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第20章 其罪十九 · 錯獄

這夜夢淺,裴鈞睡得極不安穩,只因不知是夢是真中,他一直聽見有人在他名字。其一聲聲疾言近嘯,得凄似摘膽、痛似剜心,卻直如隔世般響在九天云外,聽來模糊至極。

突然一陣大鼓嘈嘈、響鈴急急,像是有誰做著一場不知所謂的法事,竟將此聲由清轉厲、由哀至絕、由遠變近,忽如暴起的厲喝,平地炸響在他耳畔:

“裴鈞!!裴鈞——”

霎時周遭腥刺鼻,又聽:“裴鈞!醒醒!”原本盡失的知覺便如數喚醒,他遍火燎代替寒刺冰封,宛如骨被凌遲重辟卻求死不得,更有頸間劇痛甚甚,直痛到他全戰栗、想引頸大呼,嚨卻風般發不出任何聲響,想掙扎,手掌卻如被貫穿釘死,分毫之不得。

可那聲音還在高:“裴鈞!醒來!你醒醒!”

而周遭愈發、愈發震耳的鼓點銅鈴聲中,他竟真的應聲睜眼,猝見眼前一張猙獰鬼面正與他抵額相對,黃黑角、巨目暴凸,察覺他醒來,那青藍臉頰下可怖的口就更加猛張,口中大也隨著一聲鐵索錚鳴再度傳來:

“——他醒了!裴鈞!”

……

“誰!”

裴鈞惶然驚坐而起,倉皇夢醒間,他周痛盡消、再無妖魔,睜眼便見素帳、睡榻、爐火、桌椅。他還在他的臥房里,他還在他的床榻中,扭頭看,窗紗外天未明。

膛還猛烈起伏著,他卻不及息便上脖頸——完好無損,又舉來細看手掌——沒有傷痕。方才那可怖景象與徹骨劇痛竟驀然似場春秋大夢,可他魂靈深卻尚存那劇痛的余,仿似警示他一切都是真正發生過——

覺,就像他被人拉了前世已死的軀殼里、被強行作法復生過來,讓他繼續去經那砍頭后切徹骨的地獄般的痛楚……

“大人?”董叔從外開了門,提燈匆匆走來他床邊,老聲擔憂道:“您又做噩夢了?”

燭燈靠近的暖照到裴鈞上,他緩緩吐出口濁氣,終于得以抬頭看董叔一眼,安地扯起個笑。

“無事,醒得早罷了,嚇著您老了。”說著他也掀開被子,吩咐道:“起吧。”

“哎。”董叔擱下燈臺向外一喚,立時便有下人捧了熱水巾帕魚貫進來。

室多了這些人氣,仿似真消弭方才怪力神的霾,裴鈞終至心安。他閉目緩息片刻,起換下了汗裳,晨練早膳后,便沐浴穿起二品補褂,乘轎出門去了。

今日裴鈞待辦之事本就不,眼下又因頭夜晉王遇刺、錢海清被押,便更平添兩樁,且禮部要辦的年尾國宴只不足半月,開年春闈前又要在送別各國來使前訂立盟約或通商條款,他還尚有不文書要同鴻臚寺的一道查過,而來年新政一起,六部又是改革重中之重,各方聯絡、商議就免不得更多,時日一往后推應是更閑不下來,故而可以速戰速決的,他就打算趕在年前速戰速決。

他先去禮部打過一頭,把馮己如指使得團團轉起來,接著便拿著前夜從姜越得來的刺青花樣,就趕往皇城南端的講武堂,想尋裴父生前的舊部蕭老將軍問問那編制之事。然到了講武堂,卻見兵部蔣侍郎正在堂中與右將軍商討軍需之事,戶部方明玨也在,一見裴鈞來了就他:“哎哎,大仙兒,我進皇城的時候遇上老崔被去問話了,什麼事兒啊?”

“晉王爺昨晚遇刺了,老崔正查呢。”裴鈞簡明扼要說完,問蔣侍郎:“蔣老,蕭將軍在不在?”

蔣侍郎笑問他:“這兒兩位蕭將軍呢,你找哪一位?”

