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在門口卸下上的鐵浮屠，樓齊上來幫忙，越過後者的肩頭，江子遠遠地見默予進了P3實驗室。

“主任，大廚讓我下來看看你忙完了沒有，馬上要吃午飯了。”默予站在隔離間裡，過門上的玻璃居然看到胡董海坐在實驗室裡喝咖啡。

全世界的實驗室裡都不準吃東西，看來這條規定從來就沒人在乎。

上樑不正下樑歪，默予徑直推開門進來，其實卡西尼站的所有人都不在乎這座P3實驗室，因爲它就沒怎麼派上過用場，於被棄的邊緣，前任站長甚至很嚴肅地考慮過把實驗室改造桑拿房。

“小聲點。”胡董海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上的防護服已經半了下來，手裡端著咖啡，“別驚擾到它。”

“它？”

胡董海朝著黑球努了努。

那顆黑球安安穩穩地放置在手套箱，正在緩緩地旋轉，像是一枚躺在保育箱的卵，只是不知道會孵化出什麼來。

“你在幹什麼？”

“我在欣賞它。”胡董海回答，“你不覺得它很完麼？理也好，數學也好，在它的上臻於完滿，唯一的憾就是它會稍微反一丁點可見，這是個小小的缺陷，如果它連所有的可見也能全部吸收，那就沒有憾了。”

“如果它能吸收所有的可見，會是什麼樣的？”默予問。

“黑，純粹的黑，你從未見過的黑。”胡董海呡了一小口咖啡，“黑不是，它是亮度，如果它能吸收全部可見，那麼就相當於在這張五六的畫布上生生地裁了一塊下來，出了後面的底，它會爲你視野中的一個，無論從哪個方向去看，它都會是一個。”

胡董海用手指畫了一個圈。

“可惜它還不是真正完，仍然有瑕疵，不過這也是好事，如果它真的完了，那我們就徹底失去窺探它的可能了。”胡董海接著說，“兩百年前，理學的大廈同樣接近完，僅僅存在一丁點可以忽略不計的瑕疵，可就在這點瑕疵中，我們顛覆整個世界……同樣，在這個黑球的瑕疵中，我們可以再一次顛覆世界。”

胡董海的聲音很低，有條不紊不不慢，但默予聽得出來暗藏在平靜下的狂熱，這種緩慢的、沉重的狂熱像是水面下流的熔巖，它們的高溫和灼熱只是暫時被掩蓋。

“我可不敢跟那東西靠得太近。”默予說。

“爲什麼？”

“太邪門了。”默予回答，“我擔心跟它太靠近SAN值會掉。”

“SAN值？”胡董海不明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Sanity，理智的意思。”默予繞過來，走到胡董海的後，抄著雙手，“這是某些遊戲中的設定，如果與某些不可名狀的玩意靠得太近，人類會逐漸失去理智，最後變得瘋狂。”

“有點意思。”胡董海笑笑，“不過有一點是對的，跟這個球待在一起，我們確實會失去理智，應該說每一個研究者看到它都會失去理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一個，是新世界對我們打開的口，從這個中我們可以看到全新的宇宙，這世上沒什麼比這個更有力。”

顯然胡董海對這個黑球極度著迷，如果時間回溯三百年，再給他一套薩滿巫師袍他能繞著這個球跳大神，面對不可名狀不能理解的觀察對象，SAN值會掉是人類心理的正常現象，只不過古人放棄理解它們，把它們統統歸結爲神明，而現代人擁有強大的工和學習能力，能悉古人眼中的神蹟。

想讓現代人掉SAN值相當困難，因爲現代人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的認爲自己知道，不知道的還認爲自己知道，即使太平洋底的古城中真藏著一隻章魚頭的怪嚴重威脅來回航運，國人應該是不會吝惜一枚三叉戟送它去見波塞冬的。

按照慣例，誰有三叉戟誰就是海神。

波塞冬只有一把。

而國人有一大把。

對國人而言，能讓他們掉SAN值的龐然大在一百年前就已經解了。

其實默予擔心胡董海的狀態，從挖出這顆黑球開始，後者就沒有休息過，幾乎一心撲在這上頭不眠不休吃喝，說掉SAN值是開玩笑，但心健康不能馬虎。站的每一個人都能理解胡董海的心，這個人無兒無，沒有家庭，幾乎爲土衛六和卡西尼站奉獻了一切。

卡西尼站從計劃籌備初步立項至真正建立，這之間隔了漫長的二十年時間，胡董海從黑髮熬白頭，卡西尼站是他的全部心，如果最終卡西尼站不得不關閉，那麼胡董海就失去了心靈上的棲之所。

“1：4：9。”默予說。

“1：4：9，我也看過。”胡董海這回接住了默予的梗，“相比於這個球，方碑其實要更好理解，因爲比例是個無量綱量，跟長度和質量不一樣。”

“它不會真的是個四維空吧？”默予想起樑敬的猜想，後者認爲這顆黑球是四維空在三維空間中的投影，而某種超級智慧把這個空固定在了一個可移的外殼裡，e就是外殼的質量。

“不知道。”胡董海搖搖頭。

“如果它真的是個，那麼它的另一頭通往哪裡？”默予很好奇，“這就是傳說中的蟲麼？它的對面是宇宙的盡頭嗎？”

“不知道。”胡董海接著搖頭。

“我說主任，如果我們能把什麼東西送進去，比如說用超級閃彈，或者超大功率的電磁波信號，對著它廣播，然後在外頭安裝靈敏的接收。”默予說，“如果我們能在外頭接收到相同的信號，是不是就能驗證這個黑球是蟲了？”

胡董海笑了。

到底是個姑娘，想法太單純。

“聽起來可行，但不備實際作，首先我們也沒那麼大功率的廣播，你要是能塞進來一個太那可以。”胡董海說，“就算它真的是個蟲，你知道它的另一頭距離我們有多遠？十年？二十年？甚至在可觀測宇宙之外呢？或者在天部呢？那我們永遠都接收不到信號。”

“那我們就把它發到太裡去。”

胡董海正在喝咖啡，差點被嗆到。

“行行行，等我們把它研究徹了，再把它打進太裡。”胡董海說，“不過丟進去可就撈不回來了，所以還是得等我們有能力製造了這玩意再說……當然，首先要把它送回地球。”

默予從胡董海手中接過空咖啡罐子，有些好奇，如果這東西被送回地球，地球上的人會怎麼對付它。

一開始小心翼翼，視若珍寶，嚴保護在實驗室中，不得不得。

上國總統。

上英國首相。

上法國總理。

上俄國大帝。

然後面面相覷目瞪口呆呆若木茶飯不思苦思冥想抓耳撓腮。

上高電鏡。

上核磁共振。

上粒子對撞。

再後來惱怒然大怒怒不可遏虎撲羊。

上超量子計算機。

上百萬噸水機。

上新東方挖掘機。

上千公斤TNT。

最後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去你媽的。

滾進太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