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蠹靈倒也乖覺，知道書脊沒有編碼容易被發現，特意讓佑喬將《資治通鑒》放在了南區2樓的古籍庫中。

宋書明避開眾人，獨自去拿。書很不起眼，黃封面，厚厚一本，拿在手里很是沉手。他耐住心中好奇，沒敢翻看，徑直把書遞給林愫。

兩人馬不停蹄回了林愫的住。雖忙了一夜一天，早已疲力竭，林愫仍記掛宋書明臂上傷口，先燒水放糯米，招呼他別耽擱泡糯米水。

“書是拿到了，之后怎麼辦？”宋書明人在水中，心急如焚。

林愫安他：“蠹靈再強大，也離不開附這本書。既然是書，總怕火燒水浸，總不至于百毒不侵。”

話雖如此，心中卻七上八下很沒把握，琢磨了一陣干脆把書拿去給子鼠：“你不是喜歡吃惡靈嗎？這個蠹靈也很壞，合你胃口，要不要嘗嘗？”

子鼠展著胖軀，懶洋洋臥在臺的角落里，鼻尖抖了抖，興趣寥寥的轉過頭去。

林愫無奈，咬咬牙，說：“也只能這樣了。”

黑犬牙，公，玉龍蕨，鵝耳櫪，細細在臥室的地板上鋪一張巨網，網下暗暗著一面玳瑁八卦鏡。

那本《資治通鑒》就放在巨網中央，林愫拿出的麻小袋，裝一把綠豆一把糯米，又把桃木劍著心口藏好，腕上繞著引魂鈴，深吸一口氣。

宋書明不知何時洗完澡，已在后站了許久。

回過頭來看見他，說：“你回家。”

宋書明笑笑，說：“我不回去。我幫你。”

林愫說：“你傷還沒好，萬一有什麼岔子，我顧不到你的。”

宋書明低下頭不看，薄深抿：“就是怕有什麼岔子，我才不能走。”

林愫心中一暖，也不再勸他，凝神靜氣，左手訣，右手從麻小袋中攥一把糯米，緩緩從指尖墜下，在《資治通鑒》上積一座小山。

左腕引魂鈴輕搖，房中似是起了一陣輕和緩的微風，帶著甜膩香氣，熏得人困意重重。宋書明強撐神，仍是抵不住眼皮往下垂，急之下右手在左臂的傷口上用力一錘，劇痛之下人才清醒。

林愫見狀不敢耽擱，深吸一口氣，輕輕翻開了那本《資治通鑒》。

出乎意料，書中紙面潔如新，字跡清楚。房中微風似更暖了些，吹得宋書明臉龐發熱，口莫名焦躁。林愫指尖從書頁上一頁頁過，帶來一陣沙沙聲。

宋書明看著書頁刷刷刷卷起翻過，困倦難耐，忍不住問：“書沒什麼問題嗎？”

林愫語氣極輕：“沒問題？”又冷笑一聲，“我手指本就沒有挨到，書，不是我在翻。”

宋書明看著翻不止的書頁，心中一陣寒意襲來，不敢多言。林愫毫不驚慌，等了一會兒見書頁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右手指尖了幾粒綠豆，暗自發力，砰砰兩下擊中書脊，只見書頁終于慢慢不再翻，攤開的書面上，竟緩緩立起一個紙片小人。

那紙片小人似是書頁剪紙制，圓圓頭，長長的胳膊平舉，下半截三角形的子，像穿了一條短。隔得一陣，書面上竟又立起另外一個紙片小人，與上一個一般模樣，只是下半截穿子。

一陣暖風過，兩只紙片小人在風中翩翩起舞，時而糾纏在一起，時而分開各自舞，宋書明看得云里霧里，扭頭林愫，卻見像是很明白似的時不時對著紙片小人點點頭。

宋書明問：“怎麼樣？”

林愫抬起頭：“這件事，可能不是你我之前想的那樣。”

紙片人，自是蠹靈所化，而這蠹靈，死于1937年的金陵。全家9口人，全部被斬于日本人的刺刀下，最后的記憶，是劈裂的，和下護著的4歲妹妹。

等再次醒轉，已是幽幽一抹孤魂，因著執念太深，不愿舍墮回。埋骨之在金陵江東門下，三十多年前骨堆被啟，舊址之上建起一座圖書館，惶惶附一本舊書之上，久而久之，竟也有了靈。

前些年圖書館搬遷，不知怎麼流落出去，被舊貨販子倒手賣了許多次，直到半年多前在城北大學里的舊書市場上，被佑喬挑中帶回了家。

許是緣分，佑喬為補習高中文言文，買這本又破舊又厚重的《資治通鑒》，竟當真仔仔細細翻看。有一晚翻時不小心，被紙頁割破了手。

指尖即為心頭，何況佑喬氣方剛元未散，蠹靈就在這兩滴男心頭的召喚下，現了真靈。

林愫嘆氣：“你死也將將八十年了，有什麼看不開，需要再害人？”

蠹靈憤憤：“大胡話，我麼得害人！”

林愫怒，問：“那你執念太深不肯投胎是什麼原因？佑喬又怎麼被你迷了心神？”

蠹靈立時心虛起來，哼哼唧唧，林愫一把出桃木劍，作勢要，這才肯坦白。

蠹靈慘死之時不過碧玉年華，人死燈滅，生前萬事皆空。

這數十年來不肯瞑目，不過是記掛當日被護在下的小妹妹杜紅，不知是否生還，不知是否安好，抑或早已轉世人，只不巧與黃泉路上岔了道。

佑喬與年紀相仿，聽際遇很是同，一口答應肯為盡力探尋。這幾個月來，佑喬在網上查閱諸多史料幫探訪家人，兩人多日相愫暗生，蠹靈念他小小年紀有俠義心腸，忍不住他元神與相。

林愫唾：“呸！別把你說得那麼高尚！蠹靈。，你肯定是看佑喬長得帥，了心。”

蠹靈扭：“你非要這麼說，也可以哎。”

林愫大怒：“佑喬元至純，你卻是個快一百歲的老妖怪，你們兩個元神相，他哪里還有命在？”

蠹靈往地下一撲，哭聲凄凄：“我，我哪里曉得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