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玄和姬云羲準備離開川城的時候，北地忽然出了一件大事。

五蘊寺的大師，又要飛升了。

半個川城都沸騰了，連白小桃都來問宋玄，要不要緩一緩行程，過兩天再走，去親眼見證高僧飛升。

宋玄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頭，決定要留下來。

盡管姬云羲不甚高興，但是這幾日他終于看出了，那個白小桃對所有長得好看的人都是一樣的殷勤。

連來個漂亮的姑娘，都會粘過去跟人親親熱熱，還要送人家手帕釵環，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眼睛都快長在人家的臉上了。

與之相較，對宋玄居然還算是矜持的，起碼沒有送定信。

宋玄又在川城里多呆了七日，終于到了五蘊寺大師飛升那日。

當天萬人空巷，南來北往的都到了五蘊寺里，肩接踵如同逛廟會似的，好不熱鬧。

宋玄到了五蘊寺門口，才聽說因為來看飛升的香客太多，沒了位置，便以捐的香油錢多來請“有緣人”進去觀看。

這回連姬云羲也覺察出來了，輕蔑一笑：“有錢迎八方，沒錢滾一旁，看來佛也不能免俗啊。”

也是宋玄的運氣好，白小桃看見他們兩個在寺門外，便請他們兩個進來。

此足以見得白小桃的財大氣，在這樣的況下，竟能在寺里訂上一套廂房，明正大地站在人群最前面。

宋玄問：“姑娘這廂房花了多銀子。”

白小桃用手比了個數，讓宋玄忍不住搖了搖頭。

飛升的地方是在這寺廟的院子里。

院子中央搭了九層土臺，上頭約端坐著一個僧人，披一件白袈裟，正閉著雙眼，對周圍的喧囂充耳不聞。

其余的僧人圍坐在這土臺下，端坐在團上。

忽得遠方傳來了九聲鐘響，現場的眾人便都安靜下來，眾僧開始念起了經文。

那經文起初只是低喃，逐漸聲音混合在一起，變得清晰， 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魔咒，帶著說不出的力量。

檀香、鐘響、經文、佛像、和地上虔誠匍匐的信徒。

眾人都畏懼地看著這一幕，有人已經跟著念起了經文，整個院子，似乎都充斥著這力量，令人不自覺地堅信和追隨。

宋玄看著旁邊的白小桃，見也已經低下了頭，似乎在跟低語。

他轉頭看向姬云羲的時候，卻發現他毫沒有被影響，冷冷地注視著這群僧人。

見他看了過來，姬云羲出一個笑容來，做出口型沉默地跟他對話。

姬云羲說：你不信，我就不信。

宋玄勾了勾角，握住姬云羲的手。

這便地的僧信徒，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仿佛兩個看客，冷眼旁觀這充滿魔力的一幕。

這經文誦了足有一個時辰，眾人從來時的熱鬧，到被染，再到虔誠，終于等到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這氣氛之后，發生了變化。

那高臺之上，忽然燃燒起了沖天的火焰。

有人發出了驚呼聲，很快被誦經文的聲音淹沒了。

那火焰不知從何而起，伴隨著熊熊地燃燒著，直到他熄滅時，高臺上已經沒有了那僧人的影。

這時忽然聽見有人說：“大師已經前往西方極樂了。”

接著有人高呼佛號：“阿彌陀佛——”

在場的所有人也跟著高呼：“阿彌陀佛——”

宋玄沒有開口。

姬云羲也沒有。

回去的路上，宋玄的眉頭皺著。

姬云羲問：“宋玄，你在想什麼？”

宋玄沒說話。

姬云羲說：“你是不是在想，那火是怎麼起來的，那人是不是被燒死了？還是像之前你的局一樣，他們送了尸首上去？”

宋玄這才看向他，抿了抿：“人就是人，是不會變別的什麼的。”

“我覺得，這是一個騙局。”

騙了整個川城的百姓，騙了南來北往的行商，騙了這些所有佛教的信徒。

“那你要怎麼辦？”姬云羲問。

“我想查清楚。”宋玄在這一刻，反而定下了心思。

他原本擔憂的是，他帶著姬云羲，本就不該卷進這些事里來。畢竟姬云羲的份一旦暴，就會招來殺之禍。

從這個角度看，宋玄惹的事越越好。

但是在姬云羲開口問他的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姬云羲不會阻攔他。

“好，”姬云羲果然沒有阻攔，他笑著說。“我陪你。”

宋玄問他：“你真的不信嗎？”

“我不信，”

姬云羲笑了起來。

他說：“在我苦難之時，沒有菩薩現，在我無依無靠之時，也不曾有神明拯救。“

“我是個生而不祥的廢人，一路活下來靠著的不是行善積德，而是見神殺神，遇佛殺佛。就算是九天之上真有什麼東西俯瞰著眾生，也跟我沒有關系。”

宋玄聞言，忍不住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想說些什麼安的話，卻發覺什麼話在姬云羲的面前似乎都太過于無力。

姬云羲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只說：“宋玄，你是能看見未來的人。我不知道我將來是不是死的很慘，如果我未來被鑿糜，化做飛灰，那也無關神佛，是我咎由自取。”

“我生來就是塵土，最終也歸于塵土，這才做天經地義。”

說這話的時候，姬云羲一直都在笑著。

是那種如天山積雪、冬湖浮冰一樣冰冷的笑容。

他的眼里沒有一一毫的怨懟和惡意，只有陳年不化的寒冷，讓宋玄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宋玄地攥著他，仿佛下一刻這個人就會如他所言消失在眼前。

“不會的，”宋玄說。“你會長命百歲的。”

這是宋玄最常說的一句謊言了。

這次卻是他說的最真實的一刻。

他說：“姬云羲，我是通曉天機，能算天命之人，我知道，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在姬云羲的眼里，他卻和當年那個人重疊在了一起。

他了，最終還是問：“宋玄，你……真的能通曉天數嗎？”

宋玄笑著說：“對，我生來就能知曉別人的命數。”

“所以……姬云羲，相信我。”

姬云羲卻沒有聽到這句話。

他那微微提起的心，最終還是歸于一片死寂。

生來就能知曉別人的命數……

他清晰的記得那人跟他說過的話。

“沒有人能夠知道別人的未來，我不能，那些大夫也不能。”

也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又怎麼會跟生來能掐會算的宋玄是同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