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低頭“咔嚓咔嚓”鋸起了木頭。

留下陸明舒和一地行李不聞不問。

眼看管事帶著惠娘和阿生走遠了，只好主開口：“……師父？”

木頭被鋸了一長條，男人直起，瞇著眼睛對著觀察厚度，口中道：“我劉極真，九瑤宮十五代弟子，現在是通天閣掌院。你拜在我名下，那就是十六代弟子。以后你做什麼我不管，別來煩我就是。”

陸明舒一愣。以前聽阿爺說過，學武之人，講究一日為師終為父，拜為師就當尊為父，師徒出，甚至比父子關系更重要。來之前，惠娘也告訴，有了師父，就等于有了正經長輩。可，誰家長輩會對晚輩說，別來煩我？這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樣……

“那，師父，我住哪里？”怯怯地問。

劉極真放下木頭，把鋸子換刨子。

“我既然坐鎮通天閣，你自然隨我住在通天閣。”

陸明舒左看右看，只有兩個歪歪倒倒的小木屋：“這……就是通天閣？”

劉極真停下來，瞇眼看著：“不是識字嗎？”

陸明舒被他盯得一陣心慌，急忙轉頭四顧，這才發現，背后的山上頭，刻了三個篆書。認出中間那個字是天，前后兩個從字形來看，好像就是通和閣。

所以，通天閣就是這個山？

“進去，左邊有一排石屋，第一間是我的，你想住哪自己挑。”說完，劉極真低頭刨起了木頭，不理了。

陸明舒只好自己拎起行李，一步一挪地進了山。

山外頭看來闊朗，里頭也不小。進便豁然開朗，看起來竟像是掏空了山腹的樣子，舉頭看不清頂，極目不見底。

山里有引的天，但深還是黑乎乎的，又涼意骨，陸明舒不敢再看，轉找那一排石屋。

那排石屋，就在左邊背著山壁的地方。第一間門上掛了件舊布，第二間空的，滿是灰塵。

陸明舒拖著行李進了第二間。

石屋甚是寬敞，桌椅床柜齊全，但一應擺設全無。

陸明舒走出山，看到小屋門外有掃把抹布，問：“師父，這些我能用嗎？”

劉極真頭也不抬頭，只是手朝后揮了揮。

陸明舒便拿了掃把抹布，又用小桶打了水，一步一挪地提進去。

在家從沒干過這些活，只好力回想惠娘做事的樣子，把屋子打掃了一遍，然后鋪床。

等放好行李，天都快黑了。

外面刨木頭的聲音已經停了，出去一看，劉極真坐在小屋前的石頭上，默默地看著夕的方向。胡子拉茬的臉，莫名讓陸明舒覺得寂寞。

夕余暉沒盡，劉極真的眼波了，問：“有事？”

陸明舒鼓起勇氣：“師父，我們晚上吃什麼？”

劉極真眉頭皺起，似乎很不耐煩。忍了忍，方才說道：“右邊有廚房，自己看去。”

這是要做飯嗎？陸明舒低應了一聲，重新進了山。

山右邊，也有一排石屋，打頭第一間，就是廚房。

廚房里米面蔬果都有，只是品相不好，且無人打理，糟糟地堆著，看起來不像能吃的樣子。尤其蔬果，葉子蔫蔫的，有些甚至都爛了。

陸明舒雖沒下過廚，可也常見惠娘忙活，便有樣學樣地淘米生火。

等到天盡黑，點起了火把。

飯桌旁，陸明舒小心翼翼地去看劉極真的臉。

桌上擺了一盤炒青菜，一碗水煮瓜，還有兩個飯碗。

炒青菜半焦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水煮瓜倒是干干凈凈，可干凈得像碗清湯。

劉極真了口飯，再挾了筷青菜塞進里。

全程面無表，不見喜怒。

師父沒生氣，說明還能吃？陸明舒松了口氣，拿起筷子。

剛了第一口飯，臉一變，“哇”地張吐了出來。

這什麼玩意兒？好像吃了一大口沙子似的，沒煮？

劉極真視而不見，仍然正常地飯吃菜……

陸明舒呆了半晌，又去挾炒青菜，結果又一次吐出來了。

這麼難吃……

盯著劉極真好一會兒，忍不住問：“師父，您不覺得難吃啊？”

劉極真沒有回答，吃完最后一口飯，他放下碗，走了。

陸明舒呆了半晌，默默地把剩下的瓜清湯喝了，收拾碗筷。

回屋的時候，經過師父門前，又聽到了刨木頭的聲音。

燈從里面出來，照在窗戶上，劉極真專注地把那木條刨木片。

他時不時停下來，迎著燈對比，陸明舒能想象到他此刻專注的表。

師父這是在做什麼？他好像什麼事都不在意，食不在意，住行不在意，這個徒弟更不在意，他在意的僅僅只是手中的木工。

為什麼他不練功，就只是做木工？天才都是這樣古怪的嗎？師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明舒低下頭，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間。

燈亮起，照著一室清冷，陪伴自己的，只有石壁上的影子。

打開柜，從包裹里拿出兩個牌位，一前一后放在石臺上，合掌喃喃自語：“阿爺，娘，我已經拜師啦。師父可厲害了，他是九瑤宮上一代最優秀的弟子，被稱為天才！師父對我也很好，我把菜炒焦了飯煮得半生，都不罵我。以后我會好好習武的，你們在天上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我。”

拜了兩拜，本想出個笑臉，不料角一撇，卻流下淚來。

陸明舒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我只是太想你們了，不是傷心，你們不要難過，我……”眼淚太多，也不掉，只好一邊哭一邊道，“我就哭這一次，你們當沒看到好不好？哭完了以后再也不哭了……嗚嗚嗚……”

捂著臉，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怎麼都止不住。

直到袖子全都了，聲音也啞了，哭聲才慢慢停了。

陸明舒掉臉上的淚水，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牌位，一邊噎一邊說：“你們看，我說到做到，哭完真的不哭了。”

最后拜了拜：“阿爺，娘，我要睡啦。明天要早點起來，還不知道師父會教我什麼呢，你們也早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