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第3章
湯索言是不愿意讓家里倆老人因為他生活上的事兒跟著心的,他都這把年紀了,那也太沒正事了。他跟唐寧說分確實沒分,可現在也的確沒好好在一塊兒。
唐寧這晚也沒回,湯索言想跟他聊聊,但唐寧明顯不想聊。
唐寧是心外科天才醫生,因為湯索言回國才跟著回來的。他們在一起很久了,很多年。
湯索言追求唐寧的時候還年輕,醫學院那八年還沒修完的時候。唐寧比他小一屆,很驕傲的一個小學弟,帥,白,耀眼。然而再耀眼也比不過湯索言,那是個太優秀的傳奇人。徐教授的親學生,對他很重視,在醫院做手總要帶著他,科研項目也總有他一份。
唐寧的驕傲在面對湯索言的時候讓了一步,他沒用湯索言追他很久,兩個月就點了頭。那個時代對向沒有現在這麼開放,兩個同樣優秀的人互相吸引彼此靠近,這怎麼看都是件幸運的事。
門口相框里擺著一張他們的照片,照片里唐寧從后面跳上湯索言的背,笑得帥氣。那時候湯索言二十三,現在他三十六。中間分分合合,他們也分過幾回。
唐寧說過,分手這事,一回疼,第二回 就疼得輕了,折騰幾次也就麻木了。
那是個活得很明白的人,要讓自己活得舒服,活得氣。去年有一次他喝多了,出門穿的白襯衫還沒,兩只胳膊環著湯索言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頸窩,竟然哭了。
年人好像都不怎麼哭,像是年之后再哭起來,就是很不面的事。唐寧向來面,哪怕是在湯索言面前。
所以湯索言有幾年沒看唐寧哭過了,那次他哭得很厲害,上的白襯衫皺得不能看。
他摟著湯索言的脖子說:“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但是我又……我又不舍得。湯索言,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互相折磨,是我這一輩子活得……最不氣的一件事兒。”
湯索言不明白為什麼唐寧覺得他們在一起是互相折磨,從醉酒的人里什麼真話也聽不到。
因此他只在唐寧耳朵上親了親,像每一次哄他時那樣。
唐寧偶爾尖銳,毒起來怎麼壞怎麼說。可也不經常這樣,他也有乖的時候。就像每一次分開之后他找湯索言復合時都很乖,溫和順,說他錯了,他不應該。
他從不吝嗇道歉和自己的擁抱,收起尖銳的刺和驕傲的下,笑著說湯醫生原諒我。在湯索言眼里他們沒真正分開過,無非都是唐寧自己鬧的脾氣,鬧過了就放他自己冷靜幾天,然后就能想通了。
但這次唐寧鬧脾氣的時間有些長,從寒冬轉進春天,唐寧還沒有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收拾走了自己的很多東西,可能是在某一天湯索言上班的時候。
這中間湯索言找過他幾次,唐寧只說他累了,想換一種生活。
陶曉東去年欠的一堆圖,年后開始慢慢還。約他的客戶太多了,一擲千金,一年兩年地這樣等,就為了從陶曉東手里得個圖。
盡管陶曉東在圈里名聲并不好,可也不妨礙他掙錢。罵歸罵,欣賞歸欣賞。有些圈里的紋師個人社賬號上把陶曉東罵得一無是,嫌他不純粹,嫌他收錢黑,可到了開班的時候還是拿著六位數的學費來了。
這也是這人可恨的地方,你煩了這個人,你覺得他渾上下都充斥著錢味兒,可你又不得不承認他那雙手太厲害,他的圖遠遠凌駕在國水平之上,拿到哪兒都是大師。
“你給我補補,我覺我這不新鮮了。”夏遠大老遠的開車來這邊,要約陶曉東晚上一起吃個飯,順便讓陶曉東給他補個。
“我忙,沒空。”陶曉東手上的圖已經做了快一周了,一個日式全圖,從脖子到腳跟。客戶不讓別人手,店里其他紋師想幫忙勾個線他也不同意,多錢無所謂,這圖只讓陶曉東一個人上手。這樣的圖一次做不完,沒等完有些地方就要結痂了,只能分幾次慢慢來。
“你等會兒干完活個空就給我整完了,這麼小一塊。”夏遠搬了個椅子就坐他旁邊。
陶曉東臉上帶著口罩,干活很專注,頭都不抬。周圍有幾個紋師在觀,看陶曉東扎圖太了。
“你那圖誰給你弄都一樣,你就補個也不是新圖。”黃義達晃晃悠悠地轉上樓來,端著個大茶杯邊走邊喝。
“就想讓他來。”夏遠不改主意。
“你也太信不著我們這的人了,”黃義達笑了聲,“我們這兒哪個出去不打一片啊?”
“真不是信不著,”夏遠聳著肩膀笑了兩聲,“也就他給我整我好意思不給錢,換別的小哥兒咱也不好意思啊。”
黃義達“嘖”了聲:“什麼錢不錢的。”
陶曉東在旁邊嗤笑了聲:“給你摳得也不要臉了。”
夏遠是陶曉東多年好友,上學那會兒認識的,十幾年有了。
這人是做醫療械的,一個商人,做生意很有一套,大學畢業毫不猶豫下海經商,到現在一直搞得風生水起。
“老田今天值不值班?”夏遠在旁邊問。
“我不知道。”陶曉東手里的機一直嗡嗡響著,這樣的聲音別人聽來可能吵,可對紋師來說,聽著它才覺得踏實。
夏遠低頭擺弄半天手機,過會兒說:“他不加,一會兒接上他一起。”
夏遠那個小圖最后到底沒能補,他晚上要喝酒,陶曉東沒給他補。
“我最不上你們醫院,忒堵了。”夏遠跟后座上的田毅說話,“拐個燈我倆拐了半小時。”
田毅今天有人接不用自己開車,自在:“你走后門不就得了,后門不堵。”
“堵了,地圖上紅一片。”還得從剛才那路口拐回去,開一次綠燈也就能過仨車,夏遠排得都沒脾氣了,“你這也堵,曉東那更堵,我這一天全搭你倆道上了。”
“你可別絮叨了,”田毅往前湊,拍了下他的椅背,“你把我們曉東絮叨得快睡了。”
陶曉東其實已經睡著了,一直是迷糊著的狀態。田毅推了他一把,“哎”了聲他:“咋困這樣?”
