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形的盒子上豎著長約三十釐米的子，子上套著直徑爲幾釐米的圓圈，形狀很像套圈玩，不同之是：盒子連了電線，附帶開關。

“這是什麼玩意兒？”草薙仔細打量。

“你最好別。”岸谷在一旁提醒。

“沒關係，要是了有危險，那傢伙不可能這麼隨便擱著。”草薙啪地打開開關，套在子上的圓圈頓時飄然浮起。

“噢！”草薙霎時愣住。圓圈浮在空中，緩緩搖晃。

“你把圓圈往下看。”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草薙回頭一看，湯川正抱著書和資料進來。

“回來了，去上課了？”草薙邊問邊照湯川說的，用指尖下圓圈，但還不到一秒，就把手回了。“哇！燙死了！怎麼這麼燙？”

“我當然不會把了有危險的東西隨便擱，不過先決條件是，的人要懂得最基本的理科常識。”湯川走到草薙邊，關掉電源。

“這可是高中理的實驗道。”

“我讀高中時又沒選修理。”草薙猛朝指尖吹氣，岸谷在一旁哧哧猛笑。

“這位是……好像沒見過。”湯川看著岸谷問。

岸谷收起笑容站起來，欠鞠躬。“敝姓岸谷，有幸和草薙先生共事。仰慕湯川教授大名多時，聽說您曾多次協助警方破案，‘伽利略大師’的名號在我們科可是響噹噹。”

湯川皺起眉頭，拼命擺手，“求你了，千萬別那樣損我。何況我又不是喜歡幫忙，只不過對此人毫無邏輯的思考方式實在看不下去，才總忍不住幾句。你和這種人一起辦案，小心傳染管化。”

岸谷忍不住撲哧一笑，捱了草薙一個大白眼。

“岸谷你笑得真過分。說是這樣說，湯川你自己還不是解謎解得爽。”

“有什麼好爽的，託你的福，我的論文毫無進展。你今天該不會又帶了什麼麻煩事來煩我吧？”

“你不用擔心，我今天沒這個意思，只是正好經過，順便來看看。”

“那就放心了。”

湯川走近流理臺，將水壺灌滿，放在煤氣竈上。

“舊江戶川邊的案子結了嗎？”湯川一邊往杯中放咖啡，一邊問。

“你怎麼知道我們負責辦那個案子？”

“你被走那天晚上，電視新聞就報了。看你悶悶不樂，調查工作肯定沒什麼進展。”

草薙皺起眉頭，抓抓鼻翼。“唉，也不算完全沒進展，已經鎖定了幾個嫌疑人，會漸佳境。”

“哦，嫌疑人。”湯川似乎沒什麼興趣，隨口一說。

岸谷從旁：“我認爲現在的偵查方向並不正確。”

“噢？”湯川瞥向他，“那你對偵查方向有異議了？”

“也談不上異議……”

“別多。”草薙皺起眉頭。

“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在聽從命令的同時，保留個人意見純屬正常。如果沒有這種人，調查就很難合理進行下去。”

“這小子批評調查方針可不是基於你說的理由，”草薙無奈道，“他只是想包庇我們現在盯上的人。”

“不、不是這樣。”岸谷結結地說。

“行了，不必掩飾了。你同那對母，對吧？說真心話，我也不願意去懷疑們。”

“聽起來還複雜。”湯川笑嘻嘻地來回審視這對搭檔。

“沒什麼複雜的，遇害的男子有個早就離婚的老婆，案發前他正在打聽前妻的下落。我們正是按照慣例，要確認一下的不在場證明。”

“哦。那有嗎？”

“問題就在這裡。”草薙抓抓頭。

“嘿，怎麼像是有難言之？”湯川笑著站起來，水壺已噴出水汽。“兩位都喝咖啡吧？”

“多謝。”

“我就不用了。那個不在場證明怎麼看都可疑。”

“我倒不覺得們說謊。”

“別說這種無憑無據的話，現在還沒查明真假。”

“可是說電影院和拉麪店無法查證的，不就是您嗎？”

“我沒說無法查，只是說很難查。”

