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海樓看了顧沉舟幾秒鐘。他的臉上很快帶上了迷人地笑容，眼睛深閃爍著如同星芒一樣的輝，回答卻出人意料地干脆：“沒錯，我說完了，需要我給你安排回國的飛機嗎？”

這并不是顧沉舟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和賀海樓在一起的意料之外已經夠多了，并不差這一件。顧沉舟扯一下角，笑容平靜又從容：“不必，這就不勞煩了。這里景不錯，賀總可以多留幾天，慢慢欣賞。”

菲羅島之行，至此結束。

五月一號出國，五月二號在病床上醒來，五月三號回國。三天時間，顧沉舟回到青鄉縣的時候，也不用多休假了，剛剛好和眾人一起上班。

這之中，在維爾維國醫院就分開的賀海樓沒有找過來，薛明珊倒是先一步從市里開車過來，除了特意說聲恭喜之外，也是為了和顧沉舟喝上一杯茶。

幾次面，顧沉舟對薛明珊的印象都還不錯，這次也不例外：因為已經不用特意做給賀海樓看，邀他的人這回選了個靠近角落的位置，旁邊還有一株發財樹遮擋周圍的視線。

顧沉舟到達的時候，薛明珊照例已經等在位置上了。穿著白的小西裝，滿頭長發扎馬尾，就是靠著椅子坐在那里，也讓人覺神奕奕。

“顧廳長，恭喜恭喜。”

一句話，七個字，既拉近了兩個人的關系，又含蓄地點出了自己手頭的關系，說的關于顧沉舟升遷的那一份還沒有正式下達的命令。這件事顧沉舟早就心里有數，杰森集團在青鄉縣落戶的事敲定，事就可以說是準備妥當，現在的升遷不過水到渠。他笑了一笑，跟對方輕輕一握手：“薛小姐風采更勝往昔，我聽說薛小姐已經進了省委的書廳？”

薛明珊這回倒真吃了一驚，這一次按程序進里邊，瞄準的就是省委書廳和另外一個位置，只是這兩個位置現在到底能不能拿到手，爸爸也還不確定，沒想到這回過來跟顧沉舟展示一下人脈力量，話剛出口，就被顧沉舟輕描淡寫地給展示回來了。

當然對于這一點，薛明珊心態極好：薛家和顧家本來就不能比，顧沉舟掌握的力量比更多，消息更靈通，完全是應有之義，否則為什麼要多方靠近對方？因此矜持一笑，也不掩飾臉上略微的喜：“這件事我倒是還不知道，謝謝顧廳長了。”

顧沉舟淡淡笑道：“就我來看，這個位置正好適合薛小姐。”

薛明珊心了一，暗道顧沉舟這是有將話題深下去的打算啊！進書廳的事，顧沉舟肯定特意打聽過了，這中間是不是有說過什麼話？一個念頭閃過，又立刻否定：顧沉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如果這邊他有說話，兩個人的易應該就結束了，也會跟著被人“心領神會”。馬上接上話，笑道：“不管怎麼說，總是開了一個好頭，在省里呆一段時間之后，我也想像顧廳長一樣，下周邊貧困的縣區看一看，我看龍平縣就不錯。”

顧沉舟點點頭，話里有話：“薛小姐眼獨到，從開頭就是這樣啊。”

場中人很將話徹底講，但對于他們來說，很多外人聽來沒講的話其實已經很明白了，比如薛明珊這一句，有了省城的履歷再下放縣里，恐怕一下去就是一縣主政，這樣上下層熬個幾年，地方履歷完整了，就該向更高層次進步了。

薛明珊的這些打算也不是第一次跟顧沉舟出來，他們見面的一開頭，薛明珊就表示出了自己的野心。但是場里合作的事，絕有一次就敲定的，好比薛明珊跟顧沉舟，最開頭兩次，薛明珊表現的是自己的眼和能力；之后的一通電話，是兩個人的又一次試探；這一回，薛明珊又來展現自己的人脈，顧沉舟也終于給了對方一個深談的話頭，帶出了薛明珊政治上的一些規劃。

這之中，兩個人的每一點不同反應，都可能造結果的不同：比如在薛明珊展示了自己能力和人脈的這個時候，顧沉舟再不遞一個梯子，薛明珊就要放棄顧沉舟這條可能的路，轉而尋找其他機會了；而對于顧沉舟來說，如果這幾次接中，薛明珊做出了什麼讓他不滿意的事，顧沉舟自然會找個恰當的機會適時推上一把，讓兩個人的合作關系直接結束。

彼此之間心領神會，接下去的話題就輕松多了，作為男士，顧沉舟先起了一個話頭，雖然之前沒有特意關注過薛明珊，但在對方回答的過程中，他稍一分析，又試了幾個話題，很快就抓住對方的興趣所在。

薛明珊一邊笑意盈盈地回答著，一邊在心里琢磨著對方，越琢磨越有些佩服，佩服之中，又帶著一點對自己眼的自得。

這一次的見面也就一個小時多一點，估量著時間差不多了，薛明珊很有眼地站起來：“顧廳長，這次又打擾你了，不過下一次見面，我猜就沒有那麼快了。”

