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否》第五章
夜風起,花滿樹,火樹銀花星如雨。
為天下繁華之最的長安城,了夜依舊是熱鬧非凡。而在這夜,城西的一宅邸尤為顯得門庭若市。寶馬雕車香滿路,貴戚名流,朝廷要員,一時竟聚了大半。
楚明允目掃過周遭,落在了門前笑臉迎客的宋衡上,“六部尚書來了四位,文臣武將各半,這狀元爺可真是好大的面子,”他話音一頓,冷笑道:“好大的膽子。”
科舉中獨占鰲頭之人向來是朝中急于結拉攏的角,歷朝歷代甚至出現過榜下搶人的例子,但搶先設宴大請的這恐怕還是頭一個,宴請之人還楚黨與蘇黨俱有,一時讓人不想法,好似就只是個簡單的慶祝,不怕引得皇帝猜忌,也不怕遭人議論。
門前車馬漸稀,府的竹聲漸響,宋衡一時竟顯出些張地四張著。楚明允放下車簾,對秦昭道:“行了,架子擺夠了,我過去了。”
“我跟你一起。”秦昭說著就要站起來。
楚明允回眸笑瞥了他一眼,“宴席又沒你的份兒,跟去站著當柱子有什麼意思?”
“你沒帶兵。”秦昭道。
“我過去打架的?”楚明允抬了抬手里的折扇,“有這個就足夠。”
秦昭回不上話,但仍是要起。
“嘖。”楚明允不耐煩道,“師弟,你一張冰塊臉,怎麼整日著當娘的心?”
秦昭:“……”
“我幾時用得著你來護了?”楚明允開簾子就下了車,“呆在車里好好會兒清閑吧。”
楚明允甫一出現,宋衡連忙就迎了上去,松了口氣似的道:“我還當楚大人事務繁忙,不過來了。”
楚明允笑笑,“狀元爺的請帖,再忙不也得空來一趟?”
宋衡口中謙虛著,親自領著他府。庭院廣闊,列席座,場中紅輕歌曼舞,稔的員笑談不斷。宋衡腳下卻拐了個方向,引著楚明允向著府中高而去,一路往上,繁枝掩映后顯出一朱紅亭閣,三面臨池,曲水繞過亭前一路而下蜿蜒。此借著地勢能將庭院中全局納眼底,底下的人卻無法窺見這里,一個上好的雅靜位置。
楚明允不開口慨,“你這住,布局的還真是巧妙得很。”
宋衡應道:“我一介貧儒,哪里住得起這里。是認識的富貴同鄉買下的,落榜歸家后說閑著可惜,便作道賀之用贈與我了。”
楚明允不在意地點點頭,隔了幾步終于看見那亭中早他一步端坐了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復雜,連帶著多看了旁的宋衡一眼。
楚明允與蘇世譽地位相當,大小宴會上從來分位兩側對坐,誰也礙不著誰。如今也不知這新科狀元是不是聽了他思慕蘇世譽的流言存心討好他,特地選了這麼個適宜幽會的同座位置。楚明允有沒有被討好到還無定論,但這狀元郎十要把蘇世譽得罪了。
蘇世譽換下了袍,一白儒雅,他正微側著頭詢問侍什麼,約聽得見燃香之類的詞語。他聽見腳步聲回過臉來,見到是楚明允時幾不可察地皺了眉,面上卻仍淡淡笑著打了招呼。楚明允隨意應了聲就在他旁落座,宋衡客套幾句后便同侍一并退了個干凈,一時間亭中只剩了他們兩人安靜坐著。
楚明允在心底默默地嘆了口氣,為宋衡,為蘇世譽,也為自己。這該是個多麼難熬的夜晚啊。
庭院里的溫歌聲一下子顯得清晰起來,他們倆無話可說,楚明允更是展開扇把偶爾的目相錯也隔了個干凈。席上一派寂靜,詭異的氣氛把上菜送酒的小廝也驚得腳步匆忙。
楚明允端起酒杯,了一眼殘月高懸,心中又一口氣還沒嘆完,憑空卻忽然出一只手按住了他舉杯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長,指骨分明,楚明允順著看上去,蘇世譽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蘇世譽拿過他手中的酒,另只手揭開桌角瑞香爐的蓋子,將滿杯酒都澆了下去。香爐頓時熄了徹,一濃烈異香隨之了出來,頃刻即散。
楚明允已合了扇,一手撐著下頷看他作,香氣才出他便明白了過來,立即屏息留意起了四周。
蘇世譽靜坐著,飲盡杯中茶水后目自楚明允上一掃而過后才終于出了聲:“楚大人今次怎麼不是佩劍前來。”
“宋衡特意叮囑說府里戒備森嚴,無須帶兵刃傷了喜氣。”楚明允似笑非笑道:“再者我上次宮宴佩劍一事不是惹了許多人不快?”
