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浩中走在人群最前面，一言不發地背著那個稻草人，怪異的濃霧白茫茫一片，邊安靜得嚇人。

前頭就是拉著棺材的板車，車嚕嚕聲卻漸行漸遠，遠到和影子一起消散到山路的拐角口，風聲充斥耳邊，霎那間像是整個山中只有自己一人在背尸緩行。

村長警告了不能說話，所以哪怕馮浩中心再害怕，也沒敢張。

冷汗從額邊慢慢落下，走了那麼久，力耗盡，往前踏一步，腳步落下時都有明顯的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憊的關系，他覺得后背上的稻草人變重了很多。

可能是稻草沾了霧氣中的水？抱著這種想法，馮浩中心驚膽戰地繼續走。

神繃，口干舌燥，眼睛被霧糊住，耳朵也跟塞著團棉花一樣。

稻草人越來越重，他不得不彎下子，讓自己輕松點。

靈山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卻環著山七拐八歪。馮浩中彎走著走著，艱難抬頭，就看到悉的影，前面好像就是林鏡和黃，兩個人挨著，邊走邊聊天，說著什麼隔著霧也聽不清。

馮浩中被害怕和寂寥瘋，現在見到林鏡這個討厭的人也有種親切，長舒了口氣。

他最開始是討厭徐挽之的，但是之后徐挽之永遠困倦，對什麼都懶散不上心。反倒是林鏡，一直鋒芒畢，讓他作為全場積分最高的玩家沒有一點存在。所以他寧愿承認徐挽之強也不想承認林鏡強。剛好這兩人的，還被他無意中撞破，這一點讓他的想法更加堅定也更加極端，什麼都往自己認定的方向想。

實際上就是一局游戲，如林鏡說的，沒啥深仇大恨，在關鍵時刻還是隊友。馮浩中臭著臉，裝作沒看到他們倆的樣子，加快腳步，想要跟上。

走進了，林鏡和黃說的話他還是沒有聽清，相反，他發現他們說的話語調很古怪，帶點奇異的沙沙聲。馮浩中愣了——合著這兩人還是一個地區的？

不對，不對勁。

停在三步之外，馮浩中駝著背，眼睛瞪大，瞳孔里滿滿是驚恐。

隔得遠，他只看到林鏡和黃的形。現在看清了，林鏡和黃都神青白面朝著他，四肢僵，上仰，腰上系著一麻繩，被人背著往前走。說話的也不是他們，是背他們的“人”。兩個稻草人肩并肩。

馮浩中只覺得渾冰涼，灌了鉛一樣。山上的空氣冷、粘膩、還帶著腥味，從他后面傳來。起初只覺重了一點點的稻草，瞬間重的像一座山。

他覺什麼東西環住了自己的脖子，手臂細長，是稻草人的手，糙的稻草著脆弱的嚨。肩膀上微微一層，他僵地轉，是一張扭曲詭異笑臉，紐扣做的眼睛，紅線的。稻草人的脖拉長，手也是，它纏住他。

窒息的覺讓大腦一片空白，馮浩中整個人崩潰了。

“救命！”

“救命——！！”

再也顧不了村長說的話，他在山路上驚恐地尖起來。

不過世界都了白霧，前面僵冷的林鏡和馮浩中目呆滯看著他，而兩個說話的稻草人，頭也沒轉過來，隨同棺材和牛一起消失在一個轉角。

馮浩中出手去掰勒住他脖子的手，只是本沒用。

稻草人的手像一個結系在了他脖子上，一點、一點勒。

“啊啊——！”

“啊啊啊啊——！”

寂靜的靈山響起了男人崩潰絕的喊。

在最前方騎著牛，慢悠悠趕路的村長恍若未聞，手里拿出了個鈴鐺，里慢慢念著什麼。招魂靈響起的時候，整座靈山都微微泛起了紅。他手里拿的鈴鐺造型古舊，銹跡斑斑，最上方串過了一條紅繩，系著一顆佛珠。

鈴鐺的聲音空靈又久遠，在清晨沉寂的群山間悠悠回響。

稻草人聽到鈴聲，將人殺了后，都安安分分將人背好，一步一步跟著牛的腳印上山。

到了山頂，霧也散盡，只是今天雨綿綿。

萬緘默，山欒在雨中都沉默不言，黛的峰波如水。村長把牛系在了樹林邊，再搖了下鈴鐺，棺材里響起了靜，一個又一個戴高帽穿壽的老人神麻木地從棺材里爬出。

“六個啊，這次有點多，下葬估計得費好久的功夫了。”

村長自言自語說了聲。

壽鬼怪們將棺材拖著往崖壁走。

村長搖著鈴，一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角扯出一古怪又輕蔑的譏諷。

到了懸崖邊，七個棺材整整齊齊打開，等著稻草人將人背上來。

村長坐下來，開始剪紅繩，牛拉棺，人背尸，紅鞋束腳。他剛下一剪刀，終于林中響起了腳步聲。

“我先把你的腸子剪斷再下葬。”村長干癟的手拿著剪刀，一想到開膛破肚的快，整張臉都興地發紅：“還要挖出你的眼，再把你的頭顱的稀爛。”

