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過，發出咻咻的聲音，幾乎在同時，傳來細小的破裂聲。對草薙來說，這聲音令人懷念。

他站在育館口往裡看，湯川正在靠近口的球場上握拍戰。他大的，比起年輕時有點兒鬆弛了，但架勢倒是沒變。

對手是個學生，球技相當不錯，連湯川刁鑽的攻勢都沒能把他耍得團團轉。

學生的殺球得分了，湯川當場跌坐在地，滿臉苦笑地對著學生說著什麼。

他回頭瞥見草薙，對學生打個招呼，拿著球拍走過來。“今天又有何貴幹？”

草薙故意做出跌倒的姿勢。“你還好意思這麼說。明明是你打電話給我，我以爲你找我有事，才特地趕來。”

草薙手機上，留有湯川打來的記錄。

“哦，沒什麼大事，我就沒留言，怕打擾你。看你連手機都關了，一定很忙。”

“你打來時我正在看電影。”

“看電影？上班時間？您可真悠閒啊。”

“纔不是。爲了確認不在場證明，我想還是該看看是什麼電影，要不然，怎麼確定嫌疑人說的是真是假。”

“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是樁好差事。”

“爲了工作看電影，一點兒樂趣也沒有。早知道沒什麼大事，就不特地跑來了。我打電話去你的研究室，他們說你在育館。”

“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而且我確實有事找你。”湯川在口換上隨地的鞋。

“什麼事？”

“那件事。”湯川邊邁步邊說。

“哪件事？”

湯川停下，把球拍往草薙上一。“電影院的事。”

他們走進大學旁的小酒館，讀書時還沒這家店。兩人在最裡面的桌子落座。

“嫌疑人說們去看電影，是在案發的十日，嫌疑人的兒則在十二日告訴同學這件事，”草薙一邊給湯川倒啤酒一邊說，“剛纔我已經確認過了。我去看電影，就是爲了作事前準備。”

“從同學那裡聽來的結果如何？”

“還很難說。據那孩的話，沒什麼不自然。”

上野實香就是那個孩。表示，在十二日那天，的確聽花岡里提起和母親去看電影的事。實香也看過那部電影，兩人聊得很起勁。

“案發兩天後才說起，有點兒可疑。”湯川說。

“沒錯。看過電影之後，如果想和同學討論，照理說隔天就會說。我的想法是，或許是十一日那天看的。”

“有這種可能？”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嫌疑人工作到六點，兒一結束羽球練習就立刻回家，應該趕得上七點那場。們堅稱十號那天就是這樣去電影院的。”

“羽球？兒是羽球隊的？”

“我第一次去家時，看到屋裡放著球拍，立刻就猜到了。對，打羽球這點也有可疑之。你也知道，那是一種相當劇烈的運，就算是初中生，練習結束後也會筋疲力盡。”

“要是像你這麼會混，那就另當別論了。”湯川一邊在關東煮的蒟蒻上抹芥末，一邊說。

“你別打斷我的話，總而言之，我想說的是——”

“一個結束社團練習已經筋疲力盡的初中生，去看看電影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去KTV唱到深夜，未免太不自然——這就是你想說的？”

草薙驚訝地看著湯川，的確被他說中了。

“不過也不能如此武斷地斷定有多不自然，畢竟有些孩子就是力好。”

“可是很瘦，看起來沒什麼力。”

“也許那天的練習比較輕鬆。更何況，你不是已經確認過，十日晚上的確去了KTV？”

“對。”

“是幾點進去的？”

“九點四十分。”

“媽媽便當店的工作六點結束，命案現場在筱崎，除去來回的時間，還有兩小時可以用來作案……也不是毫無可能。”湯川連筷子都沒放下，雙臂抱。

草薙看著湯川那副樣子，心中暗想，我提過嫌疑人在便當店工作嗎？“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案子興趣了？居然主問起進度來，這倒是稀奇。”

“談不上興趣，只是有點兒好奇。我不討厭這種銅牆鐵壁式的不在場證明。”

“與其說是銅牆鐵壁，毋寧說是難以查證，傷腦筋。”

“那個嫌疑人，照你們的說法，不是清白的嗎？”

