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的第十六章

他說彼方尚有榮在。

——《小怪日記》

丁羨從八歲開始就不過生日了。

那年弟弟出生, 家里大大小小忙的都是丁俊聰的事, 沒人注意到

葉婉嫻生丁俊聰時難產,在產房足足待了十四個小時, 最后推出來時只剩下一口氣兒。連平日言寡語的父親都忍不住在產房外憋紅了眼眶。

丁羨卻跟個局外人似的站在手室門口。

從小心就狠, 以后也不會疼弟弟, 格外提防,特地把丁俊聰接回老家養了一陣。

從小就不喜歡,一定要葉婉嫻生個兒子, 說是要留旁的親戚妯娌也都跟丁羨開玩笑:“你媽要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

第一次聽這話是三四歲,當場嚇哭了, 抱著葉婉嫻的大哭哭嚷嚷地求。

可這些長輩就拿這些話嚇, “有了弟弟, 沒人疼你了。”

一回兩回, 三回四回。

丁羨就把這些話記在心里了,直到有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催促葉婉嫻生兒子,丁羨張口就哭:“我不要弟弟,生了我就把他丟掉!”

從那時起開始提防, 時常半夜起床看看, 是否真的把丁俊聰給扔出去了。

而葉婉嫻將所有的力都放到兒子上, 時常忘記兒的生日。

丁羨自己也很提, 除了父親偶爾有幾年想起來會帶出去下館子。

現在自己也幾乎忘的差不多了。

剛吃完飯, 丁羨坐在歪脖樹前寫作業時,想起了明天是生日。

明天……

看電影……

然后就沒心思寫作業了。

小姑娘托著腮,眼鏡眨眨。

說好了,明天就把一切都結束。

于是就一夜未眠。

床頭的鬧鐘看了五百遍,時鐘還是跟個老太太似的走得慢慢悠悠,丁羨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終于在天空將將泛起魚肚白之時,睡過去了。

電影約在下午。

丁羨八點醒了。

果不其然,在衛生間鏡子里,看見一雙深凹的熊貓眼。等洗完臉出來,葉婉嫻已經做完早飯端出來,掃一眼:“過來吃飯。”

丁羨跟過去,手剛撿了個饅頭往里塞,聽見葉婉嫻把碗筷擱得砰砰作響,一邊對說:“下午幫聰聰補下數學。”

丁羨拿下饅頭,剛要說話,就聽后剛起床的丁俊聰大:“下午我跟小宇約好了!”

葉婉嫻:“你什麼時候跟小宇約好了?”

“昨天約好了去旱冰!”丁俊聰義正嚴辭地喊。

葉婉嫻放縱慣了,聲說:“好好好,那明天再補,先吃飯。”

丁羨長吐一口氣,又把饅頭塞回里,葉婉嫻忽然抬頭掃了一眼,“你下午有事嗎?”

丁羨點頭,流利地說出提前背好的答案:“我下午回學校出板報,下周學校要檢查。”

葉婉嫻把筷子一擱:“你又當班干部了?”

丁羨忙說:“不是,就是幫忙而已。”

葉婉嫻點點頭:“這種活干,吃力不討好,浪費學習時間。”

丁羨敷衍地點點頭,暫時決定不反駁。

吃完早飯,快速地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躲回房間里寫了兩張卷子,等在抬頭時,時鐘已經指向12點。

還是寫作業時間過的快。

吃完午飯,丁羨回房換服。

距離約會的時間越近,的心好像要飛出來一樣,一面說著過了今天,一切都結束,一面又覺得,時間如果永遠停在這個下午就好了。

小人兒站在柜前思忖。

敞開的屜里丟了一大堆文,或許還稱不上文,類似小姑娘剛發育時期穿的裹。自從上高中,葉婉嫻就給買了兩個文還著穿。

葉婉嫻這人其實還注重保養的,特別是寧可買幾件,也要往好的買。

人的罩,剛買回來時,丁羨穿過一次,總覺得哪哪都不舒服,又又箍,還熱。穿過兩次就被丟在一邊,不過型確實比平時好看。

猶豫半晌。

不服氣地想:我干嘛要為他穿文啊。

下一秒,又乖乖把文戴上了。

一邊戴,一邊想: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兩人約在胡同口等,丁羨到的時候,周斯越已經倚著胡同口的老石頭城墻跟一個坐在路邊拉著二胡的老大爺閑聊。

他真是跟誰都能聊。

老大爺始終抱著一把二胡,也不拉,一聲嘆,“這天兒怕是又要變了。”

周斯越背靠著墻,雙手抄在兜里,抬頭看了眼灰蒙蒙地天,笑了下:“您還不回?”

