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將家門外，一大群人擁在門口，把路堵了。不僅有住在武訖鎮養傷的軍殘兵，還有許多本地的老弱婦孺，人們懷著不同的心湧到這裡。

這顯然是楊彪等二人乾的好事，不是他一麵散佈訊息一麵大家到李得勝家門口來，也不會短時間就聚集如許多人。除了幾十個軍殘兵，平素這些幾乎被棄的老弱都安靜地生存著，忽然之間聚集在一塊兒，才發現有這麼多人，起碼好幾百。一眼去，滿目儘是花白的頭髮和包頭的布，婦人們似乎喜歡拿布帕包住頭髮出門。

看到李得勝正要說話，郭紹搶先站了出來，抱拳左右執禮，大聲喊道：“諸位鄉親……”

頓時一片齊刷刷的目了過來，此此景好像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郭紹許久冇在這種場合曆練，心下倒微微有些張。他清了清嗓子道：“契丹人此次南下是趁昭義軍主力隨家大軍進攻晉的空虛，流竄襲擾……承蒙鎮將李將軍抬舉，讓我出任副鎮將，協助防務。”說罷見李得勝皺著眉頭冇有反駁的意思，郭紹便不理會。

他繼續大聲說道：“月前我們到此地養傷，武訖鎮百姓供給住所、，又不顧家中困難給予吃食……滴水之恩，大丈夫當湧泉相報；諸位鄉親待人以誠，人念至深。今日用得著兄弟們了，我們豈能袖手旁觀？敢不用命！”

人們靜悄悄的，冇有喧嘩冇有喝彩，一如這暮氣沉沉的破舊鎮落。但他們都聽著的。

郭紹的目從那些軍殘兵上掃過，大喝道：“高平之戰，北漢軍第一猛將張元徽衝我行列，被我當場陣斬！我有兄弟二人，被敵兵重重圍困，無不以一當十殺敵無算！家和殿前司張都指揮使曾親口嘉獎，曰‘宜授指揮使’。”當眾提到皇帝和高位者，郭紹向北方抱拳致敬，承認朝廷的權威便是強調自己的權威，又繼續說道，“今番諸位將士駐武訖鎮，歸屬不一，危急之時是要一鬨而散，還是重新組織軍？若有軍職比我高的，願意站出來號令兵士，現在就說話……”

“既然冇有，郭某便當仁不讓，從現在起接手駐留武訖鎮之散兵軍權！我手裡有安置在武訖鎮的傷兵名單，留下來的仍屬軍之職；要跑的便是逃兵。今日之事，以後必報殿前司知曉。”郭紹不容彆人分說，他當然不希這僅有的兵員再次減。

眾軍噤若寒蟬，無人願意出頭反對。

郭紹見狀很是滿意，當下又煽|百姓：“我知在場當中有不老兵，你們為國效命一生，都在為他人廝殺；現在蠻夷要踐踏你們的家園、要殺戮淩|辱你們的親人，為自己而戰的時候到了！那遼國契丹人燒殺劫掠眾所周知，不戰則死，拿起武，將最後的一腔熱用於保衛家人！諸位同袍、諸位兄妹，本將能與大家保土衛民決死沙場，到有無限榮！”

慢慢地許多頭髮花白的人從人群裡站出來了，有人說道：“老兒從過軍殺過人。”“算上我一個，反正冇多日子活頭，死了就死了……”

郭紹趁機道：“既然諸位鄉親都認為本將能擔當此任，為備戰計，我在武訖鎮下達征召令便為合合法！”

他立刻就下達了第一個征召令，要選尚能充軍的人助防，彆家每戶也要出人、口糧聽從安排修繕工事。當著全鎮的人都說清楚了，鎮將李得勝也冇當場反對，事兒三下五除二就從生米變了飯。

李得勝隻得同意郭紹之前提出的法子，他帶人去潞州置辦資，留下家仆幫助管治百姓。

那些自稱從過軍的老頭，全是起碼五十歲以上的；這地方本冇青壯，青壯也不會被髮配到武訖鎮來。郭紹等人隻能降低標準選兵，挑那些看起來歲數不是七老八十的人，走路比較利索的、神好些的。選了半天，得六十八人。

這些老卒還從家裡刨出早不用的破銅爛鐵甲冑，聊勝於無，有的還有兵。鎮將走之前總算大方了一回，把自己的盔甲、劍、弓奉獻出來，不過隻有一副。

忙到中午，有人走過來招呼郭紹，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軍中的文軍醫左攸。此人麵相端正，留著一撮小鬍子，穿著一圓領袍子，隻是材很瘦。左攸道：“在下有言建議，郭郎可願意聽一聽？”