“或許吧。問題是目前沒有其他可疑的人浮上臺面。況且，案發那晚正巧去看電影唱KTV，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我明白你的心，不過還是需要理的判斷。也許你該著眼於不在場證明之外的部分。”

“用不著你提醒，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草薙從搭在椅子上的大裡取出一張複印紙，在桌上攤開，紙上畫著一名男子。

“這是什麼？”

“我們試著畫出遇害者生前的穿著打扮，現在正有好些兄弟拿著這個，在筱崎車站周圍四打聽。”

“我想起來了，你說服沒燒，對吧？深藍運外套和灰，以及深長……聽起來是隨可見的打扮。”

“沒錯。自認爲見過遇害者的人多得數不清，負責打聽的人都舉手投降了。”

“這麼說來，目前還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對，除了一個。有個領族聲稱，曾在車站附近看過同樣打扮的可疑男子，無所事事地到閒逛。車站裡張了這張肖像畫，看了主來報告。”

“還真有人這麼配合，你幹嗎不找那個領族問清楚？”

“用不著你說，我已經問過了。可惜看到的並非遇害者。”

“你怎麼知道？”

“說的車站並非筱崎，而是前一站瑞江站。長相也不盡相同。我拿遇害者的照片給看，說臉更圓。”

“哦……圓臉？”

“幹我們這行的就得不斷品嚐揮棒落空的滋味。和你們這種只要道理講得通，就能獲得肯定的學者世界可大不相同。”草薙一邊撈起煮爛了的馬鈴薯，一邊說。湯川毫無反應。草薙擡頭一看，只見湯川雙手輕握，瞪著空中。

草薙明白，這位理學家已陷沉思。

湯川的眼睛逐漸聚焦，視線向草薙。

“聽說被毀容了。”

“是，連指紋都被燒燬了，一看就知道不想讓我們查出份。”

“用什麼工毀容的？”

草薙先確認周遭無人聽，才探出上半，說：“還沒找到工。八是用錘子之類的東西多次敲擊面部，擊碎了骨頭。牙齒和下顎也支離破碎，本無法比對牙科的病歷數據。”

“錘子……”湯川一邊用筷子白蘿蔔，一邊咕噥。

“有什麼不妥嗎？”草薙問。

湯川放下筷子，雙肘撐在桌上。“如果那位便當店的士是兇手——你應該想象過那天採取了什麼行，你一定認爲去電影院是在撒謊。”

“我可還沒下定論。”

“不管這個，你先說說你的推理。”湯川說著對店員招招手，另一隻手舉起空杯晃了一下。

草薙皺起眉頭，脣。“談不上什麼推理，不過我是這麼想的：便當店的……爲了省事就姑且稱爲Ａ，Ａ下班走出便當店時已過六點，從那裡到濱町車站約需十分鐘，搭乘地鐵抵達筱崎站約需二十分鐘，從車站搭公車或出租車去案發現場，七點就能抵達。”

“被害人在這期間的行呢？”

“被害人正趕往命案現場，八和Ａ事先約好了。只不過被害人是從筱崎站騎自行車過去的。”

“自行車？”

“對。旁邊扔了一輛自行車，上面的指紋和被害人的吻合。”

“指紋？不是被燒燬了嗎？”

草薙點點頭。“這是在查明死者份後才得以確認的。我的意思是，和我們從被害人賃居的旅館房間採集到的指紋完全吻合。等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你想說，就算能證明出租旅館的房客用過自行車，也不見得就是死者本人。或許出租旅館的房客纔是兇手，是那傢伙用的自行車！問題是……我們也比對過房間裡掉落的髮，和完全吻合。順便告訴你，DNA鑑定也做了。”

草薙這連珠炮般的說辭令湯川出苦笑。

“這年頭，沒人以爲警方會在確認份上出錯。撇開這個不說，使用自行車倒是耐人尋味，被害人把自行車放在筱崎車站？”

“不，說到這個——”草薙把自行車的失竊經過告訴湯川。

湯川睜大了金框眼鏡後面的雙眼。“這麼說來，被害人爲了前往命案現場，不坐公車和出租車，特地從車站了一輛自行車？”

“應該是這樣。死者目前失業，上沒什麼錢，可能連車錢都捨不得花。”

