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邊人似玉》第6章 掌燈客棧
越描只會越黑,宋立言也懶得多話了,人家既然這麼說,那他干脆就接著問:“你們家掌柜的可喜歡外出?一般喜歡去何游玩?”
“掌柜的平時都不會離開客棧,除了偶爾去衙門稅,大多時候都守在客棧里的。”
“那一般什麼時候去衙門稅?”
“每個月初一。”般春想了想,又道,“但也有例外的,上個月廿掌柜的也去了一趟衙門。”
六月廿?宋立言臉微變:“去了很久嗎?”
“這個小的倒是沒注意,只是在灑掃的時候剛好見掌柜的外出……”
“般春。”樓似玉的聲音從前堂傳了過來,“小丫頭跑哪兒去了?快來幫忙搬東西!”
“哎,來啦。”般春嚇了一跳,慌忙朝他行個禮,急匆匆地就往前跑了。
宋立言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抬步跟上。
先前一場大,客棧里東西損得七七八八,為了明日的洗塵宴,樓似玉帶李小二去添置了不東西回來,眼下正一手叉腰一手扇,邊氣邊指揮:“都給老娘輕點!這木桌貴死了,輕拿輕放!”
“那個花瓶,給我擺上位正中,亮點。”
“還有這石敢當,放門口右側招財的,別擺歪了。”
“厚德,來把明兒要用的給抬進去,剛剛順路看見集市上在便宜買,我給你多買了些。”
“什麼?要新鮮的?哪兒趕得及啊,先弄進去,快!”
這邊吩咐完,那頭就來個小胡子商販,笑嘻嘻地呈上賬單:“掌柜的,貨都送到了,賬您結一下。”
樓似玉接過單子一看,好懸沒暈過去,倒吸一口氣掐著自個兒的人中:“怎麼這麼貴!”
小胡子賠笑:“已經給您了很多了,都是老人,我也不會坑了您不是?”
咬牙出荷包,樓似玉一邊清賬一邊碎碎念:“這怎麼說也該是天災啊,衙門該發發補的。”
般春放好了幾個長凳,聞言湊到邊來,小聲道:“掌柜的,這事兒您跟大人說說,我覺得能。”
樓似玉哼了一聲:“你還真以為當的好說話啊?”
“別的兒我不知道,但縣令大人對您……”眉弄眼地停頓了一下,笑得都要咧到耳,“那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樓上暗中觀察的宋立言:“……”
說好的可嚴了,絕不外傳呢?
樓似玉眼神古怪地看著:“你一天不好好干活,都瞎尋思什麼呢?”
“不是我瞎尋思,大人他……”
“行了行了,你趕去后廚幫忙,眼看著要天黑了,晚膳還沒弄出來呢。”將往廚房的方向一推,樓似玉扭頭就繼續招呼人擺放件,似是完全沒將的話放在心上。
宋立言站在二樓走廊的雕花木欄邊往下看,那樓掌柜就像個轉得停不下來的陀螺,忙完擺件忙對賬,又將要進門的客人擋了擋,好一番解釋,從太偏西一直到日頭沉沉,水都沒喝兩口。
外頭天漸暗,已經到了上燈的時辰,按照般春的說法,這個時候樓似玉應該會去門口點燈坐著。
然而,宋立言等了許久,也沒見有什麼作。
“掌柜的。”李小二端著晚膳出來,順問,“今日咱們不點燈了?”
樓似玉看也沒看門口,只擺手:“不用點了。”
李小二很意外,他來這客棧好幾年了,每天這個時候樓掌柜都會去點燈,然后在門口坐上許久,誰也不理,他都已經習慣了。結果怎麼的,突然就不用點了?
“去送菜吧,送完去后頭一起吃飯。”樓似玉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肩,“今天晚上加菜,有酒。”
“好嘞,謝掌柜的!”
夕余暉落盡,月悄悄染夜,客棧后廚外的空地上擺起了方桌,四個人圍坐。除樓似玉外,眾人都驚訝地看著這難得盛的菜。
“掌柜的發財了?”李小二不敢置信地掰了個鴨。
樓似玉啐他一口:“還發財呢,都快虧死了。”
“那咱們怎麼吃這麼好?”
哼笑一聲,樓似玉拎起一壇壇滿是老泥的酒,半闔著眼笑:“憑老娘高興,今兒就讓你們開開,嘗一嘗這壇藏了八十年的酒。”
錢廚子聞言就笑了:“八十年?傳家寶啊。”
“可不是麼。”盯著這壇子看了一會兒,眼底有些意。
“掌柜的?”般春好奇地看著。
垂眸斂下失態,樓似玉一掌拍開酒壇封泥,笑著給自己倒滿:“來,不醉不歸!”