“得,怪我沒說清。”裴鈞也笑自己,“我還是找蕭老將軍,他那兒子脾氣可大,我才不去灰呢。”

“你別胡說呀,小將軍可比他爹好相與多了。”方明玨撞他胳膊,“他爹昨兒往南京關去了,眼下不在,你要找也找不著。”

“是啊,裴大人問事兒找小將軍也一樣的,”右將軍了句,說著往后一指,“他就在后頭耳廂呢。”

“不了不了。”裴鈞抬手止了他笑,“謝過右將軍。罷了,蕭老將軍不在,我這事兒問蔣老也能湊合。”說著他把蔣侍郎拉到外面廊子里,“去去去”地趕開了非要湊來聽的方明玨,這才掏出袖中的刺青花樣,低聲問:“蔣老也在兵部坐了十來年,今日便替晚輩掌掌眼,瞧瞧這刺青花樣是不是我爹當年那戍邊軍里的?”

蔣侍郎只一眼就認出來:“不錯,且這花樣也只能是那時候的,后幾年軍中改了制,這花樣兒老早不用了,老兵也要刺新印呢。說起來,這號兒如此靠前,料應是裴將軍當年麾下的斥候營……”他看向裴鈞,“怎麼,出什麼事兒了?”

“有人寄了這花樣兒來我府上,”裴鈞隨口扯了個早已想好的謊,“若如您說,這是家父生前舊部,那傷殘老兵都不易過活,或然是想聯絡晚輩接濟接濟罷。我今兒來問問您,是想著若能查清,就給人送點兒東西去。”

“……你還是燒點兒東西罷。”蔣侍郎拖長聲音說完,搖頭笑了笑,抬手拍拍他胳膊,“也對,你年歲輕,怕是不知道的。哎……十年前一戰,戍邊軍整個斥候營都隨你父親一齊戰死了,營里一個兵都不剩——哪兒還有什麼需接濟的人呢?我看是有人起了發橫財的心,要假冒那死的舊部來坑你的銀子了。你可小心著罷,別人善被人欺。”

——死了?裴鈞聞言神臺一凜,只面上還鎮著笑意:“喲,竟是這麼個境況,那倒多虧今日來問過您了,不然可不得被人騙了去?”

“這事兒從前也不。”蔣侍郎擺擺手笑,“前些年還有裝作前朝公主的后人,四騙銀子說助他復辟后要給人封侯的,也有說是孔老夫子千年未死要湊錢辦學堂的——嗐,這事兒你去問老崔,可逗趣兒,那人連四書哪四書都不知道呢。”說到這兒他笑意又一頓,再看了眼裴鈞手上的刺青花樣道:“哎,不過這花樣兒倒畫得很巧——尋常人也不大有知道斥候營行序的,指不定真與從前有些干系。眼下多事之秋啊,子羽,你最好也留心著查查,可得仔細別被害了,那牽扯可就大了去。”

“可您說那營里的人都死了,晚輩可打哪兒查起呀?”裴鈞就著他的話問下去,“蕭老將軍又不在,當年戍邊軍中也作古的作古、流散的流散,找起來該跟沒頭蒼蠅似的,蔣老您可給指條明路罷。”

“要麼你先查查這行序?”蔣侍郎低聲兒說,“這行序除了排人頭、記名字,也還表了這兵蛋子的屬地,也都是為他死后好找家親認尸的。”他指著刺青上的第一個數道:“我就記著這該是州地界兒的號位,你著人往那兒跑跑去,或該能有些頭緒。”

——州。裴鈞微微點頭,謝過蔣侍郎,又同方明玨、右將軍告別,出了講武堂便往皇城以南的元辰門走去。

他記得州地界中多有與蔡氏相甚篤的豪強世家,其州之中,又有蔡延的大兒子蔡沨兼任州牧與都尉,如此證據指向蔡氏,果然同姜越與他的所料不差,故此行刺之事,就算不是蔡家指使,也會是蔡氏底下的爪牙所求,若查下去,就定然與蔡氏不得干系——

可轉念一想,這消息若由他裴鈞替姜越繼續查下去,恐怕會當先讓蔡氏警覺他聯通了晉王一脈,反倒打草驚蛇了底,這就不,倒不如把這消息給姜越,讓他自個兒查去,這樣才能兩邊兒都摘出來,以為后計。

然想到此,裴鈞心里卻約有了道不明的搖,更覺口中隨著這搖而起了陣回神即逝的馥郁回甘,他想起了頭夜在晉王府的茶室里喝到的那杯奇異的花茶——還有晉王爺姜越那些意有所指的話。

