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結晶的烷烴吧？”胡董海說。

“是的，是碳氫化合凝固後的細微結晶，主要分是正丁烷，丁二炔，正戊烷，異戊烷，以及極微量的氰化氫。”大白回答，“它們在低溫環境下凝固，形微米大小的細微結晶，所以看上去是白的煙霧。”

這個結果在胡董海的意料之中。

他是卡西尼站上的老鹹魚，也是第一批踏足土衛六的人類之一，這麼多年風裡來雨裡去，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早就練就了一顆波瀾不驚的鹹魚之心，220伏電都無法撼。想當年他剛到卡西尼站的時候，曾親眼見識過大風是怎麼把巨大的集裝箱從他眼前捲走，再拋到五百米之外的，也見識過集的雷暴從天而降，劈在湖面上，真不知是何方道友千里迢迢來泰坦渡劫，這麼能跑，起碼得是個大羅金仙。

土衛六上劇烈的大氣活會積累巨量的電荷，雲層與地面相當於一個巨大的電容，所以一打雷就是傾瀉電荷，遙過去簡直就是雷神把手探下了雲層，這樣強烈的雷暴在地球上是罕見的，地球上有個地方委瑞拉，委瑞拉有個湖名字馬拉開波湖，這裡是地球上閃電最集的地方，高峰期一分鐘可以打二十八道雷，而胡董海在卡西尼站數過，半尺湖上的雷暴，一分鐘可以劈下來一百三十多道。

這是他能數的，聽起來是這樣的：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再集的就沒法數了，因爲聽起來是這樣的：轟————————！

目視？目視是不能直接目視的，因爲強會閃瞎氪金狗眼。

跟這種變態天氣比起來，航彈炸什麼的著實不夠看，想跟盟軍的閃電風暴相比，你起碼也得上一枚核彈。

胡董海走到窗邊，“那麼炸呢？炸聲是怎麼回事？”

“火山噴發。”大白回答。

“火山噴發？”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卡西尼站周邊哪有火山？

“大白你鬼扯吧，我在卡西尼站待的時間不短了，方圓幾百公里連座山都沒有，更別說火山了。”江子說。

“這一點可以由樑敬博士爲您解釋，站長先生，在地質學上他比我更專業。”大白當機立斷迅速甩鍋。

所有人又把目匯聚到樑敬上，後者坐直了，猶豫了幾秒鐘，“存在。”

“你說什麼？”

“大白的說法是正確的，這裡存在火山。”樑敬補充。

“如果真的存在火山，那麼樑老師，它在哪兒啊？”崖香問。

樑敬的結論令人費解，卡西尼站周邊一馬平川，方圓幾百上千公里都是一無際的大平原，怎麼可能存在火山？

樑敬指了指腳下。

“就在我們腳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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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注意，我們所說的火山，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大煙囪，它是冰火山，主要噴發是固態烷烴混合與冰，而不是灼熱的熔巖。”樑敬坐在沙發上，跟周圍的人解釋，“它存在於地下，這樣的火山在地球上同樣存在，並不是所有的火山都像富士山或者維蘇威那樣，恰恰相反，大多數火山噴發時沒那麼大威力，熔巖是慢慢地從地下溢出來，而不是轟地一聲開……”

“說重點樑工。”江子，“我們不需要你從宇宙大炸開始說起。”

“首先我得跟你普及一下火山的基本概念，否則你們都認爲火山就是個高聳雲的大圓錐。”樑敬說，“相當一部分火山都是存在於地下的，比如我們腳底下的這個，我們是在最近的一年裡才發現了它，它是個直徑超過六十公里的巨大地表穹隆結構，說白了就是個鼓包，跟你被蚊子叮了皮上起的鼓包沒有區別，而卡西尼站就坐落在這個鼓包上。”

“這個鼓包就是火山？”崖香問。

“這麼說卡西尼站居然是建在火山口上的？”默予問。

“等等等等，你們最近一年才發現了它？”江子問，“早幾年你們幹啥去了？一個六十公里的鼓包，我們頭頂上的上千顆衛星都是瞎子麼？”

