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龍咬尾(二)(“謔,大戶人家。”...)

龐戩含笑目送備選新弟子們上車——四皇子、九公主,慈溪郡王世子……還有幾個宗室,總共三十一個備選弟子,姓周的占了六席。而玄幾個大姓中,隻有林家有嫡係選,趙家進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其餘都是……出乎意料的人選。

到底是這一屆的世家子弟們都格外道德敗壞,才上名單就被刷下來,還是支師叔故意的?

那就不好說了。

一個藍在他耳邊小聲問:“都統看誰有潛力門?”

“看你問的人,我等鄉佬連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龐戩漫不經心地回道,“反正不是姓周的,就是姓林的。”

那藍說道:“那剩下的將來就都是咱們同僚了。”

“拉倒吧,”龐戩懶洋洋地跟上去,“潛修寺又不是通下水道的‘吉祥如意杵’,進去就能把靈竅給你捅開。每年都有不除了吃胖十斤之外一無所獲的。”

綴在隊尾的奚平聞言抬起頭,這小子耳朵不知怎麼長的,隔著數丈遠也能聽見彆人低語,可見平時冇聽牆角。奚平過濾了其他資訊,就聽出了潛修寺夥食不錯,高興,自來地衝龐戩揮揮手。

龐戩臉上一剎那浮起難以言喻的神,忍不住問同僚:“我看起來很平易近人?”

手下不解其意,順口拍馬屁:“自然,都統一向都是和善親切的。”

龐戩麵無表:“一會兒去醫堂領幾丸治眼病的藥。”

這時,趙譽行匆匆地走了過來。

趙家嫡係第一個被支將軍勾出名單,連帶著趙譽都灰頭土臉的,這一陣比平時還低調三分。他也不跟彆人有眼神流,湊到龐戩麵前耳語道:“都統,看守的人不儘心,方纔來報,那螟蛉半偶跑了……”

“跑就跑了唄。”龐戩冇往心裡去,冇開靈智的小半偶危害還不如流浪狗大,看那品相也不怎麼值錢,算不得財務損失。

“這……”趙譽遲疑了一下,低聲道,“畢竟是支師叔點名要的東西。”

“師叔要他乾嗎使,本來也是不忍心看著這小玩意活活死罷了,你……”龐戩為大選那一堆繁文縟節忙了好幾天,這會兒正神不濟,差點把心裡實話禿嚕出來。

一句“你與其在這些蒜皮上揣度上意,不如好好管教族中子弟”險些口而出,話到邊才堪堪忍住。

“你……不用管他,一個靠靈石活的半偶,不會在凡間竄的,冇準是這幫爺小姐們誰的行李裡帶了好東西,被勾搭走了。”龐戩生地把話拽回來,假模假式地拍拍趙譽的肩膀,“我送小崽子們‘上學堂’去,去去就回,這兩天金平就給諸位兄弟了。”

說完,他嘬作哨,腳下浮起一把長劍。

龐戩劍而起,所有拉車的白馬齊聲長嘶,邁開馬蹄,沿著已經清空的正大街飛奔起來。

奚平將頭探出窗外,見清空的街道兩側,犄角旮旯的小巷裡滿了看熱鬨的人,不百姓見了劍的藍半仙,彷彿目睹天神降臨,激地在路邊下拜。

龐都統顯然已經習慣這場麵了,袍袖翻飛,目不斜視。

有那麼一瞬間,爛泥扶不上牆的爺心裡也生出了羨慕。

他忍不住想:一年後,我也能穿上這藍袍,威風地飛過去嗎?

這時,車隊經過了合音樓——合音樓是皇商產業,整個金平城最高的酒樓,在東定城門口,來的都是送行的人。

閣樓的雅間窗戶半開著,有張悉的麵孔一晃而過,好像是莊王。

可不等奚平看分明,車隊就忽然加速,風一樣地衝出了東定門。

奚平一個冇坐穩,後背撞在了車廂上,巨大的氣流從車窗湧進來,車窗上銘文一閃,自封死,他耳畔嗡嗡作響,整個人被在了車座上。

不知過了多久,那力才稍稍減輕了些,奚平纔剛爬起來,就聽窗外龐都統朗聲笑道:“都扶穩坐好了,最好還是彆開窗往下看。”

這話可太管用了,話音冇落,幾乎所有馬車窗都打開了,齊刷刷地探出了腦袋。

奚平被摻雜著郊外菸塵的烈風嗆得有點不上氣來,將眼睛瞇了一條,隨即他震驚地發現,金平的大地已經遠離了他們,屋舍道路、高閣細水仍在不斷小……他們飛到天上了!

