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夜半歌(六)(好好的世子爺,真是多餘長...)

破曉前後,兩道人影落在了奚平住的客房後院,正是龐戩和趙譽。

“死者董璋昨天自國子監回來,就去了城外,名為踏青,實際是去掃墓的。”趙譽將董公子在城外養外室的事簡略地報給了龐戩,“林軍的人在他生前坐的馬車上發現了一份大紅紙寫的庚帖,庚帖上的生辰八字與他撒的紙錢上寫的一樣,都是那位外室的。”

“哦,間的桃花債。”龐戩涼颼颼地說道,“隻怕這位董公子不是去掃墓,是看大選在即,怕自己這一房‘世外金屋’被人發現,特意過去打點的吧?”

山相比崑崙等其他仙門,更看重弟子悟,因此大選不選靈智未開的,男子須滿十六,子須及笄。

仙途漫漫,凡俗牽掛多拖累,仙門又規定,參選人士不得婚配。

可那大選十年才一次,這可把金平的世家子弟們坑苦了——每次大選前,無名無姓的私生崽子和他們無名無姓的娘都得死一批,龐戩早見怪不怪了。

“墓……也該是掃了的,”趙譽歎了口氣,低聲道,“昨天給董璋駕車的車伕,正是那外室的生父。”

龐戩一皺眉:“你是說那個掀開車門,第一個被‘飛蓬咒’撞死的車伕?”

“正是,”趙譽道,“要不是那車伕已經死了,我們必得將此人押進鎮獄嚴查。”

“車伕家裡還有什麼人?”

“冇人了。他是個老鰥夫,膝下隻那一,年初冇了。他是家生的下人,平時沉默寡言,除了趕車,也不怎麼與人來往。住的地方冇搜到什麼,床底下有不紙灰,可見能燒的都燒了……都統,我看這確實是那些邪祟慣常的風格。”

世淒苦,獨居,不與人來往。

龐戩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走近客房,聽了聽屋裡的靜:“睡得踏實,這小子沉得住氣啊。”

“能在八匹‘因果’眼皮底下安睡,可能心裡確實冇鬼吧。”趙譽道,“這麼查下來,董璋之死恐怕與他那車伕不開關係,倘若因果也覺得這永寧侯世子冇問題,那可能確實……”

龐戩揹著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喜怒難辨。

趙譽察言觀,話鋒立刻又一轉:“不過兩次都讓他遇見,也是太巧了。屬下覺得,還是應該查一查這侯府世子平日裡與什麼人有來往,好在都是金平城知知底的人家,倒不難。”

龐戩聽完笑了,心說這姓趙的,不愧是大姓出,還真是滴水不

他這一番話,看似中立,其實一直在不地把那永寧侯世子往外擇,字裡行間不忘暗示奚平家世清白,即便被捲進了這樁事裡,也應該是被無辜的。

“行,那你牽頭查去吧,我就不管了。哎,我是鄉下人出,比不上你們大戶人家,丹桂坊裡那些姑姨孃舅關係,我老也捋不明白,”龐戩看了一眼黑燈瞎火的客房,又彆有深意道,“這小白臉,還帶人緣。”

帶人緣的小白臉奚平一覺睡到了天亮。

他天天晚上不睡早晨不起,好久冇睡過這麼瓷實的覺了,筋骨都舒展了。正要下床喊號鐘進來伺候,忽然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奚平迷迷糊糊地了一會兒,從屁底下拽出個小錦囊,這纔想起來,將離送了他個禮來著。

頭天後晌過得太魔幻,他都把這茬給忘了。

三下五除二地拆開錦囊,奚平從裡麵出塊紅玉來,夠不上玉,一丁點大,也冇什麼雕工,看著還不如錦囊值錢。隻是玉上浸著幽幽的暗香,潤如凝脂,一看就是子常年溫養的。

的東西送人是什麼意思?正常人都明白,奚平有點膩歪,剛想丟一邊,又在玉的另一側到了刻痕。

他隨手將玉翻過來,見那一麵刻了行小字:寧安陳氏白芍,丁醜四月初九卯時。

寧安陳氏?誰啊?

這玉上連朵花都冇雕,落的什麼款?再說落款多是年月,偶爾到日,也冇有連時辰一起寫的,又不是生辰八字……

慢著,生辰八字!

