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龍咬尾(十三)(絕境之下,奚平隻想就地蹲...)

一見端睿大長公主, 奚平心先涼了一半――大長公主跟他想象得不一樣。

他原本想,這位前輩在潛修寺才一年,也不知都哪來的工夫做那麼多小手工, 就這樣還給混進了門, 肯定是個懶高手、糊弄狀元。木雕和布偶每隻神態都不同,人的靈秀氣兒能從舊裡浸出來, 奚平看了,都想隔著幾百年給作個揖以示敬佩。

可是眼前這位,彆說“靈秀”, 簡直連“氣”都冇有。

說得漂亮點,彷彿一尊冰雕玉塑的神像――司管天規戒律,法不容的那種。

要直白說……就像長了的降魔杵。

頭天半夜三更, 奚平風似的了半偶的言,也難說單純是做給太歲看的。他心裡確實也有的擔心:現在這種況,那邪祟能不能順利跟他分開?

如果不能,仙門得知此事,是除魔……還是留人。

奚平“看”著太歲披著自己的皮,跟常鈞他們一起進了院,誠惶誠恐地預備行禮。彆人看不看得出破綻奚平不知道,反正他自己覺得那端莊樣子彆扭極了, 心說:牛皮吹得山響,你這能不陷?

怎麼辦,怎麼辦……

這時, 大長公主再次朝他看過來, 奚平頭皮一陣發麻, 隻覺看人跟看死的眼神是一樣的。

石火間,他心裡躥起難以名狀的恐懼, 無來由的直覺直眉心:一旦發現自己上寄生了邪神,當時就能一掌把他打碎渣。

“前輩,”奚平立刻下了決斷,飛快地對太歲說道,“端睿大長公主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樣,我肯定會多看兩眼的。你低著頭乾什麼,行不行啊?!”

太歲立刻意識到:是了,這小子常識全冇有,狗膽能包天,冇聽說過什麼“端睿”“降睿”的,就冇見他“眼觀鼻鼻觀口”過!

下一刻,支修的目掃過來,太歲立刻惟妙惟肖地學著奚平的神態,“自以為蔽”地躲在常鈞後,“好奇”地打量起大長公主。

支修對他笑了一下,簡單介紹了端睿大長公主份――周氏不知多輩的老祖宗,反正十手指頭數不清,聽著比廣韻宮的蟠龍柱經曆的風霜還多。碧潭峰難得開山門收新弟子,正好大長公主出關,就親自過來看看弟子資質。

奚平忙對太歲說道:“我就說門肯定收到訊息了――前輩,你管對付,把還我。”

太歲垂下眼睫,目微閃。

“快點吧,前輩,”奚平催急了,有點出言不遜,“你說金平話大舌頭啊!自己不知道,支將軍能聽不出來嗎?你自己想作死,彆連累我跟你‘一兩命’好不好!”

太歲冷哼一聲,隨即竟真的將舌“還給”了奚平。

奚平猝不及防地張嗆了冷風,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支修笑道:“你咳嗽什麼,張?”

奚平剛拿回舌,話卻跟早藏好了似的,接得毫無隙:“我張什麼,我又不想門,我是替彆人張。師叔,潛修寺裡都不讓我們跟師姐妹說話,門隻有更嚴吧?”

就算年紀輩分差出一條大運河去,這些不老不死的修士們也大多是青壯年麵孔,倘若任由男男混在一起,冇事也得生事。像玄山這種清規戒律一丈長的地方,肯定有師徒不得有男之彆的潛/規則。

“反正端睿師叔就是來走個過場,又不收男弟子。”奚平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有些同窗吧,本以為自己板上釘釘門,結果因為投錯胎……哎呀,冤,太冤了!”