他在學校說話很帶京腔,只偶爾跟宋子琪幾個兄弟玩鬧的時候會被出一句京罵,倒也難得聽他說京片兒。

他說京腔的時候,干凈的嗓音會帶上一吊兒郎當。

老大爺搖搖頭:“活了這些年頭,別的沒悟出什麼,這老天爺的心思我倒是了個頂兒,今天,這雨是下不來。”

周斯越輕笑:“可別把您手上的寶貝給淋了。”

老大爺詫異地看過去,兩眼放:“可以啊小子,識貨?”

周斯越垂眼看過去,點頭:“可得有些年頭了。”

老大爺低頭跟摟寶貝似的把二胡摟的更,兩眼莫名閃了淚:“是啊,老祖宗輩的東西,你看這蟒皮紋路,一點兒沒退。”

周斯越彎腰過去,確認了:“確實是好貨。”

老大爺跟偶遇了知音似的,滔滔不絕地跟他說起了這二胡的來歷,發現周斯越竟都聽懂了,包括這二胡的材質小葉紫檀都被他認出來了,目深遠地打量著面前的年,“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

年笑得謙虛,“也就知道點皮。”

“小小年紀,不得了。”

丁羨忽然有點后悔。

或許今天不該來的,多跟他接一點兒,你只會多喜歡他一點兒。

老大爺聲音洪亮地問他:“站了老半天,你在這兒干嘛麼?等人啊?”

周斯越雙手重新抄回兜里,背又靠回墻上,后腦勺盯著墻,仰著頭無奈地長嘆一聲,

“在等一只蝸牛。”

罵誰呢?

聽見這話,丁羨人已無意識朝著那個方向過去了,邁著自認為優雅的步伐。

“我來了。”

像只輕盈的蝴蝶來到年的面前。

年一掌按在腦袋上,罵道:“你還真是蝸牛!”

你知不知道你跟老大爺說話都比跟我說話溫啊?!

周斯越:“這什麼表?”

委屈。

吃醋。

難過。

反正是你不會懂的表

老大爺在一旁看得樂呵呵,也不話,直到周斯越拎著丁羨跟他道別:“走了。”

這才笑瞇瞇地沖他倆點頭,“走吧走吧,趁著年輕,別浪費了大好時。”

你這個老不正經!

燕三有個破舊的電影院,看的人不多,但對于丁羨這種從來沒進過電影的土鱉來說,這影院已經很恢宏了。

丁羨小心翼翼地跟在周斯越的后頭。

兩人并排站到廣告牌前,周斯越側頭看一眼,輕輕昂了昂下:“想看什麼?”

四幅橫幅廣告。

那年九月有四部電影在上映,如沒記錯,應該是《三十八度》、《中國功夫組》、《天地英雄》以及《無間道》。

在琢磨,他這樣的男生會喜歡什麼樣的電影。

《三十八度》是片,他一定不喜歡。

《中國功夫組》他肯定不喜歡。

《天地英雄》和《無間道》?

他也不催,難得紳士風度十足地告訴:“慢慢想,不急。”說完整個人抱臂斜靠在墻上,表現出耐心十足的樣子。

他是不是跟生出來都這麼好商量?

丁羨不再多想:“無間道吧。”

他一挑眉:“決定了?”