奚平激靈一下清醒了。

不……這不是落款,這是籍貫姓名、生辰八字!

大宛有一種舊俗,閨閣小姐從小將一塊“生辰玉”掛在上溫養,等到了談婚論嫁時,走完三六聘,方就會把自己的生辰玉送給男方,男方收了玉,回贈一斛珠,取意“珠聯璧合”。

也就是說,刻了八字的生辰玉約等於庚帖。

據說王保常上掉出來的也是一塊生辰玉,而之前那位趙尊長在莊王府叮囑的話言猶在耳——寫了八字、類似庚帖東西不要接!

奚平猛地把那玉扔到了床腳,蹦起來在打一陣,彷彿活化瘀能預防變

一宿過去,他本來已經把董璋那張死不瞑目的爛臉忘得差不多了,這會兒經這疑似生辰玉的破石頭一提醒,他又想了起來。

他連人婿都還冇機會當,就要被強搶去做鬼婿了?死後還得被剃禿瓢看腦殼!

這是紅應該有的薄命法嗎?

不行,奚平心說,他絕不能同意這樁婚事!

他鞋也顧不上穿,就要衝出門去,打算開嗓門求藍尊長們出手“棒打鴛鴦”。

號鐘正在外間收拾床鋪,目瞪口呆地看見他家爺禮炮似的噴將出來,嚇飛了一個打了一半的哈欠。

爺,怎……”

然後就見爺一手撐在客房門上,神凝重地抬手打斷他,就著這姿勢沉思了一會兒,又撒囈掙似的往後轉,回裡屋了。

奚平衝到門口突然想起來,那玉是將離送給他的。

將離想害他……這說不通。

一來,他認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的男子,斷然不信會有人捨得害他。

再說他夠對得起將離了,袒背的裝都大庭廣眾下穿了,豔了全金平死不瞑目的鬼,還要怎樣?

退一萬步,就算將離對他求而不得因生恨,那隨便在他酒裡弄一勺耗子藥,夠藥死他八回了,冇必要先包辦好他後姻緣。

奚平隔著汗巾撿回了那紅玉,納了悶——可如果不是將離要害他,那這玩意是什麼?

這時,趙譽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奚平聽見那位尊長問號鐘:“你家世子起了嗎?”

這是天機閣,不是他家,不方便磨蹭太晚,奚平便匆忙將玉揣好,草草洗漱出來見人。

趙尊長收過莊王的古畫,當著人麵避嫌,私下裡待奚平就和藹多了,先是好言好語地說了一通瞎話,什麼“將他扣在總署隻是例行公事,冇有懷疑他的意思”雲雲,隨後又遞給他一個小瓷瓶:“聽說侯爺有心疾,昨天我們深夜驚擾也是萬不得已。這幾顆護心丹是我家在門的老祖宗煉的,藥溫平,凡人也用得,替我給你父親帶回去,改日必登門賠罪。”

奚平接了道謝,趙譽就又笑道:“你年紀輕輕,臨大事不,心有靜氣,他日說不定有大前途。”

奚平聽完,冇把這片湯話當真,並推斷出趙尊長昨天肯定窺過他睡覺——他隻有睡死過去的時候能跟“靜氣”倆字沾邊,於是問道:“尊長,我嫌疑是不是洗得差不多了?”

趙譽角笑紋一僵,這敗家子也不知是有心眼還是缺心眼,說話不帶拐彎的,便道:“你家世清白,本來也冇有嫌疑,就像你說的,我們將你留一宿,不過是怕你在不知道的時候著了那些邪祟的道罷了。”

奚平就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尊長,我清白還在嗎,冇臟吧?”

趙譽:“……”

“你……暫時冇事了,”趙衛長畢竟有城府,是將自己四平八穩的菩薩麵孔端住了,聲說道,“先回家去吧,彆讓家裡人擔心。”

奚平著趙尊長給他的小瓷瓶,心說三哥那天送的鹹菜皮似的殘捲到底有多稀罕,能讓堂堂人間行走上趕著給他賣好?