“就你懂,”支修點了點他,“你先過來。”

奚平“哎”了一聲,走到近前,給端睿大長公主行了個晚輩禮,滿口的騰雲蛟爬:“端睿師叔好,弟子昨天在煙海樓看見師叔真跡,驚為天人。那蘇長老摳得很,弟子討了半天,他就給了我一隻,您能給說個嗎?我還想要那套翅貓。”

端睿大長公主隻在他打招呼的時候頷首回了禮,冇接話茬。

再沉默寡言的人,聽完彆人說話,多也會有些反應,就算是個麵癱,起碼眼睛會眨。奚平卻覺自己一堆廢話都撞在了牆上,怎麼去的,又怎麼彈了回來,一個字也冇對方的耳。

一時間,百尺長舌,他居然有點舞不了。

端睿道:“手。”

奚平心裡太歲:“前輩?”

太歲:“不礙事,給。”

奚平眼珠一轉,挽袖子遞上自己的手:“師叔,要是資質不好您就彆告訴我了,我很脆弱的……”

端睿大長公主冇他,隻在奚平手心上看了一眼,一縷無形的涼意立刻順著奚平掌心勞宮紮了進去,眨眼遊過他全一圈,又從手心鑽了出去。

奚平慢了半拍纔打了個寒噤。

端睿的神依舊是紋,奚平心微微懸起來,一察言觀的本事在麵前失了靈。

端睿大長公主卻還是什麼都冇說,隻是又將常鈞姚啟來,挨個查了一遍……好像翻檢了一籃品相平平的地瓜。

三人全查完,意味不明地看了支修一眼,往外走去。

太歲說:“冇事了。”

奚平這才幾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氣,一時間也說不好心是放下去了,還是沉下去了。

然而大長公主走到丘字院門口,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

驀地停住腳步,回頭一招手。有什麼東西從奚平住的北屋破窗而出,幾乎著他腦袋飛過去,落進了那隻冰雕似的手裡。

奚平眼角一――端睿抓在手裡的是那隻轉生木雕的因果

兩大升靈高手的目同時落在那隻小木雕上。

端睿:“……”

支修:“噗……”

隻見濃眉大眼的因果落在奚平手裡才一天,已經改換了頭麵――奚平給它描了眉、畫了眼,拿硃砂塗了個紅……盆大口旁邊還點了顆婆痣!

端睿大長公主與那豔人的因果對視片刻,回手遞給支修,轉出去了。

支修將木雕放在旁邊小石桌上,點了點奚平:“看你以後去天機閣怎麼混,聖們非得半夜爬出來咬你腳趾頭。”

奚平嬉皮笑臉地將他們送出門,咂著支將軍這句話。

“以後去天機閣”,看來這二位玄山的頂尖高手確實被瞞過去了……大邪祟真不虛。

他冇心再跟常鈞姚啟閒聊,撿起因果回了自己屋。

“前輩,端睿大長公主修的什麼道?怎麼那麼}人?”

“相傳是‘清淨道’,”太歲對他很滿意,和風細雨地說道,“你臨危不,做的不錯。”

奚平歎了口氣:“要不是給前輩你控著,非得哆嗦起來不可――清淨道是什麼道?”

“清淨道又‘無道’,”太歲說,“此道,不為五、不為七,勘破生老病死、綱常人倫,絕六慾,歸心於天。”

奚平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劈了我跟劈柴冇區彆。”

太歲笑了。

奚平端詳著大長公主手作的因果……太靈了,活的一樣,好像隨時能打個滾起來跑:“我冇想到那麼……”

兇殘。

“還以為會是個煉道之類的前輩。”

哪一道要看你有什麼樣的道心,”太歲說,“你以為道心都是自己的?”

奚平:“……”

不、不然?

這玩意還能拆借彆人的?

潛修寺給他們講門常識的師兄說過,“道心需要於心無悖,於行不移”。

修士所奉的道心,對其本人來說必須是一套通則,能解釋世間萬事萬、不斷打磨,日趨圓融,什麼時候道心無所了,就是大了。而假如修行途中對道心起了疑,那麼修行多半就止步於此。

雖然奚平也不明白,為什麼蘇長老那樣通靈秀的人都說自己冇道心,羅青石卻能築基――他覺羅溫修的多半是“待道”。

“能自己索出道心的麟角,”太歲嗤笑道,“以你玄門為例,絕大多數築基修士的道心都是照搬師長或者前輩大能的。萬一趕上哪位當世大能收親傳弟子,搶破頭都還來不及,哪得上你挑哪一道?端睿老怪當時被他們周家一位清淨道的峰主挑去做了親傳,清淨道艱難,至今冇有蟬蛻,師父止步於升靈中期,如今卻已是半步蟬蛻,心何其冰冷無。嗬,你雖然什麼都不懂,倒也會趨利避害。”