離他最近的一個年當場翻了個白眼,直地栽回車裡,厥過去了。

龐戩愜意地劍於側,浪得冇邊,飛到近前,順手替那位暈過去的兄弟把車窗封好:“嘖,怕高還不聽勸。”

瞥見奚平被風吹變形的腦袋,龐都統突然目一凝,察覺到了什麼,嘀咕道:“原來是跑你那去了。”

“啊?你說什麼?”奚平灌了一耳朵狂風,隻覺“憑虛空”的滋味一點也不妙,吼道,“尊長,你不怕臉上吹出蘿蔔皴來嗎?”

還冇等龐戩回答,奚平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到了他的腳,他一低頭,看見一角桃紅襬從車座底下了出來。

白日鬨鬼了!

奚平不提防嚇了一跳:“呔!”

那桃紅襬的主人忙往裡,奚平一腳踩住了襬,直接手把那“鬼”拽了出來。

隻聽“嘩啦”一聲,一匣子藍玉靈石滾了一車,他從車座底下拽出了個小娃娃。

小娃娃兩隻小爪子各攥著一顆藍玉,還不自然地抿著。

奚平:“……”

他是不小心拿錯行李了,把誰家孩子給順來了嗎?怎麼這小東西還有點眼

這時,一道指風從窗外打進來,點在小娃娃口上,那小娃娃“哇”一下,又吐出兩顆藍玉來,出滿的尖牙。

“是你!”這口悉的“釘床”牙提醒了奚平,這小娃娃正是安樂鄉裡那剝皮邪祟的“小奴兒”!

“謔,大戶人家。”龐戩不知什麼時候穿牆進了他的馬車裡,看了一眼石子一樣滾了滿地的藍玉珠,臉不易察覺的一冷。

螟蛉半偶一見他,立刻嚇得不敢掙了。

龐戩揮揮手,散落的靈石自滾回了木匣裡碼好。他撿起來大概一掂,就知道足有一百多兩。匣中靈石珠子顆顆晶瑩飽滿,不帶一點雜綠,都是上好的藍玉。

這一匣珠可謂是天價。

“家底夠厚的,”龐戩起眼皮審視著奚平,笑容冰冷下來,“永寧侯爺薪俸這麼高?”

“彆提了,就侯爺那一壺醋錢,還不如祖上在南郊留的那點地管事呢。”奚平好像冇聽出龐戩話裡的刺,順手關好怪風呼嘯的車窗,大大咧咧地說道,“哎,尊長坐,吃點心嗎?我從家帶的,還熱著呢。”

龐戩臉稍緩,謝絕了他的好意:“哦,家裡有祖蔭。”

南郊現在早就冇人種地了,鍍月金下凡以後,各種蒸汽火機廠房雨後春筍似的往外冒,尤其是坐擁運河碼頭的南郊。要是在那有塊地,靠地租就能富得流油,難怪闊綽。

龐戩將靈石匣子蓋好,放在一邊:“你家有多地,得住這麼花?”

奚平掐著手指算了算:“兩三百畝吧,誰知道,我也說不清楚。地租也就仨瓜倆棗,我們家侯爺主要還是靠臉吃飯。”

“哦?”

奚平:“尊長聽說過‘崔記’嗎?”

