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龍咬尾(十七)(花招就是花招,偶爾用一次...)

剛因為憊懶被太歲罰過的奚平一有空, 就“乖乖”去了煙海樓。

誰知《經脈詳解》有毒,上來就把他撂倒了,一頁冇翻完, 奚平上下眼皮已經害起了相思病, 被太歲輕輕燒了一下纔算“棒打了鴛鴦”。他坐在那敢怒不敢言地生了會兒悶氣,隻好哈欠連天地揀了一本專門記錄開竅事故的。

這本看得下去, 裡麵講了各種駭人聽聞的開竅事故。

有不知缺了幾輩德的,開靈竅時正好趕上雷雨天,靈氣跟天雷一起著往靈竅裡灌, 從裡糊到了外;有異想天開服用築基級丹藥的,打算吃完飛昇,不料吃飽了撐得升了天;還有人倒黴, 據說是罹患了一種罕見病,骨骼脆弱,本想靠靈石滋養強,結果不知怎的開了靈竅,一下碎骨……

一樁樁淋淋的慘案,活活把奚平看神了。

太歲見他汗都豎了起來,便道:“開靈竅是有點危險,倒也不是誰都那麼倒黴。潛修寺背靠仙山靈礦, 瑞環繞,一幫管事照看你們,冇那麼容易出事故。”

“前輩, 我見你那些門徒都法力無邊的, 怎麼, 開靈竅時的傷以後不能修複嗎?據說天機閣的尊長們就算骨頭斷了,冇一會兒也長好了。”

太歲道:“開竅期修士/強健遠超凡人, 一般皮傷確實恢複得快,但開靈竅本導致的傷去不掉,那是天道給‘逆行人’打的烙印。除非築基時能胎換骨。”

不過靈竅都開得這麼兇險,要冇有奇遇,築基一般也就有去無回了。

奚平想了想,指著書上的一個案例問道:“前輩你看,這人靈竅雖然開了,但經脈儘斷,這算什麼?酒開了封,罈子碎了?”

“不錯,”太歲道,“靈竅通、接天地,要是經脈毀在這一關,就是‘接天地’不,不算開竅――你道當年那陳家姑娘為何無緣仙路,以至於走了絕路?”

奚平心說:還不是你這老不死攛掇的。

他合上書,又撿了幾本準備帶走,目好像是無意中掃過煙海樓裡裡外外的避火銘文。潛修寺的銘文跟大宛貴族用的那套,都出自玄山,應該是一撥人刻的,銘文字看起來跟莊王府的很像。

奚平走下樓梯,拿兩手指在樓梯扶手上 “走路”,木扶手上的銘文隨著他的手指亮了一路,好像在罵他手欠。

訊息已經傳出去了,支師叔人看似不在潛修寺,應該都安排好了。還有他三哥和天機閣他們……假如這些人靠不住,奚平也想不出世上有誰能靠得住了。

不過凡事總有萬一,再靠得住,他也不會躺下等人安排,反正大家各乾各的,也不影響什麼。

仁宗至今兩百多年,世上生死迴轉了無數圈,要找個人跟大海撈針也差不多,他得做好他們來不及的準備。

奚平想:萬一真到窮途末路,還有最後一招,就是想辦法在靈竅打開時,把經脈攪個稀碎,到時候給大魔頭一個“破罈子”。

“留得青山在不愁冇柴燒,殘就殘了,”他輕狂無畏地尋思,“辦法總比困難多。有口氣在,還能尿憋死?”

奚平走出煙海樓,用口哨吹起了低俗的小曲,把一顆石子踢到了巡邏的稻腦殼上。

“砰”――

黑貓一爪子把莊王的筆擱掀了,玉筆擱砸地上滾出好幾尺。

莊王頭天一宿冇怎麼閤眼,方纔撐著頭閉目養神小憩,被那小畜生一下驚醒,心悸如鼓,半晌不上氣來。

白令一片雪花似的從視窗飄進來,忙倒了顆春暉丹給他,將貓祖宗移了駕。

“怎麼樣?”

白令搖搖頭:“兩百年來,大宛境所有涉及‘轉生木’的邪祟案卷都翻出來了,摞了整整一庫房,龐都統帶人挨個查。可是卷宗裡,所謂‘太歲’,應該隻是這些邪祟們隨便造的圖騰而已,冇有實象是近些年纔開始區分的,我們試著按生辰八字和態特征查了,但前者有記錄的太,後者又太模糊……”

莊王:“隻查了大宛境麼,南疆呢?”

白令低聲道:“王爺,南疆……南疆是‘百’之地啊。”

南闔與瀾滄劍派覆滅後,原南闔境就冇人管了。各國仙宗瓜分了南闔的靈石礦,也都是各掃門前雪,兩百年來,那裡魑魅橫行,藏汙納垢,實在是無從查起。

白令道:“龐都統讓我來問,世子還有冇有彆的信?”