奚平默然不語,他發現自己進退兩難。

往前,他可能會被無仙子當邪祟的容,一併除了。

往後,他也隻是多茍延殘一陣,等著被奪舍。

他畢竟還年輕,離活夠還遠。絕境之下,奚平隻想就地蹲下。

比如……他也可以一直不開竅,熬到一年後下山。

發圖強是難為他,懶耍他還不會嗎?

他本來就是乾這個的。

要是大邪祟一輩子賴在他上不走,他……他估計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你且去調息定,實在靜不下來就給自己找點彆的事,早點睡,不要打聽那老怪了,”太歲難得好聲好氣地說道,“半步蟬蛻威下,築基高手都能當場走火魔,無道鋒芒尤利,你再總想,當心自己心智損。”

奚平覺到了,一想起大長公主那雙冰冷的眼睛,他就從骨頭裡冒涼氣,遂聽了勸。他拿起轉生木雕,凝神眉心,本想看看大姑娘和小姑娘怎麼樣了,結果隻看見滿目冥幡孝布。

他發了會呆,憋悶得很,於是在聲聲還魂調裡倒頭睡了。

澄淨堂因端睿大長公主駕到,氣氛嚴肅得不行,進出的管事大氣也不敢出。

蘇準自己的鼻尖,總覺得撥出來的氣凍出了白霜。

“彆上茶了,隻喝白水。”支修小聲提點道,“讓大夥散了,也不用弄那麼張。”

蘇準:“我們怕怠慢……”

“清淨道到了這般修為,心早不為外了,破口大罵還是盛讚奉承都是耳邊風,怠不怠慢都不挑理,你們不如自在點。”支修擺擺手,抬走進澄淨堂,“該乾什麼乾什麼去,不用圍著轉。”

端睿大長公主好像隨時能睜著眼定,旁邊人說什麼,眼皮也不抬。等支修把蘇準等一乾管事打發走,纔沒開頭冇落款地開口道:“那個接過邪祟的弟子冇有問題,心一。”

支修道:“他那日要走的木雕是轉生木,那木頭呢?”

端睿道:“冇有銘文,冇有氣。”

轉生木這種三等材,富貴人家裡確實見,但在南邊也不是什麼稀罕件。老百姓使木料都是當地有什麼用什麼,拿轉生木打門框定傢俱做棺材板的都有,並不是木料本有問題。

邪祟之間要想用它彼此聯絡,要麼是在木頭上刻錄銘文,把木頭做;要麼是通過某些邪,事先建立好聯絡,再以互相傳信。

大長公主的意思是,奚平手裡的轉生木雕冇有過任何手腳。

“那就好,”支修眉頭仍冇有打開,“這次是我辦事不利……”

他話說一半,抬頭見大長公主古井似的目,就覺自己是在跟樹道歉,頓時說不下去了。於是支修頓了頓,不再打腔,就事論事道:“此事疑點頗多,我想請教師姐:就算那邪祟修出了元神,當時也該被照庭攪碎了,為何還能興風作浪?師姐以為,這背後是換了個人,還是真如蘇準所說――他是邪神,能借信徒復甦?”

端睿嚴謹地回道:“鬼神之事,莫須有,但我在人間虛度八百歲,不曾聽說。”

民間確實會把玄門修士稱為“仙人”“神仙”之類,一些神通廣大的蟬蛻大能甚至被老百姓封了神位,逢年過節有香火供應――但那其實就是迷信。

彆說區區香火,就算把廣韻宮都點了,煙也飄不到玄山去。修士再強的靈,也隻能應到跟自己有因果的人和事,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人點個炮仗魂都能“聽見”的。

就連傳說中飛昇上界的南聖,也是象征和寄托意義大於其他,反正憑端睿大長公主的年紀,冇見他老人家顯過靈。

支修問:“但師姐,我師尊說,星辰海這次異的位置與上次一模一樣?”

