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再次套上鐵浮屠，出門維修通信系統。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過的最糟糕的一個春節，火山，黑球，再加上胡董海驟然猝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個多事之秋。

“站長，評估報告已經發至您的郵箱。”

“好，我收到了。”

按照大白的評估，通信系統的故障源清晰且明瞭，就是火山噴發砸壞了天線，自然災害引起的通信中斷，類似的問題之前不是沒有出現過，比如風暴颳倒了通信塔，雷擊燒燬了線路，還有低溫暴雨磁場輻，在這鬼地方出問題是常態，不出問題是變態。

通信天線距離主站大概一百多米，是一棟六層樓那麼高的圓柱形高塔，直徑超過兩米，類似於風力發電機的立柱，部有維修階梯，塔頂就是高頻天線，卡西尼站依靠這個與軌道上的中繼衛星保持聯絡，但它可能也是整個土衛六上最冒尖的建築，所以它也吸引了方圓上百公里所有的雷擊。

中學生都知道什麼尖端放電，而通信塔就是這個天打雷劈的尖端，雷暴發生時卡西尼站的人們會在窗前看打雷，因爲場景蔚爲壯觀，地球上從未有過這麼的閃電，從雲層中貫穿下來，落在通信塔的塔頂上，如游龍般翻滾，天地之間亮如白晝。

雲層中積累的電荷會形一個巨大的電場，積累起百億伏特級的高，閃電落下來的一瞬間電流會超過六十萬安培，這個數字也不知道是哪位富蘭克林測出來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強電場之下空氣變導，龐大的電流擊穿空氣之後進通信塔，再流大地，遙過去通信塔彷彿什麼地對空超級武，正在釋放能量抵抗雲層中的外星人，江子給它取了個名字雷火煉塔。

而塔的通信系統還能扛得住這神罰般的雷擊，只能說設計它們的工程師牛。

天線跟能源艙剛好在相反的方向，以最大程度地降低聚變反應堆強磁場對通信的影響，一紅的安全繩把通信塔與主站連接起來，要去通信塔就必須沿著安全繩走。

“我出門了。”

江子拖著工箱出門，要維修通信系統只帶個箱子是不夠的，損壞況不明，他可能需要更換大型零件，所以江子後拖著笨重的雪橇。

“祝您好運。”

室外的濃霧仍然不散，香格里拉平原上罕有的連續無風天，土衛六的重力只有地球的七分之一，在弱重力環境下這些懸浮在大氣中的顆粒沉降速度極慢，如果再不來一次大風，這場大霧能延續到下個地球月。

江子放眼去，上看不到天空，下看不到地面，沒有天地的概念，四周是一團攪在一起的渾水，如果這顆星球上真有什麼智慧生，那麼它們多半不會進化出眼睛，他抓著安全繩一步步地前行，腳底下止不住地打，雪橇拖在後磕磕絆絆。

他想起卡西尼站流傳了多年的某個傳說，關於在土衛六上第一個犧牲的人，那是一位英國籍的環境學家，彼時卡西尼站還未完全建立，也是這樣一個無風無浪的大霧天，那個英國人從登陸飛船中出發，去十米之外的倉庫，就這麼短短十米的距離，他卻一去就是十年，到現在還沒走到目的地。

沒人知道他爲什麼在如此近的距離上還會迷路，更不知道他迷路去了何，江子可以想象那個孤獨的英國人絕地走在荒蕪的冰原上，通訊斷絕，不知方向，最後倒在某個香格里拉平原的角落。

自那之後，不止一個人聲稱在遠方的黑暗風暴中看到了燈的燈，有人堅信那個死者的靈魂至今還在泰坦的荒原上游，打著微弱的頭燈，想找到回家的道路。

“站長，能聽到我說話麼？”耳機中有人說話，是樓齊的聲音。

“能聽到。”

“我就在你的左後方。”

