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鸞》楔子
生於江南,死於北邙。
明微站在山下酒鋪,遙堆瓊砌玉的邙山。
邑之北的邙山,是歷代帝王歸葬之。從這裡過去,每道起伏的山巒,都葬著一位名留青史的帝王。
名符其實的羣龍盤踞之地。
“姑娘,這雪最起碼要下十來天,您要上山,怎麼也得等兩個月後,那時雪化了,纔有路呢!”酒鋪的老闆娘對說。
明微搖頭:“兩個月後,就遲了。”
老闆娘還要再勸,卻聽老闆重重咳了聲,遞過來一個微妙的眼神,便吞下剩餘的話,知趣地退開了。
明微搖頭一笑,心知肚明。
天下越來越,平民百姓想活下去千難萬難。邙山有著數不盡的帝王將相陵墓,有些人就鋌而走險。
這間酒鋪,位於邙山山腳,想進山的人都會過來歇腳。
現下鋪子裡住的人,十有八九說不清來歷,說是賊窩也不爲過。
老闆想必把當了其中之一。
當然不是,但來此的目的,亦不可爲外人道。
天下大,妖孽盡出。自從十年前,北胡侵,先滅齊再吞楚,山河淪落,一派地獄景象。
十年時間,師父多方奔走,終究無力迴天。
師父死後,明微翻找他的手記,發現他早年曾在邙山留下一套天行大陣。多方打聽,遍找典籍,終於尋到了逆轉之法。
回想昨夜所觀星象。
紫微匿,正曜黯淡,輔曜四散,離之象已經持續了十年。
但在近日,衆星之力會有輕微的回升。
到時,以天上星宿之力,再借地下羣龍之威,催天行大陣,就能抓住那個改變天下運勢的機會,同時改變師父的命運。
想到師父,明微挲著腰間木牌。
下一次星力回升,是百年之後,等不到。而且師父死後,一直被仇家追殺,現下還有傷在,若是拖延下去,恐怕仇家會追查到的行蹤。
所以,這是惟一的機會,不能放棄!
明日,明日必須要上山!
或許是老天垂憐,第二日,雪竟然小了。
昨日綿扯絮紛紛揚揚,今日只有零零落落星星點點。
明微接過老闆娘遞來的手爐和食水,低頭稱謝。
老闆娘笑道:“姑娘小心些,雪還下著,路得很。千萬不要大聲說話,若是雪崩了,神仙都救不了。”
“謹記忠告。”
明微出了酒鋪,沿著雪路上山。
一出門,樓上幾間客房同時開了,數個持刀拿劍的大漢疾步下樓。
“大哥,上山了!”
爲首的獨眼,滿臉兇相:“走!追上去!”
說話的小弟遲疑:“雪這麼大,太險了吧?”
看著明微消失的山路,他出充滿惡意的笑:“看到腰間的牌子沒有?那是鎮魂牌,也就是命師令符。知道什麼是命師吧?”
“天下玄士之首,方爲命師。”這小弟猶猶豫豫,“大哥,咱們惹不起吧?”
“屁!”獨眼一掌扇過去,“天冷這樣,來了幾天,卻滴酒不沾,還每天喝藥,不是病就是傷!再說,纔多大年紀,能有多功力,江湖上都沒聽過名號,定是上代命師剛剛選定的傳人。咱們要是拿到鎮魂牌,就能號令天下玄士!”
一番話說得小弟們熱沸騰。要是能號令天下玄士,那他們還用每天挖空心思想著怎麼進墓金?
“走走走,快跟上!”
一羣大漢火急火燎地走了。
老闆娘聽得清楚,憐憫地嘆了口氣:“又是一條人命,可惜了那姑娘。”
搖搖頭,繼續忙活去了。
這世,自己活著都不容易,誰有空管別人的閒事。
……
一路攀山踏雪,明微行至山腰。
舉目四,卻見羣山白頭,山勢難辨。
師父的手記上說,天行大陣的陣眼,就在衆山拱衛、五龍飲水之。
邙山可不算小,單一人,要尋到陣眼,說也要三五個月。
幸好,師父還提到過,他曾託一位友人在此守陣,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陣眼。
簌簌之聲傳來,停下腳步。
利刃破空,從背後襲來。
按住腰間長簫,抓了一把雪,揚了出去。
雪本輕薄無力,這一灑,卻如同暗,連中數人。
一路跟蹤至此的金匪徒全都被打了出來。
明微一笑:“是你們啊!”
這幾日同宿酒鋪,當然打過照面。語氣輕,好像尋常打招呼一樣。
大漢們心中驚懼。一是因爲舉重若輕的手段,二是因爲命師的威名。
獨眼見神態自若,心裡也打鼓,但他瞥到明微腰間的鎮魂牌,頓時惡從膽邊生。
要是搶了這令符,以後天下玄士他爲首!
“小娘子,乖乖把木牌扔過來,我們就放過你!”
明微嘆了口氣,沒想到荒山野嶺的,居然有人認得鎮魂牌。更沒想到,這二愣子敢打鎮魂牌的主意。
這玩意兒,尋常人不敢帶的。
“你們下山吧,我有關乎天下的大事要辦。”心平氣和地說。
獨眼哈哈大笑:“關乎天下?好大的口氣!小的們快上,搶了命師令符,咱們吃香的喝辣的!”
“上上上!”匪徒們一窩蜂地擁上來。
……
沒想到臨門一腳,竟然裡翻了船。
明微按住腰間傷口,跌跌撞撞往上爬。
不能下山,那樣鐵定錯過機會。
可也知道,天氣這樣冷,傷上加傷,可能撐不到尋獲陣眼。
只能賭命。
賭的命,賭師父的命,賭整個天下的命。
諸天神佛,請多給一些時間……
雪越來越大了,腳下一,跌倒在地,僵的四肢,怎麼都爬不起來。
眼前的景變得模糊……
朦朧中,有一雙手,把從雪裡抱起,帶著踏雪馳行。
意識稍微清醒些,發現自己躺在羣星之下,衆山之巔。
水流在下淌過,叮叮咚咚。
衆山拱衛,五龍飲水。
因雪盲而看不真切的視野裡,約有個高拔的影,白髮長,垂目著的簫。
“你是天算的弟子?”低沉的聲音問。
“是……”
天算子,的師父,也是前代命師。
“天行大陣馬上啓,你安心吧。”
“多謝……前輩。”
失去意識之前,好像看到了他在前的長劍。
劍赤紅,劍名赤霄,這是帝道之劍,相傳爲北齊皇族所藏。
師父說,他這位友人姓姜,出北齊皇族。
異族侵,山河淪落,他單人獨劍,斬殺賊首,江湖稱之劍神。
時候到了,羣星亮起,邙山龍脈起勢而飛。
星、龍息盡數匯於腰間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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