“難得你肯守規矩一回,卻只怕是錯付了好意。”蘇世譽輕笑道。
楚明允捻著白玉酒盞,“上好的香,上好的酒,一同了就了上好的迷藥。蘇大人不如猜一猜,這狀元郎是跟從了你我之外的第三方勢力,還是他不自量力的想自己為第三方?”言罷未待回答便將手中杯盞擲下,白玉攜了勁力狠狠砸在地上摔出一聲脆響。腳下石板應聲裂開,他們隨之直墜下去。
兩人都在腳下踏空的前一瞬站起了,石板在頭頂合攏封死,眨眼間腳已踩在了地上。空氣中盡是腐氣味,目皆是濃稠黑暗,楚明允沖著響起細微窸窣偏了偏頭:“蘇大人……還活著嗎?”
回答他的是火曳曳一搖,轉而平穩下來灑開一片亮,蘇世譽一邊打量四周一邊聽不出緒地笑了聲:“倒還不至于弱那樣,勞你掛心了。”
楚明允上前握住他的手將火抬高一些,蘇世譽皺眉看去一眼終究沒掙開。他們所之地三面是石壁,正對著的方向是鑄的鐵欄,連門都沒有,過圍欄空隙依稀分辨得出外面是條深長的通道。
“怪不得會把池塘修在高,原來下面藏的是地牢。”蘇世譽頓了頓,“楚大人能否放開手了?”
楚明允松了手,“你赴宴怎麼還帶了火折子?”
“昨天外出剩下后忘記取出來了,不過也只剩了這一個,撐不了太久。”蘇世譽道,目落在面前的鐵欄上,“早聽聞你那把佩劍削鐵如泥,今日無緣得見還真是可惜。”
楚明允手握了握那鐵欄,后退一步從袖中將折扇出展開,不以為意地笑道:“嘲諷先收一收,用這個一樣可以。”話音方落他握扇的手一,劈手在欄上劃開數道火星,金石之聲一陣劇烈鳴響后鐵欄墻中赫然破開了一人高的,斷裂的欄桿哐當當砸在地上開回音。
“以現在形看,最好還是你我聯手走出這里。”蘇世譽跟在他后出了牢房。
楚明允聞言卻停步轉過,覆手合上折扇直接挑了蘇世譽的下,他湊近一點,笑容曖昧眼神卻是冰冷,“你這話,這算是邀請……還是請求呢?”
聯手一詞用的實在可笑,這區區地牢哪怕他一人也不在話下,而蘇世譽一副斯文模樣,怎麼看都像是個拖累,若是死在這里于他更是有益無害,楚明允實在不覺得有什麼必要聯手。
蘇世譽低笑一聲,抬手握上了折扇,緩慢地抬起眼看他。
這大概是楚明允第一次這麼近這麼仔細地看他的對頭。指骨修長的手,月白袖袍上繡有暗云紋,視線沿著手臂肩頭攀上看得見一截白皙脖頸,彎出一點笑意的淡的,映在暖中的如玉如畫的眉目,以及溫潤眼眸里的冷淡神。
跟這樣的人傳了滿城的斷袖之言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吃虧。
“啪”的一聲,扇骨在蘇世譽手中寸寸斷開,他收回手,邊笑意更深:“你明白我的話。”
楚明允眸微,轉而輕而慢地笑出了聲,抬手將扇湊上火折子點燃后又力道狠厲地甩出。紙扇化作團火直奔漆黑的通道,翻滾中火星四濺著墻上油燈一路次第點燃,末了撞上拐角的石墻,伴隨著幾聲輕響跌作一地灰燼,通道中卻是已燈火通明。
他抬手,眉眼含三分笑意,“蘇大人,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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