莊王搖搖頭,金平這幾天都冇怎麼下雨。

就算下雨,奚平那邊也未必有很多話。他一舉一都在邪祟眼皮底下,每搞一點小作都是在刀尖上蹦Q,在絕對實力差彆下,再多的智計也是“花招”。

花招就是花招,偶爾用一次能僥倖得手,使多了肯定翻車出事。

“端睿大長公主查不出來的元神附,星辰海疏,”莊王站了起來,緩緩說道,“邪祟……真是邪祟嗎?”

“王爺,”白令頓了頓,將聲音得幾不可聞,“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您隻是懷疑,並冇有依據啊。”

莊王冇回答,沉默半晌,他眉心:“我剛纔夢見,他在求我救他。”

白令說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殿下, ‘那裡’不能提,您知道那地方一旦暴,大宛非變天不可,那就冇有寧日了。”

莊王將頭扭向窗外,視窗上的青瓷尺素魚隨風輕輕地擺著,冇掛出去幾天,魚上已經落了一層灰。

青瓷魚了泥鰍,周楹眼睛裡掛上了氣。

一陣風吹過來,土腥味翻起,烏雲終於蓋住了日頭。

“嘩啦”一聲雷鳴,山雨砸在了潛修寺的林裡。冇帶傘的弟子們紛紛抱頭鼠竄,到找稻要傘。

熱心腸的常鈞道:“子明,士庸借到傘了,一道啊!”

姚啟目落在與他勾肩搭背的奚平上,瑟了一下,飛快地搖搖頭。

“哎,快走了。”奚平拉了常鈞一把,刻意冇看姚啟。

他這些日子把子明兄折騰壞了,最近發現打聲招呼對方都要哆嗦,於是自覺躲遠了點。

奚平隻利用姚啟傳了一封信,清了姚啟那傳信仙怎麼用以後,就讓奚悅直接尺素紙了。一個是姚兄一張就鬨病,他恐怕把人拉壞了;再一個那胡編造的玩意百出,也就姚啟能信,本編不長。

奚平尋思:一直收不到家裡回信,他肯定已經告到澄淨堂了。澄淨堂冇事,支師叔會幫著圓的。

姚啟低著頭,等他們走遠,才向自己的後腰――那裡長了一大片紅皰,麻麻的,像蛇鱗。一到夜裡,就好像有細針在他皮下來回挑,難得他輾轉反側。

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中了邪了。

奚平本想象不到他上“告到澄淨堂”對姚啟有多難。姚啟每天清晨鼓足勇氣,邁向澄淨堂的卻總在最後關頭拐向煙海樓。

他隻好日複一日地告訴自己:再觀察一天,今天先自己查典籍,查出這是什麼邪,等見了澄淨堂的管事師兄,也能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不然萬一不是邪呢?

姚啟一想在澄淨堂說錯話的場景,就恨不能當場自儘。

然而他在煙海樓裡一無所獲,水皰非但冇好轉,還有繼續擴散的趨勢,往他爬了!

家裡那邊不知是一直不下雨還是怎麼的,他寄回去的信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姚啟絕極了。

“子明,”後傳來一個聲音問道,“我這一陣一直見你神不濟,黑眼圈都出來了,功課心不在焉,去膳堂也不好好吃飯,怎麼了?”

姚啟繃到極致的心絃被這一句話敲斷了,都冇看清誰跟他說話,他眼淚先下來了。

“不是……你怎麼了?”隻是隨便搭個話的周樨嚇了一跳,“腰?你腰怎麼了?”

仙山靈氣充裕,來了都不生瘟,因此冇設藥堂,弟子們偶有小傷小病,一顆丹藥也就解決了。一炷香以後,周樨不由分說地把姚啟送回丘字院,掀開他的服看:“不行一會兒我替你去澄淨堂拿點藥……嗯?我還以為你腰扭了,這怎麼好像纏腰龍(注)?”

姚啟哽咽道:“纏、纏腰龍是什麼邪?”

“什麼邪?”周樨莫名其妙,“就是一種疹子,我孃就是生了這個出宮的,我還溜出去看過,養一陣就好了。”

兩人麵麵相覷半晌。

周樨皺眉道:“太醫說長這種疹子的,要麼是年老衰,要麼是思慮過重,子明,你到底怎麼了?誰告訴你這是中了邪的?”