“累。”陶曉東閉著眼回了個聲。
“熬夜了?”田毅問他。
“趕個圖。”陶曉東還是閉著眼睛,跟田毅得已經不用特意睜眼去打招呼了。
“又是明星唄?”
陶曉東應了聲“嗯”,田毅笑了聲:“也不知道他們明星怎麼非得都晚上紋。”
“都是夜貓子,白天醒不過來。”陶曉東說。
陶曉東給很多明星做過紋,其中有幾個紋好者跟他很。陶曉東這人際廣,朋友多,有時候認識一個就等于認識了一圈,他微信好友都快到上限了。
昨晚陶曉東扎圖這位他不知道什麼,別人介紹的,但應該也在哪兒看到過,眼。是個不算年輕了的小生,從片場直接過去的,在陶曉東那兒卸的妝,卸了妝皮狀態很差。
陶曉東一共三個店,最初居民樓里的那家工作室現在還留著,一般明星或者那些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客戶都在那邊做圖。一共也就一百多平,去那邊做圖的通常都很貴。這也是陶曉東的一個罵點,上說著沒時間,可在那邊做圖的就能隊加塞兒,說到底還是沖錢說話。
有人說陶曉東一點格沒有,給錢當孫子。
陶曉東干活不說話,但對方疼了或者太張的時候他也得聊,分散一下注意力。
昨晚那小生一口一個“曉東老師”,陶曉東后來笑著搖頭說:“別這麼我,像剪頭的。”
對方于是笑了半天,之后就親近地“東哥”。
陶曉東長相是很帥的,耐看。淺淺的一層胡茬顯得朗隨,半長的頭發在頭頂扎了一下,純短袖穿在上,胳膊上的很顯。臉上雖然戴著口罩一直低頭做圖,可他紋時的作和神態都很勾人。他不是什麼小年輕,什麼都見過,對方說話的態度和眼神直白,陶曉東看兩眼也就明白了。
紋位置在胳膊側,陶曉東得掐著他胳膊扎圖,帶著黑手套的手,掐了會兒就把胳膊掐紅了一片。
對方閑著的那只手抬起來了陶曉東的手背,輕聲說了句“你手有點重”。
陶曉東于是松了手,站起來說:“歇會兒。”
再回來的時候對方就收了態度,沒再說過什麼話。臨走說要不加個微信?陶曉東給他待注意事項岔過去了,沒接這茬兒。
陌生人之間的一點試探和默契,這種事常有,陶曉東應對這些也已經很練了。
今晚就他們仨,找個地兒聚聚,喝點酒。老友之間卸了對外那些客套和鉆營,吐吐黑泥聊聊沒營養的天,他們久沒聚過了。其實還有好幾個這樣的兄弟,只不過不是周末也沒提前約,其他人都沒空。
去的地方是夏遠一朋友的店,新開的,夏遠說去捧個場。
地方不錯,雖然是新開的人可也不。
陶曉東跟田毅先進去的,夏遠去找他那朋友打聲招呼。田毅給他朋友錄了個小視頻,特意拍了陶曉東進去,邊錄邊說:“媳婦兒我出來喝酒了,跟曉東和夏遠。沒別人,不來,報告完畢。”
陶曉東在旁邊樂。
“你不用笑,已婚人士才有的樂子你不懂。”田毅把小視頻發過去,他老婆給他發了個“ok”的表。
“我確實不懂。”陶曉東點點頭,還是笑。
過會兒田毅老婆直接給陶曉東發了條消息過來:晚上直接把他弄你那兒去吧,別讓他回來,喝多了我懶得伺候他。
陶曉東把手機往田毅那邊一扔:“人嫌棄你。”
田毅用陶曉東手機回:收到。
他倆都喝了一杯了,夏遠才上來。還不是自己來的,旁邊還帶上來個人。
“真是巧了,遇見個學弟。”夏遠看起來高興,看了眼旁邊穿著白襯衫的那位,“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哎對啊,老田你倆應該認識,還記得不了?”
田毅看著夏遠邊很有氣質的那位溫潤青年,有點意外,笑了下道:“當然記得,好久沒見了。”
陶曉東沒什麼印象,他沒見過,也不認識。
夏遠給他倆介紹了一下,田毅在他旁邊笑著說:“唐寧啊,不記得了?夏遠那會兒經常念叨的。”
他這麼說陶曉東就有點印象了,那時候夏遠要彎不彎的,整天琢磨一個學弟。后來還沒等他琢磨明白就被人追走了,對此夏遠一直意難平。
后來夏遠徹底彎了,場浪子沒再有過那麼純的時候,喝起酒來追憶往昔還總惦記著當初自己有過一個白月。
他念叨的次數太多了,陶曉東確實記得有這麼回事兒。
陶曉東手過去:“陶曉東。”
對方也手和他握了一下,手心有點涼,笑了下說:“唐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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