丁羨點點頭。

“好。”周斯越揚眉,直起去掏運兜里的錢包,轉去小窗口買票。

下午場人不多。

三三倆倆就幾對人,一對,一對母子,一對閨,還有他們這一對“同桌兒”。

周斯越個高,長相出眾,在所有人中最顯眼,丁羨一眼就能見。

排在他后的兩位姑娘用余打量他,笑著推推搡搡,一不小心,胳膊輕輕到前面拔的后背。

“啊,對不起。”

姑娘紅著臉道歉。

“沒事。”

年冷淡的回。

那一瞬間,丁羨忽然想:如果他有朋友,該是怎樣?也會陪看電影,陪逛街,會在無人的樹影下親吻嗎……

被自己大膽的想法驚到了。

年已經買完票回到旁,旁還拎了一桶子米花,一把塞到懷里。

“這什麼?”

周斯越把電影票放桌上,錢包塞回兜里,就著旁的位子敞著坐下,后背靠在椅子上,閑散得目掃了眼,言簡意賅:“吃的。”

當然知道看電影要配米花。

只是你這服務是不是太了一點。

丁羨撿了顆米花塞進里,又脆又甜,還好吃的。

在電影還沒開場,一盒米花已經吃完了。

年服務周到,及時補貨,一臉你想吃多就吃多的寵溺表

第二盒米花吃到一半。

丁羨疑似看到了楊純子和夏思寒,兩顆米花卡在嚨里,下不去又上不來,差點兒給把眼淚出來,結果旁周斯越直接一掌拍在背上。

“吃那麼急干嗎,誰跟你搶了?”

輕點不會?

我要被你拍死了。

丁羨熱淚盈眶的抬頭,終于把米花咳出來,滿眼淚花地看這周斯越。

那邊有人晃了晃手,喊:“斯越。”

周斯越轉回頭,楊純子跟夏思寒站在電影院門口,正朝他們過來,丁羨明顯覺周斯越的后脊背僵了起來。

校草今天頭發又炸了起來,明明昨天都變寸頭了啊。

他真是桀驁不馴,一天一個發型。

夏思寒看了眼丁羨,沖一笑:“又見面了。”

又?

他們之前什麼時候見過?

一腦門問號,夏思寒笑著解釋,看起來格外溫和,跟他桀驁的外表一點兒都不符合:“在三班經常看見你,你跟斯越同桌。”

這麼一對比,校草真是如脈脈春風的同學。

丁羨忙點頭,說:“你好,你好,我丁羨。”

校草沖笑:“夏思寒。”

氣氛一陣尷尬,丁羨看了眼周斯越,爺靠在椅子上,一點兒都沒有搭腔的意思。

丁羨忽然發現,周斯越對這倆人都有點冷淡。

年,你倒是說點啥啊,不然我真的又要腦補了。

周斯越還是不說話。

夏思寒似乎一點兒都不介意,繼續跟丁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你倆看什麼?”

面對這麼帥又這麼和藹可親,雖然打扮有點奇葩的校草,真的做不到冷著人家,微笑著回:“無間道。”

夏思寒莫名激起來:“無間道超好看的,不過下次你可以來看天地英雄,也不錯的。”

為什麼會有港臺腔?

丁羨覺得這校草真是變幻莫測。

“好,下次我來看。”

說完,某人忽然朝看過來,角勾起嘲諷的笑。

笑什麼笑,我自己來看不行啊。

夏思寒笑著說:“你要是喜歡看電影,我這邊還有一些下載好的,可以送給你看。”

校草,你長這麼帥還這麼平易近人,你媽媽知道嗎?

這場尬聊終于在電影開場前結束。

周斯越拎著丁羨就走,夏思寒趕在他離開前說:“下次一起打球。”

周斯越輕嗯了聲,拽著丁羨背后的掛冒拖走。

丁羨把自己的帽子從他手中解救出來,擋開他的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小脾氣,一反平日里逆來順的模樣,“別拽我,我又不是沒腳,自己會走。”

小姑娘突來的反抗,讓他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眼丁羨,然后輕哧一聲,“白癡。”

邁步離開。

一整場電影下來,兩人都沒有再多說過一句話。

直到從電影院出來。

丁羨還沉浸在片尾的佛偈里。

“八大地獄之最,稱為無間地獄,為無間斷遭大苦之意,故有此名。無間者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之大劫。 ”

吸吸鼻子。

周斯越聞聲,偏頭看一眼,“看個電影委屈個什麼勁?”

