下室，晚上開著窗睡，被蚊子盯出了腦炎。生了場大病，卻還想著找姐姐。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帶姐姐出來的同鄉，那人卻早已和阿采斷了聯系。同鄉倒真是下了海出來賣了，阿卡找到問起來，扭著腰妖妖嬈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阿采：“你姐姐，樣衰又倔，剛來歌廳上班就開罪客人，哪個敢要咯。”

又歪著頭想了想：“聽說后來認識一個不做了的媽媽桑，帶著發財去咯。”

阿卡找姐姐找了幾個月，錢都快花完，只好去打工。

他才剛十五歲，又沒有老鄉帶著，很是吃了些苦頭。剛開始在飯店做小工，高溫的后廚里日日切菜，人小力弱，時不時還要挨打。后來又去理發店當學徒，又洗了整整一年的頭。

再苦再累，都沒斷過找姐姐的念頭。那小姐說阿采以前住在人民醫院附近的筒子樓里，他跟上班打卡似的一有空就去，拿著一張他姐姐的照片周圍四問，倒真有一天，被他問出來姐姐的房東來。

阿采的房東是個上了年紀老大爺，管著那一片一個單元的租戶。那個片區在東莞早就是出了名的紅燈區，廣東話“一樓一”，顧名思義一間房里住了一個賣的小姐。阿采過來租屋，房東心中還驚異過，竟然有如此丑的小姐。若不是這樣深刻的印象，阿卡拿著阿采的照片來，他也記不起來。

老大爺一拍大：“你姐姐跟人生了孩子！跑了！還欠了我兩個多月房租！”

阿卡大驚，遞上兩包煙，再一追問，才知道阿采已經一年多沒有過面。欠租不的第二個月，房東就找來鎖匠開了門，把屋里的東西搜搜羅羅一腦全賣給收破爛兒的。這一帶小姐們不就消失很常見，有的是掃黃被抓了，有的是吸毒被抓了，有的就是跑掉了。

房東見怪不怪，也沒想著報警。進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倒覺得有些新奇。別的小姐屋里，大多是廉價的服，計生用品，化妝品堆一堆，可阿采屋里這些東西一概不見，倒是有山的嬰兒用品，小瓶小玩小服小澡盆，一應俱全，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房東老頭心里一嘆，難怪是要搬走，孩子出生了哪還能繼續住這骯臟地兒。就是不知為什麼走的這麼急，孩子服都來不及帶著。

阿卡如遭雷擊，滿腹疑問不知如何開口，囁嚅半日，鬼使神差問一句：“男孩子孩子？”

房東老頭立住想了一想，拍大道：“雙胞胎吧！男孩孩服玩都有，可全著！”

阿卡半響沒說出話來。愣愣回到出租屋里，左思右想，卻怎麼算也覺得不對。按那老頭兒說法，姐姐過年后不久就已經失蹤，可過年的時候還見過阿卡，完全沒有端倪，甚至說國慶才要結婚，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就生出孩子？何況過年回家，孩子由誰來照顧？

阿卡再回想阿采所說那做“牽線拉橋”的生意和滿屋子男都有的小孩子服，心里越發沒底，一陣陣的心驚跳，生怕姐姐去做了人販子，被抓起來吃了槍子兒。

可阿卡阿采無父無母，早吃夠了孤兒的苦，姐姐又一口咬定絕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自家姐姐自家清楚，既說沒有，那絕對是沒有的。可這些小孩子服到底是怎麼回事？姐姐所說的“生意”又是什麼？姐姐當時已經要嫁人，姐夫又在哪里？帶著做生意的退休媽媽桑，到底是誰？

阿卡帶著滿肚子疑問繼續打聽，隔了兩個月聽說有人在西安一家ktv見過阿采的媽媽桑，趕收拾了包裹，跑到了西安一邊打工一邊繼續找，就這麼找了大半年，卻一點線索也沒有。

萬般無奈之下，阿卡中秋想回福建老家，臨行前聽人說起薦福寺這邊問卦算命很出名，來撞撞運氣。

就這麼，遇到了林愫。

林愫聽他講完了前因后果，倒很是同他，也不多說話，從箱子里把老林留給他那一套家伙一件件掏了出來，黃符紙、銅金盆、陶瓷碗、綠豆水和一袋糯米。斂了眉頭，正中危坐，面前一只空空無也的金盆。素手纖纖，指尖盆中空轉一圈，明明沒有到，盆卻開始微微抖，發出嗡嗡的空鳴。林愫反手一揮，從麻小袋中攥出一小把糯米，撒在盆中，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那糯米竟似無窮多，從手中不斷落下，慢慢壘一座小山。

林愫口中念念有詞，慢慢收了手，又從袋中掏出一支長筷，舌尖從上微微過，迅速進那糯米小山中。

長筷不停抖，卻沒有倒下，直直立在盆中。林愫掬一把綠豆水，灑在那支筷子上，冒出一縷細長細長的青煙來。

林愫面上不顯，心中卻著實忐忑。定了定心神，問阿卡：“姓名，生辰八字。”

阿卡張得聲音都變尖細。

林愫聽他說完，心中默算了一下，乙亥年八月初一，口中輕念出聲，閉眼凝神靜氣，只覺周圍瞬間冷寂下來，一陣寒氣直沖眉心，那米中的長筷驟然開始轉圈，糯米四散飛出。幾秒之中，筷子如力一般倒下，散落一地的糯米，分布在林愫和阿卡的邊。

林愫低頭一看，四散開來的糯米原是組了一個圖案，看起來像是小小一方玉佩。

阿卡已被飛舞的筷子和糯米驚得目瞪口呆，還未回神。林愫回過頭來，對阿卡說：“你姐姐這個況比較復雜，你如果信我，我可以帶你去找。你如果不信我，那我勸你放棄吧。你找不到的。”

阿卡勉強回過神來，想了一想，問：“你帶我去找，需要多錢？”

林愫歪著頭，琢磨了一下，說：“兩百一天，不過你得管飯。”

阿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