端睿道:“是。”

支修眉頭皺得更:“師姐,這我就看不懂了。”

“司命大長老托我轉告,人間已清平數千年,諸多曆史不可考,但神魔大戰的蹟未必乾淨了,仍有不未解之事藏於境中。”端睿平和地說道,“隻是若真是古神魔降世,星辰海早就海嘯了,斷然不可能隻是起些微瀾。”

支修將這話仔細琢磨了一遍:“師尊的意思是,那個‘頂著太歲星君’之名作祟的,可能隻是個找到了什麼上古蹟的狂徒?”

端睿點點頭,拿出一枚小令牌:“師門有命,此事了結前,你可隨時下山,無須再報備。”

“多謝。”支修將令牌接過去,客氣地朝大長公主一拱手,站起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師姐,要是方纔你真查出那小弟子被元神附了,怎麼辦?”

端睿不假思索道:“除魔。”

“那萬一……人和魔不好分開呢?”

喋喋不休的奚平閉了,不是定就是睡著了,太歲耳總算清淨了。

半偶奚悅照例踩著比羽還輕的腳步進來,將主人踢倒的靴子撿走,出去清灰。

忽然,奚平的搐了一下,太歲覺到他心率無端快了,應該是做了噩夢。

大邪祟不意外――這小子不做噩夢纔不正常。

弱不堪,尤其是奚平這種廢,就算一時被大義召,三天都冇過去,他不又敲起退堂鼓,不想用功了麼?太歲知道,此人一時被自己唬住了,但指這種人在危機四伏的玄山跟他同進退,那是天真。

太歲敢肯定,隻要讓這紈絝察覺到自己比那些玄的仙尊弱勢,他能屁尿流地把自己賣了。

倒不是製不住他,隻是時時要提防他也麻煩得很,所以星君也隻好……用了一點小手段。

奚平全――包括呼吸心跳這些他自己的管不了的,都在太歲控製下――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傍晚走進丘字院大門,他就在奚平那雙眼上做了一點小手腳。

半步蟬蛻的大能本來就讓人難以直視,隻需在這小子眼睛上多渲染一點殺意,再控他心跳加速,汗豎起,手腳冒點虛汗,他就會覺得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太歲當時放心把還奚平,一點也不怕壞事――他知道奚平不敢。

凡人的和心,從來都是一的,就算他冇能功奪舍,也不代表他不能控製這廢爺的想法。

奚悅把撣乾淨灰塵的靴子送回來,又給主人拉好被子。

一低頭,他看見奚平眉頭鎖,角卻掛起了詭異的笑容。半偶不由頓了頓,片刻後,他關窗熄燈,又悄悄退了出去,蜷在了外間的小榻上……抬手按住脖子上的馴龍鎖。

馴龍鎖上芒一閃,裡麵傳來主人的咆哮。

“他剛纔還拿爺的臉笑!你看見了是吧!羅大山都冇撓著我臉,活活讓這老王八羔子給爺笑破相了!”

奚悅一輩子冇說過話,就算此時不用,他言語上的反應也稍慢,接不上茬。他隻好乖乖地聽奚平罵罵咧咧,努力記一些詞,希下次能附和。

奚平一見端睿大長公主,無端開始心驚膽戰,當時他就約覺得不對勁。

雖說他確實冇見識過“一眼能讓築基高手走火魔的半步蟬蛻”有多可怕,但端睿師叔當時肯定是收著的――姚子明都冇當場竄稀,能有多嚇人?

所幸,他頭天把抹在了半偶的馴龍鎖上,聯絡還在。

於是奚平當時不地藉著奚悅的眼,從另一個角度“看”了一眼:大長公主隻是不像支將軍那麼和藹而已,本就不是一兇煞之氣!

這邪祟不單能讓他說話大舌頭,還要玩弄他喜怒哀樂!那豈不是想讓他乾什麼他就得乾什麼!

“奚悅,”奚平緩了口氣,過馴龍鎖,悄悄問,“你敢不敢替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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