郭紹放下手裡的弓箭，忙他有言直說。左攸道：“當務之急，不僅要將兵員編行伍登記名冊，還應該儘快定軍法、明規矩，以便賞罰有所憑據。在下不才，寫了‘四斬令’，請郭郎過目。”

抗命者斬；臨陣率先逃跑者斬；擅離職守者斬；趁公報私仇、欺淩百姓者斬。

簡單暴又涵蓋能預見到的問題，最後一條更是有長遠之慮，郭紹頓時又多看了左攸兩眼，當下改口稱“左先生”：“左先生何不將此四斬令當眾誦讀幾遍，以曉知全軍？”

左攸見他這麼痛快，當即作揖道：“在下領命。”

當天下午，郭紹便托付左攸，讓他將士卒登記名冊。然後著手編製，二十八個痊癒的軍傷兵獨立編為一隊；七十來人老弱鎮兵編為一都，號鄉兵。他自任軍使，楊彪任副兵馬使兼軍十將、羅猛子為長行（小隊副職）；又在鄉兵中提拔十將三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直接弄出了一個組織……甚至又讓左攸掛個行軍參讚的名號，幕僚團都算立了，雖然隻有一個人。

及至晚上，郭紹和邊的商議事宜，在場四人，左攸也開始參與謀議。議定第二道征發令，讓每家百姓貢獻出鐵送鎮中鐵匠鋪。楊彪負責集訓士卒、郭紹籌辦材料兵、左攸和羅猛子監督構築工事。

……

武訖鎮本來就有土夯的城牆，隻是年久失修多坍塌破敗，現在征調民夫隻是把破敗的地方挖土修繕；取土直接用牆外挖壕的土、再和上粘土夯實。楊彪的建議是一道牆加一道深，裡用削尖的竹子增加防；外釘上拒馬木樁。人力和資都十分匱乏，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此地北麵靠山，山上有樹林和竹林，選一到二丈的竹，一頭削尖，便是長矛。冇有鐵槍鋒利耐用，但也有用，比實木輕又長，步兵臨時對抗騎兵用得上；不耐用一人可以準備好幾，可以給那些助防的鄉兵備用。

臨時組建的老弱鄉兵甲不全，老卒們翻出來的甲冑大多都生鏽損壞了。於是他們就用木塊和竹片鑽空，做簡易鱗甲補充不全的甲，防護不太好，但總比冇有好。

兩天後，聞知李得勝竟然親自帶著兩車東西回來了，或許他在潞州呆得不安生，終究還是懼怕李筠問責？郭紹聽到訊息出門一瞧，頓時明白，這廝絕對是個吝嗇鬼，刀架脖子上了就弄一些破銅爛鐵回來，還好兩架騾車裡裝了不糧……他家的財產肯定不止買這麼點東西。郭紹不便和他計較，大大方方把糧食收下了事。

因為李得勝的妻兒送到潞州後，家裡便冇有眷，郭紹等人已搬到了相對比較寬敞的李家作為駐所。李得勝回到自己家中，隻見到都是雜，已被弄得麵目全非。

這兩天郭紹已經重新把武訖鎮的地形轉了好幾遍，迎回李得勝便繼續和屋子裡的人商量戰：

“武訖鎮一麵是高山，三麵容易敵，徒步測量估算牆長近二裡。我們的戰兵隻有百人，且多是老弱，如果死守，兵力不夠；素聞契丹人善野戰，所以出城野戰也不行，我們冇騎兵缺弓箭遠程，對陣必敗。隻有設法敵城，利用工事地形讓敵軍無法展開，憑藉牆巷殲敵；因此我民夫在中央兩條大路上也築牆隔斷道路，便是這樣的意圖。”

……六七天轉眼即過，武訖鎮已基本準備妥當，不過四周還是死一般的寧靜，和無數的日子冇什麼兩樣。將士們倒有些擔心契丹兵不來了。想來奇怪，敵寇不來本是好事，現在人們卻反而期待來一仗。因為大夥忙了多日，砸鍋打鐵修築工事，又訓練了一番嚴陣以待，如果派不上用場豈不是白忙活一場？至於怎麼樣纔是最好的結果，人們似乎並不去考慮。

兵將拳掌，連鄉兵也不服老，翹首以盼，還有百來人打雜的民夫也每日到城門報到。郭紹在四麵一裡地外各設了哨點，日夜派人番轉悠作為斥候。城牆上也每天有人當值守備，可謂完事備妥。

“契丹兵怎麼還不來？”門外站哨的老卒也嘀咕起來。

郭紹由得他們議論，他上當然不會說“不來更好”之類的話，以免打擊眾人的積極戰意。

攻守之勢，防守方天然有優勢，不過是以放棄主權為代價；打不打全憑彆人，打到什麼程度也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