湯川無法釋然地雙臂抱，呼出一口大氣。“算了，姑且認爲Ａ和死者這樣在現場面。你繼續往下說。”

“雖說約好要面，但Ａ躲在某，一看死者現，就從後面悄悄走近，把繩子往死者脖子上一套，用力勒。”

“停！”湯川張開一隻手。“死者高？”

“一米七出頭。”草薙按捺著想冷笑的衝回答，他知道湯川想說什麼。

“Ａ呢？”

“一米六左右。”

“差了十釐米。”湯川託著腮，咧一笑。“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

“要勒死一個比自己高的人的確很困難。據脖子上的勒痕角度也看得出，死者是被人往上拉扯勒死的。不過，死者可能是坐著的，說不定他當時正坐在自行車上。”

“原來還可以這樣強詞奪理。”

“這不是強詞奪理。”草薙一拳敲在桌上。

“然後呢？剝下服，用帶來的錘子砸爛臉，拿打火機燒燬指紋，再燒掉服，從現場逃走？這樣？”

“要在九點抵達錦系町應該可以。”

“就時間來說，的確可能，不過這個推理未免太牽強了。專案組的人該不會和你想得一樣吧？”

草薙一歪，一口喝乾啤酒。他向店員又了一杯，把臉轉回湯川這邊。“大部分探員都覺得人無法作案。”

“就算再怎麼出其不意，男人只要抵抗，本不可能被勒死。而且，對人來說，事後理實在困難。很憾，我無法贊同草薙大刑警的推論。”

“算了，我早就料到你會這麼說。其實，我自己也不相信這個推理，只是把它當衆多可能之一。”

“聽你的口氣，好像還有其他想法。說都說了，你就別小氣，把其他假設也說來讓我審一審。”

“現在的說法，是假設發現地點就是作案現場，但，也有可能是在別殺人後再棄該，姑且不論Ａ是不是兇手。專案組的員更支持這一說法。”

“按照常理的確會這麼判斷，可你不認爲此說法最有可能，這是爲什麼？”

“很簡單。如果Ａ是兇手，這個說法就不立，因爲沒有汽車。而且本不會開車，無法搬運。”

“這點倒不容忽視。”

“還有留在現場的自行車。當然也可以推斷是兇手故佈疑陣，好讓人以爲該就是作案現場，可是那樣的話，在車上留下指紋就毫無意義了，因爲的指紋已遭燒燬。”

“那輛自行車的確是個謎——從各種角度來看。”湯川像彈鋼琴似的舞著五指，停下後，他說：“不管怎樣，還是男人作案更爲合理。”

“這正是專案組的主流意見，不過這並不表示，案件和Ａ毫無關係。”

“你的意思是，Ａ有男共犯？”

“目前我們正在排查的周邊關係。以前做過酒，不可能和男人毫無瓜葛。”

“你這種話要是讓全國的陪酒小姐聽到，只怕們會大發雷霆。”湯川嬉皮笑臉地喝著啤酒，然後，一臉正經地說，“可以給我看看剛纔那張畫嗎？”

“你說這個？”草薙把速寫遞給湯川。

湯川邊看邊咕噥：“兇手爲什麼要剝下死者的服……”

“當然是爲了瞞死者份，就和毀掉面目和指紋一樣。”

“如果是那樣，帶走不就行了？就是因爲他沒事找事想燒掉，結果燒到一半火熄了，才讓你們有機會畫出這個肖像圖。”

“大概是太慌張了。”

“如果是錢夾或駕照之類的東西，還有可能確定死者份，從服和鞋子能查出份嗎？剝除冒的風險太大了。站在兇手的境看，應該只是想盡快逃走。”

“你到底想說什麼？難道下服還有其他理由？”

“我無法斷言。如果真有其他理由，在未弄清那個理由之前，你們恐怕絕對找不出兇手。”湯川說著，用手指在肖像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二年三班期末考試的數學績慘不忍睹。不只是三班，整個二年級都考得很糟。石神覺得，學生一年比一年懶得腦子了。

發還考卷後，石神宣佈補考日期。所有的科目都定有分數底線，按照校規，不及格的學生無法升級。不過補考可以一補再補，因而很有留級生。

一聽到要補考，頓時響起一片抱怨聲。石神對此早已司空見慣，並不當一回事。不過這時，有人朝他發話。

“老師，有些人要報考的大學又不考數學，這樣就不必苛求數學績了吧？”