“我懂了，那個有嫌疑的人，聲稱在案發時待在電影院，對吧？”湯川拿著兩隻咖啡杯回來，遞給岸谷一個。

“謝謝您。”岸谷說著，瞪大的雙眼似乎愣了一下。八是因爲杯子太髒。草薙忍住笑。

“說在看電影，這的確很難證實。”湯川坐回椅子。

“可們後來還去了KTV，這裡有店員證明。”岸谷用力說道。

“那也不能不管電影院部分，也可能犯案後纔去唱歌。”草薙迴應。

“花岡母看電影是晚上七八點，就算地點再怎麼偏僻，也不是殺人的理想時段，況且還得替死者服。”

“這我明白，但不排除所有可能，就不能斷定們是清白的。”尤其不可能說服那個頑固的間宮，草薙心想。

“聽了兩位的話，好像已經確定犯罪時間了？”湯川質疑。

“解剖後，判定死亡時間是在十日傍晚六點以後。”

“對一般老百姓，用不著滔滔不絕這麼多。”草薙提醒岸谷。

“可是……湯川教授以前不也幫我們破過案子？”

“那只是在案子涉及鬼怪謎團的時候，此案和外行人討論沒用。”

“我的確是外行人。不過你最好別忘了，你們現在的閒談場地可是我提供的。”湯川悠然啜飲著速溶咖啡。

“知道了，我走就是了。”草薙從椅子上起。

“當事人怎麼說？們無法證明去過電影院？”湯川拿著咖啡杯問。

“們還記得電影節，誰知道是什麼時候看的。”

“存呢？”

聽到這個問題，草薙不由得看了湯川一眼，兩人四目相接。

“還在。”

“嗯……從哪裡拿出來的？”湯川的眼鏡倏然一閃。

草薙輕笑一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通常沒有人會小心保存那種東西，如果花岡靖子從櫃子裡拿出來，我也會起疑心。”

“這麼說，不是從櫃子裡拿出來的？”

“剛開始，說存應該扔掉了，後來，抱著運氣的心態打開電影簡介，發現存夾在裡面。”

“從電影簡介裡找到的？這確實沒什麼不自然。”湯川雙臂抱，“存上的日期是案發當天嗎？”

“當然。不過就算這樣，依然不能證明們看了電影。說不定是從垃圾桶裡撿來的，也可能買了票，卻沒進電影院。”

“不管怎麼樣，這都表示，嫌疑人的確去了電影院或者附近。”

“我們今天一大早就四打聽，看能不能找到目擊者。結果，那天負責檢票的工讀生休假，我們還專程跑去家。回來時正好經過你這裡，順便坐坐。”

“看你的表，顯然沒從工讀生那裡得到有利線索。”湯川揚起角，笑了。

“畢竟事隔多日，不可能一一記住客人的長相。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抱什麼指，倒也不覺得失。好了，我們打擾到副教授了，該告辭了。”草薙說著，拍拍還在喝咖啡的岸谷。

“好好幹啊，警察大人。如果嫌疑人就是真兇，你可有苦頭吃了。”

湯川的話，令草薙轉，“什麼意思？”

“要是一般人，不會連用來當作不在場證明的存該收在哪兒都特別注意。要是算準了警察會來問，事先夾在電影簡介中，顯然是個極其棘手的強敵。”說這話時，湯川的眼中已毫無笑意。

草薙對朋友的話回味一番，點點頭：“我會留心。”說著，就要走出房間，“那我走了。”開門前，草薙似又想起什麼，再次轉，“嗨，嫌疑人的隔壁住著你學長。”

“學長？”湯川驚訝地側首。

“是個高中數學老師，姓什麼……石神。也是帝都畢業的，應該是理學院的。”

“石神……”湯川喃喃複誦一遍，鏡片後的眼睛倏然睜大，“是達石神？”

“達？”

“你等一下。”湯川說著就進去了，草薙和岸谷不面面相覷。

湯川立刻又回來，手上拿著黑封皮的檔案夾，在草薙面前打開：“是不是這個人？”

那一頁排列著許多照片，都是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頁面上方，印著“第三十八屆碩士課程畢業生”。

湯川指向一張圓臉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面無表，細如橫線的眼睛直視前方。名字是“石神哲哉”。

“就是他！”岸谷說，“雖然照片上年輕很多，但絕不會錯。”

草薙用手遮住照片中的額頭，頷首同意。

“沒錯，現在頭髮了許多，我一時沒認出來。就是那個老師。是你學長？”