江子一愣，扭過頭來，發現魔爪機人吧嗒吧嗒地從濃霧裡鑽了出來，很快就超過了江子，爬在他的前頭，高舉的機械臂上帶著超強燈。

“你把魔爪開出來作甚？”江子說，“它又派不上什麼用場，這玩意的小短爬不了梯子。”

“陪你。”樓齊說，“一個人在外頭你不覺得怪恐怖的麼？”

江子東張西，咂咂，“還行，我習慣了。”

卡西尼站的男人們都取得了出外業的資質，他們在地球或者火星上接過適應訓練，但除了江子和樑敬之外，其他人都儘可能地避免出門——危險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心理迫，霧霾中能見度極低，這幾乎屏蔽了所有的視覺信號，看不見就會導致心慌，心慌會容易出子。

卡西尼站的外業工作遵循最外出人數原則，意思是出門的人越越好，一個人能辦的事就不要派兩個人，之所以會制定這樣反常規的條例，是因爲土衛六上的環境已經惡劣到如此地步，人們不得不把降低人員損失作爲第一要務，一旦到要人命的況，來再多的人也是送死，曾經卡西尼站遵照火星科考站的經驗，要求多人協同配合完任務，遇到急況可以互相幫助，但這一套在泰坦上造了嚴重的人員損失，陡然出現的低溫冰暴氣旋把任務團隊一鍋端了。

“站長。”

“嗯？”

“接下來該怎麼辦？我是說等暴風雪號到了之後，我們繼續留在這裡？還是跟著飛船一起回去？”

“等聯絡恢復之後看上級的指令，不過我估計這一回咱們都得回去，發現一個見鬼的球，老胡又突然沒了，我們肯定要回去接調查，說不好還得隔離。”江子說，“不過也不是什麼好大的事，就當是休假了……不過我也累了，不想再幹下去了，這趟回去我就辭職轉崗。”

“那個球呢？”

“老子不管了，誰要誰要去。”江子說，“反正我也不是搞研究的，拿諾獎也不到我，如果老胡還在，他拿到諾獎說不定還能分我一點點，現在他沒了，這東西對我來說毫無價值……我到了。”

安全繩到了盡頭，面前就是通信塔，一座白的圓柱，兩三個年人合抱那麼，但是看不清究竟有多高。

江子解下上的鎖釦，擰開通信塔外壁上的小門，然後鑽了進去。

魔爪機人停在外頭，機械臂揮了揮手。

通信塔的空間相當狹窄，每隔一米有一盞小燈，江子穿著鐵浮屠，兩邊的肩膀得刮到壁，轉個都有困難，他抓著垂直的梯子往上爬，雪橇就吊在底下，這一趟下來很耗力，也就是江子，換其他人未必堅持得下來。

通信塔高二十米，在頂部安裝有高增益天線，火山噴發就是砸壞了這玩意，導致通信中斷，而江子的目的就是修好它。

“磨剪子嘞，鏹菜刀……”江子低聲地哼哼，他站在梯子上，像個下水道工那樣擰開頭頂上的門，把半個子探出去，“我說大白，今天不會打雷吧？”

江子有點擔憂，擡頭了。

他的頭頂上有一層白的穹頂，像是個半球形的雷達罩，實際作用是用來防風和擋雨，天線就安置在這座防風罩之下。

而現在這座防風罩已經被砸穿了，罪魁禍首是一塊冰，有臉盆那麼大，很顯然它就是所謂的噴發，它被噴發的火山了出來——就是了出來，不是拋飛，土衛六上這麼弱的重力，呈拋線運的玩意沒那麼大力量，但噴就不一樣了，這塊冰不是榴彈炮，而是加農炮，傾斜著從下往上擊穿了防風罩，再砸翻了天線。

“未來六個小時都不會有雷暴天氣。”大白回覆。

江子稍稍放心。

如果再來一次雷火煉塔，他會被瞬間劈得骨無存羽化登仙。

“這地方倒是個修仙的好去。”江子把下的工箱拉了上來，放在天線平臺上，“道行不高，恐怕會被九天雷劫劈得灰飛煙滅，不知道三清是不是在這裡得道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