他一肚子賊心爛肺咣噹,品了品這事,覺莊王送的那畫對於趙尊長來說,與其說是件珍貴禮,不如說更像個甜的把柄。於是試探著得寸進尺道:“可是尊長,我還是害怕,您這……那什麼,有能護保命的東西,給我帶上嗎?”

趙譽一頓,盯著奚平的眼神微沉。

奚平裝模作樣地抓耳撓腮:“我一想昨天南街上都是紙錢,都不敢回家了,雖說掃乾淨了吧,可萬一有石頭什麼犄角旮旯的地方還藏著幾片呢?哎,要不我今天還去莊王府蹭飯去得……”

他的話被趙譽遞到眼前的一把紙扇打斷。

扇骨素淨,扇麵打開,四角有祥雲紋,中間畫著一隻眼睛占了多半個腦袋的怪——正是頭天晚上奚平屋裡的“刺繡”和“壁畫”。

奚平剛一打開那摺扇,紙上的怪就自己了。它先是前爪刨地,做了個類似貓狗埋屎的作,然後一溜煙跑到紙扇另一麵去了!

“這是什麼法寶?”

“這不是法寶,是天機閣供奉的‘因果’,相傳是南聖座下神,嫉惡如仇。”趙譽說道,“能在紙、絹、牆壁……除了地麵之外,一切有書畫的地方穿梭——冇有畫的地方,隨便沾點什麼寫幾個字也行。尋常邪到因果會如遭火燒。要是再遇到昨夜那種紙錢,大可以用扇子扇開。”

奚平“哎”了一聲,將那紙扇揣進懷裡:“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尊長!”

趙譽懶得再理他,就想讓這小子快滾蛋:“要是再想起什麼事來,派人過來說一聲就行。”

這麼一說,奚平就想起他揣在懷裡的那塊生辰玉,正要開口說這事,一個藍飛馬從前門闖了進來:“籲——趙師兄,都統在嗎?”

趙譽還冇答話,龐戩就應聲從院牆裡直接穿了出來:“慌裡慌張的,什麼事?”

好傢夥,傳說中的穿牆

奚平眼都直了,盯著龐戩一時忘了詞——有這本事,那半夜回家不是想從哪鑽從哪鑽,肯定不會被老父親堵著門削了!

便見那藍下馬,從懷中出了一張花裡胡哨的紙卡:“都統,趙師兄,請看這個。”

“什麼東西?”

奚平探頭瞄了一眼:“醉流華的鑒花柬?”

“是,就是鑒花會最後一天雅座的票,”藍半仙說著,將那紙卡開,紙卡居然是雙層的,撕開以後,底下藏著一行歪歪扭扭的暗紅字,寫的是個生辰八字!

“拿來我看,”龐戩瞇起眼,轉頭問奚平,“你過麼?”

“冇有,”奚平搖頭,“我不用柬,靠臉隨便進。”

“嗬,失敬。”龐戩不加掩飾地諷刺了他一句,轉頭冷下神,喝令道,“把醉流華老闆、鴇母、一乾管事的,還有寫這請柬的、采買筆墨紙的,全給我帶回來,押鎮獄候審!”

奚平一呆。

每個大宛小孩都知道“鎮獄”,頑們小時候都是聽著“再不聽話讓人把你關鎮獄裡”長大的。據說那是天機閣關邪祟的地方,有十萬妖邪在裡麵夜夜哀鳴,凡人隻要是進去,就是個有去無回。

這……至於嗎?

可是除了他,旁人看起來都冇有異議。

趙譽問道:“要查封醉流華嗎?”

“不封還等什麼?這種藏汙納垢的醃臢地方,早該封!”龐戩指桑罵槐完,又不耐煩地瞥了奚平一眼,“世子要是冇收到過類似的東西,就先請回去吧,還是你有彆的事?”

奚平一點事也冇有了,足下生風,卷著小廝號鐘走了。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天機閣的“客房”可不是誰都能住的。

冇有皇子表兄和貴妃姑姑,不管生意多大、人麵多廣,沾了邪祟的嫌疑,立刻就得下鎮獄等搜魂。

那……就更不用說浮萍野草似的歌伶子了。

奚平眨眼間下了決斷,玉的事他得瞞住。

這麼敏的時候這麼敏的東西,尊長們知道了準得拿下鎮獄。就將離那小板,進去一趟還有活路?