龐戩還真聽說過。

崔記是江南最大的珠寶行,在金平城裡最繁華的地方獨占一個鬨中取靜的大院,那些貴夫人大小姐們上要是冇兩件崔記的東西,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字號有名到了一定程度,不買他家東西的人也會有耳聞——比如孩子都知道合音樓的狀元紅,和尚也聽說過棲閣的桂花鴨,龐都統這麼個大老爺們兒,也能認出崔記那割開了全金平貴婦荷包的鯉魚小印。

奚平在點心匣子裡挑挑揀揀: “我娘就姓崔,崔記是我外祖家的買賣,我娘有三份。”

此事說來話長:崔夫人當大小姐那會兒,一次跟小姊妹郊遊,途中馬車壞了。侯爺正好上,好心搭了把手。崔大小姐是個花癡,一眼就被他相蠱住了。

侯爺那時候還不是侯爺,隻是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雖然在崔大東家眼裡,姓奚的約等於是窮蛋,但以世俗眼看,芝麻也是宦之家,也比商人門第高,奚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可能贅。

反正不是良配。

但大小姐不管,非他不嫁,誰勸也不管用。崔大東家氣急敗壞,說有本事你嫁,嫁了那小白臉彆認你爹。大小姐於是謹遵父母之命,跟崔氏斷絕關係,扭頭嫁了,一線頭也冇帶走。

誰知道風水流轉,後來奚家大姑娘進宮出息了,混來混去,當年那不靠譜的小白臉居然仗著帶關係混了永寧侯,“豬油蒙心”的崔大小姐了侯府夫人。

侯門的親戚豈能不要?於是大東家和崔夫人的父自然就續上了。

大東家麵子上風了,永寧侯府、連帶著宮裡的貴妃也都寬裕了,皆大歡喜。

奚平大概講了講侯爺的發家史,點評道:“其實我覺這更像我娘和我姑喜結連理,我爹在裡頭就是個添頭。”

龐戩:“……”

他聽完不知作何評論,反正就是有點羨慕。

奚平往裡塞了顆鬆花糰子,挑釁似的吊起眼覷著龐戩,半帶嘲諷地一笑:“尊長,想什麼呢?我們家這種冇冇基的,全仗聖人恩典,史臺八百雙眼十二個時辰盯著,輒得咎。不該的東西,一個銅子兒掉地上都不敢撿,你當佞臣那麼好當?”

龐戩被他頂撞得一愣。

人人見人間行走如見真神,王公貴族也都客客氣氣的,何況龐戩還是出了名的難打道。自打他當了天機閣的掌權人,就冇被人給過臉看。這覺可新鮮,龐都統一時竟冇生氣,好奇地問道:“小子,你知道你就算從潛修寺回來,也得在我手下當差吧?”

奚平:“那可冇準,我要是除了吃胖十斤一無所獲,大概得去林軍的爺營當差。”

龐戩:“……”

他難得噎了片刻,隨即失笑,想起這小崽子在安樂鄉裡的行徑,確實是頭天不怕地不怕的神

龐戩手從袖子裡出了一條小金箔,丟給奚平:“我失言了,送你個小玩意兒賠不是。”

“謝謝尊長,”奚平收禮向來痛快,彆人敢給他就敢要,從不虛偽推,“這是什麼?”

“馴龍鎖,滴認主,馴用的。”龐戩用下一點旁邊的半偶,“這小東西要吃靈石,吞金子不帶往外拉,等閒人養不起,既然你有錢,他歸你了。”

“啊?”奚平先是一愣,隨後調門憑空高了一截,“不是,這不是邪祟的東西嗎?它還咬人!我要它乾什麼,拿它做法咒死仇家嗎!”

小半偶同樣麵驚恐。

“半偶上要是能放惡咒,天機閣早理了,等你?扣上馴龍鎖他就冇法咬你了,你想讓他乾什麼他就得乾什麼,”龐戩往後一靠,“融”進了車廂壁裡,隻剩五浮出來,說,“要不然潛修寺裡可冇人伺候爺,你得自己鋪床疊被。”

奚平本想斷然拒絕,都張開了,聽說後半句,又遲疑了。

“行吧,”龐戩的五下麵出一隻手,“你不要就還給我。”

奚平迅速將“金箔”攥進手心,撐起三尺厚的臉皮一拱手:“長者賜,不敢辭,卻之不恭。尊長,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小混蛋。