你懂個屁。

“相比較有些人,活著就是痛苦。”

兩人站在電影院門口,外面烏云沉沉,厚重的云層如同這電影般抑,可偏偏就是沒有雨水潑下來,沉悶得很。

周斯越把手放進兜里,視線落在遠方。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丁羨下意識抬頭,看見他的側臉,難得和。

“彼方始有榮在。”

字字清晰的聲音一下子擊中了丁羨的靈魂,周斯越微瞇眼,忽然迷離深邃起來,“目標遙遠,才有挑戰的價值不是嗎?”

丁羨想他骨子里的傲氣是被電影給了。

“你長大想做什麼?”

時常問的問題,在此刻變的格外慎重。

他低頭輕笑,轉頭看,年談及夢想,眼中有,熠熠生輝。

“沒什麼特別想做的。”

編。

丁羨定定看著他。

年忽然定了定神,臉上又恢復了慣常的模樣,懶散卻散著自信的

無論多次回想,丁羨永遠都記得從電影院出來的那個沉悶的下午,年收起了往日的松垮與懈怠,輕描淡寫地告訴一個事實——

這個社會會改變。

至于怎麼個改變法,他沒有說。

“會改變男地位嗎?”

周斯越詫異地看了一眼,小姑娘低著頭,忽然想起家里的弟弟,心下了然,淡聲道:“會好很多,至,比現在好很多。”

“你……”

丁羨張了張,想問他為什麼這麼斷定,又怕得到不肯定的回復。

“還有什麼要問?”

年垂眼睨,見搖搖頭,勾勾角,拽住背后的掛冒,往外提,“走了,傻!”

兩人沿路往回走,路邊的烤鴨店冒出陣陣熱氣騰騰的香氣。

丁羨路過烤鴨店的時候明顯放慢了腳步。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了?”

丁羨忙搖頭:“不。”

周斯越撲哧一聲笑,“裝什麼,電影都請你看了,一只烤鴨我還不讓你吃?”

說完又去拽的掛冒,直接給拖進店里。

那怎麼好意思呢!

周斯越跟老板要了一只烤鴨,找了張桌子扯開凳子大剌剌坐下去,丁羨慢慢吞吞跟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放下書包,小聲說:“這頓我請你吧。”

周斯越跟個二大爺似的靠在椅子上,傾去拎桌上的茶壺,一邊慢悠悠地倒茶,一邊在騰騰升空的茶水云霧中,掃一眼,“你有錢?”

看不起人呢不是?

雖然不多,蒼蠅也是,請你頓烤鴨還請不起?

“我媽有給我零花錢。”

葉婉嫻每個星期都會給一點點的零花,雖然不多,丁羨幾乎不花,都一塊塊贊起來,這麼幾年下來,也存了些。

爺端著茶水喝了起來,目瞥向一側,“算了吧,我可沒讓生付錢的習慣。”

丁羨一下就聽到重點,“經常跟生出來?”

周斯越撲哧笑了,把茶杯放回桌上:“可能麼?”

也對。

也沒人愿意給你這死人臉出來。

但忽然想到電影院里那對閨,興許還真不

巧妙的轉移話題:“北京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來了這麼久我都沒去玩過。”

周斯越又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說:“旁邊有個公主墳,你要去看看麼?”

……

丁羨一愣,“還有別的嗎?”

“還有個八王墳。”

“……”

“算了。”

丁羨心灰意冷地擺擺手。

周斯越抿了口茶水,“怎麼,看不起公主墳和八王墳?”

丁羨一愣,可沒這意思,一介庸人哪敢先輩。

周斯越忽然笑了:“逗你的。看你喜歡什麼吧。”

“錢。”

周斯越一愣,笑意更濃,放下茶杯,靠在椅子上說:“喜歡錢就去什剎海吧。”

“為什麼?”

“什剎海原名十窖海,十窖銀子的意思,傳說當年朱棣定居北京后,想修城,就到找當時的民間活財神,沈萬三。沈萬三就帶著人馬去挖銀子了,就在什剎海挖出了十窖銀子,一窖銀子四十八萬兩,總共十窖,挖完也不給人填回去,就這麼留下個大坑,雨水積海,就十窖海。”?