他還不知道那生辰玉是怎麼回事呢,不能這麼草率地害死

鑒花會上的繁華如一場烹油的火,繁盛灼眼,而後去如疾風。前夜的銷金窟,今朝的耗子,一朝被端,猢猻儘散,連門口的綵綢都褪了

據說大小管事的一個冇逃過,全下了鎮獄。

至於樓裡的姑娘們,因為都是賤籍,不太能算人,倒還冇跟著一起蹲大獄,隻是同醉流華養的貓狗鸚哥一起,關在樓裡不準,以備隨時調查——這是奚平從天機閣回去以後,號鐘出去打聽到的。

奚平問:“將離呢?也給關樓裡了?”

“將離姑娘不在,”號鐘回道,“說來也是巧了,正好一早出南城了。”

出南城乾什麼去了?”

“說是之前在南聖廟裡燒過一炷香許願,果然靈,這不就拿到山茶冠了?所以今天還願去了。”

奚平聽完幾乎絕倒——“南聖廟”在金平城南十餘裡,相傳是國教玄一派開山老祖宗南聖仙尊飛昇的地方。那玄山就差把“男不親”寫進天條了,居然有人拜南聖廟求山茶冠!

奚平:“靈個屁!真要是靈,南聖他老人家早作法把了!怎麼想的?”

號鐘便道:“爺,要不我路上迎一下去?讓將離姑娘找地方避避,先彆回來了,你看醉流華這事鬨的……”

“也行,”奚平猶豫地點了個頭,“這樣,見了你替我問問,昨天給我的……”

他說到這就住了,半晌冇下文。

號鐘等了半天,忍不住問:“昨天給您的什麼?”

“算了,你不用管了,我自己走一趟。”奚平瞄了一眼天,這會兒出城,天黑之前準能回來,就一腳踩進馬靴,“替我把窗戶門都關上,我爹他們問起,就說我在天機閣冇睡好,補覺呢。”

“不是,爺……哎,爺!”號鐘細小的五了一團麻,冇來得及抗議,奚平就又跑了。

好好的世子爺,真是多餘長了雙

奚平雖然不信將離要害他,但這時給了他這麼個東西,很難不讓人多想:王保常和董璋都是見他之後才發作的,出事的鑒花柬恰好源自醉流華,無緣無故給了他一塊生辰玉做禮的將離恰好這時出城,躲開了查抄醉流華。

如果都是巧合,這巧合未免太多了。

換了一般人,親眼見識了董璋的死狀,捲進這樣詭異的事裡,早把生辰玉給天機閣了。

然而世子爺在作死一道上就非同小可,向來不肯遵循常理。

他決定不聲張,自己去找將離,問清楚這塊玉的來龍去脈。

就算這玩意真有問題,前兩次死人都是深夜,隻要他能在天黑之前趕回來,也還來得及去天機閣喊救命。要是這玉冇問題,他因為上麵多寫了個生辰八字就屁滾尿流地把個活姑娘填進鎮獄去,那是有卵的人乾的事嗎?

就這麼著,揣著八斤的膽和自己的道理,奚平獨自出了南城。

從南城門出去是大運河,運河沿岸除了簡陋的民工房,就是煙燻火燎的工廠,裡麵的火機冇白天冇黑夜地“嗡嗡”響,靠近岸邊的水裡浮著一層綠油,腥臭腥臭的。

沿河有貨郎兜售雜合麪餅,小販們半死不活地吆喝著“一文錢倆”,打赤膊的勞工就蹲在岸邊,就著汙水裡返上來的鹹淡味啃。

都烏煙瘴氣的,唯獨上南山的“朝聖路”一塵不染。

那條通往南聖廟的山路兩側都是漢白玉的雕欄,一人多高,雕的不是瑞祥雲,是除塵驅穢的銘文。欄下嵌著淺綠的碧章靈石,與南城外稀罕的春纏綿在一起,像條不小心落到凡塵的仙路。

奚平出了城門就捂住了鼻子,鼓起膛憋了口長氣,直到他快馬奔上朝聖路,纔打開鼻孔呼吸。

要到南聖廟去,一來一回都得走朝聖路,算時辰將離這會兒也該往回返了,正好能在半路上。將離的車伕老張是個羅鍋,特彆鍋,隔著二裡地都能看見,這會兒路上人又不,肯定不會錯過。

可是冇想到,奚平一路跑到了南聖廟山下,也冇看見將離的影。

此時日頭已經開始往西沉了。非年非節、也不是初一十五,南聖廟冇多香客,廟外落馬亭的車馬隻有寥寥幾架,奚平打聽了一圈,都說冇見過張駝子。

他不由得泛起嘀咕:號鐘那狗才靠不靠譜?

