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人用勺子攪拌著湯鍋，熱騰騰的白蒸汽升上來。

不知道這鍋裏煮的什麽湯，濃白，奇香無比，聞得我肚子都了，胃裏咕嘰咕嘰地。

“了？”灰人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點了點頭。

“你這鍋裏煮的什麽？”

“人。”灰人用大勺子從鍋底下撈出一個白的骷髏來給我看，“這鍋湯我煮了五百年，熬了這麽多年，什麽華都熬出來了，所以很香。”

呸呸呸呸呸。

我為剛剛自己還想嚐一口的想法而到愧，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師父。

“呸什麽。”灰人淡淡地，“到都在吃人，你知道五蟲嗎？”

五蟲？

“五蟲就是地間可以吃的五種低賤東西。”灰人接著，“禽類為羽蟲，類為蟲，類為甲蟲，魚類為鱗蟲，人類為倮蟲。”

“胡扯。”我反駁，“人什麽時候淪落到和鳥魚蟲為伍了？”

“那隻是你們自認為你們高貴了。”灰人搖了搖頭，“進化論知道麽？”

又是進化論，為什麽每一個妖怪都這麽通進化論？

“知道。”

“進化論中人類是由猴子演化而來的，在五百萬年以前，你們也是猴子。”灰人，“也就是，以前你們是蟲，隻不過現在你們變了蟲。”

“是倮。”我糾正。

“倮就是。”灰人再糾正。

“猴腦我們吃得，人腦我們就吃不得？人腦和猴腦比，有什麽區別嗎——除了脂肪更多烤起來更香。和尚，你知道庭裏的神仙們最喜歡的菜是什麽嗎？就是紅燒腦花。”

灰人冷笑。

“我告訴你，做這道菜之前，他們要抓來一批六十個年輕力壯的讀書人，出語文數學英語理化學政史地生九門課程的試卷，進行閉卷考試，最後取其中最高分者十人，打開腦殼，取出新鮮活躍的大腦作為食材。”

“特別是那些家有適齡兒正在上學的神仙，他們經常帶自家孩子去吃這道菜。”灰人接著，“其名曰，吃腦補腦。”

“人和鳥魚蟲是不一樣的，人是懂禮儀，有，通智慧的。”我當然不相信這個妖怪的辭，因為我從來就沒有聽過誰會因為吃腦花而長智商，“人類文明的曆史悠久，創造了非常輝煌的就，比如古埃及，古比倫，古中國，古印度，都擁有先進的科技文化……”

“沒錯。”灰人打斷我，“但這和能不能吃有什麽關係嗎？”

我吃了一驚。

這個妖怪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它本就不聽我什麽。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對這種人最沒轍了。

“現在你馬上就要死了，和尚，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灰人把手中的大勺子放在一邊，“你這一輩子，拿得起放不下的是什麽？”

我想了想。

“筷子吧。”

“你究竟是什麽人？”我盯著他，“在我臨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灰人慢慢轉過來，掀開鬥篷的兜帽，出一個漂亮的頭和一張帥到驚地的麵孔……真是活見鬼了。

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我自己在我眼前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