這話其實很好理解，前后幾次見面，這一回兩人算是終于定下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接下去的再進一步，除了顧沉舟要站到更高的位置外，薛明珊也要確實表現出自己在政治上的天賦，這樣才有真正的合作機會：薛明珊跟顧沉舟的，薛家和顧家的。

“薛小姐住在哪里？我送薛小姐回去吧？”顧沉舟客氣地說。

薛明珊哪里需要這個？來是找合作伙伴的，又不是來找男朋友的，何況心里也清楚顧沉舟不過是客氣一句，因此笑道：“這不用，現在也才八點多呢，我待會還開車回市里。就不勞顧廳長大駕了。”

“路上小心。”顧沉舟點點頭，先把薛明珊送到了的車子，自己也轉頭離開。

薛明珊坐上車子，按開車載音響，跟著里頭流瀉出的音樂輕輕哼起調子，差不多二十來分鐘的時間，就開出了青鄉縣，上到高速公路上。

晚上時間，高速公路上的車子并不是非常多，一條條鐵灰的筆直的道路枯燥得讓人乏味，薛明珊開了十來分鐘的時間，就按下車窗，讓外頭的空氣涌進來，吹去封閉車廂里的一點燥悶。

車載音樂正播放到一首哥特暗的曲子，沉沉的音調和夜晚的及其相符，薛明珊用手指輕輕打著節拍，在注視前方的過程中垂一下眼，看看儀表盤上的數字，輕輕加了一下油門，指針再次向右偏轉數寸。

“咔！”突地一聲響起，車子仿佛震了一下。

薛明珊有點奇怪，手準備調調音量，結果手還沒有出去，同樣的響就接二連三地從前車蓋的位置傳來，車子也跟著不停地震。

薛明珊嚇了一大跳，連忙踩剎車連續換擋，趕靠高速公路路邊停下，同時推開車門走下去，打開前蓋檢查車子的發機及其他設備。結果就在剛剛彎下腰沒多久，刺眼的芒從后傳來。下意識地轉過頭，打開前照燈的大卡車，已經近在咫尺！

“砰！”

“……嘖嘖。”同一個地點不同的高度，居高臨下的賀海樓趴在欄桿上，按下了手機上的停止攝像按鍵。他將視頻保存起來，打開通訊錄，在里頭僅有的兩個名字中選擇自己要的那一個，將這個視頻發送給對方。

發送功之后，賀海樓又朝底下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轉上車離開。車子發的時候，他在想顧沉舟會過多久看懂這個視頻并且回應他呢？

一分鐘，兩分鐘，或者五分鐘？

顧沉舟接到視頻的時候，剛剛好從浴室里洗了個澡出來，他一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點開手機上的信息，第一眼就因為陌生的號碼而微微皺眉，但再接著，等到黑乎乎的視頻里出現了一輛和薛明珊晚上開出來的極為相似的車子之后，顧沉舟怔了一下，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賀海樓。但就在這個念頭剛剛從腦海里浮現出來的時候，視頻里突然多出了一輛速度極快的卡車，差不多一晃眼的功夫，卡車已經快接到薛明珊的那輛車子，跟著視頻一抖，亮遮住了所有畫面，再接著，視頻就直接播放結束了。

顧沉舟的臉都有點發青了，他直接用這個號碼倒撥回去，等待音剛剛響起，電話就被接通，兩個人的聲音一同響起來：“小舟，晚上過得怎麼樣？”

“賀海樓，你是什麼意思？”

高速公路一側的山巒片片地從玻璃窗上往后去，賀海樓笑起來，聲音輕松又甜：“沒什麼意思啊，一個小小的招呼嘛，你如果不喜歡，我下次就換一個。”

“賀海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顧沉舟問。

“在追你啊。”賀海樓啞然失笑，“也在討好你，你隨便選一樣，覺得哪個是就是。”

“用這種方式？”顧沉舟也笑起來，“你真的覺得可行？”

“我覺得不可行。”賀海樓說完后就呵呵地笑起來了，“小舟，你不需要回應，我做好追一輩子的打算了。”

顧沉舟靜默了幾秒鐘。幾秒鐘后，他對賀海樓說：“現在是薛明珊，過兩天視頻上的人是不是要變我的家人了？”

“顧書記我哪敢啊，”賀海樓笑道，“不過你多替你邊的人買幾份保險是真的。”

顧沉舟不怒反笑：“賀海樓，你瘋了。”

“小舟，你第一天知道這件事嗎？”賀海樓反問對方。他的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角的笑容在各種曲折的影中移，仿佛也有一點的恍惚，隨著那些影一閃而逝，“說老實話，前兩天的事我也有點害怕，再要跟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

干脆就這個樣子吧。

不需要理解，不需要接，不需要回應。

你你的，我我的。

我不要你的，但把你的全部注意力，都留給我吧。

我不再傷害你了。

啊啊……小舟，我等著你過來，殺了我。

“小舟，晚安。”賀海樓抬頭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起來，很愉快很愉快，“有個好夢，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