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此番問米效頗佳。老林曾教導，問米這回事，是他們這行當的門技能，簡單卻低效。信息量雖大，卻比較雜，準確度不高。如果控制不好，招來的“人”多了些，砸招牌都是小事，召來厲鬼反噬就很麻煩了。方才細細篩過，才聽聞阿采幾聲尖厲嘯。

老林以前常說，有些人來問米，不過是求個心安。聽旁人說出心里想聽的話，給自己一個臺階放下一樁心事，可以就此心安從此向前走。可有的人來問米，是來求個真相，此時必得詳詳細細給出前因后果方能讓人心服口服不生怨念，否則就不是結緣而是結怨了。

林愫心中明白，阿采必是已經死了，還死得很慘，是真真正正的“不得好死”。

可阿卡能探尋這麼幾年，想必一句“死了”不能打發。林愫那晚第一眼看阿卡，軀瘦小，眼神卻執拗，松松垮垮一件破白t恤掛在上，乍一看像是一片白帆。林愫就被他小小年紀滿厲氣嚇了一跳。再上下一打量，看阿卡右肩上兩團煞火時時現，馬面蛇睛，相書里面“教科書”式的橫死面相。心底長嘆一口氣，十分不落忍，到底也做不到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約阿卡周六晚上城東夜市見面，林愫隨挎了一只桃木片穿的小包，上面掛了一串鮮活的合歡花穗。兩人在那夜市街前的十字路口枯等。

等了半個多小時，阿卡沒了耐心，問：“到底還要多久？”

林愫：“說不準的。今晚能等到不錯了，要不是我平時要上課，該天天晚上等。”

阿卡：“……”

還算好，他們運氣不算太差，兩人等到第二晚，林愫桃木片小包上的合歡花穗就有了靜，從桃木片包上飄起，慢慢往空中飄去。阿卡見狀大驚，指著花穗喊：“花…花飛了。”

林愫眼中帶著滿意，看著那合歡花上下起伏漸漸飄遠，瞥了大驚小怪的阿卡一眼：“合歡招鬼，何況我拿八字符水浸過花穗，現在花穗會，說明你姐姐來了。”

袖著手，不不慢跟在那花穗后頭，只見那花穗飄著飄著，慢悠悠飄到了街邊停著一輛黑的奧迪車的雨刷上。

阿卡松一口氣，語帶譏諷：“你可別說這車是我姐姐。”

林愫臉一沉，也不想答他，就在這時，車里下來一矮胖男人，五十多歲的樣子，黝黑，短眉，綠豆小眼，臉上麻麻布了很多痘坑，穿著一件寬寬松松的米襯衫，手里夾個老式的舊黑皮包。林愫不聲不響往前一站，手拿那桃木小包猛得砸向那男人后背，口中大喝：“劉阿采！”

阿卡嚇了一跳，那男人也明顯一震，慢慢回過頭來，眼睛瞪得銅鈴一般，整張臉漲豬肝，口中說：“你找誰？”

話音剛落，瞳孔在合歡花穗的映襯下，紅得好似能滴出水來，那人一時像失去理智，一把出手來，向上扼住自己脖子，口中發出咯咯窒息聲，看著駭人至極。

林愫毫不慌，拿出合歡花穗向空中一拋，左手拎起桃木片小包轉了個圈在手掌心放平，說：“青裳解郁，萱草忘憂，諸事無端，早辨。”

“劉阿采，該你回來。”

卻見這時，突然之間崩的一聲，桃木片小包竟在林愫手中碎一片片，那合歡花穗在空中竟無端端燒了起來，竄出青紫的一團火，掉落在地上，變一團灰燼。

林愫吃了一驚，向后退了兩步，愣愣盯著桃木片小包。那男人卻似回過神來，了把臉跳上了車，一個溜煙開走了。

林愫愣了一會兒，轉過頭來惡狠狠盯著阿卡，開口道：“你姐姐怨念極深，邊皆是嬰靈，圍著讓不得安穩。可曾墮過胎兒？”

阿卡瞪大眼睛，結結問：“什、什麼是嬰靈？”

林愫不耐煩：“有些被打掉或者殺害的嬰兒，歷經回方能投胎，尚未人卻再墮間，因此怨氣極深。怨氣聚齊不能散，久而久之就了靈，這就是嬰靈。”

阿卡想到那滿屋子的小服，面一變，還沒開口答，卻見林愫皺眉頭，又道：“不對，不是這樣。太多了，不可能都是你姐姐墮掉的孩子。”

將地上散落的桃木片撿起來，一一指給阿卡看：“這個兩月，這個四月，喏，這個大一些，已經七個月了，都有小指甲了。”

阿卡湊前一看，背上冷汗瞬間浸衫，只見那小桃木片上，每片都印著一嬰兒的小掌印，大小深淺不一。

阿卡沒敢回出租屋里睡覺，背著包跑去了人聲鼎沸的網吧，聽著打游戲的玩家此起彼伏的罵聲，才覺得心里踏實了些。

林愫把桃木片都帶回了家，一片片放在糯米水里。以前聽老林講過，嬰靈怨氣極深，人小力大不可小覷，理嬰靈需要謹言慎行，一舉一都要小心。拿糯米水洗過手，將散落的桃木片一片一片泡在老林前兩年留下的秦嶺百年懸鈴木葉片上的水中。桃木片卻似泡在硫酸中，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不多時就黑得看不清形狀。

林愫口中念訣，輕輕把自己手掌浸在水中，掌心挲桃木片，另一手食指住拇指，靜心平氣一陣，倏一聲合掌為符。桃木片微微有些發燙，水中也約有些翻滾的小氣泡。林愫鎖眉頭，又了張黃紙符來，點朱砂抿了一把，往那水中一放，立刻騰起一層霧氣，在空中集一個個小罐子的樣子，細細一數，竟然有十幾個之多。

林愫心下發沉，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阿卡隔天再來找，沉著臉沒好氣：“你姐姐照片拿來，我得看看面相。”

阿卡心里打鼓，拿出阿采的照片。林愫打眼一看，照片上的孩胖貌丑，笑得卻極為燦爛。林愫把照片還給阿卡，說：“我猜的沒錯。你姐姐煞氣太重，被人利用。做的那門生意，就是幫人養生財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