姜越說與裴鈞相識十年來,除卻初時兩次年作怪外,之后從未對裴鈞有過惡意,就連鄧準之事都只是警示,唯獨方式過火罷了,而這樣的警示若裴鈞不快,他之后也不再做了。

這話姜越倒說得很誠懇,裴鈞雖并不急于去相信,可也并非就不能去相信。因為就姜越眼下所知的十年中,要說此人對裴鈞除卻平日的作弄外暫無真實的惡意,實則裴鈞是沒有異議的。

眼下的姜越,雖確實與裴鈞針尖對麥芒,但也尚未到那眼中釘、中刺的地步,他們二人之間所有針鋒相對的惡意,確然都迸發于新政開始后的十年,甚可說是裴鈞死前的五年里。在裴鈞魂魄所知的、他與姜越相識的二十年中,若要他相信那后十年的姜越不想他死,他是死都不信的,而他同樣相信,若是換做那時的姜越來考量那時的他,就更該是同種狀。

可眼下的境卻不太確切了。因為他此時的魂雖是十年后的魂,人卻不再是十年后的人,而姜越就更只是年輕了十歲的小姜越。雖然他們眼下依舊不能輕易便相互信任、結同盟,可如果新政的局勢已然不再與前世相同,那他其實也好奇:他與姜越的對立局面……還會和前世一樣難看嗎?

如果眼下這個小姜越所做的一切,對他都不存在真實的惡意,那他還能把對前世那個姜越的不甘與憤恨強加在這個姜越上嗎?

可如果不這樣,難道他要賭一把現在的小姜越還沒對他起殺意?在知道一個既定結局的況下,如果他賭輸了怎麼辦?他要蛀空的國權和朝政,如果本就是姜越想要奪取的,那當姜越發覺他這個虛假盟友要奉上的并非金璀璨的權柄,而只是一截白蟻蛀空的朽木,那時的姜越還能說對他不起殺心嗎?

世間之事,結局是可以改的,可他的初心會改嗎?姜越的初心會改嗎?如若不能,那他帶著報復一切的意愿當真與姜越站在一條線上,這又同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別?

“裴子羽!”

肩頭忽被一拍,裴鈞回過神,見是崔宇來了,正狐疑看著他:“想什麼呢你?你好幾聲了。怎麼在這兒站著?”

“聽小明玨兒說你被閣提去問話了,我就在這兒等等你。”裴鈞同他一道往外走,“閣怎麼說?”

“說讓我查唄。”崔宇臉上一點兒笑也沒有,一邊走一邊不斷地理著本已十分平整的袖面,“張大人倒沒說什麼,聽著罷了,蔡家爺倆兒話倒是多,還把仵作的文書都去,要庭寄去地方查人。”

——這是當賊的果真喊起捉賊了。裴鈞心里好笑,只覺姜越留了那真刺客的尸還真是有備無患,不免心底也佩服一分,抬手拍拍崔宇肩頭,稍稍寬一句:“你放心結案罷,晉王爺那兒倒沒說什麼。”

崔宇聽言,確然稍稍松懈,手也不再執著袖面,只同裴鈞說著中事務往刑部走,都沒再乘轎子。

路過城北街口的時候,城隍廟前頭圍著一大幫老百姓,熱鬧,裴鈞遠遠一瞧,見是來了一隊巫師巫婆在跳大神,一個個都帶著單面手鼓、綁著腰鈴,臉上帶著金紅的木質面,同往年年節前跳大神的也沒什麼不同,可這麼瞧著瞧著,裴鈞卻漸漸凝注眉頭止了步子,看往那場中的神也凝重起來。

崔宇回頭見他停住,瞥了眼他臉:“你怎麼了?”

周遭鼓聲嘈嘈、鈴聲急急,看熱鬧的百姓還大聲著,一切都讓裴鈞更加想起了早上的噩夢,如此看著幾乎冷汗又要下來,可他卻還是未能從場中移開眼,只徐徐問崔宇道:“老崔,你斷案多,應也知道些巫師、薩滿的事。”他說著,指了指場上巫師的面,“這樣的鬼臉,你有沒有……見過青藍的?”