丁羨覺得他腦子里能裝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就這麼一個小故事也能信手拈來。

“都被人挖空了我去干什麼?”

一下祖輩的淘金技。”

“還有什麼別致的故事麼?”

“故事海了去了。”周斯越保持一慣的姿勢,往窗外看了眼:“北京老人多,每到一個地方,你跟人隨便聊兩句,收獲都不小。”

“你對歷史興趣?”

周斯越笑了:“在一座城市呆著,不了解歷史,了解什麼?”

他不卑不吭又隨心所的態度,讓丁羨覺得慚愧,從沒想要去了解一座城市的底蘊文化,到底還是狹隘了。

“不是只有坐在教室里才學習。”

“可是你坐在教室里也不學習。”丁羨故作輕松地說:“不過我崇拜你的,不用學也能考得好,不像我,拼命學也就這麼點績。”

周斯越靠著椅背,這倒毫不謙虛地點頭:“跟你比比是綽綽有余。”

“……”

丁羨瞪他。

周斯越忽然笑了:“其實你不一筋的時候,……”

什麼?

“正常的。”

本來想說的,但是長這麼大也沒夸過生可,說不出口,于是用了標準的周斯越式夸人方法。

其實這丫頭真逗的。

同桌兒前所未有的輕松,隨便寫幾個數學題能把唬得一愣一愣,眼前直冒金星。寫題寫累了,沒事兒就逗逗解解

每次看措手不及一臉懵的反應就好笑。

完全不會給人造急了也會想要咬人,憋著一勁兒跟你作對的時候,你永遠猜不出下一步的反應。

然而每次都很好笑,特別是解不出題的時候,看的蠢樣,立馬就靈來了。

“你才不正常呢!”

小姑娘氣得吹胡子瞪眼,還以為能從他里聽什麼好話,果然是想多了。

他無謂的一笑:“下次想去哪兒,提前說,等我有空就帶你去。”

還還還……有下次?

一臉驚詫,周斯越鼻子,輕咳一聲,說:“不是說了等你來北京,我帶你玩嗎?不過得等我有空才行,最近忙。”

丁羨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這句話出自哪里。

說實話,真的完全把這事兒忘的一干二凈了,要不是葉婉嫻那天在丁家提起小時候倆人睡過一張床的事,都快忘記了當初那個好看的小男孩究竟是誰。

雖然周斯越這人上刻薄,有時候又,但仔細回想,這麼一段時間相下來。

他幫過

看電影,幫換座位,幫懟宋子琪,現在蔣沉看見也不敢說些七八糟的話。

相對于小時候的承諾,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也終于明白,他對的好,是小時候幫他洗床單換來的。

“不……不用了。”丁羨擺擺手,低下頭說:“你忙你的吧,我也沒什麼地方特別想去。”

周斯越看著,略一點頭。

老板端著盤剛切好的烤鴨上來,“來嘍。”

話題終于結束。

周斯越坐直子,手臂搭在桌板邊沿。

丁羨低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周斯越抬手叩了叩桌板,“吃飯。”

丁羨深吸一口氣,抬頭沖對面的人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坦誠又大方,“先吃飯。”

兩人同時下手,解決桌上那一盤嗷嗷待宰香噴噴的烤鴨。

周斯越吃飯倒沒有病,不像宋子琪那個潔癖怪,在學校食堂吃個飯還要自帶便當盒,連筷子都要自己用手帕包好帶過來,堅決不用食堂的餐盤。

周斯越格乖戾,肆意張揚的個卻又帶著一點兒隨和。

吃到一半,遇上了許軻。

丁羨剛把烤鴨卷好塞里,忽然聽到有人一聲,“丁羨。”

兩人同時回頭。

門口站著一個瘦高的男生,穿著見灰的Polo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腳上一雙黑的板鞋,相比較高一的周斯越,他的打扮更

周斯越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了,顯然,他對許軻沒什麼興趣。

丁羨熱沖他招手,“學長。”

許軻低頭跟旁地說了一句就往這邊走過來,目在周斯越上停留了一會兒,笑著看向丁羨,“這麼巧?”