石神看著問話的人。這個森岡的學生一邊抓後頸，一邊徵求周遭的附和。“大家說對嗎？”不是班主任的石神也知道，森岡個頭雖小，卻是班上的老大。他騎托車上學，已經被校方警告過好幾次。

“森岡，你要報考那樣的大學？”石神問。

“要報考的話，我一定選那種大學。不過，目前我還不想讀大學。等我上了三年級，說什麼都不選修數學，我可不在乎數學績。老師要應付我們這種笨蛋也辛苦，我們不如彼此……怎麼說呢，像年人那樣來理這件事。”

“像年人”這種說法很稽，立刻引起鬨堂大笑，石神也爲之苦笑。

“如果覺得我辛苦，這次補考就努力及格。考試容只有微積分，簡單得很。”

森岡誇張地憤憤然，蹺起二郎，“微積分到底有什麼用？本就是浪費時間。”

石神本來已面向黑板，打算講解期末考題，聽到森岡這句話，立時轉，這是不容錯過的發言時機：“聽說你喜歡騎托車，你看過托車賽吧？”

這唐突一問，使森岡滿臉困地點點頭。

“賽車手不能以固定的速度駕駛。不僅要配合地形和風向，還得據戰，不斷變換速度。該在哪裡減速，該在哪裡加速，勝負全看這一瞬間的判斷。”

“這和數學有什麼關係？”

“這種加速度的變化，就是那一刻的速度微分，行走距離就是把不停變化的速度加以積分。比賽時每輛托車跑的都是同等距離，爲了獲勝，該如何調配速度的微分就了至關重要的因素。你還認爲微積分毫無用嗎？”

也許是無法理解石神所言，森岡出困的表。“賽車手纔不會想這種事，管你什麼微分積分，他們靠經驗和直覺取勝。”

“但是從旁協助比賽的專家並非如此。在哪裡加速纔會贏，他們需要反覆模擬，推演戰，這就要用到微積分。不可否認，他們使用的計算機件的確應用了微積分。”

“既然這樣，只要發明那種件的人懂數學不就行了？”

“但誰也不能保證你將來不會爲這種人。”

森岡誇張地向後仰，“我怎麼可能變那種人？”

“也可能是在座的某位同學。數學這門課就是爲了這樣的人而設的。在此我要聲明，我現在教你們的，只不過夠你們站在數學這個世界的小小口。如果不知道哪裡是口，自然無法進。當然，討厭數學的人可以不進去。我之所以要考試，只是想確認，你們是否知道口在哪裡。”

石神說到一半時，環顧全班。爲什麼要學數學？每年都有學生問這個問題，每次他都說同樣的話。這次是因爲學生騎托車，所以拿賽車舉例。去年，面對立志爲音樂家的學生，他談的是音響工學用到的數學知識，這些例子對石神來說可信手拈來。

下了課，一回到辦公室，只見桌上放著一張便條，上面潦草寫著一組手機號碼以及“湯川先生來電”，是另一位數學老師的筆跡。

湯川會有什麼事？石神心頭不涌起一莫名的。

他拿起手機，走到走廊上。一撥便條上的號碼，才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不好意思，你這麼忙還打擾你。”湯川急急說。

“有什麼急事？”

“說急也算很急。待會兒能見個面嗎？”

“待會兒……我還有點工作得理，五點以後可以。”剛纔上的是第六節課，現在各班已開始開班會。石神沒有當班主任，道場的鑰匙，也可以委託其他老師保管。

“那我五點在正門口等你，怎麼樣？”

“可以……你現在在哪裡？”

“在你學校旁邊。待會兒見。”

“好。”

電話掛斷後，石神仍握手機。湯川特意來訪，究竟是爲何事？

石神改完考卷，收拾好東西，正好五點。他走出辦公室，穿過場走向正門。

正門前那條斑馬線旁邊，站著著黑大的湯川。看到石神，湯川慢條斯理地衝他揮手。

“讓你特地空，不好意思。”湯川笑容滿面地打招呼。

“怎麼了，爲什麼突然跑來？”石神微笑著問。

“別急，我們邊走邊說。”