實則他很想從崔宇口中聽出個否定的答案,這就證實那噩夢只是個噩夢罷了。可崔宇卻幾乎當即就把頭一點,用他那張不茍言笑的臉說:“見過啊。”

裴鈞當場幾乎心都跳了一拍,卻聽崔宇還繼續無喜無怒道:“薩滿都是邪靈通神的玩意兒,你說的青藍臉就更邪,朝廷早就明令給了。青面黃黑角的,那是粟克薩滿,若是求他什麼,沒的命都會賠進去,東邊山村里就常被薩滿鬧出命案,查起來也麻煩。你若要求個什麼心安,拜拜廟子也就得了,千萬別同薩滿扯上干系。”

裴鈞聽言已是強笑:“我們這種人,進了廟子還怕要遭雷劈呢。”說著最后看了那場中薩滿一眼,便一拉崔宇袖子,“走吧。”

二人到了刑部,裴鈞一問才知道錢海清被關在死牢里,不免抬手捶了下崔宇口:“夠兄弟啊老崔。”

刑部年關事務也雜,崔宇也慣不同他多鬧,三言兩語便了個主事領他進去瞧人,自己又去批案牘了。

一路走到死牢底,除了盡的錢海清,左右也就旁邊兒關了個漢子,不不鬧地正背對了牢外打著瞌睡,裴鈞估那就是曹鸞之前說想替人保出大牢的殺人犯。

錢海清老遠就看見他來了,連忙奔來抱著牢門他:“裴裴裴大人!您可終于來了!”

“睡得好麼?”裴鈞笑盈盈走過去,“崔尚書給你尋了這麼個清凈地兒,你謝過人家沒?”

錢海清樸桃似的俊臉上滿是憔悴,顯然是一夜未睡,口里卻還是答:“學生謝過了,出去還想登門——”

“現在還想做麼?”裴鈞打斷他的話,由旁邊兒主事端來個椅子坐在牢門外,氣定神閑地看著他:“聽說你家世代杏林,在江南好好地開著醫館,怎會放著治人的善事兒不做,倒想來做?”

錢海清一愣,轉念也想到裴鈞定然已查過自己了,于是也嘆口氣,斂了袍子在牢門邊跪坐下來:“裴大人也是庶民出,該知道天下人太苦了……那不是大夫能救的。”

裴鈞聽得笑出來:“你這話有意思。學醫都救不了的人,難道做就能救?”

“——能救人的不是,是權!”錢海清灼灼著他,“大人,學生三年前在清談館聽過大人講學做,說‘食父母’都是騙人的把戲,您奉勸所有參科學子,說這世道唯獨學權才能救人……學生當日聽來直如醍醐灌頂,至此便惟愿拜在裴大人門下。”

“就因為那麼一句話?”裴鈞愣了愣,只覺眼下看這學生就想看著個癡兒,“你怎知我不是隨口說說?你又怎知道我就不是個魚百姓的?”

“大人若知江南民生如何,便可知此言多重……眼下景況,卻也不便多提,日后學生若留得命在,再與大人細說罷。”錢海清驀然有些紅了眼眶,忽而從柵欄之間出手來搖了搖裴鈞的袖子,“大人,學生于鄧南山被您掃地出門一事,近日也聽董叔叔與六斤說了,深知大人不愿納徒……確然是有苦衷的。可大人,學生是真心想要追隨大人的……如若大人不信,那學生可將寧武侯府一舉拉倒以證忠心,如此,大人可否相信學生真心,收學生為徒呢?”

裴鈞垂眼看著錢海清拉在他袖口的瑩白十指,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下刻倏地拂開他手,站起來。

錢海清一怔,跪在地上膝行兩步,不安地仰頭看向他:“裴大人,是否學生說錯什麼?若是——”

“你這是同我打賭?”裴鈞陡然出口將他打斷,岔開他話頭,輕笑了一下,垂眸看他:“你是說——如若你這無權無勢的人能拉了寧武侯府下馬,我就收你做徒弟?”

錢海清立即跪端正了,低聲道:“學生無權無勢,自然不能立時就拉了侯府下馬的,如若裴大人真愿意與學生賭,可不可以……讓學生一步?”

“還講條件?”裴鈞袖起雙手低頭看他,玩味笑道:“行,你想讓我怎麼讓?”

錢海清垂眸細思一二,抬手出三指道:“學生想讓裴大人幫三個忙,其他事務一概不必裴大人做管。”

“幫忙?你知道要我幫個忙得多銀子麼?”裴鈞挑著眉梢打量他神,似乎覺得這錢海清竟是真在同他討價還價,不免著實覺得好玩兒了,“說來聽聽,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錢海清在他這考量細察的目下,連臉蛋都紅起來,聲音就更小了:“第一能不能……先請大人,把學生放出去……”

“哈哈哈!”裴鈞聽了,立時就拍手笑起來,直覺這學生真是虎頭虎腦怪可,便也點頭應了:“行。過兩日我就來接你出去,這算我送你的,另外還再許你三個愿,你且說說看。”

錢海清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汗,頗鎮定道:“其他的,還是出去了再說罷。”說著他謹慎地了裴鈞一眼,又低頭作乖順狀。

裴鈞卻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咬牙笑:“好你個錢思齊,你是怕我食言?”