“好。”眾人都笑起來,李小二手就想去接手里的酒壇,誰曾想掌柜的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一手拉著壇口,另一只手端起酒碗就喝了個底朝天。
“啊,真好喝。”愉快地了,樓似玉又給自己倒了一碗,抓上兩口花生,又一飲而盡。
般春拉了拉李小二的袖子,小聲問:“掌柜的是不是心不好?”
“我看不像。”李小二琢磨道,“心不好的時候咱們掌柜的只會去數錢,不會喝酒。”
有道理,般春拿起筷子,決定埋頭吃菜。
樓似玉邊喝邊吃,越喝笑得越歡,一壇子酒沒半個時辰就全進了肚子,酒氣蒸得臉上泛紅,愈加艷。
“明兒的洗塵宴,你們可要好好弄。”撐著下,手去般春的額頭,卻怎麼也不中,“咱們新來的縣令大人了不得,可了不得了,不能怠慢。”
般春問:“掌柜的,您是不是認識那位大人啊?”
“不認識。”樓似玉搖頭,“我怎麼會認識他呢?他也不認識我,我只知道他很厲害,他一直很厲害!”
半醉不醒的聲音穿過墻邊幾叢綠竹,落進人耳里,帶著些酒香。
宋立言默不作聲地站在暗聽著,眼里滿是不解。
“大人。”宋洵從后頭過來,輕聲稟告,“打聽消息的人回話了,說這樓掌柜往上三輩都是經營掌燈客棧的人,只是似乎都只見著掌柜,沒怎麼見過男當家的。畢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衙門里也沒有別的備案。”
“這家客棧開了多久了?”宋立言問。
宋洵皺眉:“至有九十多年,鎮上年紀最長的人說,這客棧從他出生的時候就在了。”
還真是祖傳的客棧。
隔著竹子看了看那桌邊搖搖晃晃的影,宋立言給了宋洵一個眼神。
宋洵會意,躬退下。
樓似玉吃飽喝足,滿意地起,撐著桌子道:“待會兒收拾干凈啊,明兒還得早起準備,可別都睡過頭了。”
“放心吧掌柜的。”
朝他們揮揮手,樓似玉東倒西歪地往自己的房間走。順著木梯上二樓,往左邊是天字一號客棧,右邊是個茶室,茶室再往右,就是的閨房。
門路地上去,進門卻就嗅到了一子陌生的味道。
耳朵一,停下步子,余往屏風的方向一掃又收回來,若無其事地打了個酒嗝,進門去。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顯然蟄伏的人武藝極好,樓似玉跌跌撞撞地到自個兒的床,仰躺上去就鼾聲大起,完全沒有防備之意。
門被風吹得關上,屏風后頭的宋洵隨之而,趁著暗黑悄無聲息地潛去床邊,提起長劍就橫上了的脖頸。
雪白的劍被月一照,粼粼寒全折在樓似玉閉著的眼皮上,殺氣無聲蔓延。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會做出本能的保命反應。
可床上這人睡得安安穩穩,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甚至還吧砸了一下,睡得香甜。
宋洵皺眉,收回長劍,再出劍,劍氣瀟瀟,將散落的青都拂至一旁,殺意更加骨。
然而,床上的人還是一不。
泄氣地站直子,宋洵不甘心地四翻找,樓似玉的閨房不大,但堆放的盒子甚多,他挨個翻開,卻只找到些些細和私房錢,還有半人高的一摞厚厚的賬本,除此之外,著實是沒別的件了。
小半個時辰的搜羅也沒什麼收獲,宋洵耷拉著腦袋回去復命。
“沒有破綻并不能證無辜。”宋立言手握卷宗,指腹溫地抹著上頭的幾行關于案發時間的字,“上個月廿,前任縣令劉知恩在衙門遇害,而般春說,當日們掌柜去過縣衙。”
更巧的是,歷任遇害的縣令,生前都來過這掌燈客棧。
哪怕是鬼門關,索人命也沒這麼準的。
宋立言覺得興致盎然,卷宗的手都忍不住曲卷起來。
“大人,那明日的洗塵宴?”
“讓霍良他們好生準備。”他回神,微微揚眉,“我倒是想看看,這掌燈客棧里到底有什麼乾坤。”
霧云朧月,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空曠的巷子里響起兩聲低低的鳴,卻被打更的聲音蓋了去。幽藍的夜之中,梨木牌匾上的“掌燈客棧”四個字泛起了,出幾分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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