湯川邁步朝清洲橋路走去。

“不對，是這邊。”石神指著旁邊那條路，“沿著這條路直走，去我家更近些。”

“我想去那裡——那家便當店。”湯川爽快地說。

“便當店……怎麼了？”石神臉頰一陣繃。

“當然是去買便當，這還用說嗎？一會兒我還得去別，恐怕沒時間吃飯了，我想趁現在搞定晚餐。那家便當不錯吧？要不你怎麼每天早上都去買。”

“哦……那我們走吧。”石神也朝那個方向邁步。

二人朝著清洲橋並肩走去，一輛大卡車駛過他們旁。

“前幾天我見過草薙。我之前提過，就是找過你的那個警察。”

湯川的話令石神心頭一，不祥的覺愈甚。“他怎麼了？”

“沒什麼。他一到工作上的瓶頸，就來找我發牢。而且，每次都帶來棘手的問題，麻煩得很。有一次，他還讓我幫他破解靈異現象。快把我煩死了。”

湯川談起那樁靈異事件，的確是個耐人尋味的案子。不過，他不會爲了講這種故事才特地來找石神。

石神正想問他真正的目的，一擡頭已看到弁天亭的招牌遙遙在。

和湯川一起走進店裡，石神有點兒不安，他無法預料靖子看到他們兩人會作何反應。自己在這種時間出現就已經夠異常了，還有個同伴，不知會怎麼胡思想。但願不會顯得不自然，他祈禱。

湯川可不管他的想法，徑自推開玻璃門，走進店。石神也只好跟著進去。靖子正在招呼其他客人。

“歡迎臨。”靖子對湯川堆出殷勤笑容，接著瞥向石神。霎時，的臉上浮現出驚訝與困，笑容也僵住了。

“他有什麼不對嗎？”湯川似乎察覺到的異樣，問道。

“啊……沒有。”靖子臉上掛著不自在的笑容，連忙搖頭，“他是我的鄰居，常來捧場……”

“自從聽他提起貴店後，我就一直想來吃吃看。”

“謝謝惠顧。”靖子鞠躬致謝。

“我們是大學同學，”湯川轉頭看著石神，“前幾天，我還去他家打擾過。”

“我知道。”靖子點頭。

“聽他提過？”

“對，聽說了一點兒。”

“哦。對了，哪種便當好吃？他向來都買哪種？”

“石神先生大多點招牌便當，不過今天賣了……”

“真可惜。我買什麼好呢？每種看起來都很好吃。”

湯川挑選便當期間，石神隔著玻璃門探看店外。他懷疑警察正在哪裡監視，絕不能讓他們看到他和靖子相的樣子。

不，更重要的是——石神瞥向湯川。可以信任眼前這個人嗎？用不著戒備嗎？既然他和草薙是好友，此時此刻的形，說不定會告訴那個刑警。

湯川終於選好便當，靖子轉走進廚房。

就在這時，玻璃門開了，一名男子走進來。石神不經意間轉眼一看，不由得抿角。

這個穿深棕夾克的男人，正是石神前幾天在公寓前撞見的人。送靖子回來時，兩人親說話的景，他全看在眼裡。

男子似乎沒察覺石神，他等著靖子從廚房出來。

靖子出來。一看到來人，立刻浮出驚訝的表。

男子不發一語，只是含笑對靖子點頭，也許是想等礙事的客人離開再和說話。

此人究竟是誰？石神尋思，他從哪裡冒出來的？什麼時候和靖子認識的？

靖子走出出租車時的表，石神至今仍印象深刻，那是他從未見過的豔面容。既非母親也非店員的表，纔是的本來面目。那時展現的，是爲人的一面。在這個人面前，展現了絕不讓我看見的另一面……

石神來回凝視著神男子和靖子，幾近焦灼的緒在中擴散，他到兩人之間的空氣含著某種暖昧。

湯川點的便當做好了。他接過便當，付了錢，對石神說：“讓你久等了。”

兩人出了弁天亭，從清洲橋旁走過，沿著河邊前行。

“那個人有什麼問題？”湯川問。

“什麼？”