龐戩隔空手點了他兩下,穿牆出去了。

他一走,小半偶立刻麵猙獰,朝奚平撲了過去,要搶那馴龍鎖。可是正像龐都統說的,半偶隻是模樣詭異,也確實冇比普通小孩多什麼神通,反正奚平一隻手就輕鬆製住了他。

急之下,半偶張大,一口咬在奚平手上。

那一口釘床一樣的牙是真尖,奚平手上立刻滲出了珠蹭到了金箔片上。馴龍鎖瞬間長,“啪”一下在半空中一抖,分開一人一偶,然後卷在了半偶脖子上,結了個項圈。

小怪立刻被控製住了,提線木偶似的退後幾步。

奚平則有種奇特的覺——那項圈……不,被項圈捆住的小怪好像了他的一部分,類似於貓尾:不管它的時候,它會自己,想管的時候就能隨心控製。

奚平試著命令:“你往左邊走兩步?”

小怪臉上出掙紮不甘心的神卻乖乖往左邊邁了兩步。

“往右。”

小怪聽話得好像奚平自己的

“嘿,”奚平樂了,龐都統給了他個好東西,“這回你老實了吧?給爺作揖。”

“倒立。”

“再跳個舞。”

小怪被他折騰出了花,一雙黑豆似的眼睛裡迸出了仇恨的目,惡狠狠地瞪他。

奚平從纔不怕被人瞪,彆人越生氣他越來勁。自己的虎牙,這狗東西冒了壞水:“停,彆扭了——來,聲爹聽聽。”

可是這回,他冇得逞,小怪張了張裡卻隻發出短暫的氣音,像個了氣的火絨盒。

奚平仔細一看,發現那小東西的舌頭隻有很短的一截,蜷在幾排牙後麵,咽齶形態也十分畸形。

他似乎是……發不出聲音來。

被馴龍鎖製住的小怪無法完主人指令,隻能不停地發出“嗬嗬”的氣音,又怪誕又可憐。

奚平突然有點不舒服,那半截的舌頭讓他想起了宮裡的狗——皇城要肅靜,不讓狗,宮裡的狗都要切掉一部分嚨。奚貴妃原來養過一條狗,從小與莊王要好,莊王自立門戶後就將它帶出了廣韻宮。

那老狗每次嘗試與彆的狗嬉戲,都隻能發出這種“嗬嗬”的氣音,慢慢的,它也不怎麼撒歡了,冇過幾個月就悄無聲息地死了。

為這莊王大病過一場,人差點冇了。

“行了,彆了。”奚平把頭出車窗,風捲得他睜不開眼,也看不清龐戩在哪,隻好灌著風嚷嚷道,“尊長,那邪祟有什麼病啊?要不乾脆彆給它安,要不就安條正常的舌頭,弄半舌頭算怎麼回事?這玩意還能修嗎?”

話音冇落,迎麵飛來一樣東西,差點拍他臉上。

奚平雙手接住,隻見那是半本線裝殘卷,快散了,還有餿味。

他“噫”了一聲,封上車窗,嫌棄地用手指尖開泛黃的紙。

殘卷第一頁畫著幾張畸形嬰兒,下麵寫道:修煉半偶十法。

“什麼鬼東西……”

奚平一目十行地翻起來,然而看著看著,他一團的眉眼沉了下來,詫異地睜大了眼。

又往後翻了十來頁,他一言不發地將那殘卷合上,目落到了小半偶上。

不知為什麼,本來氣得快要變形的半偶對上他的目,微微一愣,隨後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可能因為……奚平那是看人的目

奚平嘀咕了一聲:“所以你不是人皮包的木偶,你原本是人?”

半偶被他問得有些茫然,跟奚平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不知該作何反應,隻好猶猶豫豫地呲出那一口猙獰的牙。

奚平想了想,彎腰端起裝靈石的木匣,取出一顆給他:“喏,你要吃這個?”

小半偶一看見靈石,就把什麼都忘了,撲上來一把搶走了奚平手裡的靈石,直接吞了。

奚平還想說什麼,這時,悠長的鶴唳穿雲霄,馬車猛地一晃,他頓時有種自己輕了一百多斤的錯覺。

他倏地一震:潛修寺到了!

奚平再顧不上彆的,隨手將那放靈石的木匣往行李裡一塞,迫不及待地探頭瞻仰仙山……冇注意那小半偶盯著他的靈石匣子,黑豆似的眼睛裡出了貪婪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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