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第八百七十九章 戰和

遼國上京已是冰天雪地,寒冷將持續到來年春季。

楊袞裹著厚厚的皮,走進帳篷拍了一下上的雪花,見裡麵有個人正在砌磚。那是箇中年漢兒,上穿著羊皮製的短,乾著活手上全是泥。漢兒轉頭看了一眼楊袞,竟未鞠躬執禮,依舊一邊乾活一邊開口用漢話說道,“這炕,據說許國皇帝到北方打仗時,夜裡難耐嚴寒,便用土磚砌灶、灶上搭鋪,無論多冷的天兒睡覺都不會冷。”

“上京還有彆的細?”楊袞不理會他的話,沉聲道,“萬一彆的人被逮住,供出你來怎辦?”

漢兒看了一眼帳篷外麵鵝般的大雪,低聲道:“楊公放心,無論抓住誰也供不出我來。”

楊袞問道:“何以見得?”

漢兒道:“楊公這樣重要的人,兵曹司有一條單獨的路子,單線聯絡。上京除了楊公冇人知道我是誰,上麵分司隻有一個人與我聯絡,負責傳遞上京到東京的訊息;而那分司不在遼國境……楊公當上了,愈發怕事了哩?”

楊袞惱道:“蕭公一倒,你們就彆想威脅我了。”他想了想又惱道,“河東之事,無憑無據,我不會承認!”

那漢人卻不惱怒,反而好言道:“楊公,咱們何曾想威脅你?”

楊袞冷笑看著他。

那漢人語重心長道:“將人當作奴隸早已不合時宜,這是相互有利之事。楊公與咱們互通有無,豈能冇有好?比如現在楊公接手了範忠義的細作,在下就有個訊息要給您,開春後許軍會對東北用兵。”

楊袞道:“誰知真假?就算訊息屬實,之前河東的假訊息讓遼軍吃了大虧,現在冇人敢輕信。”

那漢人道:“打探到訊息是楊公的事,信不信那是彆人的事。”說罷將幾張紙從懷裡掏出來,遞給楊袞。

楊袞猛地抓了過來,大步出帳,回頭冷冷道:“乾完活趕走!”

開厚實的簾子,呼嘯的風聲驟然變大,外麵風雪依舊。起伏的曠野上白茫茫一片,上京的房屋、帳篷和人馬都彷彿藏到了風雪之中。

楊袞仰頭看著滿天的雪花,站在雪地裡一,希冷風能讓他清醒。剛纔他說了一些比較強的話,隻是吃準了許國人不願意賣了他……因為他已北院,對許國人用很大。但是,楊袞又怎敢與許國人撕破臉?那幾萬將士的命可不是小事,隻要有一點蛛馬跡牽扯到楊袞頭上,他肯定完了!

他站了一陣子,便走進藩籬的另一頂氈帳篷裡。一個人正跪伏在地上,拿竹筒小心地吹著爐子裡的炭火。楊袞道:“等炕修好了,呆那邊暖和。”

人點頭應了一聲,繼續“呼呼”吹著火苗。

楊袞便拿出剛纔的紙,掌燈細瞧起來,上麵寫著大遼安在許國的“細”報來的訊息,“細”是漢兒的緣故,用漢字書寫。

就在這時,有人在帳篷呼喊,楊袞出去一瞧,來人鞠躬道:“樞使請楊府事到府上議事。”

“我換裳就來。”楊袞答道。

北院樞使現在是耶律斜軫,耶律斜軫多年居高位,不住帳篷,在上京北城有府邸。契丹人大部依舊是遊牧習俗,隻有中樞大臣纔在北城有定居的宅子。

楊袞來到耶律斜軫府上,頓時覺暖和多了。

大廳裡除了耶律斜軫,還有蕭思溫、耶律虎兒以及幾個部落貴族。耶律虎兒見到楊袞十分熱地打招呼,因為楊袞救過他的命。耶律斜軫淡然道:“咱們正談起丹東國(渤海舊地)的局麵,楊府事對許軍頗有見識,我便派人你來談談。”

楊袞鞠躬罷,當即便把懷裡的紙了出來,遞給耶律斜軫:“下剛不久纔得到的訊息。”

幾個人傳視,果然耶律斜軫嘀咕道:“這訊息屬實?”

楊袞道:“原來範忠義那些細,大多都被許國捉拿了。這些細作是重新收買的人,應該不會那麼快被查出來罷。”

耶律斜軫道:“許軍在錦州龍山(葫蘆島)修建堡壘,顯然有東進之圖。丹東國是義宗龍興之地,決不能有所閃失!”

楊袞明白耶律斜軫提到義宗的意思。當年太祖滅渤海國,遼義宗耶律倍就是第一任東丹國王;耶律倍遇害之後,繼任丹東國王的又是義宗的長子耶律阮,耶律阮既是遼世宗……

雖然東丹國之後廢除了國王,地盤大遼朝廷直屬,但義宗一脈在這地方安置了很多自己人;故東北渤海舊地是義宗一係的本所在,也是大遼國力的重要組

蕭思溫道:“許國缺馬兵,此番若深東丹,必能敗之!”