“我是說後來進來的那個人，我看你很在意他。”

石神心頭一。同時，暗暗爲老友的慧眼驚心。“不，我不認識那人。”石神故作鎮定。

“哦。”湯川臉上毫沒有懷疑的表。

“對了，你說的急事到底是什麼事？你該不會只爲了買便當吧？”

“差點兒忘了。要事還沒說。”湯川皺起眉頭，“正如我剛纔所說，草薙那傢伙，不就來找我商量他的麻煩事兒。這次也是，他知道你住在便當店店員隔壁後，立刻跑來找我。拜託我一件極不面的差事。”

“什麼？”

“警方還是懷疑，可又找不到證據。他們想監視，但跟蹤監視畢竟有限，他們於是想到了你。”

“我監視？”

湯川抓抓腦袋：“是。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得盯著，只是請你稍微注意一下隔壁的靜，有什麼異樣就通報一聲。他是這麼說的。總而言之，就是讓你盯一下。真不知該說這些人厚臉皮還是沒禮貌。”

“你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

“對，警方會來正式委託你，我只是來問問你的意願。我覺得你拒絕也無妨，甚至覺得你拒絕更好。不過在社會上混，畢竟還是有所謂的人債。”湯川似乎打心底裡到爲難。

警方真會委託普通居民幹這種事？石神想。

“你特地跑去弁天亭，和這件事有關？”

“老實說的確有關，我想親眼看看那個傳說中的嫌疑人。我覺得不像兇手。”

我也這麼想——石神本想這麼說，又把話吞回肚裡。“誰知道，人不可貌相。”他故意說。

“也是。對了，你覺得怎麼樣？警方要是來找你，你會答應嗎？”

石神搖搖頭：“老實說，我想拒絕。窺探別人的生活不適合我，我也沒時間。別看我好像事不多，其實很忙。”

“那我就替你回絕，這件事到此爲止。如果惹你不高興了，我願意道歉。”

“沒那麼嚴重。”

他們已來到新大橋附近，遊民棲小屋映眼簾。

“聽說命案是在三月十日發生的，”湯川說，“照草薙說，那天你回家特別早。”

“沒別的地方可去。我記得曾告訴他們，七點左右就到家了。”

“然後就按照慣例，待在家裡和超級數學難題作戰？”

“對。”

石神邊回答邊想，湯川是在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嗎？若是如此，就表示他對我產生了懷疑。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嗜好。除了數學你還喜歡什麼？”

石神微微一笑：“沒什麼像樣的嗜好，數學是我唯一的寄託。”

“你不幹點兒別的事調劑心？比如開車兜風。”湯川做出手握方向盤的作。

“想做也做不到，我沒車。”

“你有駕照吧？”

“意外嗎？”

“那倒不。就算再忙，也應該時間去駕校。”

“放棄留在大學作研究後，我立刻考了駕照，還以爲對找工作有幫助，實際上毫無作用。”說完，石神看著湯川的側臉：“你是想確認我會不會開車？”

湯川一臉意外地眨著眼：“沒有啊，爲什麼這麼說？”

“我有這種覺。”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猜想你會去兜兜風。偶爾也想和你聊聊數學以外的話題。”

“應該說，是數學和殺人命案以外的話題。”

他本想諷刺湯川，不料湯川卻哈哈大笑：“你說對了。”

走到新大橋下，正好看到白髮男子把鍋放在煤氣爐上，男子旁放著一升裝的酒瓶。還有幾個遊民站在外頭。

“我就在這裡告辭了，和你說些讓你不快的事，還請見諒。”走上新大橋旁的階梯後，湯川說道。

“替我給草薙先生道個歉，幫不上忙。”

“不必道歉。我還可以再來找你嗎？”

“當然……”

“改天再一邊喝酒，一邊聊數學。”

“不是數學和殺人命案？”

湯川聳聳肩，皺起鼻子。

“對了，我想到一個新的數學問題，有空的時候你先想想怎麼樣？”

“什麼題目？”

“擬一個別人無法解答的問題和解開那個問題，何者更困難？答案絕對存在。怎麼樣，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的確是個耐人尋味的題目，”石神凝視著湯川，“我會好好想想。”

湯川點個頭，旋即轉，邁步走向馬路。