“石神不是學長，他與我同屆。理科生從大三開始才分專業，我選擇了理，他選了數學。”湯川說著合上檔案夾。

“這麼說，那個老頭兒也和我同屆？”

“他只是長得老。”湯川咧一笑，旋即出意外的表，“老師？你剛纔說他是高中老師？”

“對，他說在高中教數學，還兼任道隊的教練。”

“我聽他說過，他從小就學道，爺爺好像開了間道館。先撇開那個不談，石神居然當了高中老師……你沒弄錯吧？”

“怎麼可能？”

“既然你這樣說，應該屬實。始終沒有他的消息，我還以爲他在哪個私立大學作研究，沒想到，他竟當起了高中老師。石神竟然會……”湯川的眼神有點虛無。

“他以前很優秀？”岸谷問。

湯川呼地吐出一口氣。“我不想隨便用‘天才’這種字眼，但這個字眼確實適合他。甚至有教授表示，他是五十年甚至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雖然系所不同，但他的優秀程度連我們理系都有所耳聞。他向來對藉助計算機求解不興趣，總是半夜窩在研究室，單憑紙筆挑戰難題。他的背影留給大家的印象太深，不知不覺間就贏得了‘達’這個綽號，這當然是表達敬意。”

聽了湯川的敘述，草薙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始終認爲，眼前這個朋友已經夠天才了。

“既然那麼厲害，怎麼沒當大學教授？”岸谷又問。

“大學這種地方……有很多無奈。”湯川難得說話吞吞吐吐。

想必他自己也常對無聊的人際關係到有力，草薙暗自尋思。

“他還好吧？”湯川看著草薙。

“我也說不上來，外表看不像有病，可和他談之後，讓人覺得捉不定，好像不通人……”

“令人看不？”湯川苦笑。

“沒錯。一般人對於警察來訪，多都有點兒驚訝或是狼狽，一定會有什麼反應，唯他卻毫無表。好像對外之事漠不關心。”

“除了數學，他什麼都不關心，不過那樣也自有一種魅力。能不能告訴我他的地址？改天有空我去看他。”

“沒想到你居然說出這種話，真稀奇。”

草薙掏出記事本，把花岡靖子的地址告訴湯川。理學教授抄下地址後，就對殺人命案失去了興趣。

晚上六點二十八分，花岡靖子騎自行車回到家，石神過窗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面前的桌上放著寫有大量數學公式的紙，與這些數學公式格鬥是他每天回家後的功課。難得道隊今天不練習，但功課卻毫無進展。不只今天，這幾天一直如此。他逐漸養在家裡靜靜窺探隔壁靜的習慣，他在確認警察有無來訪。

昨晚警察又來了，是那兩個來找過他的刑警，他還記得證件上印著“草薙”這個姓氏。

據靖子表示，他們果然如預期的那樣，來確認電影院的不在場證明。兩人問靖子在電影院裡有沒有發生什麼印象深刻的事，進電影院前、出來後、在電影院裡，有沒有遇見誰，存還在不在，如果在裡面買過東西，是否還留著發票，電影講什麼，演員是誰……

至於KTV的事，則完全沒問起，可見已經查證過那部分。他們當然查得到，石神乃是故意挑選那裡。

按照石神的指示，靖子將存和買電影簡介的票據都給警察看了，除了電影節，其他問題一概聲稱想不起來，完全按照石神事先的叮囑行事。

靖子表示，警察後來就這麼走了。但石神相信他們不會輕易放棄，會來查證電影院的不在場證明，或許可以解釋爲：警方發現了足以懷疑花岡靖子的線索。那是什麼樣的線索……

石神起，拿起外套，帶上電話卡、錢夾和鑰匙，走出門。

正要下樓，下面傳來腳步聲。他放慢步子，微微低頭。

上來的是靖子，並沒一下子看出站在眼前的是石神，直到快要錯而過時，才赫然停下腳步。一直低著頭的石神到，想說什麼。

還沒出聲，石神就開了口：“晚上好。”他儘量保持和麪對別人時一樣的口吻與低沉聲音，而且絕沒讓兩人的視線對上，步伐也毫未變，默默走下樓梯。

說不定警察正在某監視，就算到了，請務必表現得只是鄰里關係——這也是石神給靖子的叮囑之一。似乎想起了什麼，小聲問好，上樓。

一走到慣用的公用電話前，石神立刻拿起話筒，電話卡。三十米開外有家雜貨店，老闆模樣的男人正忙著關門。除此之外，周遭杳無人跡。

“喂？是我。”電話一通，立刻傳來靖子的聲音。聽的口氣，早就料到是石神，這令他莫名欣喜。

“我是石神。有沒有什麼異樣？”