錢海清伏在地上給他叩了個頭,慢慢道:“回大人話,學生出門前娘說萬事要留心,學生謹記。”

“你這才不是留心,你這是心眼兒都快馬蜂窩了。”裴鈞搖頭嘆了聲,“罷了罷了,眼下你在我手里,寧武侯府的事倒不急,你且先在此待兩日罷,到時候你董叔叔會來接你,晚會兒六斤也會給你送吃的來。有什麼不如意你就找崔尚書說,在這兒就安心睡吧,沒人能傷你。”

錢海清跪在干草上哭喪了臉:“大人,學生也要睡得著啊……”

“能有地兒保命就別嫌了。”裴鈞語氣輕下來,“刑部的死牢已算境況好的,是有些蟲蟻,卻也都不要命……你就好生記著這里頭的模樣,往后發誓一輩子別進來就。”

說完他再囑咐兩句,心知錢海清心中頗知曉好歹,倒也不多擔憂,說完便就趕著時候出刑部了。

一日完了公事,裴鈞回府又是夜里。他直行到書房寫了印信,讓六斤就送去晉王爺府上,信中是告知姜越那行刺之人或屬州之事。

六斤接了信卻道:“大人,今日晉王府正送了東西來呢。”

裴鈞驀地抬頭:“送什麼來了?”

六斤吧嗒吧嗒跑去抱了個頗大的木匣子來,穩穩放在裴鈞面前的書桌上:“送來的人說,是王爺答謝裴大人昨夜辛勞的,大人不嫌棄。”

裴鈞將那木匣打開一看,只見其中鋪著錦繡,里面竟安然擺放著他昨日在晉王茶室中用過的那套青皮雪里的茶。茶邊上一個小小的草簍里還著個拳頭大的瓷罐子,顯然也是姜越用來裝線香花茶的那口罐子。

這整整一套東西,全是他昨日看見過的,眼見釉上好、茶頗佳,沒有一樣不是貴重件,卻就姜越這麼送來,倒讓他這禮之人如何嫌棄得起來?

裴鈞不微微搖頭一笑,心念一起,吩咐六斤道:“給我燒些水來。”

“廚房正燒著呢。”六斤不一會兒就端了個鐵壺來,壺悠悠冒著滾熱汽,見裴鈞夾出花來沖他一示意,便向那裝了花的小茶杯里一沏,卻見杯中的小花立時就沒了影。

董叔原是跟進來瞧瞧,此時在旁邊兒笑他:“你太急了,這水燙著呢,花都燙沒了。”

不僅六斤是懵的,此時裴鈞的眉頭也皺起來,心中不信這花真有姜越說得那麼邪門兒,于是又揀出個小杯子來夾了花擱進去,接過六斤手里的鐵壺就向里倒水,可這一回,水里的花又確然不開了,只輕悠悠地浮起來,小巧可

裴鈞立時被這茶給氣笑了,喃喃罵道:“什麼破茶這麼怪,跟姜越似的。”

他放下了鐵壺,看著那桌上的茶水沉思一二,忽而吩咐六斤道:“你送信路上,去一趟梅爺樓里,問問上次曹先生替他找的那補裳的藥水用完沒,若是沒有,就同這信一道給晉王爺送去。”

六斤乖乖點頭,問:“那我送去了,說什麼呢?”

裴鈞想了想,勾起角道:“就說王爺的厚禮我收到了,替我謝過王爺。”說著將手里信函遞給六斤,再添了句:“讓王爺不必憂心了,先安心養傷罷。”

六斤雙手接來,恭恭敬敬應了,這便撒丫子往外跑去。

董叔在后罵他一句:“你個孩子跑慢點兒!王府的賞錢又跑不掉的!”

裴鈞聽了怪道:“你們送東西去王府還有賞錢?晉王爺一般給多啊?”

“可多呢。”董叔咂咂,替他收拾著桌上的茶,“送個信兒去好歹也是十來二十兩罷,著年節更多呢。不過好似別府去了,也沒聽說有這樣兒的……”

董叔絮絮叨叨地說著收揀著,弄好也就將茶抱出去了,徒留滿臉莫名的裴鈞坐在書桌后的大椅子里,眼下是真不知該如何去想姜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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