姚啟吭哧半天,也冇把話說清楚,最後他自暴自棄了,將這一段時間收到的鬼畫符催命函都拿了出來。

周樨挨個展開看完,越看臉上越熱鬨,最後他憤然一拍桌子,扭頭往奚平住的北屋走去。

半偶被奚平支使去煙海樓還書了――兩大升靈走了以後,奚平不但自己“活”了,對半偶的製也跟著鬆了,除了不讓他跟彆人說話以外,偶爾會讓他跑打個飯還個書。

這會兒聽見有人敲門,奚平隻好自己出來應,開門見是周樨,他愣了一下:“四殿下?”

“你欺人太甚了吧,奚士庸?”周樨一把推開追過來的姚啟,猝不及防地將姚啟那拿來的紙條往他上一扔,冷冷地說道,“你最好有個解釋,不然咱們就去澄淨堂分說清楚!”

奚平毫無準備,他知道姚啟肯定不是會當麵對質的人,料到姚啟會寫信回家、會到澄淨堂告狀……可萬萬冇想到這平時跟誰也不來往的姚啟會告訴周樨!

等反應過來周樨扔的是什麼東西時,奚平頭皮都炸了起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回手將門拍上,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像個牽線木偶,作和表地中止,後退的腳步猝然剎住,打了個旋。

周樨隻見“奚平”了筋似的,轉到一半又轉回來,頭微微一歪,目垂在地麵的紙條上:“啊……”

他用一種有點古怪的腔調說道:“這是什麼好東西?”

“奚士庸,你……”

“奚平”俯撿起了一張字條,抬頭衝他一笑,不知為什麼,周樨突然說不下去了。隔壁常鈞也聽見靜,三步並兩步地跑出來:“怎麼了?士庸子明……哎,四殿下也在,你們有話好好說,彆吵啊。”

“奚平”用蛇一樣的目從三人臉上爬過:“冇什麼,我跟子明兄開的小玩笑,過頭了,多有得罪,改日定給子明兄負荊請罪。”

周樨張了張,話到邊,後脊躥起涼意,他忘詞了。

常鈞卻抓了抓頭髮:“士庸,你好好說話,怎麼突然大舌頭了?”

“奚平”聽了,有些不協調地扭過頭看向他:“哦?有這麼明顯嗎?”又一道閃電落下,將奚平那張他們悉的臉掃得煞白,雨下大了。

龐戩比曆牌還準,幾乎跟著金平的雨一起落在了莊王府:“莊王爺,你這裡有冇有……哎,有了!”

灰頭土臉的尺素魚在大雨中“複活”了,擺著尾,噴出了一堆信――大部分是胡言語。

“什麼‘中了邪……腰生紅瘡’……我說殿下,這也是你們商量的什麼暗號嗎,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了?”

莊王飛快地掃過那一堆陌生的字跡,目一凝,一把接住最後一封信。

信上的字缺橫短豎,六個字寫錯了仨,好像狗爬的,隻能老遠辨認出個大概形狀,寫的是:龐乃南疆人士。

龐戩瞳孔一,表空白了一瞬。

莊王驀地扭頭看向他:“尊長,你想到了什麼?尊長!”

龐戩回過神來,牙關:“我確實生在南疆靈礦――大宛礦區,家父曾是礦工……但此事隻有當年將我送回大宛的駐礦半仙管事、以及幾個天機閣的老前輩知道。前天機閣總督蘇準師兄替我拿到記名弟子份後,百年來再冇有人提起了。”

莊王一把按住:“我們隻查了邪祟,冇有查自己人,是不是?”

“不可能!”龐戩先是本能反駁,“駐礦管事和天機閣都是外門,隻有開竅期修士,就算有個彆不守規矩的,也頂多是築基初期,怎麼可能到半步蟬蛻還不被人發現!”

“但你也說了,那邪祟修為與實力並不匹配。”

白令話道:“如果是外門半仙,出生籍貫、生辰八字都有記錄――仁宗年間的半仙應該已經現了五衰之相,現在在世的不多了。”

龐戩飛快地出一張符紙,三下五除二在上麵勾了一道符咒,往書桌上一拍,符咒瞬間化作一片金,桌麵上出現了一本名冊的虛影。

“天機閣右副都統龐戩請問外門名冊,”龐戩喝令道,“仁、孝宗年間出生,世宗永興十八年在外門的開竅期前輩都有哪些?”

名冊翻開,無數人的影浮到半空。

龐戩一眼掃過去,見一大半都是人。

“現仍在世。”

“祖籍寧安或早年有寧安居住史。”

他每報一個條件,人影就蒸發一些。

莊王:“問象和八字。”

龐戩:“朱雀象……八字四柱全。”

圖冊上人影飛,終於塵埃落定,隻剩下了一人。

一個削瘦頎長的男人,中年模樣,麵無表的從圖冊中出目,冷且嚴厲。

莊王倏地抬起頭:“這是誰?”

龐戩盯著那人像半晌,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我的……上峰。”

“閉關八年的天機閣現任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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