“警察來過，到店裡。”

“弁天亭？”

“對，還是那兩個警察。”

“這次問了些什麼？”

“他們問富樫有沒有來過弁天亭。”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沒來過。結果警察說也許他來時我正好不在，然後就去了廚房。事後我聽老闆說，警察讓他們看了富樫的照片，還問他們這個人有沒有來過。他們在懷疑我。”

“你被懷疑是意料中的，沒什麼好怕的。警察只問了這件事？”

“他們還問起我以前上班的店，就是錦系町的酒廊。問我現在還去不去那裡，是否與那裡的人有聯繫。我照石神先生代的，一概予以否認。然後我反問他們，爲什麼要打聽我以前上班的地方。他們說富樫最近去過那裡。”

“哦，”石神耳朵著話筒頻頻點頭，“富樫是在那裡打聽到你的下落。”

“好像是這樣，弁天亭的事就是從那裡打聽出來的。警察說，富樫正在找我，他一定來過弁天亭。我告訴他們，沒來過就是沒來過，和我說這種話也沒用。”

石神回想起那個姓草薙的刑警，他給人的覺隨和，說話方式也很親近，不會耀武揚威。不過他既然隸屬搜查一科，表明還是有一定辦案能力，應該不是那種靠恐嚇對方吐實的人，而是不聲套出實的類型。從一堆信件中發現帝都大學信封的觀察能力就值得注意。

“還問其他什麼了？”

“只問了我這些，不過里……”

石神猛然握話筒：“警察去找了？”

“是。我剛纔聽里說，一出學校他們就找上了。我想應該還是那兩個警察。”

“里在你旁邊嗎？”

“在，我來聽。”

里似乎就在靖子旁，立刻聽到“喂”了一聲。

“警察問你什麼？”

“給我看那個渾蛋的照片，問他有沒有來過家裡……”

“你回答沒來過？”

“是。”

“他們還問了什麼？”

“電影。問我真的是十號那天看的電影嗎，會不會記錯了？我說絕對是十號，沒錯。”

“他們怎麼說？”

“問我是否告訴過別人看電影的事，有沒有發短信給朋友之類的。”

“你怎麼回答？”

“我說沒發信息，不過和朋友提過，後來他們就問我朋友的名字。”

“你告訴他們了？”

“只說了實香。”

“實香就是十二號那天和你聊電影的朋友？”

“對。”

“好。你做得很好。警察還有沒有問別的？”

“沒問什麼了。問我上學開不開心，練羽球累不累。不知他們怎麼知道我參加羽球隊，當時我明明沒拿球拍。”

石神推測，他們看到了放在家裡的羽球拍。那個警察的眼力果然不可小覷。

“怎麼樣？”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變了靖子的。

“沒問題。”石神爲了讓安心，用力說道，“一切都在照計劃進行。警察應該還會來，只要照我的囑咐做就行。”

“謝謝，我們只能仰仗石神先生您了。”

“不用擔心，請再忍一下。明天見。”

石神掛上電話，一邊回電話卡，一邊對最後那句話略後悔。“請再忍一下”，這種說法太不負責了，再忍一下，是多久？不該說含糊不清的話。

不管怎樣，目前的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他早就料到，警方會查出富樫打聽靖子下落一事，而那個不在場證明令警方起疑，也是意料中事。

他也猜到警察會去找里。他們以爲，要拆穿不在場證明，從兒下手容易些。雖然早就作了各種防範，但還是要小心……

石神抱著這樣的念頭走回公寓，發現房門前站著一個人，是個穿黑薄外套的高個男子。聽到腳步聲，來人轉過臉。眼鏡的鏡片冷一閃。

警察？這是他的第一念頭，但立刻否認。男子的鞋像是新的，打理得乾乾淨淨。

正當他懷著戒心走近時，來人先開口：“是石神嗎？”

石神仰對方，那張臉上浮現出笑容，而且是悉的笑容。

石神吸一口氣，瞪大了眼：“你是湯川？”

二十多年前的記憶，緩緩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