“聽我說完。”樑敬擡起手示意江子閉，“我們都知道我們的腳底下存在一片海洋，但這片海洋究竟有多大你們可能不太清楚，香格里拉平原地下海總面積超過二百四十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一個地中海的面積。”

樑敬瞄了一眼胡董海的頭頂。

“這個地下海中貯存著巨量的態烷烴，就在我們腳下二十公里的深。”樑敬接著說，“土衛六是顆地質活很劇烈的星球，有很強的地熱效應，我們都知道態烷烴被加熱之後會變氣態——只要溫度超過它的沸點，但在地下未必如此，因爲地下的力太高，高環境下沸點會升高，在地層深，即使溫度達到沸點它們也會被強，所以這些地下海是沸騰的態烷烴。”

“而我們腳下的冰層和巖層並非是鐵板一塊，它們是稀鬆的破碎的，充滿了裂隙，態烷烴會侵這些隙，越往上走力越小，它們會氣化，變氣混合，在這個過程中積會迅速膨脹。”樑敬說，“地層就是這樣被頂起來的，這些氣混合不斷積累在地層的隙和空腔中，一旦有裂隙通往外界，它們會被釋放出來……”

樑敬做了個炸的手勢。

“火山就噴發了，地表的溫度遠低於地下，這些噴發在進大氣的一瞬間就會迅速凍結，變結晶，形煙霧，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那樣。”

周圍的人眼驚異。

“至於爲什麼我們最近一年才發現這個巨大的火山，那是因爲一年前它還不存在。”樑敬說，“烷烴的氣混合流極好，它們會鑽進一切可鑽的隙中，所以地下的冰火山是會移的，它們會在某一天出現，也會在某一天消失……這也是爲什麼我會在這裡，我就是爲了調查腳下的這座火山而來的。”

“等等，樑老師，按照你的說法，我們現在就坐在火山口上，這座火山會不會在哪一天突然發，把整個地皮都翻個邊？”默予問。

樓齊江子和崖香也跟著點頭，他們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屁底下居然是個火山口。

天知道這座火山會不會猛烈噴發，讓卡西尼站步龐貝古城的後塵。

“不會。”樑敬很乾脆地搖頭，“噴發是小規模的，它沒有能力把整個冰層都翻起來，你們可以這麼想，這座火山就是冰塊裡的氣泡，如果有隙通往外界，氣泡的氣當然會泄出來，但這個氣泡有能力把整個冰塊都炸掉麼？只要噴發的出口不是剛好在卡西尼站的正下方，我們就一丁點事都沒有。”

“最後一句話你其實可以不用說……”崖香弱弱地提醒。

“完了，覆水難收。”默予一拍掌，“話一出口FLAG已立，我們在劫難逃。”

“大過年的，能不能說點好話？”江子有點惱火，“樑工，你說沒事對吧？”

“沒事。”樑敬信誓旦旦，“百分之百沒事。”

江子滿意地拍拍屁起，他要的就是一個保證，炸聲的來源清楚了，大白和樑敬給了他一個很科學的解釋，也就是說白霧裡並不存在克蘇魯和奈亞拉託提普。

江子放心了，在科學麪前，沒什麼怪力神妖魔鬼怪。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修理電力和通信。

“我建議諸位優先維修能源艙。”大白給出行計劃，能源艙的故障原因明確，距離主站只有幾步之遙，而通信塔則況不明，更是遠在五十米之外，修理能源艙顯然更方便，唾手可得。

“媽的，大年三十還要幹活。”江子嘆了口氣，他是卡西尼站的修修修修修修理工，“明天把能源艙搞定，至於通信系統，那東西等過了年再說……大白你先派機人過去探探況，哎那個小蜂怎麼樣了？它安全到家了麼？”

“您指的是五號巡視麼？”

“對。”

“很憾，它死在了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