這時,旁邊有人接茬說道:“駝子車伕啊?我見了,冇在落馬亭裡待。”

奚平一回頭,見茶肆不遠,一個老人正在套牛車,準備收攤。

老人一邊乾活一邊嘟囔道:“就是那個背比我還彎的漢子嘛,買完東西就往南走了,冇見回來。”

奚平:“買什麼了?”

“花,”老人雙手一攏,朝奚平比劃道,“今天帶的白花多,我還道賣不出去呢,讓人家包圓啦。泉下人今日有客咯。”

泉下人……

奚平一愣,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嚮往南了一眼——那是城南“安樂鄉”的方向。

“安樂鄉”是一片墳,修得麵,日常也有人看守打理,但那並不是什麼正經墳地,墓碑上刻的大多是化名——公子王孫邊失蹤的婢、失節自儘的千金、貴人府上角門裡抬出去的侍妾、畫舫兩邊一茬一茬凋謝的“名花”……這些見不得、留不得名的人,彆了世三間,都得往這落。

將離謊稱去南聖廟還願,其實跑到安樂鄉上墳去了?

奚平跟賣花老人打聽到他們還冇回來,便催馬奔安樂鄉去了。

他不忌諱死人,況且安樂鄉也冇什麼好怕的。那雖然是墳地,卻早了金平一景,每年清明寒兩節,都有遊手好閒的公子哥結伴去安樂鄉燒紙,其名曰“憑弔香魂”。這些人不空手,來了還得留點墨寶,於是老槐古柏上滿了各種狗屁不通的悼詞,牛皮癬似的,有點氣也都給噁心散了。

奚平到安樂鄉的時候,不知返還是怎樣,樹林裡起了霧。他拉住馬,馬打了個響鼻,一雙前蹄不停地在地上打著退堂鼓。

總是對埋著的地方格外敏,奚平也冇在意,揚聲喊守墓人:“六爺在嗎?”

六爺是守墓的孤寡老人,住在安樂鄉外的小茅屋裡,每月領二十斤粟、半貫錢,冇事就在自己小院裡養種小菜。

這會兒不知道上哪去了,隻有老人自己貓著腰給他的菜地鬆土。

可能是年紀大了,他刨地的作格外沉重,像架隨時要鏽住的機

“嘿,老頭兒,歇會兒吧。”奚平隨手從兜裡出顆碎銀,手一彈,丟進了六爺的小院裡,“打聽個事,今天有人來嗎?”

六爺盯著那落到腳下的銀珠子,作一頓,遲緩地點了下頭。

奚平:“一個大姑娘,趕車的是個羅鍋對吧?走了嗎?”

“嗯,”六爺可能是老糊塗了,說話費勁,“嗯”完半天,才又蹦出倆字,“冇走。”

“行……哎對了,你知道他們來拜祭誰嗎?”

守墓老人耳背,奚平問了兩遍,他都冇聽見,隻沉迷刨地。

“嘖,老東西。”奚平冇了耐心,眼看天晚了,便不再跟老人廢話,催馬進了樹林。

說來也怪,他的馬方纔還百般不願意進樹林,這會兒卻不用主人催,韁繩一鬆,它就撒丫子飛奔了進去。

霧越來越濃了,躥進林中的一人一馬很快不見了蹤影,像被那霧氣吞了。

接著,濃霧從樹林裡溢位來,環繞過守墓人的小屋。

孤獨的守墓人用耙子敲著腥味撲鼻的泥土,“啪”一聲,他臉上什麼東西掉進了土坑裡,落在土裡滾了出去……

不是汗珠,是一顆渾濁的眼珠。

老人依舊一下一下揮著耙子,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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