丁羨站起來,猶豫著要不要給倆人引薦一下。

奇怪,周斯越這麼朋友的人,居然沒有跟許軻打招呼的意思,丁羨尷尬地沖許軻笑笑,“要不,你坐哪兒,我們去你那桌聊。”

許軻溫和地笑:“好。”

兩人就著鄰桌坐下了,許軻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周斯越,用口型問丁羨:“同桌兒?”

丁羨紅著臉點點頭。

許軻贊許地看一眼,“可以啊,進展快的啊。”

丁羨小聲解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很普通的出來看個電影,吃個飯。”

許軻笑得更深:“我怎麼沒有這麼普通的異朋友?”

丁羨百口莫辯,明知他倆不是那樣,心里又急又堵,“真的不是……”

許軻笑了笑,不再逗,“急什麼,就算是,我也會幫你跟葉阿姨保的。那男孩我認識。”他低聲音,往跟前湊了湊:“周斯越對嗎?”

丁羨一愣,“你怎麼認識?”

許軻搖頭笑了下,“我們數學老師的得意門生啊,他的競賽都是我們老師一手帶的,初中就參加數學聯賽拿了不獎,清華北大苗子。”

難怪有時候會在他的桌上看到一些高二高三的卷子。

哎。

“怎麼會跟他同桌?”

丁羨一低頭,無限后悔,要是當初沒有遲到,估計就沒后邊這些事兒了,“巧合,很快要換了。”

小姑娘低著頭,茸茸的腦袋耷拉著。

許軻手拍了拍的頭,丁羨猛地抬頭,許軻正笑盈盈地看著:“沮喪什麼,你也不差啊,你畫畫那麼厲害,對了,我把書帶來了,本來今天要去你家找你的,正巧,直接給你了。”

許軻說著從后的包里出一本李瘋狂英語遞給,還有一盤磁帶。

“這是發音訓練,你可以拿回去聽,我用不上,就送你好了。”

丁羨:“那怎麼好意思,我用完就還你。”

許軻經濟條件不算好,估計買這些書也花了他不錢,丁羨怎麼敢收。

許軻朋友點完單回來,丁羨收好書,回到原來的位置。

盤里的烤鴨已經空了。

丁羨看著周斯越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塊,真的一塊都沒給留。

真是誰當你朋友誰倒了八輩子大霉。

回去的路上,丁羨還在憤憤默念周斯越的殘暴惡行。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行人道上,這次反過來來,丁羨急匆匆地踩著步子走在前頭,而周爺吃得酒足飯飽,一邊著兜一邊慢悠悠地跟在后頭走。

“喂。”

丁羨裝作沒聽見,加快了腳步。

要穿馬路了,可惜是紅燈,只能抱著書,站在行人道上等。

周斯越手長腳長的,三兩步就追上了,他下行人道,站到丁羨面前,目睨了眼被抱在前的書,不屑的輕笑:“李瘋狂英語?他給你的?”

丁羨:“要你管。”

周斯越嗤笑,一只腳輕輕搭上行人道的馬路牙子上:“你氣什麼?”

對啊。

氣什麼,一只烤鴨而已。

“氣我烤鴨沒給你留?”他又笑:“你看見許軻就跟見了親爹似的撲上去,把我晾一邊,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丁羨瞬間愣住:“你怎麼知道他是許軻?”

周斯越嘲諷地勾著角:“在這學校你會認識除了他以外的人嗎?”

就你朋友多。

“那天下午找許軻去了?”

丁羨點頭。

“想學口語為什麼不跟我說,旁邊坐著一個大活人,你還舍近求遠?”

“……位置很快就要換了,我們可能不是同桌兒了,我也不能什麼事兒都依賴你。”

下周就底考了,誰知道考完你的新同桌是張翠翠李鶯鶯還是王燕燕,到時候你還能記得我?

向來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了。

烏云終于散開,天空清澈如洗,是瑰麗的藍

就聽年輕飄飄一句:“笨,底考而已,到時候考一樣不就好了?反正又不用去別的班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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