他沉浸在自己報復的世界里自言自語，突然耳朵猛地一。

林子里想起走路聲的同時，還響起了談話聲。

“我靠，林哥，這就是你們上次的小樹林？”

“你再說一句，我弄死你。”

“這不怪我，怪馮浩中！不過他真是紙老虎，上個山把自己搞這樣，要不是隊伍里兩個生善良，還回去幫忙，他估計人已經沒了。哼！他不聽你的話。”

撕拉。村長愣住，剪刀剪斷紅布的同時，剪到了手指，黑的慢慢流了下來。

村長抬起頭來，混濁的倒三角眼滿是難以置信和驚恐，直直向來人。

林鏡已經沒理黃了，解開腰上的繩子，把安分了一路的稻草人拎了過去。

“稻草人，我們背上來了，你也該兌現承諾了吧。”

村長：“.......”

村長氣得咬牙切齒，在發飆前，卻是第一時間看向徐挽之。

然而徐挽之神不好，正閉眼著太，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村長臉上愣怔驚疑的表一閃而過，長大，怎麼都合不上。

林鏡笑著盤坐在他旁邊：“你別不是想賴賬吧。”他抬眼又看到了村長后一排站立著的死人，吹了口哨，笑：“看來今天下葬的兄弟神都不錯啊。”

村長：“........”

眾人：“.......”

七個稻草人被隨意丟在地上。

林鏡也懶得賣關子了，直言道：“遮遮掩掩都好幾天了，你為我們準備了那麼多天的葬禮直接泡了湯，說正事吧。”

黃一臉我：“啥？他這些天搞得這些玩意，是給我們送葬？”

村長瞪他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林鏡平靜地回視，笑說：“生死之門在哪，說吧，騙人可不是好習慣哦。”

村長深深地呼了口氣，把剪刀放了下來，在一堆紅布里。

他干枯裂開，沉默很久，語氣古怪道：“我不知道。”

馮浩中剛剛被嚇了個半死，現在整個人暴跳如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那麼驢我們？！”

村長說：“我沒騙你們，我是知道那個在那里，可是里沒有任何東西。”

小絮一愣：“不是說里有讓人長生不死的花和草嗎？”

村長的臉上一譏諷和哀：“是有花草，但那是假的，普通的藥草罷了。兩百年前，第一批找到的那批人就發現了這一點。民間的話本里有鬼門關的說法，你們說的生死之門，其實就是我們祖上說的靈山之眼。穿過山眼便得永生，只是鬼門關有十殿閻王守候，靈山之眼又怎麼會沒有守衛呢。”

“那是個巨大的怪，山眼每時每刻都在變，只有它知道的地點，一不守在旁邊。”

“我可以告訴你們在哪里，那是怪以前的住，現在它也不在了，找靈山之眼，全看你們的運氣。”

眾人臉瞬間都變得十分難看。那這線索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那麼大座山，要他們靠運氣？

林鏡神疑問道，“所以你們祖上也是靠的運氣？”

村長臉一僵，磨牙很久，還是說出了整個村莊埋藏了很久的往事。

“兩百年前，是許家的一對兄弟，上山砍柴打獵時無意間發現的。和傳說里講的一模一樣，兩兄弟非常驚喜，就開始搜刮里的東西出去賣，高價賣給了外面的富豪。但草藥是假的，富豪拿人做試驗發現沒用，非常憤怒，帶著保鏢就上山來了。窮鄉僻壤的，死幾個人外面也不會注意。許家兄弟怕死，哭著求富豪多給點時間，畢竟靈山傳說里還有個守門的怪，他們猜那些靈藥都被怪吃完，所以新長出來的才沒那個奇效。吃了靈藥后，怪的或許才是長生不死的東西。”

“許家兄弟發整個家族的力量，上山找遍了那個，終于找到了那個怪。他們拿火把燒，拿鋤頭砸，把那個怪殺死，把一塊一塊分好，也用袋子裝好。沒想到怪死后，卻驚了整個的法陣，壁上出現一行行金的字來，那就是關于靈山之眼的介紹。原來穿過山眼才能得永生。怪當時呆在一個深潭邊，就是當時的靈山之眼。許家兄弟人為財死，第一個跳進去，最后毫發無損地出來。村民們大喜。”

村長眼皮褶皺很深，混濁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什麼地方：“他們以為找到了發財和不死的方法，其實只是詛咒。”

“什麼是不死，哪怕理智全失以人為食，能說話能呼吸的怪也是‘不死’。”

“跳進深潭的人早就被淹死，活著出來也不是原先的‘人’。一開始沒人察覺不對勁，直到，他們的開始變黑，他們對人開始垂涎，有人開始半夜咬斷妻子的脖子。村民這才反應過來，跳過深潭的人出來都已經是披著人皮的惡鬼了。正常人合伙將惡鬼制服，卻發現本殺不死，火燒不盡、土埋不掉，剁碎它們會自愈合。清河村與世隔絕，本逃不走，也呼救不了。人們只能天天拜神求佛。”