耶律斜軫卻又道:“大遼這幾年折損消耗太大,河東新敗,再將仗打下去,恐怕絕非好事。”

蕭思溫皺眉道:“難道要放棄東丹,契丹諸部落收勢力,遁草原?”

“本帥的意思,議和。”耶律斜軫沉聲道。

蕭思溫的臉“唰”地一紅:“大遼若是求和,威信何存?”

氣氛頓時凝固,彆的人都冇有吭聲。楊袞也不願輕易表明主張,以免遭人攻訐。他剛剛纔依靠耶律斜軫的兄弟在大遼朝廷有了立錐之地,基未穩,諸事不得不謹慎行之。

耶律斜軫道:“大遼多年,但並未傷筋骨,真正搖實力的兩次大敗,都是與許國的大戰。一次幽州耶律休哥之敗,一次河東蕭咄裡之敗,兵損失慘重……另有平夏援救李彝殷時,楊袞也折損了不。若不能化解此局麵,大遼難以維持現今的勢力。”

蕭思溫仍舊搖頭:“大遼要以弱示人,纔是臣服部落想鋌而走險的大禍之源!”

廳堂裡就這事兒爭論不休,楊袞前來是對戰出謀劃策,現在卻無從說起。直到旁晚,大夥兒不歡而散。

楊袞和蕭思溫一起出耶律斜軫的府邸,臨彆時,蕭思溫握住楊袞的手歎息道:“原本以為楊業的事兒能,你立了功,老夫便設法讓你複原職、恢複封地,不料範忠義那廝壞了大事!楊將軍懷大才,卻隻能做個小小的府事,實在可惜!”

楊袞聽罷心裡罵了一聲,鞠躬道:“多謝蕭公,當初下在平夏大敗,能留得命已是萬幸。”

蕭思溫點點頭,上馬道彆。

……這世上似乎並冇有牢靠的關係,昔日的好友和同盟,如今好像在漸行漸遠。蕭思溫覺到耶律斜軫與自己的政見大不相同。

不能說耶律斜軫的主張是錯的,隻是考慮不同罷了……蕭思溫也不願意相信耶律斜軫是弱之人!

蕭思溫閉上眼睛,彷彿就能看到熊熊燃燒的幽州城,被奪走的土地,被殺|戮的無數契丹人!他一直冇有輕視“南人”,這幾年以來,擔憂變了現實。

要向仇寇和他一生的大敵屈膝?蕭思溫猶自搖頭。

契丹人以武立國,寧折不彎!

更有一件難以解決的事……謀刺許國皇帝郭鐵匠,蕭思溫是罪魁禍首。如果大遼主向許國求和,這事兒怎麼了?郭鐵匠會為兩國太平,大度地不予計較;還是把蕭思溫自己當作一個議和的條件?

次日一早,蕭思溫便去了上京皇宮,皇帝耶律賢已在眾侍從的服侍下收拾妥當要理奏章了。

蕭思溫上前鞠躬,以君臣禮相見。說了一陣話,蕭思溫便不地說道:“許國郭鐵匠乃|邪之輩,恐怕小燕燕已是難逃魔掌……”

十八歲的耶律賢臉上頓時漲|紅,憤之溢於臉上。

蕭思溫又好言勸道:“隻怪燕燕冇有福分,大汗應早在蕭氏族中擇一人為後。”

耶律賢緒有點激,雙手握著拳頭道:“國家如此,朕哪有心思?”

蕭思溫好言道:“事關國本,大汗立後亦是國家大事矣。”

耶律賢本不是個剛愎自用的人,雖然很生氣的樣子,卻依然讓步:“朕但聽諸大臣之言。”

蕭思溫上前沉聲道:“大汗若念想燕燕,族中子甚多,總有相貌相似之人。”

蕭綽是蕭思溫的親生兒,若是相貌形似,多半也是蕭思溫的親戚……

耶律賢能坐上大遼皇帝的寶座,蕭思溫確實有首功,但扶耶律賢上位的人不止蕭思溫一人;如今耶律斜軫已為北院樞使,蕭燕燕也冇如願為皇後。但是,蕭思溫相信自己在大汗麵前依舊有地位……耶律斜軫很在意蕭思溫的主張,緣由便在於此。

耶律賢道:“朕心裡記著燕燕,卻並非因貌。”

一大早起來耶律賢就因為提起燕燕的事,心很不好的樣子,手裡的奏章也放下了,他走到窗戶旁邊,著外麵的積雪良久不語。

雪地裡反著白,讓殿的耶律賢的臉十分清晰。蕭思溫不地看著大汗的側臉,揣著那微微變緒……畢竟才十八歲的大汗,就算有城府也不會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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