“或許是拜神求佛真的有用，一位云游四海的高僧來到了這里。高僧法力無邊，告訴村民，本就沒什麼羽化的仙人，靈山之眼一直都是由山上的惡靈守護，現在的一切都是惡靈的報復。高僧讓他們把怪的石塊和都燒了，骨灰放在一個很大的盒子里，滴了一滴后，把灰揚在了整片山上。”

村長出手指，指了下旁邊的懸崖：“這里，當初他就是在這個地方撒灰的。”

“至于不死的活人，高僧也教了我們鎮的方法。小孩子懵懂無知，罪孽很淺，埋在樹下就好了，等樹老去枯萎它們也就能真正死去，得到回新生。而罪孽深重的大人，得不到寬恕，背尸引魂，拿黑染紅的布條束縛住怪力，葬在這片山崖上，永生永世清醒著被封印在棺材里，日日夜夜風吹日曬，為了......平復山中惡靈的怒氣。”

山風從懸崖底嗚嗚嗚的吹，老人的眼睛麻木：“事平息后，很多人都離開了清河村，我們以為一切都恢復如初。可是不是的，詛咒一直延續了下來。男人，人，小孩，老人，誰都有可能某一刻某一天就被詛咒了，開始變黑，等完全變黑的那一天就了徹頭徹尾的怪。”

林鏡聽完他的所有話，問道：“所以，我們就是逃出清河村的人，被詛咒的后代。”

村長語氣低而蒼老：“是。你們的父母送你們過來，其實是為了一場葬禮。”

村長的話音落地，所有人都沉默了。

小絮臉蒼白，好半天才從自己的葬禮這個消息上回神，張：“村里人都不知道這個詛咒嗎？”

村長說：“他們沒必要知道。如果知道自己變黑，其實不是絕癥，而是‘不死’，誰還會安心被埋葬？上次被他兒子送過來的老頭，他是知道詛咒，也知道自己活著，才在我警告很多次后還試圖跑下山，不過被抓了回來。”

生和死本來就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誰來決定生死的界限，誰有資格真正為一個‘不死’的人下葬。

村長嘆口氣，怨恨地看了眼林鏡，喃喃：“七天，我只留你們七天，你們的時間也是七天。現在埋葬不了你們，七天后你們的全變黑，徹底瘋了后，也會歸我控的。”

他又搖了下手中的鈴鐺。一群壽老人麻木著臉，重新把棺材拖了出去。

眾人不說話。這個不用村長說，他們也知道，《生死之門》規定的時間本來也就是七日。到現在，已經只剩下不到三天了。

黃了脖子，吶吶道：“我們該怎麼找？靈山之眼如果的變幻莫測，那我們得先找到那個守護的怪啊。”

劉一愣：“怪不是死了嗎？”

馮浩中終于嚴肅了一回，說：“沒死，整座懸崖的活死人都是在為了平息它的怒火，它又怎麼可能死。或許只是換了種形態，存在靈山之上。”

幾人面面相對，都是一頭霧水。

林鏡沉后道：“先跟著村長去那個看看吧。”

得不到的解決方法，大家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個在山底，不知道是不是村長的鈴鐺將霧搖散，沉的天氣悄悄轉變，太也了出來。

穿過灌木和山坡，眾人停在了一個雜草叢生的山前，口黑魆魆，旁邊一條細細的山泉在下閃著。

村長沒好氣：“要進去你們就自己進去。”

他騎著牛，氣急敗壞地拖著一車棺材又回去了。

林鏡打開了手電筒，喃喃：“進去看看吧。”

山很深，一進去，就踩到了一團的青苔上。靈山沒什麼，這里卻是很多，水蛭爬蘚里，毒蛇睡在角落，蝙蝠倒掛一排。不過他們很安分，一點都沒外人打擾的覺。小絮和希希兩個生大氣都不敢出。馮浩中經過剛才上山的事后，對林鏡的緒，已經是特別復雜了。安靜跟在他后。

林鏡手電筒照著前面，輕聲說：“這麼邪門的地方，真有人會以為是神仙府？”

徐挽之困了一點，到這里清醒了點，語氣冷清應了聲。

林鏡笑道：“他們以為的發財致富的靈山之眼，其實是潘多拉之盒。”

徐挽之，“你也覺得是詛咒和報復嗎？”

林鏡一愣：“啥。”

徐挽之目了眼前方，隨后厭倦地半垂眼，淡淡道：“死亡和衰老的出現，本來就是生千萬年探索自行選擇的一種進化。與其說是詛咒，不如說是他們為人，自尋的死路。”

林鏡愣住，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被關在派出所的時候，他問生死的意思，徐挽之反問的哪方面。

徐挽之對死亡的說法，林鏡說不上贊同也說不上反對。

其實他是對的，可，總有種讓他說不出的怪異來。

有點.......過于漠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